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远和那个人很相像,就连对待爱人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不过裴逸远比那个人更会保护自己,想来也是那个人的死才会造成他如今这般性情的吧!
就这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大夫便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近些天裴逸远总像是睡不够似的,一日十二个时辰内有超乎一半都在沈眠。
他的身体本身也不算很弱,之前的体虚应该被每日的药材和食物给补回来了才是,眼睛看不见那也是脑袋里的事,区区头痛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沉重的身体负担,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陆大夫又找了个机会出宫去见裴家夫妇,将这事告诉了他们,也是想了解之前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裴夫人一听说儿子眼睛再也看不见,身子又出了问题,顿感心急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入宫面圣将爱子要回来。
“荒唐,太荒唐了!”她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陆大夫,逸远的身体一直不错,虽然不曾习武,可在我们身边他都是好好的,怎么到了皇宫就……不行,我要去和皇上讲,这皇宫和逸远犯冲,什么宸妃、贵妃的,我们不当了!”
裴老爷还算理智,虽然担心却没有过分之举,他拦住了夫人劝慰道:“夫人,不要这么冲动,先听听陆大夫怎么说。”
说着他转向陆奉扬,“陆大夫,照你的意思我们该如何是好?”
陆大夫摸了摸下巴,语气也颇为无奈:“如果是没有见过逸远之前,那我觉得莲小妹的办法应该不错,可是见过他以后……唉,说实话吧!逸远似乎喜欢上了皇上。”
“什么!?”裴家夫妇皆是大惊失色。
陆大夫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他们是这个反应,所以之前也是隐瞒着。
“为什么是……皇上呢?”裴夫人泪声俱下。
那个人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就是希望这个孩子能活得比他幸福,可是为什么会是如今这般,这是不是意味着另一个悲剧的开端呢!?
裴老爷抚慰着夫人,让她在自己怀中哭泣,他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当初真的不该让那孩子入宫的。
“不过情况也许没有那么糟,至少皇上现在还是很喜欢逸远的。”陆大夫试着宽慰他们。
可裴夫人依旧不存奢望,哭泣着道:“皇上那是谁,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喜欢逸远也不过是一时贪欢,逸远又不能给他生孩子,失宠是迟早的事……”
见裴夫人那么伤心,陆大夫也是无能为力,想了又想,反复思量,最终还是觉得裴夫人所言甚是有理,就算再喜欢又如何,与其去赴那注定被抛弃的命运,还不如此时就将那孩子送出宫,以免再次重复了那人的不幸啊!
这个决定得到了认同,于是陆奉扬让裴家夫妇在这里等着,说是可能之后皇帝会派人唤他们入宫,而他自己则回了去,打算向皇帝禀明一切。
根据陆大夫的观察,这皇帝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千古一帝”,但还算是重感情,或许把一切说出来,之后逸远还能落得安生。这么想着回到宫里,却发现宫人们行动匆忙,神色慌张,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停下来一打听才知道──宸妃晕倒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陆大夫又偷偷潜进了麟趾宫,只见宫内已经有着不少太医聚在一起会诊了。于是他按兵不动,等着太医们的答案。
今日凌凤趁着空闲前来探望裴逸远,之前宸妃和贤妃的事因为她们娘家的施压,凌凤也不好罚得太重,每人禁足两个月,外加还罚了银两。对于这样的处罚裴逸远不做任何感想,倒是小凌给他看足了脸色,明显觉得这处罚太轻,可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
所以本想趁今日再好好聊聊之前感情的事,可没想到裴逸远刚坐下没多久就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原以为他是睡了,可一触碰才发现他的手冰得吓人,他不是睡了,而是晕了。
凌凤见状急忙招来太医,可他们商量了好半天才给了一个敷衍人的答案。
“皇上,公子体弱身虚,底子不好,这几日温差大得厉害,怕是受了风寒……”
“庸医……”陆大夫在暗处嘲讽。
凌凤不知情,只能赶紧让他们下去开药,而自己则留在了裴逸远的身边。
不久,一帮人逐渐散去,连宫人们都没有留下,凌凤正想借着这个时机和裴逸远独处。
看准这个时候,陆大夫在凌凤面前现了身,着实令他吓了一跳。
“什么人!?”凌凤警觉地挡在裴逸远的床前。
“皇上莫慌。”陆大夫行礼道,“草民陆奉扬参见皇上。”
52
“陆奉扬?”凌凤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名字,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可看他的样子不似刺客,眉间存有善意,于是也没有招侍卫前来围捕此人。
似乎是知道皇帝不认识自己,陆大夫好心介绍道:“草民是皇上的‘收藏品’,三年前入的宫,也是一名大夫。”
“大夫?等等,朕记得了,你是民间那位救人最多的大夫!”
既然他也是大夫,那么……
“朕怎么把你给忘了,快快快,来得正好,快替逸远看看,看看这眼睛……”
“皇上,宸妃娘娘的眼睛,草民也是无能为力。”
总不见得将人的脑袋刨开来吧!?
“不过,关于娘娘这次的‘病’,恕草民斗胆,皇上真的相信太医们的话么?”
“什么意思?”
陆大夫瞟了一眼昏迷的裴逸远才回到:“皇上,可否令草民替娘娘把把脉?”
凌凤看他无害人之意,便点头允许他上前。陆大夫伸手按住裴逸远的脉门,而后细测了他的脉象,果然如预料中一样。
见陆大夫微微皱起了眉头,凌凤察觉到了问题,连忙问:“逸远怎么样了?啊?”
“皇上,如果草民没有弄错,娘娘的病根本不是什么风寒,而是由人为下药造成的。”陆大夫收回手回答。
“什么?”凌凤惊愕。
陆大夫摸摸下巴继续道:“这药的症状和风寒挺相似,令人体虚无力,不至于伤人命,但是服用过多还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何况如今娘娘脑中淤血未净,再服下去草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听了这番话,凌凤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恨得咬牙切齿,恼怒地一拳捶在墙上,“可恶,是什么人要这样陷害逸远?待朕将他找出来,必定施以严惩!”
陆大夫看着他的反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出声再道:“皇上,事不过三……您是不是可以放开娘娘了?”
“……!”凌凤闻言转身,看着陆大夫严肃的神情,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奉扬走到凌凤面前,双膝跪地磕头,行了一个大礼后才道:“皇上,事实您也看到了,宸妃在您的身边只有多灾多难,祸不单行,所以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请您放他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凌凤因为他的话而更加恼羞成怒,“他是朕的妃子,当然该在朕的身边。”
也许早就意料到了凌凤的执着,陆大夫也没有退缩,他深睇了床上的裴逸远一眼,然后再看向了凌凤。
“皇上,草民与您说个故事,待听完了故事再做定夺也不迟。”
凌凤被他弄糊涂了,一会儿要他放开逸远,一会儿又要说什么故事,他究竟想干什么!?
而陆大夫却不理会凌凤的哑然,依旧我行我素开口道:“一切故事的起源发生在将近四十多年前,临安的沈家。”
“临安……沈家?”两个熟悉的词汇越过脑海,凌凤一时间也静下心来听起了这个故事。
“临安的沈家是以开米铺为生,原本是十分寻常的职业,可那时在临安,这沈家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因便在那沈家夫妇的一对龙凤双生子身上。”
“龙凤双生……?”
陆奉天点点头,习惯性地摸摸下巴,“那时,我还很小,还只是临安一个医馆的学徒,但对于那对双子,我依旧记忆如新。”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雨夜,沈夫人足月生产,产下了一对罕见的龙凤双生子,沈老爷喜从天降,于是大摆宴席,邀集众多好友前来庆祝自己儿女的出生,并且向在众人面前为自己的一双儿女起了两个好听的名字,哥哥于前名“念卿”,妹妹随后名“思蓉”。
“沈念卿……沉思蓉?”念及这个熟悉的名字,凌凤大惊,“是淑妃的名字!?”
陆大夫点点头,却没有提及淑妃而是继续他的故事,凌凤也因此听得更加投入了。
“这原本可喜可贺之事,却在双生子满月之后被一个口无遮拦的术士给改变了。”
也不知那术士哪里听来沈家得了一对双生子的消息,满月后的一天他就出现在沈家,沈老爷原想为孩子讨个喜庆,谁想那术士居然这么说──双生子向来分阴阳两极,阳者望族富家,阴者破财引灾,老爷应该慎重分别才是。
据他所说,这对双生子中妹妹是富贵命相,而哥哥却是灾祸之源。
沈老爷原本不信,可是翌年天灾人祸不断,洪水泛滥导致米铺的生意尽毁,而后沈夫人又因病去世,这一连串的厄运竟让沈老爷蒙蔽了心智,相信了那术士的话语,于是他命人将哥哥沈念卿交给下人抚养,软禁于沈家在山上的一所小屋里,不再理会,而妹妹沉思蓉则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宠着、爱着,这样的分歧形成了双生子截然不同的性格,也为之后的悲剧拉开了序幕。
“悲剧?”凌凤重复道。
“对,十分凄惨的悲剧。”
陆大夫点点头,说着又看向了裴逸远……
随着时光流逝,沈家的双生子雏形渐成。
妹妹沉思蓉长得是国色天香、明艳动人,宛如天仙下凡一般,所以不由分说成为了临安的第一美女。沈老爷失去爱妻后便将所有的爱投入在女儿身上,对女儿是有求必应,沉思蓉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便形成了蛮横霸道,无视他人,爱慕虚荣的性格,可因为她真的很美丽,所以大家对于她的缺点也是得过且过,无人指出。
这过分的美丽在给她带来满足的同时也挑起了灾祸,不久之后,她的美就传到了临安的知府大人那边,那知府家中已有多房妾室,却执意要娶沉思蓉过门。
不用说,沉思蓉和沈老爷两人都不会同意,沉思蓉不想嫁,可沈老爷也不想得罪知府,就在这矛盾之时,沈家的一个仆役出了个馊主意,说是找人“代嫁”,而这“代嫁”的人选就落到了那一直生活在山上小屋中的沈念卿身上。
沈老爷觉得这主意不错,据他所知,知府大人无论男女都是照单全收,说穿了他只是想要个“漂亮的人”,所以他很快就吩咐下人去把那个灾星儿子给接下了山,然而当他再次见到儿子的时候,儿子的变化着实出人意料……
53
“他很漂亮吧?”凌凤听着故事,视线也不由转向了躺在床上的裴逸远。
望着凌凤眼神中的渴求与温柔,陆大夫有些动容,可他还是选择固执己见,因为悲剧一次就够了!
“是啊,沈念卿与妹妹是双生子,五官几乎一致,同样是人间难觅的绝色,可由于一直生活在山上,不理世事,比起沉思蓉他的气质与仪表更是浑然天成。”话到这里,陆大夫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如此,也注定了他之后一生坎坷的命运。”
自从沈念卿回到这个他几乎没有记忆的家中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之惊艳,连沈老爷也是诧异不已,谁又能想到一直被抛弃的儿子竟会比备受宠爱的女儿还要美上几分,而所有人对他的关注,却无意间引起了沉思蓉对其的嫉妒和厌恶。
可因为他将“代嫁”出去,所以沉思蓉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一心认为只要他走了,一切就都会恢复原状,她还是那个天之娇女,临安最美丽的女子。
“他嫁了?”凌凤问。
陆大夫点头,“嫁了,但婚礼上,他被人劫了。”
“什么?”凌凤差点咬到舌头,“被谁劫了?”
“赵伯恩!”
“丞相!?”
沈念卿在山中无人陪伴的日子里,终日只能以读书为乐,从书中学到了礼、义、仁、信、忠、孝,美德方面他是个几乎完美的人,善良慷慨、仁义宽容,即便是不曾见过的父亲和妹妹要他嫁给一个贪得无厌的知府,他竟也没有丝毫怨言。
那一天,他换上了红色的嫁衣,坐上花轿被送去了知府府邸,然而半路上,这顶轿子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给劫了去,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太尉之子赵伯恩。
那年的赵伯恩早已娶亲生子,他来临安是因为先皇听说了这临安知府的恶行,命他前来捉拿处置。婚礼是物证,新娘是人证,一切都只是为了令那知府伏法,而谁又知道这竟也成为了致命的契机!
“丞相……喜欢上了沈念卿?”凌凤已经猜到了结果。
“或者该说是爱上了沉思蓉……”陆大夫无奈摇头,“因为无人知晓是沈念卿代嫁,所以丞相一心认定了沈念卿是那个‘临安的第一美女’沉思蓉。”
“赵伯恩是个很有手段的男人,他劫了花轿却没有立刻捉拿知府,而是又等了十多天设下了一个圈套,让那知府自掘坟墓,而这十多天,他和沈念卿日日相对,不知不觉就对出了感情。”
说真的,沈念卿的性格温顺,品德高尚,又有着那么动人的美貌,要凡人不动心很难,更不要提不识其性别的赵伯恩了。
待那知府的事情一解决,赵伯恩竟也无了回京之意,而是一心扑在了沈念卿的身上,就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妻子,甚至不惜亲自登门拜访,请求沈老爷将女儿交给他。
“等等。”凌凤产生了疑问,“丞相与那个沈念卿相对数日,竟也不曾从他的声音或是形体上发现不妥吗?”
赵丞相心思细密,凌凤不觉得他是那么迷糊的人。
这个问题陆大夫也颇有疑问,可记得当时他询问了沈念卿,那个人却给了一个更加神奇的答案。
“新娘礼服原本就繁琐厚实,再加上那时是冬天,衣服裹在身上也难分男女,置于声音……”陆大夫皱了皱眉,“据说,那十多天,念卿不曾说过一句话!两人交流靠的是写字及手势。”
“什么?你是说沈念卿不发一语就能让丞相为之倾倒?”真是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陆大夫见过沈念卿本人,也与其有过一段交集,他能明白当时赵丞相的感受,那个人就算是不会说话,光凭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足以能融化人心。
“那之后呢?之后怎么了?沈念卿将事实告诉丞相了?”凌凤这么认为,不然丞相也不可能去结识沉思蓉了。
“不,之后沈念卿又见了丞相两次,之后便全是由沉思蓉代替了。”
“你的意思是,丞相喜欢的是沈念卿,可他却完全蒙在鼓里,最后与沉思蓉共结连理?”凌凤直感荒谬。
偏偏陆大夫点头肯定了这个事实。
沈念卿的性格与裴逸远相似,他和赵伯恩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隐约透见了赵伯恩的本性与渴望,他喜欢需要的不是“男子”,而是能为他传宗接代的美丽“ 女子”。每当赵伯恩向他提起两人日后幸福的日子,儿女绕膝的欢乐,沈念卿便知道这日子不可能长久,所以他提早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