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那就是你家老頭?斷絕父子關係算了!他是來探病還是給你添病的啊?”
渾然沒有意識到眼前人是被自己捧成這樣的內疚,本應是”受”害者的牛朗對著一張比自己更像受害者的臉大放厥詞。
”這個……”
都說血濃於水,切不掉的是血緣,可為什麼他感覺流淌在身上的血都已是冷的?
林曉嘖嘖了兩聲,終是無法為自己家人辯解,趕緊轉開了個話題,小心地問道:”呃……今天你怎麼有空來看我?”
不會是嫌那天阿得還不夠,追殺到醫院來繼續吧。
”因為龔寧海一直在打電話騷擾我家,說他在醫院照顧你照顧到累死了。我就順便過來看看你好到可以繼續接受我的荼毒了沒有?”
”……”
一道死光殺向瑟縮著往門口方向開溜的某人,林曉只差沒當面揭露事實──那傢伙哪有照顧人到累死了?他是吃醫院的免費食品吃到撐死了還差不多。
”呵呵,呵呵。兩位有情人既然在醫院裏相逢了,我這閒雜人等就不干擾你們感人的會晤了。小朗,藥放在右邊的桌子上,一會兒你順便幫他擦擦身,他已經這樣熬了兩天了;林曉,我先走了,急救呼叫鈴在你手邊的方桌,火警呼叫鈴在右邊的牆壁……”
站在門邊,龔寧海吩咐完看護的待辦事項後,還好心地告訴林曉萬一出了緊急狀況如何保命的方法,然後快快腳底抹油開溜是也。
驟然安靜下來的房裏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林曉與牛朗,在別人面前還能自然交談的兩人,在單獨相處時不知為什麼都沈默下來。從那天發生的事後,好像有點什麼東西與原來不一樣了……
當初牛朗脫口而出的”情人”不過是兩人戲謔地想讓對方不好過而已,並沒有想過會發展成實質性的關係。
打破了那扇禁忌的門後,今後他們應該以怎樣的方法相處?
躺在床上的林曉偷眼看著坐在一邊的牛朗,映著窗外的陽光,他俊秀的面孔帶著幾分微赫,漂亮的眼睛裏閃爍著的,依舊是勃勃生機──林曉幾乎有點不敢相信,那一晚,自己竟然擁有了他,並且在這具同為男性的身體上得到了無上的滿足。
”咳……”
在因為自己盯著別人看太久,牛朗抬起大大的白眼瞪過來時,林曉趕緊乾咳了一聲,忙亂地找話打破這尷尬的沈默:”呃,謝謝你剛剛幫了我的忙……對了,還有,對不起,沒通知一聲就強暴了你……”
”……”
對這語無倫次的話翻了個白眼,有通知的話還叫”強暴”嗎?
牛朗沒好氣介面通:”剛剛也是順便,我見不得別人那麼囂張。”
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見不得林曉那麼慘兮兮地被人欺負──當然,被他自己欺負那就另當別論了。
”至於後面的事,你也不用太抱歉,反正遲早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回家去想了兩天,他也算是想通了。反正不做他已經被他做了,頂多不過屁股痛了兩天──唔,該死的,所以說沒事把不必要的地方長這麼大簡直是一種困擾──他總不能像電視上的被強暴的婦女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要別人負責,或是在媒體的報導下遭受二度傷害吧?
”吃了虧就要想辦法賺夠本回來”這才是至理名言!上帝說:別人打了你左邊一耳光,就應該衝上去給他左右各還一個。同理,別人上了你一次,你要上回他十次這才叫合情合理。
瞇起了眼睛不懷好意地在還裹著層層紗布的身體上梭視了好幾回。直看得那心裏發毛的人瑟縮再瑟縮到整個人貼上了牆壁後,牛朗這才微微一笑──可惜在某人的眼裏,這絕對可以比擬虎姑婆亮出了閃著寒光的利齒的微笑。
這樣一想後心情大好的牛朗倒有些後悔把他揍得這麼傷了──不然現在早就可以報仇雪恥了。
不過,也算了,為了自己未來一段日子的性福,把林曉照顧得好一點也沒什麼問題吧?嗯,最好再養胖一點,摸起來才更有手感……
嘿嘿地痞笑著,順手拿過桌上的藥水餵林曉吞服,牛朗幾乎沒把那又苦又澀的東西灌到別人鼻子裏去。
”嗯,咳……”
冷汗流了一床一身的林曉不敢忤逆地儘量移動著自己傷痛的身軀去配合那裝藥的勺子,心裏直懷疑那是不是他變相報復的一種方式。
”來,我幫你擦擦。”
溫暖而柔軟的掌心,幾乎可以說是溫柔地拭去了林曉嘴邊殘留的藥液,火熱而滑膩的手指與他敏感的唇一碰觸,那晚的每一個細節閃電般地重回腦海,這兩天因為傷痛而雄風不振的地方自動自覺地跳起來向枕邊人立正站好。
”噢……完了,如果讓那小火狼發現他的生理反應那還了得!?”
避不開他的手指,林曉只好把紅透了的臉向被單裏一躲再躲,企求在他沒發現這一異狀前平息心底的騷動。
”好,接下來幫你擦擦身吧!現在天氣有些熱了,兩天沒洗澡你一定很難受。”
由於心情實在太好,忽略了林曉眼底雜合著的恐懼與絕望,牛朗逕自端水盤、擰毛巾忙得不亦樂乎。
”不……不用了……”
明明外面是陽光明媚的天氣,為什麼他卻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冷呢?
林曉乾乾地笑著,一邊拼命地把自己埋進被單裏,彷彿那是烏龜安全的殼。
”喂!你很髒耶!”
揚起了一倏眉毛,牛朗就不信這個邪!他還正指望著一會從那個人身上多找些所謂的性感帶,好在下次實戰時用上呢。這麼好的如意算盤居然打不響?
”我說……真的…不用了……”
四隻手都在用力地拉扯著那床可憐的被單,棉帛撕裂的聲音已隱約可聞。
”哼哼,本小爺今天高興,你非要這麼掃興的話……”
左拉右扯還是無法把突然與被子成了連體嬰的林曉揪出來,牛朗”唰──”地一記手刃劈向一旁的小木桌,那結實的梨木桌子頓時呈現出了散架的先兆。
”……”
這小火狼的力氣還是這麼大……
林曉嚇得一個機伶。亂沒骨氣地屈服在惡勢力之下,手倒是鬆開了。
眼睜睜地看著牛朗哼著歌兒把被單抽掉,只裹著單衣暴露在空氣中後,林曉感覺自己活像是在砧板上等待洗剝開膛的魚。
”有這麼怕我嗎?我不會再打你了……”
輕笑著安撫不停顫抖的林曉,只當他還在害怕著自己給他的邢一頓打。牛朗把絞得鬆鬆軟軟的熱毛巾輕敷在他還帶著青腫的臉上。
其實仔細看起來,他也長得蠻好看的──只要忽視他面頰上幾處狠狽的青紫,然後再漠視他由於兩天沒洗、效仿鳥巢的蓬蓬亂髮,最後再忽略他身上的豎條紋病人服……
毛巾抹過後還沾著水珠的臉頓顯活色生香起來──緊閉的眼瞼抖動著女孩子都比擬不上的纖長睫毛,薄薄的唇雖然不是時下流行的豐厚性感,可是卻相當的柔軟。彎起弧度時的形狀也還算優美──只是目前整張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鐵青罷了。
牛朗相當仔細地用熱毛巾在他的臉上擦拭著,順便巡視自己的所有物,抹完了差強人意的臉後,一手便去解開他身上的衣服。
”咦?什麼東西卡住了褲子;”
由於上身打了石膏,只能象徵性地抹一抹,把重點轉移到下半身的牛朗正欲褪下那礙事的褲子時,一個異峰突起的地方阻止了他的動忤。
帶著幾分疑惑不耐煩地拉斷了褲帶後,彈跳而出的赤紅色欲望之劍招搖地直指天際!
”你!”
臉上一紅,牛朗瞬間爆發的怒火直衝腦際而去──這色鬼居然還不學乖!趁他心情大好地為他服務的時候想些什麼?
斜睨著閉目自我催眠中的人,扳動著的手指關節”哢吧哢吧”做響。
”我聽說……”
故意放溫柔的語氣,對上林曉戰戰兢兢中微開一線的眼睛,牛朗臉上的笑容好猙獰好可怕。
”在醫院裏受傷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所以……你去死吧!”
”嗖──咚──哢嚓──劈裏啪啦──”
一系列意義不明的聲音在病房內響起……
五分鐘後──
急促的急救呼叫鈴響徹雲霄。
第六章
”對不起──”
這本是一句極含親善用意的禮貌用語,表達的是施暴者對受害人的愧疚、抱歉及懺悔。
可是這句話從被強按著頭道歉的牛朗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卻多少帶著點讓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忽略兒子咬牙切齒的表情,運用母親的威嚴達到了目的的牛母一手按住還在負隅頑抗的紅髮腦袋,一邊擠出了個和藹的笑容對著全身打上石膏的林曉再度表達他們母子倆的歉意。
”唔…唔……”
可憐的被害者只能從嘴裏呢喃出幾個模糊不清的混音,表達他已經聽見了這來自上帝召喚般的天籟。
”聽您的朋友說,林先生目前好像是一人獨居吧?不介意的話,您這段時間的起居就由我們母子來照顧吧!我這沒長進的兒子竟然對一個病人出手,回頭我一定會好好再教訓他的……”
滔滔不絕地對床上已然生死末卜的病人痛訴著愧疚之情,牛母實在是打從心裏過意不去──從小怕兒子吃虧,讓他跟著幫裏的大哥打打殺殺的,可是她記得有教訓過兒子不可以對一般的無辜百姓出手。
”媽,妳秀逗了!我還要上課,誰有空照顧他呀……”被強按住的牛朗聽清了前面那句話的含意,急忙表明要與這個病中色魔撇清關係。
”你去上什麼學?給你念書也是白念!都不知道你學的東西學到哪裡去了,高四的補習生了還這麼不生長性。一看就知道這位林先生是溫文爾雅、斯文俊秀的人物,你竟然把人家打成這樣!平時我是怎麼教你的!”說著,被院方通知來的牛母忍不住憤憤地向兒子近在眼前的腦袋上再敲了個爆栗。
”……”
嘁!一具完全裹在石膏裏的活體人像,從什麼地方可以看出他有溫文爾雅、斯文俊秀的潛質來了?
對老娘的鬼扯嗤之以鼻,她自已不也沒好好地念過幾天書,還好意思在這裏掉文袋。牛朗掙扎了良久後終於抬起來的臉上也堪稱色彩斑駁,牛家母子的溝通方式通常為”打是親””罵是愛”,以暴制暴永遠是最有效的方法。
”總之,你一定要照顧好林先生,不然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纖纖玉指毫不客氣地擰扭著牛朗沒長性的耳朵,力圖把人類表皮的可伸延性拉扯到最強。
”好痛!我知道了啦!”
天生一物降一物!
連連慘呼著從慈母手上拯救出自己的耳朵,牛朗偷眼看一下床上的林曉,多少也有些內疚。
其實他也沒想把他打成這樣子,只是他那種一點就爆的火爆脾氣被惹起來後,等到他想起後悔時,還是沒有抵抗他拳腳的林曉已經掛掉很久了。
他為什麼都不反抗一下呢?
僅僅是出於對那天醉後發生的事情的內疚嗎?
在醫生喝斥著要讓病人休息後。臨走前再看了一眼孤獨地躺在病床上的人,牛朗心裏有幾分疑惑,不過終究沒把自己心底的疑問問出口。
※※※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地處亞熱帶氣候的香港雖然四季的分界不甚明顯,可是綠油油的草芽已悄然地給這顆美麗的東方之珠換上了春裝。
早晨。
一碧如洗的天空恍若上好的青瓷,自瓦藍中透出一抹嫩青,蛋清般的細膩而柔嫩。金色的陽光從戊密的枝葉間灑落下來,地上晃動著一個個細碎的光點兒。
由於受到意外的再度傷害,本是住院半月的時間變成了加護住院一個月後,林曉總算盼來了他出院的日子。
雖然在醫院中的日子還算是平靜的,可是再這樣待下去他身上的黴菌都可以長成蘑菇了。
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個月裏,發生了好事也有壞事。
其中最讓林曉高興的,莫過於父親為了一宗跨國的商業企劃,東渡日本,沒有再來過問他的事。
這期間,好像也認識到自己實在打得太過分的牛朗倒是收斂了很多的脾氣,從補習班下課後每天晚上都乖乖地來醫院報到,任勞任怨地照顧行動不便的自己。還說過去的事情就這樣算了,他一概既往不咎,軌當兩人從沒有過任何過節,一切從頭開始。
如果不是誤食了牛家媽媽送來的燉品,估計他還能早個三五天出院。
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林曉拿起自己在醫院看來解悶的幾本醫學讀物放進空空的行囊,雖然左胸上還會有些隱痛,可是在他堅持自己也曾經是醫師,能自我看護後,醫院莫可奈何地給他簽了放行證。
在此之前他拒絕了父親的秘書請他回主屋的邀請,想通知龔寧海來接他回家時,那個滿世界亂跑的花花公子又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牛朗在一星期前使說了自己這個周末要小考,回爐烤鴨在被烤得水深火熱前臨陣磨槍去了──真是無比同情把苦難日子進行到第二年的高四生!
一個人走在林蔭道上,看著自己被陽光拉得斜長的身影,林蹺突然間覺得有些寂寞。
想一想他已經虛渡了人生二十四年的光陰,卻沒有哪一個部分可以說是活得精彩。
家庭──父母始終貌合神離的家庭是他心底永遠的無奈。
事業──他個人偏好醫學、藝術等方面的學術研究,對商業經一竅不通。可是現在卻偏偏只能面對慘痛的現實,與自己最厭惡的東西糾纏一輩子。
愛情──明白他身份後趨之若鷺的女人為數不少,可那算是什麼感情?就算他有所回應了,那也只能是經不起考驗的虛情假意。更何況,在不久的將來,他必須接受一個安排給他的妻子,一個對家族事業有幫助的女人。
奢侈地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成了他的專長,要概括他現在的狀況倒也簡單,只用四個字──’一事無成’即可。
自嘲地笑了笑,走出醫院大門,呼吸著都市街頭的烏煙瘴氣,久已沒有出遊的林曉也不想叫車,只是慢慢地走著,順便活動一下他已睡懶了的筋骨。
走入一條林蔭小道,道旁的路樹冒出了青青細芽,幽幽青草氣息凝繞鼻端,那被深埋的記憶也如細草般鑽出地面,想忘也忘不了的歲月在眼前流轉,回憶的鎖也在舒緩的步伐中打開。
二十多年來他曾有過的最大願望歷數下來,也不過三個。
小時渴望能得到父母多一點的關愛;次而變成了渴望自己未來能有個溫暖的家;至於現在,他只希望目前的生活不要太快就成為過去,他被逼著為家族效命的日子不要來得太早。
從幼稚園開始,他聽話地照長輩安排按部就班地過著每一天,小學時天真地以為父母總是不回家是因為自己學得不夠好,他拼了命去念書、考試,雖然捧回了優異的成績,可是仍舊得不到父母忙裏偷閒的一絲關注。不知有多少回,他負氣地甩開接他回家的保姆,一個人趴在金碧輝煌的大廳裏嚎啕大哭,可是哭到累了,空曠的大廳裏也沒出現過父母的身影,只有傭人把自己抱回床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