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倒在地。
他心中难免疑惑,一手按上裴惜远后背,正要问是怎么了,却感觉到,裴惜远的手臂将自己的颈越抱越紧。
心情,尽在这一动作中展露无遗。
沈莫脸上的愕然瞬间转至恍然,眼中交错着闪过种种,歉疚、喜悦、怜爱……
末了,他吸口气,紧紧回抱住身上人。如果可以,只希望时间从此停留在这一刻。
「惜远,惜远……」不厌其烦地念着这个名字,已是烙印于心,今生都不可能磨灭得去的这个名字。
突然觉得好怕,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没有了这个可以让自己如此呼唤的人。
这心情令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沈莫急切道:「惜远,跟我走,跟我回东凰好么?」
闻言,裴惜远猛地张开眼,牙关咬了咬,手缓缓松开,坐了起来。
看他似要起身,沈莫手臂一收,将他揽得更紧,不给离开。
「惜远,别离开……」如此恳求着,沈莫的目光热切得似要融化了雪。
「跟我走,惜远。等回了世遥,你想去打猎,我便陪你;你想喝酒,我便将能买到的歙嵋酒都买给你;若是你嫌那样无趣,我便带
你去酒家自在畅饮……
「总之相信我,我不会再伤你骗你害你,更不可能将你束缚。我定会好好待你,珍惜你。相信我,好么?」
裴惜远深深凝视他,并不是看不懂他眼中的真诚,然而,心底却还是苦痛、苍茫。
「我还能……相信你么?」
「惜远……」
沈莫眼睫颤了颤,惨然一笑:「我自问欠你太多,已无资格再求你什么,就只求你信我,再一次。只要一次……」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痛,彷佛快要淌下血来。
裴惜远不自觉地伸出手,抚摸着他也已瘦削了的脸颊,喃喃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沈莫怔了怔,心下猛然一阵撼动,情涌如潮,简直要将人吞没,忽然抬手扣住裴惜远的颈,拉低,深深吻上去。
久违的唇,滋味还是如此熟悉,教人恋恋不舍……
如何能放得开?如何能?
裴惜远浑身一震,瞬间瞪圆双目。随即,却又放松身体,放任了这个原以为再不会有,也不该有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莫终于说服自己暂时放开这双唇,正色道:「我离开世遥的时间太长,国已无君太久,纵是有叶盛坐镇,但我若
再不露面,只怕还是要滋生祸乱。而且……」
他侧过脸,视线滑到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在遭狼群袭击时,假肢被咬断。虽说那本就是假的,但没有了,还是有诸多不便,
只有快些叫叶盛将此解决。」
再次看回裴惜远,坚定道:「所以,我必须尽早回去。惜远,我希望你能与我一道……」
像是会被那热切的目光灼伤一般,裴惜远不自主地垂低视线,心中却仍残留着被那目光烙下的热度,一阵阵地激荡着,乱糟糟的热
。
然而,始终无法回答。
好,或不好,一、二个字,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他的缄默,沈莫苦笑,却决然道:「惜远,能说的我都已言尽,无论你信或不信,你只需了解,我曾亲手葬送你一颗心,理当
相报,我的命已是你的,你想取,便随时来取。若是我不守此诺,便让我死无葬……」
「别说死!」裴惜远骤然大叫。
每一次,为这个人的安危而担惊受怕,那滋味他已受够。光是听见就已骇然,他攥紧微颤的拳,却就在这一瞬间,有所醒悟。
他是根本不能自控也不自觉的,如此重视着这个人。
而这个人,已决定要走。
那,自己呢?真的能够放他一个人走?做得到么?甘心么?
……舍得么?
渐渐地,表情茫然了。
无法从那茫然的脸上读出人心底的纠结,沈莫只知道,他其实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在乎自己。
微笑,不禁浮出嘴角,他轻柔道:「好,再不说死。那么,你可愿意与我一道活下去?让我在你往后的生活里,也占得一席之地?
我不贪求,你愿给多少,便是多少。」
「……」裴惜远再次陷入无言,却并不是因为茫然或者质疑,只是想到,倘若真的跟这个人走了,便是要舍弃在歙嵋的一切。
即使还能归家,他却再不是裴府的小少爷,而是……别人家的人。
从今往后的人生,便是全新的,也无法预料。
他不畏惧风浪,亦不介意将人生路线改变,只是,托付在这个人手中?
「惜远。」沈莫唤道,他并不知裴惜远在思忖什么,这无言让他忍不住心慌。
毕竟,对自己那个要求,他也没有半点把握。
唯有趁此刻尚能把握,紧紧握住裴惜远的手,喉咙里哽涩良久,终于说出:「惜远,我们……可以不要分开么?」
裴惜远瞳孔骤然一缩,缓缓瞪大了眼。
这个问题,他还记得,至今仍清楚记得……
就在多少日之前的夜晚,他就曾这样问过,虽然当时并未被人听见。
而在最后,他所得到的结果,却是那般。
想起来仍是会心酸,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同样的一个问题,这次,换了一个人的口来问。那么,这次的结局,会不会与从前大不同?
他努力地想了又想,想不出答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伸出手,再次搂住面前人,紧紧的,深深的,像是要融入到这副怀抱当中
去。
寒雪,终于渐渐息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