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徐冉轻笑一声,歪着头看着他道:"你说我会信吗?"
席凌霄自己也笑了,却是苦笑。"爹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这样的自信呢。"
"小天......"乍一听他与以前一样唤自己为"爹爹",徐冉心中有些欣喜,此时坐正身子看着他。
"爹爹,我现在还是唤你作爹爹,因为我的确是忘不了过去,我的心......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曾改变过。"席凌霄的语气带着丝悲伤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下面的话还没问出口,只听得席凌霄道:"爹爹,我不得不佩服你,你对整件事情的猜想都已经很接近了,但有些事你也并不知道,现在由我来补全吧。"
徐冉只是微皱了下眉头,准备听他道来。
席凌霄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白玉茶杯,看着里面的澄黄色茶水在杯中轻微晃动,水面与杯壁间来回的打起圆形水纹。水纹从中间散开,撞在杯壁上又荡回来,正如人生的命运一般,来来回回又转回到了起点。
片刻后他缓缓的开口。"正如你所说的,你的到来是由于天命,但世事却又是这么的巧合,当初你穿越来到这里之前,正巧碰上东边的蓠国时而有小规模的进犯,而当时我的父亲席成勉,正是驻守东边边疆的将军。作为一名将军,杀敌守疆,保家卫国是天职,可这却苦了我的母亲。母亲自嫁给我父亲起便是聚少离多,一个在首京,一个在边疆,一年也很难见上一面。后来等到战事略为平淡了些时日,母亲便带着当时才只有三岁的我去边疆看望父亲。母亲之所以带我去,是因为我自出生起还不曾见过父亲。就这样,我与母亲来到了边疆,见到了父亲。那时我才三岁,具体的事情,记忆并不深刻。然后,那一天到来了......"
说到这里,席凌霄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的吐出。"那一天,近黄昏时分敌人突然来袭,父亲他们一时措手不及,只得临时应战,当时战场上的拼杀,以及当时生死一线给人的感觉我至今还记忆犹新,这也解释了我为什么每当发烧时便会做到杀戮战场的那个梦。"
说到此处,徐冉道:"关于那个梦我有听你提过,当时也没注意过这点,没想到......"
席凌霄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被敌军的一个人掳上了马,有人向掳我的那人射了一箭,那人松手,然后我从马上摔了下来,滚落草地的时候头撞上了石块,之后造成了我近十九年的昏迷。"
"难道就在那个时候,我正是在那个时候来到这里的?"徐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席凌霄闭了下眼再度睁开。"事情就是有这么巧,当时由于你的到来,我的离去,造成了两个时空间产生了时空漏洞,从而造成了另外两人的穿越到来。可以这样说,你到这里的同时不但带走了我,更多带了一个人来,就是与你相差三个月的那个人,之后,为了让我回来,又多带了一个人来,这才造成了会多出两个人穿越到这里来的结局。但是......我的穿越回来却没有想像中的顺利,在其过程中我竟然意外的进入了‘天祥公主'的身体里,从而使得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而最后......借着被刺身亡,我才得以回到我真正的身体里。"
"那这一切是否是有人告诉你的,所以你才会知道?"徐冉忙问。
席凌霄点了点头。"在我回到原身后再次醒来之时,有人将这些信息传达给了我。至于那个人......是否就是管理着这些时空的人,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就连那人的面也不曾见过。"
"那么......那人有没有说过会再度将来到这里的异时空的人传送回去?"问这话的同时徐冉显得有些紧张。
席凌霄摇了摇头。"这我并不清楚,那人只是将先前我说的那些信息直接传达给我,并没有解释多余的。"
"这样啊......"徐冉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又道:"说了这么多,小天,你还没有解释你为什么不回来这里。"
"并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说到这里,席凌霄低下头。"爹爹,相信你也知道的,我这身体之前在床上躺了有近十九年,那你也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有多么的糟糕,十九年......十九年中这具身体躺在床上不曾动过,这样造成了身体里的各种器官都有严重的萎缩及损坏。就连我刚醒来时连路都走不了,经过了两年的药物调理和复健练习我才能走动。你知道吗?我刚醒来时有多么的想回到这里,回到这令我魂牵梦系的地方,但就在这两年的时光中,我慢慢的失去了这股勇气......和冲动。爹爹......或许你知道,或许你并不知道,大夫说我最多只能再活五年。"
"什么?"徐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之前他只了解到席凌霄他体弱多病,却并不知情这些。此时听到他这么说,急忙拉过他的手来把脉。徐冉也曾师如名家,对于医术也极为的精通,在江湖上也算是个隐姓埋名的神医,此时他把着席凌霄的腕脉,却是眉头越来越紧锁。
"没用的爹爹。"席凌霄苦笑了一下。"这些年我几乎看遍天下名医,都是徒劳的而已。"
徐冉放下手,面带着悔恨。"没想到当年我救不了你,现在竟然也还是救不了你。"若是在原来那时空的话还能为病人换上新的器官,但现在,在这里,为是无能为力。为什么命运会是如此残酷的对待他们。
席凌霄低垂着眼帘。"那么......现在爹爹,你应该了解我为什么不愿再回来了吧。当年的事就像一个警戒一样,我的死亡造成了北浚今天的痛苦,所以......我不想再让他痛苦第二次。若是一早知道结局会是离别,还不如不再相见。况且,我现在只是席凌霄,过去的小天已经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但是浚儿并不知道不是吗?你有没有问过他呢?或许他并不在意这些不是吗?你们曾经非常的相爱,难道你以为就因为你身体的改变,你们间的爱也会消失吗?小天......你不觉得你太看轻浚儿对你的爱了吗?你以为他爱的是谁?他爱的只是‘你'而已,无论你的名字叫季洛天也好,叫席凌霄也好,或是叫天祥也好,你爱的是你的灵魂,而不是外在。"徐冉仍是极力的劝说他。
"爹爹,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席凌霄语气坚定。
"你......"徐冉一时气节,闭了下眼睛看向一边,随之叹了口气。"那么......关于我要你做涵儿太傅的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必须答应下来。"
"爹爹,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我......"
"那又如何,这是你欠涵儿的。北浚至今不曾再纳妃为的就是你,但这却苦了涵儿,理应享受到的双亲之爱独缺了你那一份,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你所生的孩子受这等苦吗?所以......这件事你必须答应下来。"说到此处,徐冉也态度坚定。
一时间,席凌霄心底的那处柔软被徐冉的话所碰触到了,顿时心防大失,丢盔弃甲坚持不再。
久久之后,道:"我......答应你。"
***
看着席凌霄离开的方向,徐冉低叹了口气。
"我这是在赌,赌浚儿能认出席凌霄就是小天,赌小天他心底最终仍会被浚儿的爱所打动,我在赌他们两之间依然还连着那条姻缘线。浚儿为了小天至今仍是独身,小天为了浚儿却是相见不相认。哎......都是痴儿啊。"看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说别人呢,你又何尝不是。"身后的屏风后面突然走出一人来,正是泰国现今的太上皇北澈。他上前几步抻手从徐冉背后搂住他,语气温柔的道:"其实我也知道你这些年来研究这些,并不单单是因为心中有疑惑,而是害怕你自己不知何时又会回去,因为你怕自己在这里的使命完成了,自己就会离开这里回到过去。"
"呵呵,竟被你看出来了。"被说破心事,徐冉只得干笑了几声,突然又有些惆怅的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而已。"徐冉低下头,将手覆上搂着自己的北澈手背上。
"傻瓜。"北澈将徐冉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道:"那我现在来回答你,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我会一直一直的在这里等你,等你再次回到我的身边,若是此生没能等到的话我会寄希望于下一世,来世我也希望能与你相遇,相爱,到时我们......"
徐冉突然搂住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一吻过后徐冉放开他道:"那我先定下了,我可是很贪心的,不但要你的下一世,我还要你的下下世,下下下世,我要你的十世,不......我要你的永生永世。"
"果真是贪心的人" 北澈笑了。"我答应你。"
移世弄情 59 入宫
从宫里回来后席凌霄就将自己关在房内,什么人都不见,只是失魂落魄的呆坐在那里。
今天与徐冉的一番交谈尤在耳边回荡。或许他说的对,北浚不会在乎这些,但是这些自己却必须在乎。当初自己的死给北浚带来不小的打击。现在,如果自己与他相认,但最后的结果仍会是生死离别。这又是何苦呢,同样的遭遇、同样的伤痛,有过一次便叫人刻骨铭心,痛苦万分了,无需再去重蹈覆辙。还是......不相认的好啊,反正已经过了五年了,再有五年自己便也就会离开这个人世,索性这些就让自己一人来承担不是更好。
突然想到了涵儿,席凌霄长叹了口气。其实自己最终之所以会答应留下来,更多的是为了涵儿,最起码自己能在这段最后的人生里与涵儿好好的相处一番,涵儿过去的五年他没能参与,但是希望接下来的五年能够由自己亲手来照顾、教导。
明天起就要进宫去了,往后便会长住在宫中以便教导涵儿学习。能想得到,爹爹他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打算,也是考虑到自已能多与涵儿和北浚相处,其实爹爹的一番心意自己当然是知道的。
席凌霄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现在已界黄昏,太阳的余辉仍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映得周围的云朵一片通红。一丝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内,照在脸上暖暖的,略带走了些初春的寒气。
不自觉的望向皇宫的方向,明天......明天起会有什么在宫里等着自己呢?
***
第二天的清晨,宫里派来接席凌霄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将军府门前。
依照徐冉的意思,席凌霄日后便要住在宫中为太子授课。家人将席凌霄送上了马车。弦儿连夜整理好的几大箱子席凌霄平日里要穿带的衣物,以及时常看的一些书籍都也已抬上了马车。临别时弦儿泪流满面,因为进宫不能带自己的随身侍女,所以弦儿只得留在将军府里。与众人一一告别过后,席凌霄便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平稳的向皇宫进发,车内的席凌霄心中略有些紧张,深知自己马上就要见到涵儿以及北浚了。
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外打起了车帘。
"皇宫已经到了,请席太傅下车。"打着车帘的那名太监道。
下了马车,那名太监引他到马旁停着的一辆双人抬的轿子前。"请席太傅上轿,接下来的路需要换轿子。"
席凌霄应言上了轿子,那轿子随后被平稳的抬起向前行去。坐在轿内的席凌霄心知这一切都是由徐冉爹爹安排下的,皇宫地广,若是步行的话怕自己劳累。
没过多久,轿子到了永福宫,抬轿的人压低轿身,席凌霄步出轿子。
眼前的永福宫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丝毫未变。先前听徐冉爹爹说现在北浚依然住在这永福宫,而涵儿则住在光耀殿内。今天到这里来一来是拜见皇帝,二则是聆听圣训,算是太傅第一天授课,皇帝对太傅的一些交托、叮嘱之话。
席凌霄站在永福宫门外,之前已经有太监向内高声通报,片刻后只听得里面传出进宣之声。
步入房内,只见里面不但坐着北浚和北涵,另外徐冉也坐在里面,见此番阵势,席凌霄心中有些惊讶和慌乱,面上却极尽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上前一步掀起衣下摆跪在地上道:"臣席凌霄见过帝君,皇上,太子,愿太上皇,帝君,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头上传来北浚的声音。
席凌霄依言起身,却不敢抬头往上看,只是恭敬的站在那里。
"来人,赐座。"徐冉让人搬了张椅子过来。才刚坐下,只听得徐冉又道:"席太傅从今天起便是涵儿的老师了,古已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涵儿,你可要记着这句话,日后随席太傅用功学习才是。"
听到徐冉所说的那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席凌霄心中略为一紧,不知做何感想。
"是,涵儿定当用功学习不负皇爷爷之望。"坐在北浚身旁的涵儿乖顺的回道。
"那先为太傅敬上一杯茶才是啊。"徐冉微笑的看向涵儿。
涵儿点头称是,从坐位上跳了下来,接过一旁的宫女手上倒好的茶,来到席凌霄面前,双手端着茶往上一举,略低着头道:"太傅请用茶。"
席凌霄刚想起身,却看到徐冉向着自己摇了摇头,便不再动作,双手接过涵儿手中的茶杯小小啜了一口,道:"多谢太子殿下。"
涵儿微微一笑,向回走去。席凌霄目光随着涵儿而去,眼睛不经意的看了眼北浚的方向,却见着他略带着些深思的目光看着自己。见状,席凌霄急忙低下头。
"听说席太傅之前一直常居于泰国偏南的地方,可是?"
突然听到北浚在问自己话,席凌霄忽而一愣,急忙答道:"是。"
"那处的风景可好?"
"自然是比不过首京热闹,比不过宫中繁华。"席凌霄谨慎且恭敬的回答。
"太傅好像今年已有二十七了吧。"殿上的北浚又突然道。
"正......正是......"不知他为何要问自己年龄,席凌霄只得据实以答。
"可否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这......"席凌霄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视线同时与北浚的在空中相遇。坐在上位的北浚此时身着黄袍,头束金冠,面貌已与五年前略为不同,显得比以前削瘦了些,目光却是如炬,其中尽显睿智的光芒。在这样的目光下,席凌霄有种快被他看透的感觉。他心中紧张,却又移不开视线。
突然的,北浚将目光移开,不再那样直视,只听得他道:"虽比朕要大上五岁,却是不怎么看得出。"
"行了,浚儿,你也到了早朝的时辰,该去上朝了。"一旁的徐冉打差道。
"爹爹说的是。"北浚点了点头,起身对涵儿嘱咐了几句,便向殿外走去。
"臣恭送皇上。"席凌霄赶忙起身弯腰施礼。
北浚并未有所反应,径直往外走去,几名宫人紧随其后一同离去。
席凌霄看着北浚离去的背影略有些失神,久久才回过神来。
"那么席太傅,今天起涵儿就交给你了,请你用心的好好教导才是,最好是能视如已出一般。"徐冉牵着涵儿的手走了过来,话中一语双关。
席凌霄急忙弯腰拱手,道了声"是。"
徐冉将涵儿的手交到席凌霄的手上,微笑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会的。"转而对一旁的宫人道:"来人,送太子和席太傅去光耀殿。"
***
刚走出永福宫没多久,突然听得涵儿低呼一声。
"怎么了?"席凌霄关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