午夜牛郎———— 堕天

”都查清楚了，少爺這段時間的去處？下個月婚禮前，不能讓這件事有任何的差池。”坐到搖上玻璃窗的賓士車，林父看著林曉已經走入了大廳後，這才向身邊的人發問。

”呃，據屬下的調查，這些天少爺經常和一個叫牛朗的少年混在一起，其他的地方倒也沒見他去。”不待老闆多問，盡職的屬下已遞上了調查出來的資料。

”哦？”牛朗？前一陣子他住院的時候，好像聽過他明那個紅髮少年是這個名字。林父挑了挑眉，打從心底唾棄獨生子的無用。

”開車到這裏，”林祁岩指著牛朗資料上住址那一欄，直截了當地吩咐道：”再準備二十萬現金，我希望和他的母親做一次良好的溝通。”

這個世上沒有用錢擺不平的事，小孩子不懂事，他家的大人總會知道怎麼做吧？這樣想著，林祁岩微微閉上了眼睛，開始構思一會兒該如何說服對方母親的說辭。

黑色的賓士車平穩地滑出了車庫，向著目的地開去。

飛來橫財！

這是牛美人在急促的門鈴聲中開了門後，一眼瞄進一隻被打開的密碼箱的感覺。

但……在看到箱子後緊隨著的一張撲克臉時，門內門外的兩人臉上同時變了色。

”很好！居然是你！”

林祁岩咬牙切齒地瞪著張目結舌的牛素珍，說到最後幾乎是低吼。

雖然她的名字在他的印象中早模糊了，可是那一雙活力四射的眼睛，卻一直深深地記在他的腦海──在十八年前那個暴風雨的夜晚，就是這個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女人，把他最心愛的弟弟帶走了。牛朗原來是她的兒子，難怪在醫院裏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覺得他有些面熟。

”他呢？”幾乎讓隨行的秘書跌破了眼鏡，素來以冷酷和強硬著稱的總裁竟然如此不顧形象地一把揪住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衣襟，以一種受傷野獸般的姿勢向她逼問著什麼。

”如果妳不想在門口被狗仔隊拍到你這樣不禮貌的行為做財經界的醜聞，我建議你進屋來說話。”冷靜地拍開了他的手，牛母在決定支援兒子時就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他會來得那麼快而已。

”他呢？”進屋關上了門，把腦袋一伸再伸的眾人的好奇心殺死在門外，林祁岩臉色唰白地追問。

”這裏……”打開了一間佈置得非常素雅的靜室，牛素珍淡淡地指著供於堂上的一座牌位，苦澀地笑著：”你比我幸福多了，你直到今天才用接受這個事實，我卻在十八年前就天天看著這樣的他。”

沈香木雕製的牌位上，只簡單地題著一行字──”至愛林依岩安息”，下方的小字竟赫然是”林祁岩敬立”。

那逸秀的字體，是林依岩在生前最後的時光自己一刀一刀刻上去的，也已是他留給他最愛的兄長最後的訊息。如果死在家中，林祁岩頂多只能在他的墓上題上一句”愛弟”林依岩吧？

切不斷血緣的畸愛，最後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沈重的歎息。

”你是說，他死了……你這該死的女人！你竟然讓他死了……”

手足一片冰涼，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弟弟還能安好地活在這個世間，所以他幾乎豁出了性命般打拼著事業。忍著屈辱，從原來接受海家大筆周轉資金接濟的女婿，把林氏重新辦起。直至今天，他不但已隱然掌控了林海合併企業的大部分股權，更是計劃可以在這次與日方合作後完全擺脫海家的控制。他以前的種種作為，為的不過是能有自由後再去尋找他的弟弟，用充裕的金錢給他治病，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等不到這麼一天。

”是我的錯嗎？”冷靜地反問神色猙獰的林祁岩，牛素珍原來對他的厭惡此刻已變成了憐憫。”你明明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你也明明知道他喜歡你，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他！你結了婚，他沒有走，因為他寧願相信你的理由；你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他也沒有走，因為他在等你的承諾。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林氏一天天地有了生色，你也一天天更有錢，在那個時候你明明可以帶著他離開那個家的，你卻罔顧了他的想法，選擇與海氏合併！那時他才真正的傷心了，你想要的已經不是他的愛情，更是更高的地位、金錢與權欲。所以他離開你，選擇了我。”

”不可能……”

”……也許你是愛他的，可是你愛的方法錯了。依岩只想在他不多的生命裏，快樂地過完每一天。”

”……”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林祁岩的眼睛彷彿就要瞪裂眼眶般地看著這個有火焰氣勢的女子，嘴角不停地抽搐著。狂飆的憤怒讓他想掌摑這個從以前就這樣當面揭他瘡疤的女子，可緩緩地舉起手來時，卻只是抹去了眼旁不知何時流下的淚。

”他愛你，可是他認為到後來他已經成了你的負擔。你以為海家的人、你的夫人統統都是瞎子嗎？他在你的執意要求下，住進那個家後受了多少氣你知道嗎？他愛你愛到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是對，所以最後他只好選擇了離開。不想讓你見到他的死去，甚至請求我隱瞞這個事實。”

”不是這樣的，依岩……”

失神般地喃喃重複著自己埋藏在心底幾十年的名字，林祁岩的臉色鐵青得可怕，高大的身軀竟然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舊日的情景一幕一幕重回眼前──

他是應該看得到的，那個總有著溫和笑容的弟弟，在他婚後身體一天比一天更差，最後竟然不得不到英國住院療養。可是他以為只是忍一時的辱，只要能等到他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幸福的生活就會到來。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岩石的眼淚，滴到的只是一座冰冷的牌位。血脈相連、至愛至親的那個人消逝了，感覺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孤獨。

”……”無言地看著跪抱牌位慟哭的男人，牛素珍歎了口氣，掩門悄悄地離去，讓他集鬱了十幾年的感情得一個痛快的發洩。

”我要把他帶回去！”

冷毅的容顏配上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齊整的西裝被涕淚弄糊了一大片，實在讓人覺得不搭調之至。可主人顯然沒有發覺自己目前的狀況，依舊沈著臉提出了強硬的請求。

”好。”牛素珍翻了個白眼，很乾脆地答應了這個請求──反正林依岩自己的願望恐怕也還是回到哥哥的身邊吧，”不過你還沒說今天你上門來有什麼事呢？”一來就氣勢洶洶，然後又哭得唏哩嘩啦，根本忘了他拎著一箱錢上門來的正事。

”牛朗，也是他的孩子麼？”

被她一語點醒，向來做事井井有條的林大總裁這才想起了自己這趟來的初衷。

”嗯，如果想把他從我身邊帶走那就休想，我才不要把他交到變態伯伯的手裏。”

她和這大伯向來不對盤，即便知道他也是深愛著依岩的人，牛素珍也懶得給他一個好臉色。

”……”雖然有著依岩的血緣，但畢竟這女人也養育了那個孩子十幾年，看來想把他接進林家的門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了。林祁岩打定了主意，鎮定下來後，清了清嗓子，據原來的計劃向她提出請求。

”我想，請你別讓牛朗和林曉走得太近。你知道的，林曉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所以……

”哈，那些錢就是你的補償？”不用他繁文縟節那一套，心直口快地道出他的來由，牛素珍臉上浮起了一個諷刺的笑，”你和那些有錢人還真是如出一轍呀，統統都認為金錢萬能，沒有錢辦不到的事嗎？可惜我認為情比錢真，想一想林依岩和你吧！我不希望再出現下一對你們，儘管兒子的決定會讓我傷心，但只要他們是真心的，我就支援他們到底。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拒絕。請你帶著你的錢和你的走狗們離開我家。”

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促狹地把外表尚未恢復舊觀的林大總裁掃地出門，果然讓外面久候的秘書跌碎了一地的眼鏡。

牛母在很辛苦的板著臉掩門偷笑的同時，喃喃自言道：”兒子呀兒子，老娘能做的都幫你做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第十二章

當一個幸福的六月新娘，本來應該是天底下所有女孩子的夢想，可是目前在禮堂新娘休息室裏的川上惠子卻覺得今天一早上就什麼事都不對。

先是裁縫弄錯了婚紗的尺寸，然後就是花店送錯了捧花。最離譜的是珠寶店最後才趕製出來的兩個婚戒竟然都是男戒。雖然說她與林氏世子的婚姻只是一場形式，可是走上紅毯也還是第一遭兒，起碼也能風風光光地嫁一回嘛。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皺起了描好的細眉，川上惠子在四處都找不到父親的身影後，只好衝著一旁的保鏢大發嬌嗔了。

相比起不幸的新娘，這邊廂的新郎也在焦躁不安地來回蹬著步。

牛朗早些天便神神秘秘地說今天要給他一個大驚喜當新婚禮物，可是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風聲，就連答應了當他伴郎的龔寧海都沒有出現。

聽說新娘子的父親也還沒來，牛朗不會是以為綁架了自己未來的岳父，無人領新娘走上紅毯後，自己便結不成婚了吧？

有可能，原來他一直不贊同自己結婚後再和他保持做情人的關係，依他的性子，恐怕是會做這樣的事情。

現場的賓客們一等再等，新娘的父親與伴郎都一直沒有出現，在場的林海兩家及川上家族的人有些坐不住了。到場的記者們本來認為這是一場無趣的婚禮，勉為其難的出席埋由是：就算得不到什麼好的新聞也可以蹭頓飯。這時嗅到了敏感的空氣後，開始振作了起來。

雙方人馬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會，認為沒有伴郎倒是沒關係，沒有了父親在場，新娘子只好改由她的表哥領上紅毯了。

慌亂地替換人選又花掉了十分鐘，婚禮終於可以正式舉行。

”林門長子林曉偕同川上家族次女今天在諸位的見證下──”

教堂的門口終於出現了姍姍來遲的新人，神父忙振奮精神開始做婚前致辭。

長長的磚紅色地毯在新郎不時左顧右盼及新娘因父親未到場而鼓嘴生氣的表情下走到了盡頭。

在神父即將問出”你是否願意……”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嗨！曉，不好意思來遲了……我是伴郎！”

終於出現的龔寧海與新郎打著招呼，一邊有禮貌地對攔著自己的人報上了身份後得以順利進入。

”哦，是伴郎呀。本來還以為會來個女人衝進教堂抓著新郎涕淚灑灑地說：’我不能沒有你，不要和她結婚’呢！唉，真是希望今天娛樂版的頭條能在這裏產生……”

失望的老記者們收回了探測雷達。

”祝賀你！”

遲到的伴郎給了新郎一個大大的擁抱，在眾人沒注意到的角落往他手心裏塞了個字條。

林曉才打開一看就馬上臉色大變，當下把拿在手上的戒指住口袋裏一塞，在眾目睽睽下扯開了領帶轉身就跑出了教堂！

突來的變故讓一票賓客們驚訝得目瞪口呆，半天沒反應過來。

從來只聽說過有”落跑新娘”，並有某個國家用女性有結婚恐懼症這一點，拍過一部頻頻得獎的大片。可是今天這婚禮上竟然產生的是”落跑新郎”！

在新郎官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丟下神父與新娘不知所蹤後，新娘子惱怒地把捧花丟到地上狂踩，兩大家族的人馬完全不知所措，現場最樂的應屬那一票記者們了。今天的頭條新聞到底還是在這裏產生了！

※※※

西裝革履的新郎官就這樣在大街上跑著，引起了眾多人的側目。

可林曉才顧不上管別人怎麼想，他擔心的只有字條裏的內容。

那個該死的龔寧海，居然事到臨頭才投下這枚炸彈，告訴他其實川上與日本有大宗毒品走私案有關，也是先前派人追殺牛朗的幕後指使人。現在牛朗想用原來川上一直夢寐以求的’恐怖天使三號’與其做交易，已約了他到淺水區一巷A三的工地去了。

那個強脾氣的小火狼，他難道不知道日本有黑道背景的人物不是他一個人單挑得起的嗎？

只為了阻止他結婚就做這種傻事，早知道這樣子，那他還真不如不結婚就算了！萬一他要有個什麼意外，他也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

”喂，老頭，你要的’恐怖天使三號’我已經拿到了，我說過的事情呢？你有沒有做到？”

一拋一按著手中一小罐針劑，吸引著對面那個老人貪婪的目光。牛朗其實在一星期前就終於在這片工地裏找到了前面他聽聞過的東西，並在前一陣子故意地頻繁往返日本放出了風聲，直至今天與龔寧海擬定了詳細的計劃後，才開始引蛇出洞。

”我怎麼知道你手上的是不是正品。”

狡詐貪婪的表情如一頭嗜血的狐狸，川上既恨不得能馬上一口吞下那誘人的餌，又仍在狡猾地試探著。

”你可以試試看呀……”

拿出準備好的一個注射器吸入半管藥水，牛朗把它放到兩人中間的位置再慢慢地後退。

”喲西！”

迫不及待地擠出一滴在手上，伸出舌頭來嘗了嘗確認是正品後，川上核桃似的臉上擠出了一個虛偽的笑。

”小朋友，你要這個東西也沒用，價錢的，好說。至於你原來說的讓我們和香港的生意往來斷絕，那是不可能的。”

狡猾的老狐狸，想著手裏的餌就能吃到嘴後馬上就翻臉！牛朗沈下了臉，嗆聲道：”別忘了東西還在我手上，你們要是敢怎麼樣我就摔了它。”

”呵呵，小朋友，它不怕摔的！”

就算碎在地上，那裏的泥土也成了無價之寶。回去再提煉雖然要費一定的工夫，但是也可以再往裏面添加些副料，以一兌十。想著白花花的鈔票即將又有大筆進賬，川上這才有恃無恐地揭了底牌。

”……”

與原來設想的不一樣！原來這東西倒地上還能回收。看來只有靠近水源才能威脅他們住手，可河堤卻在對面，在對方人馬重重包圍下他插翅也難飛過去。牛朗額上瞬間冒出了冷汗。和龔寧海約定的時間還差十分鐘警察才會來，而他為了不讓川上疑心，閻幫的兄弟一個也沒帶。

看著川上已桀桀怪笑著逼近，分明已視自己手中的東西為他囊構之物。

牛朗一步一步地倒退著，考慮在他手下沒有開火前的脫身之計。

”小朗！”

林曉剛一來到看到的就是這危急萬分的狀況，仍是在惶急地往這邊趕。

”林曉！接著！”看到在河堤上氣喘叮叮地跑來的林曉，牛朗眼前一亮，”如果他們敢過來對你或是我做什麼，就把那東西往河裏倒！”

手上的東西做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傳送到了林曉的手中，在他下意識地接住後牛朗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你！”臉上瞬間露出了個很是猙獰的表情瞪著牛朗，川上轉頭面對林曉時又換上了一臉的假笑：”好女婿，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我們兩翁婿還有什麼好見外的。來，聽話，給我！”

”你們放開他！”

失去了用來保證安全的憑藉，轉眼間牛朗已陷入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