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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的穿过村子,片刻不停留的闯入首领千幻的屋里,白瞳天言像是早料到有人会慌慌张张的奔进来一般,慢条斯理的泡着茶、慢条斯理的推到药师身前,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却是世上最能洞察一切的双眼。
「救到莲华了?」心平气和的说着,天言的语气肯定得不能再肯定,如果药师出手相救,莲华就算再让人捅上几刀都不会送掉小命。
「这你也算到了?你真是准得厉害,全让你算中了,莲华真的让人刺了一刀,夜山家让我去替他医治……连透过桃芝那女人穿针引线都让你料中,天言啊……你还有什么事卜算不到?」大口的灌下热茶,药师啧啧有声。
一切全在天言的预料之中,分毫不差的混入夜山家,如果不是亲入虎穴,药师还没办法想象里头的守卫这么森严,时时刻刻都有人保护着夜山诚司,想要刺杀他果真比登天更难。
「我自己的事,我便卜算不中。」语气仍然平静,就像药师无法医治自己那样,天言也掷不出任何关于自己的卦象,这不仅仅是忍术的限制,更像是一种禁忌,没有人能知晓所有事情。
「回来了?莲华有没有事?」领着森濑走回屋里,千幻随口问了一句,听不出究竟是关心还是无视。
千幻能轻而易举的伪装成任何人,就算喜怒哀乐形于色也不见得是真实,正因为如此,森濑等人根本不了解她,说不定就连千幻都不了解自己,她的忍术能够欺瞒太多人,最终也迷失了本性。
「没事!怎么可能有事?现在如果不是把莲华斩成渣、或者是砍掉头,我看是很难杀死那个男人了!」
语气颇为得意的朗声笑着,药师在莲华身上试验的药物证实了确有功效,不仅莲华变得强韧,连他的鲜血都能增强夜山诚司的生命力,这点倒是出乎药师所料。
原本只是前去医治莲华,无意间得知了夜山诚司曾中毒又获救的事情,药师兴致勃勃的想继续研究,或许他可以制造出长生不死的灵丹妙药。
「你顺利进入夜山家?」
扬了扬手,千幻要有点恍神的药师继续往下说,她在意的是这个任务,雾隐村既然接下了这笔买卖,就一定得完成,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岂止进入夜山家而已,我直接进到夜山诚司的睡房里。」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药师啧啧有声的回答。
「夜山诚司?」其余几人不敢相信,愕然的追问。
「是的,你绝对无法想象他对莲华有多在乎,夜山诚司几乎放下所有工作,全心全意的照顾着莲华,那个男人着魔了。」
「那很好,那正是我们的目的……有机会刺杀夜山诚司吗?」
「嗯……时时刻刻都有人保护,唯一有机会的应该只剩莲华,唯有他才能让夜山诚司完全不设防,莲华救了夜山诚司好几次,他在他心中的份量不是夜山家其它人能比拟的。」
走至窗边沉吟不语,察觉不出千幻的情绪起伏,那个女人静静的思索着。
这是一步很惊险的棋,将莲华逼入绝境后,推到夜山诚司身旁迷惑他,原本是一招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棋,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效力,完全超乎千幻的预期,好得她都有些迟疑了。
从莲华失手被擒却活着回来时,从千幻得知夜山诚司强暴了莲华,却没有杀他开始,这个计划就开始执行了。
调教莲华的身体,让他能尽力的取悦夜山诚司,将他逼入绝境,让他能取得夜山诚司的信任,最终迷惑住闇天王,让他们效命的主人能有机会布局,趁机侵吞夜山家的势力。
这个计划执行得太顺利了,莲华已完全吸引住夜山诚司的注意力,可是千幻隐隐觉得不安。
莲华对这段关系的投入,超过了一名忍者该有的情感,他本来被训练得视人命如草芥,死亡对他而言就像影子一般,稀松平常的紧紧相随,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救夜山诚司,有多少次可以冷眼旁观,莲华却拚死保护那个男人,千幻不由得忧心起来,希望一切只是她多虑。
「只要连系上莲华,告诉他真相,他会明白我们的苦心,不会让其它同伴们白白牺牲了。」点了点头,千幻简单的交代着。
是时候收割果实了。这个任务交给森濑最合适,一直以来,这个男人就是扮演着莲华的保护者,莲华对他仍然万分信任。
「这恐怕不容易吧?夜山诚司既然这么在乎莲华,寻常人应该接触不到他。」森濑为难的回答,心底抗拒着『告知莲华』这个任务。
一开始他就不太赞同这个计划,毕竟莲华是无辜的,不仅被蒙在鼓里,还背了黑锅、受尽凌虐。
森濑怀疑他是不是还愿意相信自己、相信雾隐村,莲华是个好人,但也是个训练得有些冷血的忍者,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听完真相后,反而更恨自己、更恨雾隐村?森濑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这么想了,他怎么能天真的认为莲华会原谅他们?
「他现在离开夜山家了,而且……他会相信你。」一直在角落中沉默不语的白瞳天言,突然微笑的『看』向森濑,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形容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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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跑到樱之川馆来休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惊愕的瞪着眼前的俊美男子,桃芝愣愣的看着夜山家的仆人将一些简单的行李搬进她樱之川馆内,看来莲华打算在这里小住一阵子。
「所谓的『休养』,就是让我安安静静的好好休息一阵子,夜山诚司那个男人太烦人了!我才不要住在那里。」
轻哼一声,提起夜山诚司时,莲华的耳根有些泛红。
虽然那个被称作闇天王的男子,还不至于禽兽到在莲华病弱之时强行占有他,但他总是趁着扶人、搀人时偷摸、偷蹭,弄得莲华不上不下,比死还难过,还不如直接了当的做了简单,受够了夜山诚司那混蛋只顾着撩拨却不灭火,莲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搬到樱之川馆。
「你来小住,我当然欢迎,很开心照顾你,但……我杀了你一刀,你不介意?」桃芝手上帮着忙,将一些琐碎的东西搬回屋里,口中为难的反问着,那可是结结实实的一刀,哪有可能说抹去就抹去。
「你都不介意过去的事情肯照顾我了,我为什么会介意?」脸上挂起好看的笑容,莲华陪在桃芝身旁慢步走着。
樱之川馆虽然还未开始营业,不过里头仍然住有一些富商,经过莲华身旁时,打量的目光写满了赤裸裸的兴趣。有人放肆的伸手捉向莲华,却让身手敏捷的美貌男子摔得人仰马翻。莲华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无声的警告着,再有下回就不只是这样而已了。
「这么容易原谅别人,我该说你是蠢还是洒脱啊?」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桃芝才是那个真正看尽人生百态的女人,为了姐妹情谊,她为阿樱报仇,杀了莲华一刀,又为了姐弟情感而替夜山诚司照顾着莲华,看似矛盾实际上清楚无比的思维,这便是她做人处事的准则。
「都有吧……除此之外,我还想跟那位救了我一命的医师道谢,听说是你找来的?人呢?我想当面致意。」无所谓的耸耸肩,莲华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怪桃芝,就连夜山诚司之前那么残忍的对待,莲华都可以不当一回事,也许他骨子里真的很蠢、很傻吧?
「他走了!」理所当然的回答,桃芝像只花雀似的咯咯直笑,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有哪个男人留下来长住的,就算他想,那也得够有钱,可惜够有钱的男人,是不会把时间跟金钱浪费在这里的。
「真是可惜。」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见那位医师,莲华只是没事找事,随口说说。
一连经过好几个脑满肠肥又一脸荒婬、好色的男人,不想替樱之川馆惹来麻烦,莲华只能忍住不动手揍人。
他开始怀疑,到这里休养说不定是另外一件蠢事,于是不由自主的望着桃芝,她明明可以离开,只要她开口,再多的钱,夜山诚司也愿意替她赎身,不明白桃芝为何要一直留在这儿。
「在想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走?」所谓的善体人意,完全就是在樱之川馆送往迎来的日子中,锻练出来的察颜观色本事,桃芝望着莲华笑了笑,她知道这个相识不久的俊美男子,是真的将她视作朋友般的关心着。
「我听诚司说,你在等一个人,其实你可以叫诚司帮忙,以夜山家的势力……」
「他死了。」
「啊?什么?」
「早在我和诚司认识的第二年,他就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只是诚司不敢让我知道真相,所以才一直瞒着我。」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为何……」
小心翼翼的将莲华随身的物品摆放好,桃芝望着窗外的樱花微微的苦笑,她太懂得察言观色、小心打探了,夜山诚司瞒得过她,可是底下的人呢?
桃芝突然觉得,这样被瞒着,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也许是件好事,至少,她还能欺骗自己那个男人活得很好,总有一天会穿过那片片樱花来接她。
「桃芝姐……」
「我没事,诚司大概也察觉到我知道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开口,这样也好。」
安静的望着桃芝,莲华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感受?
到底是怎样浓烈的情感,才会让一个女人情愿留在这种地方,借着欺骗自己,才能保留最后一丝丝继续活着的希望。
莲华不懂桃芝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他开始有一些明白,爱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坚强,也愿意付出这么多。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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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叹了口气,莲华无奈的睁开眼睛,他已经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了,结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原本很习惯孤单一人的生活,现在却变得不自在。
莲华又是重重的一声长叹,他的日子全让夜山诚司搅乱了,那个混帐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强势、霸道、为所欲为的作恶根本无人能及。
「莲华!」
森濑才刚扬声,莲华的短刀便抵在他的颈子上,从他穿进窗口的那一瞬间,莲华就已经翻身离开被垫,闪电般的欺近,一击必杀。
「森濑?你来这里做什么?」
惊险的将短刀抽回,莲华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的刀再快一点,又或者森濑再往前一步,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我有话要和你说,跟我来!」没头没脑的撂下这么一句话,森濑不等莲华是不是有跟上,转身便走。
莲华沉吟了一会儿,他担心着雾隐村是不是又派人来捉他了,不过,既然森濑能找来樱之川馆,那么他的行踪早让天言卜算到了。
在那个有着白色瞳孔的男子面前,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也没有意义。
静静的站在桥上,看着河里的月光倒影模模糊糊的极不真切,森濑心底苦笑不已,他的一生不也是这样模模糊糊的如梦似幻,即使他有着能令别人实话实说的忍术,可是到头来,最不能相信的便是自己,他怎么有脸说是莲华的好兄弟?他怎么承受得起莲华对他的信任?
「怎么了?」片刻没有停歇的追赶上,瞧见了森濑阴晴不定的神色,莲华关心的追问。
「你……过得怎么样?」
想要再像从前那样关心莲华,森濑发觉他力不从心,既说服不了自己,又鄙夷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有什么资格继续装着莲华的兄长?莲华受尽苦难时,森濑一句话都没有说,仅仅只是一句『执行任务』无法让他躲过良心的啃蚀。
「很好。」
想也不想的回答,莲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过得怎样?事实上,夜山诚司除了坏了点、粗鲁了点,待他也很好,至少他让莲华觉得自己被信任、被需要,莲华现在更关心的是森濑,他从没见过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莲华一句来得又快又急的『很好』,仿佛将森濑推进地狱里,他是莲华的同伴,却让莲华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过得生不如死,而夜山诚司那个该死的敌人,他却对莲华……很好,森濑的世界正一点一滴的崩毁着。
望着一睑关心、忧虑的莲华,森濑难以启齿,他该怎么对这个仍然相信着自己的好兄弟,说明他先前的凄惨遭遇全是设计好的,而自己还是共犯,森濑根本不敢面对莲华。
「森濑!你不要吓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村子出事了吗?」焦急得扯着森濑衣袖,莲华没想到他还是放心不下雾隐村。
从小生长到大的情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下,即使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莲华还是不希望雾隐村遇到什么危险,这也是不论夜山诚司如何逼问,他死都不肯说出雾隐村在哪的原因了。
握紧双拳,森濑深吸了几口气,强忍着发颤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说明着他们定下的计划,发生在莲华身上一切、一切的磨难,全都只是一场戏,那些可怕的调教、凌虐,只为了让莲华能顺利的潜伏在夜山诚司身旁。
随着森濑的解释,莲华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止不住发抖的一退再退,望见他眼神中的愤怒、屈辱,更多的是哀伤,森濑只觉得某部份的自己已经死去了,在莲华心目中的森濑已经死去了。
「你……要我去杀了诚司?」咬了咬牙,莲华视线模糊成一片,艰难的质问着。
那些人……那些应该被称作『家人』的人,竟然敢、怎么敢这样对他?做出了这么多残忍的事情之后,怎么还可以这样要求他?夜山诚司才是那个在他遍体鳞伤时拉他一把的男人,他们却要他去杀他?
「你要那十七名同伴……白白牺牲吗?他们是为了你,自愿赴死的……」
害怕莲华承受不了真相的打击,森濑紧紧拥着对方,莲华疯狂的挣扎、尖叫着,森濑只能用力再用力的将人钳制住,听着莲华的嗓音从尖叫逐渐转成哭喊,最后声嘶力竭的号泣。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们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你知不知道邪丸跟药师对我做了什么?那种恶心的感受我到现在还会做恶梦!你怎么可以让他们这样对我!」
狠狠的甩了森濑一巴掌,莲华怒红了双眼的踹了他一脚。他永远记得森濑对他施展了『真实之瞳』,所有的折磨就从那一刻开始,现在竟然告诉他,他承受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计策而已,莲华心底发寒的望着森濑,他还能够再相信谁?
「莲华,我知道你恨我,痛恨这一切,可是……雾隐村才是你的家,回来吧!」难过的望着莲华,森濑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他知道莲华一定伤得更重。
「莲华……回来吧!杀了夜山诚司,完成你一开始的任务,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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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樱之川馆,莲华只觉得脑袋中不断有闷雷一记又一记的劈着,恨不得能将脑子直接劈开。事实真相丑恶得好可怕,为了完成任务,可以牺牲掉那十七条年轻生命,为了完成任务,可以在同伴身上施加那些残忍的刑罚。
莲华控制不住的恶心、反胃,他倒情愿自己真是背叛了雾隐村,然后罪有应得的接受惩罚,也不愿像这样,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扭曲人性至此,难道他的命、那十七条生命,不如夜山诚司一人吗?
失魂落魄的走着,脑袋不断的翻转、思考,莲华明白自己最后还是会妥协的接下任务,不是因为他真的如此执着的想杀夜山诚司,更不是为了要回雾隐村,莲华知道如果他不动手,千幻仍会不断、不断的派人刺杀闇天王。
与其继续牺牲村里的年轻人,与其让夜山诚司惨死在别人手中,还不如他亲自动手,至少能保证一刀毙命,就像刺穿阿樱心脏那样,夜山诚司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你在做什么?」
面色不善的一声咆哮,夜山诚司俊脸铁青的等在樱之川馆外头,莲华这个混小子竟然趁他忙着处理生意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偷偷搬到桃芝这里,原本告诫自己不要发火,夜山诚司打算连夜接走莲华,结果他居然还不安份的溜了出去?他以为他是铁打的吗?心口中的那一刀是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