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哥哥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对我。
吃过早饭,我趁着开工前,跟哥哥说了下我对擦鞋这一职业的担忧。
“的确,最近的收入都没有以前多了。”哥哥皱了皱眉头。
“总得想点办法才好啊……”我叹气,如果可以找到有什么地方全部的人都穿皮鞋就好了。
“要不,到办公楼多的地方去试试?”哥哥提议。
“可是那里有一半是女性啊,人数不见得会比大街上遇到的多。”我否决了他的意见。
“有没有只有男人出入的地方呢?”哥哥望着天空出神。
我却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要男人多的地方,不就是娱乐场所吗?而娱乐场所里又跟脚有关的,那不是洗足城吗?
“哥!”我大叫一声,吓了他一跳。
当我把想法告诉他时,哥哥也连连点头称是。
“是啊,那里一般都是男人光顾的,而且要洗脚,自然是要脱鞋的。这种时候我们正好可以去擦鞋啊。等他们洗完了,鞋也擦亮了。一举两得嘛!”
“可是……人家洗足城会让我们进去吗?”我又开始担忧。
哥哥思考了一会,下定决心道。“总有好说话的店主。我们多找几家看看,我们长期固定在一家也可以帮他们多加一项服务嘛!”
我点头,又跟哥哥具体策划了一下,决定马上就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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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想象跟实际是有很大差别的。
我跟哥哥找了一天,结果竟然没有一家愿意收留我们。多半是对我们的来历和目的表示怀疑的,还有许多是见到我们就往外赶的。当然,少数也有特例,比方说,那些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我和哥哥,然后笑得意味不明的。遇到这种,就轮到哥哥二话不说,拖着我就离开了。
受了一天的打击,我跟哥哥都有些怏怏的。本来以为这会是个不错的计划,谁想到却处处碰钉子。也许,我们因该老老实实地上街擦鞋才对。而一想到因为我的主意,害得哥哥连着受累受气,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哥哥大概看出我的沮丧,笑着拍拍我的肩道:“好了啦,大不了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总比以前做乞丐要好很多。”
我闷着不吱声,心里仍然有些不干。
正走着,突然在前面的巷子口上发现一个招牌。上面画着一只脚,旁边还写着字:洗足、桑拿、按摩,向前走五十米即到。
我拉了拉哥哥,他果然也看到了这个招牌。
“怎么?你还要去试试吗?”哥哥问我。
“今天总是白费了一天功的,总要每家都试到才好让人死心。”我咬咬牙,发起倔来。
哥哥道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陪着我过去。
走到附近,我们这才看到一间不大的店门,门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家乡休闲城”。透明的玻璃门上还是用彩纸贴着“足浴、桑拿”等字样。门里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穿着制服站在那当迎宾。
我吞了吞口水,打起精神一把推开了这家的门。
那个女孩子看到我们,条件反射地笑起来道,“欢迎光临,两位要洗足还是桑拿?”
等到笑过了,才发现我们两个看起来不太象是客人,有些迟疑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大概的把我们的想法跟她说了一下。她一时没有听懂,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我们手里的工具箱,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这样啊……我也只是打工的,要不……你们问问我们老板吧。”她也还和气,招呼我们在门口的前厅等着,然后去里面叫老板来。
过了半天,一个穿着衬衣,不高且瘦的中年男子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这个只怕就是老板了,我跟哥哥连忙起身向他问好。
老板看起来比较温和,先让我们坐下了才开始发问,口音里带着浓厚的江浙腔。
“你们把具体的情况再说一说看嘛,小姑娘刚才说得也不是很清楚。”
我连忙将想法重新对他说了一遍,语气和态度尽量的诚恳。
老板听完了,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在心里研究我说的话。过了一会他才又开口。
“你们两个年纪小小的,怎么就出来做事了呢?好象还没我们这的小姑娘大嘛,你有没有13岁啊?”他指着我问道。
“有了,有了,都快十四了。”我连忙回答,声怕他因为我们太小而拒绝我们。
“哎哟……这真是的,你们的家人也放心你们出来打工,小小年纪的,不容易啊。”老板摇头感叹着。
我跟哥哥听到家人两个字,都不约而同的心里一酸。哥哥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我们没有家人,就我们俩在一起。”
老板明显有些惊讶,又把我跟哥哥的过去问了一遍。在知道我跟哥哥以前还做过乞丐的时候连连叹气,只说作孽啊,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外面要饭。看样子对我们非常的同情。
同情这个词对一般人来说也许有些伤自尊。可是我跟哥哥这种乞丐出生的人却不一样,我们以前靠的就是同情吃饭。虽然也知道被人同情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为了吃饭,我们巴不得多点的人来同情我们。毕竟,比起厌恶、冷淡、歧视,同情之于我们几乎是人类美好的代言词了。
我笑了笑,把话题引到正事上。“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跟哥哥擦鞋为身,也算是靠本事吃饭。虽然也没钱,但是总能管到一日三餐了。就是夏天到了,穿皮鞋的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难做。所以这不是来请老板您帮忙,让我们有口饭吃吗?”
老板听了我的话,又琢磨起来。我跟哥哥连忙在旁边给他继续吹风。
“老板,我们只要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够了。”
“是啊,我们绝对不乱跑的,就坐那擦鞋。”
“您看这对你的生意也有好处不是?”
老板扰了扰头,看样子似乎被我们所动摇了。
“其实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事总得跟我家那口子合计合计。要不,你们过几天再来?”
我跟哥哥急得了,哪能让他考虑久了呢?万一他后来对我们又不感兴趣了,或着他老婆不同意怎么办?更或者,象他这种忙人,直接把我们忘掉的可能性都有。
所谓打铁要趁热,我跟哥哥心里盘算着要加紧攻势了。
正在这时,一个高亢的女音从内间传来,“你个杀千刀的,怎么客人洗完了也不去招呼一声?你在外面做死啊?这么久不进来!”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中年女人,头顶着一堆卷发夹,晃动着中年发福的身体摔门走出来。
老板的脑门上显然多了一滴冷汗。却还是僵着脸陪笑。
“哎哟,你看你,有小朋友在这里,你就小点声音好不好?你看看,叫你不要穿着睡衣出来嘛,形象多不好!”
老板娘横了他一眼,将手里夹着的细长的过滤嘴拿起来抽了一口,喷出嚣张的白烟。她转头眯起眼打量起我跟哥哥来。
我们被她一出场的气势跟吓到了,在她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怎么看她都不是好说话的角色啊!
“怎么回事?”她又喷了一口烟雾,冲着她老公抬了抬下巴。
老板连忙将我们的想法和经历包装过后唠唠叨叨地复述给老婆听。中间还插上了许多他自己的想象和感想,那语气那声调,真是催人泪下。说得连我跟哥哥都不好意思起来,心想这老板比较适合去当编剧。
老板娘显然已经对他的剧情发挥行为习以为常,非常熟练地挑拣出重点来。
“你们要在这里摆摊擦鞋?”她用目光审视着我们。
我跟哥哥点了点头。把天气渐变,生意难做的原因说了一遍。末了我还加上一句“实在不行,就只让我们在夏天的时候过来也行的”。
老板娘没有答话,只问道:“这主意谁帮你们想出来的?”
我跟哥哥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只好照实回答。
“是我想的。”
老板娘听到是我,有几分惊讶。又问:“不做乞丐改做擦鞋这行也是你的主意?”
我点点头,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只见她叼起烟嘴,吞云吐雾。没有接着说什么。
老板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帮忙敲边鼓,“老婆,你看这事怎么办?我觉得吧,挺好的,要不……”
“去去去!”老板娘扔给他一个卫生眼,“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就这么点事就把你磨蹭了半天。一点决断都不会下,什么事都指望着我来。”
老板嘿嘿了两声,不再接话。
我跟哥哥紧张得很,不知道她会下什么定论。却突然听到她指着前厅的一个角落用那嘹亮的嗓门道:“你们就坐在那,不许到处乱跑,不许缠着客人。我会告诉客人有这个服务的,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擦鞋就看他们的心情了。有人要擦的,我叫人把鞋送过来,十五分钟内擦好,得包弄干净。都先记在帐上,一个月结一次。还有,每天晚上人最多,下午5点开始做到晚上11点。”
她说得一气呵成,连半个吨都没打。我跟哥哥还有老板的思路有些跟不上来,足足愣了几分钟才转过弯来。
“您是说……是说答应了?”我简直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老板娘吐出烟雾,露出她出现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我跟哥哥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除了一个劲地道谢,别的词都想不出来。而老板显然也有些惊讶于她的爽快,笑着赞美她,“老婆,没想到你人真好!”
“瞧你说的,难不成我以前一直是坏人来着?”老板娘一听不高兴了,一个肘子捅到老板胸口,疼得他嗷嗷直叫。
我跟哥哥看了,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真笑出来。
“你们以后叫我何姨就好了。”老板娘笑着冲我们道。她少了刚开始的几分霸道,多了几分笑容,竟然看着说不出的和气。
“何叔,何姨。”我跟哥哥连忙改口。
之后,我们又把具体的事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起就开始正式驻店。我一看外面,竟然不知不觉的黑了下来。便跟哥哥起身告辞。
在出门的时候,何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子,自己多努力,总有的是出路。我就喜欢有出息上进的人,别象我家那口子似的,算盘珠子一个,不拨不动。
我认真地点头。肖老师说过,人除了靠努力还需要运气。有努力没运气你可以怨天,如果有运气还不努力,那就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又怎么会不去珍惜呢?
十二
其实驻店后的日子跟以前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白天我们仍然在接头揽活,只有吃过晚饭后才会到何叔他们那边去。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我们看着形形色色的客人们从面前走过,期待着他们能把鞋送出来给我们擦。几个小时下来,能接到20多双鞋就算不错了。虽然不多,不过却也差不多把白天的差额弥补了回来。
相处久了,我们才知道何叔跟何姨其实人挺好的。对我们很是照顾,到了晚上还经常让我们吃了消夜再回去。何姨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凶狠,说话嗓门极大,其实心思特别的细,而且对我跟哥哥很上心。我们衣服破了,她看见了也是二话不说,找来衣服就给我们换上。所以,我跟哥哥从心里感激他们夫妻两,擦鞋的时候也格外的卖力。
我看了看玻璃门外阑珊的灯火,低头往皮鞋上哈了口气,继续擦拭。
哥哥刚才说有内急,去上厕所了。小莲姐家里来电话了,也不在门口。若大的前厅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怪冷清的。
我数了数面前的鞋子,还有三双。等哥哥回来了,我大概也擦得差不多了。
正想着,从里间走出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来。他是这里的常客,我见过好几次。只见他慢悠悠地度着脚,哼着小曲,在前厅里逛了圈没有看到小莲姐,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擦鞋。
“小鬼,擦得满卖力嘛。”他走到我面前跟我搭话。
我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跟他点头问好。
他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十分玩味,让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他这样看着,我心里毛毛的,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先生,您擦鞋吗?”我怯生生地问道。
他笑了笑,没有答话,却突然用手抬起我的下巴,左右打量。
“仔细看看,你长得也挺漂亮的嘛,就是瘦了点。”他笑嘻嘻地说。
我本能地把下巴缩了回去,他的举动让我很不舒服,虽然说不出来原因,可是他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语调都让我极为反感。可是他是客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他的话语聪而不闻,默不做声。
“怎么啦?别害羞嘛。”他继续用轻浮的语气调侃我,“其实你只要跟我出去玩一晚上,钱比你在这擦一个月的鞋都多。又舒服又有钱,多好!”
我涨红了脸,咬着下唇不吱声,两只握成拳装的手里,指甲已经陷到肉里去了。就算我才十三岁也知道此刻他是不安好心的在调戏我了,心里又气又急,可是碍着他是客人的关系,什么都不敢说,心里只默求其他人赶快回来。
“别不出声嘛,不过这样子看起来更可爱。”他笑着,手再次伸过来,想要摸我脸的时候却突然停在了空中。
我惊讶地抬头,发现是哥哥回来了。
“哥!”我惊喜地叫了出来,连忙顺势躲到哥哥身后。
平时沉稳和蔼的哥哥现在一脸怒容,看得出来,他握住男人的手用上了全力,捏得那个男人直皱眉头。
“干什么啊!”男人吼了一句,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你不擦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们。”哥哥冷冰冰地回答。
“一个擦鞋的臭小子还敢拽成这样,你反了你!”男人被哥哥的话语激怒,伸脚就准备踢哥哥,哥哥机灵地往旁边一让,结果那男人的脚踢在了木制的工具箱上,脚上那双黑亮的皮鞋被边角的钉子拉了开一道口子。
那男人愣了一下,暴怒起来。伸手就抓过哥哥的衣领,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我叫你躲!老子这名牌的皮鞋你赔得起吗?!”他说着,突然抬手给了哥哥一个重重的耳光。
“哥!”我吓了一跳,扶住哥哥。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想跟那男人对打,却被哥哥死死地拉住了。
“你凭什么打人!你敢打我哥哥,我绝对不放过你!”我在哥哥怀里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把那男人往死里踹。奈何哥哥的力气太大,禁锢得我无法动弹。
“小天,他是客人。”哥哥低着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客人呢!调戏我也就算了,敢打我最宝贝的哥哥,我就一定跟他没完!人一怒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现在我咬死对方的心都有,还管他是不是客人。虽然被哥哥拉住,可是我还是张牙舞爪地想往他身上扑。
那男人大概被我的样子吓愣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躲在一边看着我。
“哎哟,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啊?”正在这时,何姨的大嗓门在前厅响起。
我一看到何姨立刻清醒了几分,这才想起来这男人不是我们的客人而是何姨的客人。我们给他难看,他就会给何姨脸色。这样一想,我顿时吓出一声冷汗来。我这不是给何姨添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