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出去买给你?”
“不了,昨天送过来的折子我还没看完。”
明彦说着又要起身出去,秦渊忙道:“不如我替你画一幅丹青?”他知道明彦一心想着朝廷里的事,本也不想过多干涉,可是如今知道这人身体状况如此之差,自己又实在不忍心再看着他这么操劳下去。
见明彦果然有所迟疑,秦渊接着谄笑道:“都说这天下第一美人非摄政王莫属,你总该有幅像样的丹青留下来做纪念吧。”于是边说边拉起美人就往书案跟前走去。
“你坐在这里,随意挑个舒服的姿势做好,我来当你的画师。”
明彦见秦渊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想起对方那出色的画技,他也的确有些想看看自己在这人笔下画出来会是怎样一番模样,于是也不再拒绝,静静的坐在秦渊指定的位置,看着对方兴高采烈的展开了画纸准备着笔墨。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秦渊的确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明彦自是喜在心里,只是如今大局不稳,那日给下自己致命一刀的赫木武士更是让人担忧不已,自己也没有太多心思去顾及儿女私情,对秦渊也就有了几分歉意。好在秦渊也并不在意,总是在一旁默默的支持陪同,就如他自己承诺的那般,明彦也终于知道背后总有一个人支持着自己是怎样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瘾吧……
秦渊不时的画画,又不时的抬头看看,果然那人就在坐在那里用手支着头慢慢睡着了。他应该早就很累了,每晚都睡不安稳,白天里又和平时在宫里一样忙着批奏章,偶尔还要在自己府里接见一些大臣,照样听那些人为点小事争个面红耳赤,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秦渊不好明劝,也就只好变着法子让他多些空余时间修养了。
结果人刚睡着,一名下人就跑进来通传了,秦渊忙眼明手快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走到那通传的小厮跟前,小声问:“又什么人来了?”想着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自己就帮忙打发掉算了。
“回秦公子,是秦阳秦将军。”
“我大哥?”
第二十一章 暗流汹涌
刚看到那个站在大厅中央英伟魁梧的深沉男子时,秦渊几乎认不出来那是长自己两岁的亲哥哥,只是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俊秀面孔却又并未改变多少,除了眉眼间多出了一些超越年岁的沧桑感。
“大哥!”
秦渊略微有些哽咽的唤了一声,对方亦是动容一笑,兄弟二人见面便是一个结实的拥抱。秦阳十九岁被送去参军,头四年都只是在京城的禁军里混吃混喝,一直到三年前才被正式派去了北部的晓寒关驻守,整整三年未曾回过家。秦渊拉着兄长细细打量了一番,叹道:“大哥,你变了好多了!”
秦阳莞尔着不置可否,只问:“端贤王爷呢?”
“王爷正在休息。大哥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王爷的?”
秦渊估摸着秦阳应该只是被老爹叫来当说客劝自己回家认错的。
“那我们兄弟俩先说说话吧。”秦阳憨厚的的笑了笑,听他话里的意思的确是来找明彦的。
“去花园里边走边说吧。”秦渊提议道,他想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怨魂般的齐昌,总觉得还是到视野开阔的地方比较有安全感。
秦阳于是跟着弟弟进了王府内苑,边散步边闲话家常起来。
“大哥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一直都不肯批假么?”
“自己唯一的亲弟弟要砍头了,我还能不回来?”
“爹都跟你说了?”
“嗯。”
“你也和爹一样的看法么?”
秦渊已经作好准备,无论对方怎么说自己都不会动摇要和明彦厮守的念头。
“大哥只问你,是国家大事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
“在我看来这二者并不矛盾。”
“子涵,爹说你本有着过人的才华却不用于朝政,反而缩在摄政王身边甘于当一个男宠,这难道不是至国家于不顾,只顾儿女私情么?”
秦阳虽语带责难,却并不严厉。这倒让秦渊有些意外,果然自己的大哥在军中磨砺了几年,以前的躁脾气也磨平了么?
“谁说我只是当一个男宠,不能说我是在当幕僚么?”秦渊替自己辩解着,但是仔细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差不多就是个男宠,朝政上的事确实一点没插手,甚至都没过问,不由得又有些心虚。
“这么说你是支持摄政王了?”秦阳拧眉。
“怎么能说支持?要支持我也是支持皇上,”秦渊轻笑道,“我知道爹对摄政王始终有顾忌,但是我可以肯定明彦没有谋反篡位的意思,他只是一心想肃清何窅那帮人,好还皇上一个太平江山。”
“你就那么肯定?”秦阳又反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秦渊也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所相信的这些都只是假象,自己会作何反应,但是他很快又觉得自己只是在自寻烦恼,人生在世总会得要无条件的去相信一些事情,否则,活着就只剩下满是猜忌的痛苦。
“嗯。”秦渊颔首,“何况何窅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以为现在最重的是提防何窅,而不是摄政王。”
“可爹的意思是想依靠何窅牵制住摄政王,等摄政王还政时再一举除掉太师一党,给皇上亲政树立威信。”
“大哥觉得何窅会乖乖等到皇上亲政把自己的人头当贺礼么?”
秦阳摇头,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笑意,“不会。”
“看来大哥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秦渊也跟着笑道。
“子涵,你真的变了,不是过去那个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小子了!”
“彼此彼此,大哥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打架生事的莽夫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秦渊又道:“大哥,说说你的看法吧,是不是这几年在晓寒关增加了不少见识,思想已经高人一筹了?”
秦阳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不错,自从真正离开京城,离开爹的保护以后,我这一路都走得十分艰险,好几次差点被军法处置了。”
秦渊闻言脸色倏地凝重起来,“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过?”
“说了又能如何,徒增爹娘的担心罢了。”秦阳仍是一声苦笑,年轻的面孔忽然间像是苍老了许多。
的确,原本军队里的事秦馥就难以插手,再加上远在边关,即使何窅不出面那里也自会有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秦渊都有些不敢想象着自己的兄长是如何渡过这三年的漫长时光的。
秦阳看出了弟弟眼中的担忧,笑着宽慰道:“幸好我遇上了一位极好的上司,几次帮我化去了危机,也是他教我懂得了许多。”
“哦?”秦渊见秦阳一脸柔和,顿时好奇他口中那位“极好的上司”是怎样的人物,“大哥是遇上贵人相助了?”
“嗯,荆越宁荆将军,若是没有他的照顾,我早就被人陷害至死了。”秦阳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些命悬一线的危难时刻都没发生过一般。
“谁陷害你?”秦渊却更是难以置信,竟然会有人想陷害丞相的儿子,果然是天高皇帝远么?
“这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越是离朝廷远的地方,党派纷争反而越复杂,党派下又分小党派,有些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哪个党派。”秦阳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感慨,“其实每个人都只是想为自己寻找一块立足之地,在这些复杂的关系网中生存下去,有时候便会迫不得已去损害他人来保全自己。”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不同当年的沉稳男子,秦渊沉默了半晌,才道:“难怪大哥你变了那么多,看来这几年你受了不少苦。”
“这些我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说,我今日来其实是想通知端贤王爷一件事情。”秦阳忽然正色道。
“什么事?”
“既然你说自己是摄政王的幕僚,那也不妨告诉你,我们发现赫木人与大夜国有来往。”
“果真如此!”秦渊一惊。
“怎么,你知道?”
“王爷说他这次与大夜国交锋时就遇到了赫木人武士,还被对方重伤。”
“是么?没想到赫木人已经如此嚣张!”秦阳咬牙切齿,接着便神色黯然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更沉重的事情。
“此事为何要大哥你来通报?难道之前都没人上书禀明么?”秦渊问,估摸着大夜与赫木狼狈为奸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有,被何太师拦下来了,太师还杀了那名上书的将军以儆效尤,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敢吭声了。”秦阳说到此,脸上的神色更是愤恨。
“何窅居然如此猖狂?”
秦渊这才算明白,这个看上去与自己丞相老爹旗鼓相当的何太师,背后的暗势力还不知有多大,估计连自己的丞相爹都不甚清楚。
要拔去这颗毒牙,必须尽早,秦渊心道,直觉告诉他,再不快,何窅必定会有大动作了。
“我也是借着这次回家探亲之名,要将这事告诉摄政王。”秦阳说着又急切起来,自己的爹肯定护子心切不敢擅动何窅,目前能镇住何窅的也就只有摄政王一人了。
“大哥就不怕自己出事么?我上次才差点被那只老狐狸踹去见阎王了。”
一想到这里秦渊就有火,那只老狐狸居然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给摆了。
“国家为重,我个人安危又算得上什么?”
秦阳一脸坚定,漆黑的眸子里忽然一扫先前的黯淡,闪耀出熠熠光辉来。
秦渊顿时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忧国忧民的兄长倍感骄傲,点了点头,道:“我带你去见王爷。”
秦渊领着秦阳去了锦霄阁内,知道那人睡得正酣,又有些不忍心叫去醒他。然而明彦多年行军养成的警惕感还是让他感知到了陌生人的到来,没一会儿自己就睁眼醒了。
“什么人?”
明彦本有些不悦,他从不在锦霄阁内接见外人,知道秦渊也在场又安心了些许,于是忍着刚睡醒时背上的不适感,起身朝外间走去。
“末将秦阳参见摄政王。”
秦阳不等明彦走出来便已急忙跪地行礼,他并没有见过摄政王的模样,却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黑罗刹军团的首领是一个怎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人物,于是低着头,只觉一人已经轻巧的走到自己跟前,视线所及只能看到对方绣着祥云暗纹的玄色衣袍下摆。秦阳不禁开始遐想,这样厚重深沉的袍服会穿在怎样的一个人身上,会是面容严肃的威严武将么,还是如传闻一般青面獠牙难以示人的丑恶怪胎?
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滞,秦阳被秦渊扶了起来,他不知道明彦原本是要亲自扶他的,无奈这人腰才刚弯了几分,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背上的伤就马上一阵叫嚣,秦渊见状急忙称职的代他做出了动作,完全一标准跟班太监。
秦阳于是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作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抬眼去看那个本以为是“青面獠牙”的人,然后便是瞠目结舌,震惊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若是事先有人提醒他,摄政王只是貌柔心壮而绝非貌丑不可示人,他也不至于这般惊诧。他哪里又会想到,那个以嗜血闻名的地狱罗刹竟会是这般不俗容貌,只是不俗也就罢了,眼前这人长眉美目,倾城绝艳,分明连女子都难以及他万一。
秦渊满意的看着秦阳的反应,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俨然在炫耀自家媳妇儿的得瑟男人,心想着他们家明彦如今是有伤在身一脸病容,要是让大哥见到了人家穿着朝服神采飞扬的模样,大哥这嘴还得再张得大上几分。
“秦将军来找本王,不知所谓何事?”
明彦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人的惊艳目光,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兀自的问上了正题。秦阳这也才急忙转过神来,却反而比先前更紧张了三分,“呃……末将……是有事……想向王爷禀……禀报。”
“秦将军但说无妨。”
“呃……其实是……是关于……关于……”
秦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从刚才看到明彦那素净苍白的面容之后就无法集中精神了,心里也莫名的腾起一些怪异的感觉,就像是……
秦渊见秦阳半天都说不清楚,索性接过话替他说道:“赫木人原来真的和大夜国勾结在一起了。”
“真有此事?什么时候的事了?”明彦的神色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回王爷,大概半年以前,我们就发现大夜国有偷偷向查丹洛库送过贡品,只是……此事被太师……”
“被他掩盖下来了?”
“是。”
秦阳虽然低着头不敢去看明彦的脸,却也能从对方冷冽的语气中感觉到一股被强行压抑住的怒火。秦渊见明彦紧握的手已经指节泛白,知道他定是怒极才会至此,于是攲到他身侧从后面轻轻将人环住,好声劝道:“太医说你不可动怒,别为那只老狐狸气坏了身体。”
明彦本就敏感,如今被心上人如此狎昵的抱住附在耳边轻语,原本紧绷的身体立刻就没了力气,秦渊顿时满意的在对方精致的耳朵上啄了一下。这情景恰好被好奇抬起头来的秦阳撞见,某人于是后悔无比的又急忙低下头来,常年被风沙摧残的黝黑皮肤上也布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晕。他又哪里知道秦渊就是故意在演这出肉麻戏给自己看的。
见人家又低头没看了,秦渊也收回手放开了明彦,毕竟现在是在说正经事,要是摄政王不幸被自己迷晕耽误了正事,自己可担不起这顶“蓝颜祸水”的帽子。
“本王知道了。辛苦秦将军特地来跑一趟,此事本王一定会严办。”
“多谢王爷!呃,那……末将就先告辞了!”
秦阳很不好意思再继续留下去,总觉得自己是在妨碍他人好事,在军队里呆了那么久,对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这种情意他也并不陌生了。
“等等,此事秦丞相已经知道了么?”明彦问。
“还没有。家父若是知道,也就不会让末将来王府了。”秦阳答道。秦馥若先知道此事,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来冒这个险。
明彦点了点头,甚是赞赏的看向秦阳,“不愧是虎父无犬子,秦将军的忠肝义胆本王定会铭记。”
“谢王爷夸奖!”
秦阳的脸又红了。秦渊有些小不悦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受到明彦同样的赏识,别说自己现在官卑位低做不了什么,自己就是整日守在这人身边也没见他同自己讨论过什么国家大事。
“那……丞相可有问起子涵的事?”明彦忽然又有些局促的问道。
刚还在暗自抱怨明彦对自己不上心的秦渊这下子又心花怒放,想着对方居然还会替自己担忧这些琐事。
“哦,家父说让子涵闹完了脾气早些回去,”秦阳又刻意将脸对着秦渊说道,“摄政王家日理万机,别叨扰人家太久。”
“哪是我在闹脾气?爹也太能推责任了吧?”秦渊大为不满,分明就是老爹自己发飙不认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