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不二的一双凤眸在西门毓秀周身上下四处一溜,然后将专注深情的目光直直投放到对方也正淡淡地瞅着自己的狭长眼眸中
去——
“只是一些小事罢了,何足挂齿?”西门毓秀神色不变,轻描淡写地道,“倒是司徒门主的威名在下时常听飞扬提起,慕名已久
。”
“你唤他‘飞扬’?”司徒不二一霎不霎地望着他——这个人居然一丁点儿也不受自己的蛊惑,眼神之中竟无半分动摇。“玉先
生与容大少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他轻佻一笑。
“相交多年的朋友以名相称有何不对?”西门毓秀偏首而问。
“当然……没什么不对。”司徒不二眸光闪动,“今日与先生交谈,果然有趣。”说至此,忽然瞥见石桌上刻着的一个大大的棋
盘,当下抬首笑道,“在下想与先生对弈一局,不知先生可肯赏光?”
“……好。”西门毓秀看了看司徒不二,又看了看桌上的棋盘,静静颔首。
当容飞扬火烧屁股地赶到竹院的时候,瞧见的是一幅宁静和谐的画面。
剑眉凤目、俊挺出色的男人与肤色棕黄、神情安详的男子对面而坐,两人一边下棋,一边不时地交谈几句,看上去相处得相当不
错。
“毓秀!”容飞扬看着看着只觉一股酸气直往上冒,老远就大声地呼唤起自己情人的名字。
“飞扬。”西门毓秀微笑着抬头,这一刻司徒不二清楚地看见了他眼中温柔的笑意——这与方才出于礼貌而展现的生疏客套的笑
容完全不同。看样子,这个丑得让人几乎看不下去的男人真的很喜欢容家的这位大少爷。司徒不二唇角浮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很
好,有点难度的挑战才更有趣,等到赢的时候也才更能让人享受其中的快乐。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个人的眼睛里只剩下我一个,然
后……
“司徒门主。”容飞扬冷淡地冲着陷入妄想的人打了个招呼,“不知司徒门主今日来此有何贵干?不会只是为了区区一盘棋吧?
”他话中带着些微的嘲讽。
“容大少,”司徒不二狡黠地道,“自从在黄山偶然邂逅了玉先生,在下便甚觉投缘,所以今日是特地过来拜访玉先生的。”
“哦?”容飞扬努力按捺住心头愈燃愈旺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在下还以为司徒门主是特意来看飞雯的,却原来别有所图。”
“容大少此言差矣,”司徒不二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与容姑娘只是好朋友而已,切莫让他人误会。”说着,眼光还往旁溜了
溜。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容飞扬暗暗咬牙冷笑:“司徒门主尽可放心,在下可以保证毓秀绝对不会误会的。”——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你不是玉先生,”司徒不二仰天打了个哈哈,“又怎知他不会误会?”
“司徒门主,”西门毓秀云淡风轻地道,“无论在下是否误会都无关紧要,如果司徒门主当真能与容姑娘两情相悦,那在下反倒
要恭喜二位了。”
“……”司徒不二一窒,面色骤然下沉——有意思,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人还是第一次碰上,再瞧瞧一旁容大少乐得合不拢嘴的
样子,心头更为窝火。“不敢,在下先告辞了。”说着,迳自拂袖而去。
——这一日司徒不二算是无功而返,只是西门毓秀淡然自持的态度已在不知不觉间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望。
“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望着司徒不二远去的背影,容飞扬愤愤道,“他怎么缠上你的?”
“他现在做的……”西门毓秀眼波轻提,“跟你六年前做的一模一样。”
“什、什么?!”容飞扬大惊失色,“难、难道他、他想……”
“你放心,”西门毓秀缓缓道,“这种伎俩我在六年前便已领教过了,不会上当的。而且我对这个人没有好感,更不会如当初一
般……”
“毓秀,”容飞扬赶紧上前低声陪着不是,“当年的事全是我不对……”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引起你的内疚感,”西门毓秀解释,“我只是想不通司徒不二为什么突然把茅头转向我。莫非……他识破了
我的身份?”
“不可能的,”容飞扬肯定地道,“这件事除了小诺和驭水以外,不可能再有别人知道。”他心念一动,蓦然支吾起来,“你看
……他会不会是……真的喜欢……”
“飞扬,”西门毓秀叹了口气,“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我还能够分得清楚。当年的事情有一半也是因为自欺欺人……”见
容飞扬满面惶急地张口欲言,他明确表示,“你放心,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所以我绝不会为他所骗,即使他的演技再
高明百倍亦是枉然。
!!!!!!
急起直上的喜悦迅速地淹没了容飞扬,六年了,自己不停地在毓秀耳边说着喜欢的话,却从不曾见他有任何回应,心里明白刚认
识的时候带给毓秀的伤害太深,所以从不敢催促,也从不敢表现出内心的忧惶与不安。以前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这才知道,一
旦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就再也没有了把握。五年多的日子一直是在担心与惶然中度过的,只怕毓秀会突然弃己而去……这是真的吗
……此时此刻听到的话简直令人身置梦境……这……不会是幻觉吧……轻颤着伸出手去将人密密地纳入怀中,一颗飘在半空的心
这才落了地——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终于肯信任我,“我……绝不负你……”呢喃般的语音缠绕在长相丑陋的男人耳边,肩头一
片濡湿的感觉让男人心中一阵激荡。“我绝不把你让给任何人。”
“我……相信你。”相隔了六年之后,西门毓秀叹息般地吐出了隐藏在心底深处一直想说却总是说不出口的话。
……………………
“呵呵呵呵……”隔了半晌,趴在西门毓秀肩上的人蓦然抬起头来,发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笑声。
“飞扬,”西门毓秀诧异地瞅着止不住笑的人,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容大少咧开嘴响亮地回答,“呵呵呵……我只是太高兴了……呵呵呵哈哈哈哈……”接下去又是一阵傻笑,“毓秀,
”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西门毓秀跟前,“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什么?”西门毓秀不解。
“当然是——说你喜欢我了。”黑亮的眼珠放射出兴奋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西门毓秀,眸中充满了期盼与渴求。
“我……咳……”抵不过容飞扬的眼力攻势,西门毓秀吞吞吐吐地道,“我喜……我喜欢……你……”一丝红晕控制不住地顺着
脖颈爬上了棕黄色的面颊,说了平日不习惯说的话,只觉周身都不自在。
“我也喜欢你。”
真是个腼腆的人——容飞扬温柔地抱紧了怀中的男子,只要有了这个人,温暖与幸福的感觉便溢满全身。“对了!”他倏然忆起
一事,“我忘了告诉你,过几天小诺和驭水会一起过来。”
“小诺他们要来吗?”西门毓秀微微一惊,退后两步望着容飞扬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前些天有人在宝月楼看见了一个人,”容飞扬道,“你猜是谁?”
“莫不是……”西门毓秀想了想,“小诺的嫂子?”三年前自己与飞扬返回中原之时,这个女人曾毫不客气地上门大吵大闹了一
场,光看她瞪着飞扬的眼神,就知道她恨飞扬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去——当时自己便已料到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果然还
是放不开当年的事……”
“我想她在此地出现绝非偶然,定是与司徒不二有所勾结。”容飞扬思索道,“这些年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置小诺于死地,好在
小诺防范甚严,让她找不到机会下手。如今无双盟日渐强盛,她很可能是与司徒不二暗中谈妥了什么条件……”
“唔,”西门毓秀沉吟,“我觉得不论是小诺还是你,俱应小心提防。她对齐骏的执念太深,我觉得她……很爱齐骏……所以她
对你的怨恨定会愈来愈深……”
“别担心,”容飞扬轻轻抚了抚恋人蹙起的眉峰,“我会提防着她的,倒是你……”他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留意那个司徒不
二,那家伙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噗……”西门毓秀淡淡地笑了开来,“我会留意。”
“真好……”静静地凝视着对方恬淡的笑颜,容飞扬半陶醉半感慨地道,“如果你能常常这么笑就好了。”
“……我只怕你看多了会腻。”
“怎么可能?我看一辈子也不会腻的。”
“……好吧。”静默片刻,西门毓秀仰首直视着他,似笑非笑。“就看一辈子。”他补充,“只要你不嫌我长得丑。”
“嗯……”容飞扬假意思考,“只要你不嫌我小,我绝不会嫌你丑;就算你嫌我小,我也不会嫌你丑——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谁
也不许赖帐。”
“那你岂不是吃了亏?”
“俗话说‘吃亏就是便宜’。”容飞扬嘻嘻笑道,“既然我们还有很多年都要在一起,不如好好计划一下将来的事。毓秀,”他
神色认真,“你来中原已经三年,可是我都没能好好陪你出去玩过,等现在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一起出去游山玩水,看看各地
的风景可好?”
“……好。”
和风暖阳,细细的竹枝轻柔地拂过水面,微波荡漾,带着一丁点儿的慵懒和舒缓,清晰地映照出亭边渐渐贴近、由两个变成了一
个的倒影。
第三章
日子很快地又过去了两三天。
这几日司徒不二没有再来容府,倒是容飞雯一直念叨着她的“司徒大哥”,至于南宫菁平时除了与容飞雯一起上街游玩外,剩下
的时间全用在了如何吸引容飞扬的注意之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容飞扬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情人的身影,始终都未曾把
南宫家的大小姐放在心上。
三月廿四。
巳时。
“玉先生,”这一日,趁着容飞扬有事出府之机,两个少女气势汹汹地来到竹院的大厅兴师问罪。“我觉得你不应该再跟我哥在
一起。”容飞雯一进门便对着坐在厅中手握书卷的西门毓秀不客气地道。
“哦?”西门毓秀放下手中的书,静静抬首。“容姑娘此言何意?”——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难道你不知道我哥是什么身份吗?”容飞雯瞪大了眼,“他是风剑门未来的掌门,又怎么可以跟……跟个男人在一起?”
“在下既身为男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西门毓秀喟然一叹,“容姑娘,即使在下身为女子,你也一样不能认同吧?
”
“这……”容飞雯语塞,这个男人说得没错,就算他真是个女人,容家也不会同意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而且又丑到不能再丑的
人进门。“那又怎样?!”她恼羞成怒地道,“你一个丑八怪又有什么资格喜欢我哥?!只有象南宫妹子这样端庄娴淑的人才跟
我哥相配!”
“容姑娘如此说——”西门毓秀微微蹙眉,“那天下间长相丑陋之人又该如何自处?”
“玉先生,”见容飞雯被对方问得已快招架不住,南宫菁赶紧上前帮腔。“容大哥他……出身名门,又在武林中颇有人望,容伯
父和容伯母也都一直盼着他早日成亲,可以为容家传宗接代。你……难道忍心让容家断子绝孙,让容大哥背负一个不孝的骂名?
”
“……”西门毓秀霎时完完全全地静了下来,整个人神情木然,一动不动。良久,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抱歉,只要飞扬不放
弃我,要我放弃他……绝不可能。”——飞扬啊飞扬,我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
“你……”南宫菁和容飞雯脸色齐齐一沉。
“毓秀!”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厅外传来,然后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你看看谁来了?”话音才落,三个人影已出现在客厅门口
。
“咦?”容飞扬望了望自己的恋人,又扫了一眼神色不太自然的容飞雯和南宫菁,关切地问,“毓秀,什么事不开心?”——该
不会是飞雯她们对毓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什么事。”西门毓秀放缓了面上的表情,瞅向跟在容飞扬身后的两个人,微笑着招呼。“云庄主,小诺,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了。”自从两年前云驭水的父亲过世后,他便已正式接管了驭云山庄。“西……咳,玉兄又何必如此客气,直接
称呼‘驭水’便行。”
“是啊,”容飞扬跟着笑道,“别跟这家伙客气,反正他比你小,随便叫一声就得了。”
“先生。”齐诺上前恭恭敬敬地冲着西门毓秀行了一礼,“自从上次见面已经有三个月了,不知这段日子先生过得可好?”
“小诺真有礼貌。”容飞扬感叹,“不象某人……”
“喂,”云驭水斜眸而视,“你说的这个‘某人’是谁?”
“云大哥,”云大哥和小诺为什么会对这个玉先生那么亲切——在一边傻愣了半天的容飞雯终于开口呼唤。“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