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上————千离

轻轻走近木床，手隔着褥子抚上子笙单薄的身子，目光向下移，恍然看见子笙身下的褥子上一大片暗褐色的痕迹。手无可抑制地抖了起来，离咬住嘴唇，闭上眼睛。
睡梦中的人儿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张开眼睛。懵懵懂懂的眼神在触碰到离之后变得惊喜。“少爷！！”带着惊喜的呼唤脱口而出。子笙轻轻蹭到离的胸前，“少爷……”声音中有着些微的撒娇。下体还是疼的厉害，子笙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离微笑，有些苦涩地开口：“昨晚……”子笙淡淡地笑着，把头埋进离的胸膛：“昨晚，张大人对笙儿很好呢……笙儿一点事都没有~！”语气很轻快，若是没有看到被褥上刺目的颜色，离几乎要相信了他。
“是么……”离微笑，“那就好，我……一直好担心笙儿阿。”一边搂住了子笙，一边抬起头来，轻轻吸了吸鼻子，让眼眶中的水分蒸发掉。上天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公……他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呵……为了让主人高兴，会没日没夜地干活，为了不让人担心，会伪装掉泪水露出坚强的笑容，他若是生在有钱人的家里，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样多的苦了……
“少爷……”子笙轻生唤。“嗯？”离笑着，淡淡地应。“笙儿是不是不能跟少爷住了……笙儿是不是要住到别的院子里？是不是不能看到少爷了……”离低下头吻了吻子笙的发丝，“怎么会见不到我，小傻瓜。我跟老爷说了，让他腾了离复离阁很近的一个院子给笙儿住。笙儿还是可以常常见到我的么！”子笙点点头，依偎上去，“那就太好了……少爷您不可以不要笙儿。”离笑着点点头，嘴角却是苦涩。
宝贝。我还可以护你多久？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要怎么办……
第 43 章
门呼地被推开，站在门口的小厮立刻弯下腰行礼，衣断带着满身的香气走进来，脸上的笑容跟朵花一样。
正撞见互相拥抱的离和子笙，衣断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笑嘻嘻地凑上去，“哎呀离儿~怎么，一个晚上没见到你的笙儿想成这样？”离亦毫不相让，搂住怀里的孩子，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看着衣断：“是啊，想他想得快要死掉了，真是巴不得现在就马上把他吃了呢。”子笙把头埋进了离的怀里，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来瞧着衣断。
衣断不怀好意地笑着，伸出手去摸子笙的脸，“啧啧，真是漂亮呢，离儿呀，要不我们俩现在就把他吃了？”子笙的身子一震，又往离的怀里缩了缩。离伸手挥开衣断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正要开口，便听到衣断的叫声。“哎哟！！笙儿你这是怎么了~！昨夜客人疼你疼过头了么~”离转头，衣断的手中拉着那块带血的被褥。
子笙和离顿时无话。子笙的心中满是惊慌，所有刻意的伪装都被老爷这样轻易地拆碎，本以为可以瞒过少爷，不想让他看到这些血渍，不想让他心疼，可现在，他还是什么都知道了。
离的心里则是无尽的哀伤，从清晨到现在想要忽视掉的那摊血迹还是被老爷提起，这样的痛，宁愿自己全部为怀里的孩子承担，也不想他的心再痛一次。
衣断则没有注意他们两个，一边急急地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一角的木柜旁，一边伸出手在里面翻找。终于抓出一个小木瓶，衣断在床边坐下，一下掀了薄薄的褥子，子笙的肌肤就这样赤裸在空气之中。衣断转头让离去打温水准备干净的毛巾，离慌忙起身，没一会便端了铜盆过来。
衣断翻过子笙的身子，让他趴在床上，随后便用毛巾蘸了温水，小心地擦拭子笙身后的伤处。温润的水触及伤口，虽是动作温柔但仍有刺痛的感觉。离坐在床边，看到子笙强忍着疼痛颤抖的身体，心中一阵绞痛。
拔去小木瓶的塞子，把药粉倒在手心，衣断用另一手蘸了水抹匀药粉，随后便用手指轻轻地沿着伤口的外围涂上去。手指滑过穴口的边缘，疼痛从身后蔓延上来，子笙把头埋进被褥，双手攥紧了枕边。离看着子笙攥得发白的指节，心仿佛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子笙的手指，子笙侧过脸来，扯出一丝艰难的笑容，张开手指，与离十指相扣。“少爷……”声音细细小小的，却满是幸福。
衣断抬头看了一眼两人，轻轻勾了勾嘴角，不说什么，又蘸了些药粉，将食指往里面探去。“阿！”子笙忽地轻轻叫了一声，手指瞬间扣紧，额上也沁出细细的汗珠。离皱起眉头，转过头去看衣断，“老爷，您轻些阿……”虽然明知道衣断已经足够的小心翼翼，却还是心疼笙儿所受的苦。
衣断不说话，只是缓缓转动手指，让药粉粘到伤口上。子笙转过头去，却咬死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呻吟，被褥被泪水浸湿一片。终于清理干净伤口，子笙转过身来，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冲着离淡淡地笑。
衣断皱起眉头，打量着子笙：“这样的伤恐怕要几天不能接客了。”子笙轻轻点头，抿住嘴唇。衣断却又凑上来，笑了起来：“那小家伙今天晚上就来陪老爷睡吧~”离下意识地要还嘴，衣断已经拽住了子笙的手，笑着看离：“反正就算他不跟我睡也要跟别人睡么~与你有什么关系~”离垂下头，放轻了声音：“可是笙儿身上有伤阿……”随后又微微抬头：“老爷不是有整院的倌人侍寝么……若是老爷不开心，离儿今晚去陪老爷做也可以么……”
衣断却不依不饶，“我今晚就是要笙儿了~离儿你担心什么，我又不会伤了他。”离便不再反驳，安静地用衣服包裹起子笙，淡淡地说：“那先去笙儿新的住处看看吧。”衣断笑着点头，离便抱着笙儿走下木楼梯，走进灼人的日光里。
子笙微微眯起眼睛，侧过身子，轻轻拽住离胸前的衣服，大大的眼睛忽闪着。离垂下头，对着笙儿淡淡地笑，温暖得仿佛空气都变作蜜糖化开，整个世界都是醉人的甜味。
第 44 章
离抱着子笙，穿过媚南宫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夏季树木的枝叶开始繁茂起来，一大片一大片浓浓的绿茵将天空都染成淡淡的绿色。脚下青色的石板路刚被清洗过，未干的水渍在石板的凹凼处积成小小的水坑，脚踩下去，便溅起些水珠，轻轻凉凉地在空气中荡开，沾染上轻薄的衣衫。
院子离复离阁确实不远，站在门口都能远远看到复离阁的影子。两扇简朴又结实的木门推开来，两边分别是两幢屋子，中间一个露天的中堂，青石地面，中堂的西边有一口井。南边的屋子似乎有人居住，中堂上搭着竹竿晾晒着刚洗过的衣服。正打扫地面的小童见到衣断和离便慌忙行礼，一边推了门进了屋子一边唤着：“楚衣倌人！楚衣倌人！老爷和尉迟倌人来了！”离放下子笙让他站在自己身旁，没一会，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的男子便出了门来。
男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生得并不算绝色，但眉宇之间有淡淡的温和，叫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衣断搂过子笙，笑着看着那男子：“楚衣阿，这个是笙儿，离儿刚挂牌的弟子。以后住在北屋，你可要好好照顾着！”男子微微点头，对着子笙淡淡地笑，“我叫楚衣。”子笙有些羞涩地点点头，露出笑容来。
随后衣断便带了两人进屋。屋子里倒是该有的东西都有，收拾得整洁干净，看得出是之前精心打理过的。“怎么样，这屋子还不错吧~”衣断笑着掀起帘子走进卧室。“该准备的都让他们被好了，仆人什么的也安排了，笙儿你只管乖乖地住着就可以。”
子笙的伤依旧疼得厉害，离便让他到床上坐着。子笙坐下来，转过头去看那绣着繁花的褥子，不禁伸手去触碰，嘴上染上满足的笑容。离看着孩子气的子笙，亦淡淡地笑了。挨着笙儿坐下来，离笑着伸手揽住他：“笙儿，喜欢这么？”子笙点点头，歪过脑袋靠在离的肩上：“好漂亮呢~！连褥子上的花都这么好看！”
衣断坐在床前的小圆木桌旁，伸手倒了茶来喝。一边指着房间角落的一个木头柜子：“那里面可都是给笙儿准备的好东西。”离顺着他的手指转过头去，普普通通的柜子，雕花的木门。衣断自顾自地说下去：“最上面那层是各种膏药，从止痛疗伤的到润滑的都有~”子笙不说话，微微咬了咬嘴唇。衣断笑着，伸手指了指：“第二层么……跟离儿那柜子的第二层放的东西是一样的~”离略微思忖片刻，脸上忽的红了起来：“老爷！您放那种东西在笙儿房间做什么！”衣断耸耸肩：“笙儿若是寂寞了不是可以自己玩么~反正那玉势不是什么占地方的东西，笙儿你会喜欢的是吧~？”子笙微微张了嘴巴，蹭到离身边：“有人会喜欢‘玩’那种东西么……”离笑着摸摸子笙的头，“说不准呢，老爷好像就喜欢~”衣断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是阿~我就喜欢看离儿玩~”离翻了翻眼睛，不再与衣断搭话，早知道跟衣断耍嘴皮只有吃亏的分。坐在一旁的子笙脸已经红透了，离凑上去，仔细地瞧了瞧，淡淡地笑起来，轻轻捏上一把：“像个苹果~”子笙害羞地垂下头去，依偎进离的怀里。
衣断摇了扇子，顺手拿了桌上的苹果咬上一口：“到底是离儿你故意在我面前跟笙儿调情，还是你们俩一天到晚都在调情呢~？”离笑着不回答，扭了腰肢走到衣断面前，弯下腰，轻轻咬下一口苹果，送到衣断的口中，一番纠缠之后才把苹果送进了衣断的肚子里。“离儿也是喜欢跟老爷调情的么……”离用袖子掩了嘴吃吃地笑起来，又坐回床边搂住子笙，“只是老爷都看不上离儿么~”
衣断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斜了长长的凤眼去看离，语气突然变得平稳。“离儿”声音不高不低，正式的语调让离莫名地有些惊慌。“恩。”轻声应了。衣断想了想，终于开口：“他们又买了个孩子回来。反正笙儿也挂牌了么。”离微微张开嘴唇，又轻轻咬住：“……老爷？”衣断继续吃他的苹果，不去看离。
“那你就再收了那个新弟子吧。”
第 45 章
离突然站起身，怔怔地看着衣断，良久，轻轻吐出一句话：“不要。”口气是少有的坚决。衣断坐在桌旁，眯起眼睛看离，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子笙垂下头来，长长的发丝遮住消瘦的脸，早就知道自己同少爷会分开，少爷还会有新的弟子，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离突兀地站着，忽然觉得尴尬，伸手轻轻拽住自己的一角，淡淡地说：“起码，也要等到明年年初选小倌的日子……”真的不想这样快的离开笙儿，他还需要照顾。
衣断呵呵地笑起来，吩咐仆人好好照顾笙儿，拉起离的衣袖往外走去。穿过纵横交错的小路，衣断把离推进一个亭子里，自己倚在亭子的一根柱子上，挑起一双凤眼，静静地看离。离亦不答话，却被看得有些心虚，垂下头任发丝遮住眉眼，避开衣断的视线。
衣断扬起嘴角，笑容却是冰冷。“离儿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波澜，却足以让人感觉到危险。衣断侧过脸去，顺手掐下一支亭边的花朵，拿在手里把玩。“还从没有一个倌人这样跟我说过‘不要’呢。”他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离却感觉到很久没有感觉过的惶恐。“你是跟那些老爷们在榻上做多了，那些假兮兮的‘不要’说得多了呢，还是你当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可以跟老爷我叫板子了呢？”衣断边说边淡淡地笑，手中的花被飞快地旋转着，香气四溢。
离微微咬下嘴唇，缓缓开口：“不是……老爷，离儿没有那个意思。”若是在那些达官显贵的怀中，或许可以圆滑地说些话换过这个危险的话题，可是在老爷面前的自己就像一个丝毫没有伪装的孩子，毕竟那一切伪装的方法，都是老爷亲自亲身教给自己的。
听了离的话，衣断的笑容又明媚起来，他迈了步子走到离的跟前：“那么~那个孩子离儿你就收下当徒弟咯。”离垂下眼睛：“可是离儿，不想要……老爷，笙儿他……”话未说完下巴便被卡住，力道不大却没法挣脱，衣断凑上来眯起眼睛：“离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呢。”手指依旧没有松，“我从你六岁的时候收留你，你向来温顺乖巧，从没有这样反抗过我呢。”衣断淡淡的笑，另一手手中的花朵已经被碾碎。离低垂着眼睑，微微咬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是我对你太好了么？”衣断的脸上看不出情感，“给了头牌给你作，你不愿去接那些爱折腾的爷我也给你挡了，你还真就把自己当什么了么？！”离抬起眼睛，看见衣断脸上少有的愠气。衣断靠得更近了些，口中呼出的热气均匀地撒在离的耳边，“不就是一个出来卖的么？若是哪天客人厌了你了，你自己会沦落到什么地步你知道么~？”
离抿住了嘴唇，小心翼翼地去瞧衣断靠得很近的眉眼。“离儿知道……”他说着便笑了起来：“离儿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那些爷宠着离儿把离儿看成什么离儿也知道。”顿了顿，“所以离儿才想要护着笙儿么……他没有爹娘，从小都没有人宠过他，他的那些苦楚又有谁会明白……没人把离儿当人看，也没人会把笙儿当人看。那我们互相护着都不行么？”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离却突然禁了声，长长的睫毛微微扇了扇，一滴泪便淌了下来。
衣断挑起眉来，脸上的神情依旧让人看不清。“你还是不愿意？”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离垂下头，良久，轻轻开口：“离儿又怎么敢违背老爷……离儿的命都是老爷给捡回来的不是么。”衣断这才松了手，看一眼离，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
夜晚。断风阁的床褥之前全是令人心魂缭绕的香气，子笙躺在床上，任由衣断抚摸身上每一寸肌肤，不时发出细细的呻吟。衣断笑着俯在子笙的身上：“真是，看起来这么漂亮就是不能吃。你说你平白无故怎么就被伤到了，害得我只能眼观，不能手动啊~”子笙咬着唇怯怯地扯出一抹微笑，伸手想要拉一丝褥子来盖。衣断却坏笑着捉住他的手，轻轻啄子笙的唇，浅浅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地牵出缕缕银丝。
门突然被敲响，衣断皱起眉头，仆人都是很懂规矩的，一般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来敲门。
披衣坐起，衣断淡淡地问道：“什么事。”门外传来回答的声音：“老爷，牌楼那边……有点乱，您要不要去看看？”
衣断随手取了一件单衣，子笙跪在床上帮他系好衣带。衣断垂下头轻轻吻了吻床上的人儿：“乖，很快就回来了。”
牌楼确实有些嘈杂，本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新倌人惹恼了客人，没想到到了门口，里面竟是被一群男人围住的离。离似乎嘴得厉害，单手曲肘撑在桌面上，眼神迷离。他顺手拿了酒杯一饮而尽，笑容魅惑地绽开：“离儿还没醉么……再来啊~离儿若是醉了晚上多少爷离儿都陪得起~”说罢便咯咯地笑开，等着哪个男人再递上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