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童话————无香

仲哥呵呵的笑起来，却被自己的妻子训斥，「别吵到人家，我去看下他们睡了没。」
门吱呀一声开了，黑羽连忙闭上眼睛。女主人看了下，帮他们腋了腋被子，又小心的退了出来，灯光渐渐的远去。
黑羽推了推仲韶，「喂喂，真不公平，明明你就在那里乱说话，人家大嫂怎么还会觉得你好！」
仲韶突然道，「你别叫他大嫂！」
黑羽楞了下，「那叫什么？人家还那么年轻，难道叫阿姨？」
「她是我妈妈。他们是我的父母。」
「叫妈妈......这多......」黑羽猛然反应过来吓的坐起来，「你......你说什么？」
仲韶抬头看着房梁，「我想......我们确实是来到了白狐的地盘，这里是他的幻境，或者就是传说中的仙境也说不定，人死后会进的地方。」
黑羽惊的张大了嘴巴。
「我父母死的时候就是这个年纪，他们一点都没有变。而且你注意到他们说，有记忆起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没有以前的记忆。」
「我们......我们死了吗？」黑羽张了张嘴，只能想起这个。
「应该不是，我们并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而且你是妖怪，这里应该不是你来的地方。」仲韶把身子转向外侧，「快睡吧，明天若真能见到白狐，就什么都知道了。」
「哦。」黑羽慢慢的躺下，看着仲韶的后背。怪不得仲韶这么奇怪，怪不得他会问那样的问题。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父母，而他们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仲韶，你别太难过了......」
黑羽想说你还有我，却又觉得这句话自己并没有资格说。黑羽小心的抱住仲韶的后背，而仲韶并没有挣扎。黑羽把脸贴在仲韶的背上一阵安心。「你爸爸妈妈过的很幸福，你不用太难过......至少比我好啊......我都不知道我爸爸妈妈长的是什么样子。」
黑羽缓缓的闭上了眼，如果梦里也能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好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仲韶和黑羽早早的起来，而仲哥夫妻俩已经替他们做好了早饭，备好了干粮。
告别的时候黑羽显的很伤感，感谢来感谢去，末了和仲哥和嫂子拥抱。仲韶却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一句话都不说。
迎着初升的太阳，仲韶大踏步的朝前走，黑羽一溜小跑跟上。拍拍他的肩，「仲韶，你真的不跟他们说吗？」
「不用，他们现在过的很幸福。」
黑羽看着仲韶面无表情的脸，觉得有些心疼。又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别难过，别难过了啊！」
仲韶又好气又好笑的把他的手扯下来，正对上黑羽冲他做的鬼脸，一楞神，也不由得笑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山脚下的一片村落已经便呈现在眼前了。黑羽大大的松了口气，「我不知道见到一个村庄也能让我这么高兴。」
仲韶扯了一把看起来又要坐下去的黑羽，「进了村子再休息吧。」
「不是吧......」黑羽惨叫起来，心里却也明白那么多的事情弄不明白，只有进了村子才有可能知道，更何况......离离，他现在还好吧？
村子正中间的那条大道上现在热闹非凡。庆祝仙人下凡的人们全部涌到了街上，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庆祝着的人们将一同前往神庙，接受神的选择。只有一部分人可以通过神的选择，进入到寺内，而其余的人就要等下次的机会了。
而今天，游行穿过街道的人群也因为其中一个特殊的客人显的格外热闹。只一个晚上，全村的人就知道了神仙的孩子小神仙来到了这里。一大清早便赶到庙里凑热闹。
看着离离尖尖的耳朵，又厚又长的尾巴，以前经过神仙指点的人们顿时跪倒了一片，再无异议。
人们请求巫女答应带着离离一起游行，巫女和离离被求的没有办法也只好答应。可怜离离一大清早就坐在紫藤编制的花台上，被人抬着在街上招摇过市。
这路怎么这么长？这走走停停怎么这么慢？离离人虽然坐在上面，脑子却早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了。听说游行的活动要持续很久，人群要到正午才能走到神庙，也就是只有那时候才能看到父亲。
离离有些焦急的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不知道现在仲韶和黑羽怎么样子了，这么多人，仲韶和黑羽会不会也在？离离低下头细细的看，偏偏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人都嘴里念念有词的跪了下去。离离气结，不过如果是不跪的人，就有可能是仲韶他们了吧。心念一转，离离立刻左右扫视。突然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在叫他。
「离离！」黑羽站在人群后面使劲的喊。真过分，他们只不过来的晚了些，至于这么多人都堵在大街上，还一步不肯退让吗？
「离离！」黑羽推了仲韶一把，「喂，帮忙喊一下啊。这么多人他看不到咱们啊。这个离离，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急什么，他看到咱们了。」仲韶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刚才的那一声，离离应该听到了才对。
「啊？」黑羽一跳一跳的往里面看。突然前面的人群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独独留下自己和仲韶。隔过一片跪倒的人群，离离站在那一边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俩。
「这么快？」黑羽咋舌，看来离离是跳下花台跑过来的。
「还好吧。」仲韶冲他摆了摆手，眼看着离离眼里的水气越聚越多。
离离突然穿过人群，「对不起，对不起。」迭声道着歉却不肯停下脚步，终于走到仲韶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我好想你！」
仲韶习惯性的揪了揪他的耳朵，「我还以为把你给弄丢了。不过看起来你过的挺好的嘛。」
黑羽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又想笑，却又想哭。那种模糊的情感在心里绞来绞去，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游行的队伍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的神之子，像鸭子般笨拙的攀在一个男人身上，哭的头都抬不起来。
黑羽扯了扯两人的衣角，「喂喂！他们都看着咱们啊。不会把咱们都杀了吧。」
人群一阵骚动，突然，湛蓝的天空黯淡下来，云彩越积越厚遮住了太阳，只露出暗红色的边缘。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半空传来。
「离离，仲韶，黑羽。你们跟巫女到神社里来。」
「神，是神啊！」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的颤抖的叫声。以前即使是神选择人进神庙，也是通过巫女传达旨意，而这次居然是神仙亲自现身啊。哗啦啦，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的，人群一片片的跪了下去。
远远的看见巫女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冲他们招手。离离一手拉着仲韶，一手拉着黑羽。「那个是我妈妈呢。我们走！」
黑羽和仲韶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仲韶都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离离是雪狐的孩子，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
跟在巫女的后面走进神庙，穿过层层的院落，直来到社神里面。最后的一座大殿是一个大洞窟的模样。能看到的只有一扇非常大的石门，一左一右两扇门严丝合缝，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黑羽刚想问这座门怎么推的开啊，门便「吱」的一响，自己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一片，看不清什么东西。
巫女微笑着摊了摊手，「请吧。」
仲韶第一个走了进去，手里拉着离离。这一路上两个人的手始终没有再松开，巫女看到了微楞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依照洞穴建造的大殿似乎很深，但也很宽阔。光亮是从最里面传来的。一行人慢步前行，殿里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渐渐的，光线亮了些，仲韶突然发现这些光亮是从上方下来的。
「我怎么觉得，好象有什么声音？」黑羽奇怪的抬头看了看。
「是风的声音。」巫女回答。
「风？」几个人都是一楞。
越往里走越是寒冷。黑羽缩了缩鼻子，突然觉得鼻尖一阵冰凉。「见鬼了吗？我怎么看到雪花了？」话说完发现大家都站在那里不动了，呆呆的看着天。
等一下，天！黑羽同样呆住了。灰色的天空，片片雪花飘落。这个洞穴的最尽头竟然是露天的！一个圆形的开口，足有二三十丈宽，从地面到洞口也有十数丈高。黝黑的岩石上面是厚厚的积雪，雪还在下，然而大多数不及完全落下来就消失不见了。
正对面，是一块高高的台子，周围一丈之内聚集了薄薄的一层冰雪。在那高台之上，清水之间，一株白莲傲然的屹立在冰雪之间。
「天啊。原来真的是雪莲！」黑羽抬头看看天，又看看雪莲。突然明白了这洞穴上面应该就是雪山，这个依靠天然洞穴建造的大殿就是连接两地的枢纽。可是......雪狐在哪里？
巫女独自走上前去，走到雪莲的身边。「依轩，他们来了。」
几个人正觉得奇怪。那朵莲花却轻轻的摇摆起来。自顶端慢慢的幻化出一个形状，然后又慢慢的清晰起来，形成一个人的样子。尖尖的耳朵，厚而长的尾巴，还有那张让人猜不出年岁的娃娃脸。不用再想就知道那一定是离离的父亲。
那人微微的绽开一朵笑容，「离离......我的孩子。」
「爸爸！」离离激动的冲过去，然而到了近前却只扑住一团空气。离离吓的连退几步，被撞散的幻影又慢慢恢复了原状。雪狐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仲韶突然问，「你把自己和雪莲合为一体了？」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雪狐点了点头。「是啊。雪狐的职责就是保护这片幻境，保护所有人的灵魂，等待他们顺利的转世。」
巫女把离离搂在怀里。「妈妈。我不可以抱抱爸爸吗？」巫女浑身一颤，轻轻的摇了摇头，离离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母亲的痛苦。
半天没有说话的黑羽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那就是说，我不可能拿到雪莲花了是吗？」
仲韶和离离这才反应过来，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黑羽......」离离从妈妈怀里挣出来，跑到黑羽的身边。想安慰却在看到黑羽那张阴沉的脸之后停下了脚步。
「黑羽，你们族人面临的问题我知道，可是依靠雪莲的力量是没有用的。我以前就对你父亲说过，黑风崖的气候在发生变化，可是他们没有人信我的话。」雪狐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们如果要找能够继续修炼的地方就必须向东迁移。」
「你说的轻巧！」一声怒斥突然从洞顶传来，所有的人抬眼望去，洞口上围了五个人，开口说话的正是乌鸦族的族长黑翼。
黑羽一阵激动，「哥！」
黑翼的表情柔和下来，「你终于叫我哥哥了。还好吗？我们的人发现你们在雪山上突然失去了踪迹，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很好。」黑羽急急的回答，剪不断的亲情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离离和仲韶已经无法分离，那么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自己呢？
「黑翼，你带着四大长老全部到这里，看来雪莲花你是势在必得了？」雪狐小声的祝福巫女，「莲，先回去。」
「你要不要紧？」
「放心，不会有事的。」
巫女转身又对自己孩子，「离离，你们还小，不要参与这些事情。」
「妈妈，这是我们的事情！」离离不肯走，拉住了黑羽的衣角，「黑羽？」
黑羽却没有做声。
雪狐催促起来，「你先走就好了。这是孩子们自己必须面对的事情。」
巫女没有办法，只好先退了回去。
黑翼冷笑了两声，「真是感人的一家团聚啊。雪狐，你说的高尚，其实他们才是你的私心吧。」黑翼扫了眼下面的几个人，并没有下去的打算。「雪莲存在的本来作用最主要的是调节西山的气候，其次才是因为依靠的灵力吸收人类死去后的游荡的灵魂。而你创造雪莲境，无非是为了那个人类的女子！我没有说错吧。」
雪狐坦然承认，「你说的没错。雪莲是我们雪狐一族世代守护的宝物，我想怎么使用没理由经过你的允许吧。」
黑翼看起来有些愤怒，「你太自私了！你知道一次迁徙我们族会损失多少？还有，西山天气越来越怪，你不能不说你没有责任！只有你才能控制冰雪的力量。」黑翼突然看向在一旁静静站着的仲韶，「仲韶，你没有发觉恢复记忆后的离离有些事情在瞒着你？」
离离吓呆住了，紧紧抓住黑羽的胳膊。
「有感觉到。」仲韶点点头，「和我有关？」
「你以为黑羽为什么要封印了离离的力量？」
仲韶的探询的目光看了看黑羽，最终落在离离的身上。
「那是因为......」黑羽正要开口，就听见离离的一声尖叫，「黑羽不要说！」
惊慌的离离几乎要哭出来。恶梦还是要出现了吗？虽然找到了爸爸妈妈，可是仲韶却要拋弃他了。
黑羽摸了摸离离的头发，「离离，难道你要瞒他一辈子？你不是喜欢他的吗？」黑羽决定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才放得下心......
离离只是哭着死命的摇头。
「我说过我不会替你永远的保守秘密哦。」黑羽抬起头，「和你有关。离离刚恢复自己力量的时候并不会控制，造成了西山的一次雪崩。并且害死了一对无辜的夫妻。离离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刺激，我又怕他再出危险才封印了他。」
离离低着头，死死的咬着嘴唇。就知道说出这些，一切就都完了，仲韶一定不会原谅他的。如果还一直是个小孩子该多好，有仲韶，有黑羽。离离等待着仲韶最后的审判。
「原来真的是天灾，不是人祸。」仲韶突然笑了一下，一向冷冷的声音似乎因此而暖了一些，「我在雪莲境看到我父母了。还是猎户，生活很幸福。」
离离听见身边的黑羽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也抬起了头，眨巴眨巴眼睛，「仲韶......你还理我吗？」
仲韶觉得好笑，「意外而已。你那时候还不会控制你的力量嘛。」
离离雀跃起来，飞扑到仲韶怀里。
黑翼摇了摇头，「那现在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黑羽，上来？还是和他们在一起？」
黑羽毫不犹豫的冲自己的哥哥伸开手，「哥哥，拉我一把。」
「黑羽！」离离惊恐的回头，想冲过去已经来不及。一道光线包裹住黑羽缓缓的向洞顶升。
「黑羽，你不要走！」
「我现在把你交给仲韶就已经放心了。他会照顾好你的。」
「可是......」
「我只是不想伤害你，你长大了啊，离离。」黑羽冲离离挥了挥手，站在了黑翼的身边。
「仲韶，离离，你们站到我身边来！」雪狐突然出声警告。
洞顶上的几个人包括黑羽在内围绕着洞口站开。「我们公平一点好了。雪狐，你若输了，就交出雪莲花，我们若是输了就向东迁徙。」
说完，几个人催动咒语，六点光芒从每个人身上扩散出来，渐渐的连成一片，终于将洞口完全覆盖。
雪莲花散出氤氲的白雾缓缓的上升，迎了上去。
「离离，拉住我的手。」仲韶在一片模糊不清中伸出手，准确的拉住了离离的手。「绝对不许松开哦。」
「嗯。」说好了，绝对不松手。
【尾声】
雪莲境还像以往一样，平静而安祥。一大清早就起来开始劳动的人们享受着这里的雨露阳光，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幸福的过下去。
巫女打开偌大的石门，在往里面走的瞬间却又犹豫起来。「离离，你们真的不留在这里了吗？」
「妈妈。」离离勾住母亲的脖子，「外面的世界更大一些，我要和仲韶去闯一闯。而且......」离离的神色黯淡下来。「黑羽他们一族都要向东迁移，那是很难很难的事情，我和仲韶想去帮忙。」
巫女无法反驳，只好亲了亲自己的孩子，「那，路上小心。」把离离放下来，又看了看仲韶，「这孩子......麻烦你了。」
「我可以要点回报吗？」仲韶突然开口。
巫女一楞，离离则是一拳打过去，「仲韶！」
仲韶笑着躲开，对着巫女鞠了一躬，「我的父母就拜托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再给他们一个孩子吧！最好长的像我。」
巫女半天没有说话，末了叹了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孩子啊......」
「好了好了，我们走了。离离！」仲韶拉住离离的手。
离离回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妈妈，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我们先去找爸爸，他说有礼物给你们。你不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