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楚还是有的,只是不若以往的强烈。心里自动的催眠着,不去管那些人,他们也是为了讨好太子,才故意的排挤他。
他知道,他知道为什么太子如此的厌恶他。所以他装的胆小,装的怕事,装的什么也不明白。云霄派出的探子查出是太子与大理国的五皇子联合陷害的赵家,大理国出兵也是太子的意思,交换的条件是大理国支持他为皇上,他赠送大理国两座城池。
他们赵家,就像是他们之间平坦的道路上多出的石子,本无大碍,但是除掉更省了心思。对于太子来说,赵府是云落的亲家,自然是除掉最好。对于梦罗凌非来说,陷害他和赵乾,唯一得到的就是梦罗凌庆而已。
容忍能力上升以后,很多想不通的问题,他竟一一相通了。也许是久无人与他交谈,看的书说多了,智慧也上升了。也许是心中仇恨累积的多了,反而异常的平静了。总之,他想通了,想通了为什么太子要灭了赵府,为什么梦罗凌非会帮助太子灭了赵府。
太子为的是权利,梦罗凌非为的是得到梦罗凌庆。
一切本与赵家无关,偏偏不巧的是,他遇到了云落,赵乾遇到了梦罗凌庆。
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注定了赵家的灭亡。但是,他,不想归顺命运。
赵家的府邸被太子以只剩赵析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大的房子这个不成名义的名义没收了,赐给了赵析一处小的宅院。赵析的俸禄十分的少,他也没有招收下人,一个人住着一座小宅子,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云霄想给他带几个仆人,都被他拒绝了。他知道云霄的好意,但是他不想接受太多的恩惠。有些东西,永远也还不了。他能做的,只是不想让这种恩情累积的太多。
今天的晚霞很璀璨,风却十分的凛冽。赵析拿着一个账本在院中的树下边吃着花生米边看着,身上披着棉被,十分的滑稽,但他的神情却十分的认真。
这是从户部偷带出来的账本,账本明显有做过手脚的痕迹。如此明显做过手脚的账本,却没有任何人说出来,看来做手脚的人身后应该是有很强的后盾。
他不准备抓什么做手脚的人,他只是闲着拿来看看,看看那伙人的纰漏。历来贪污受贿,私纳官银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就算是抖了出来,官官相护最后也都不了了之。如果他抖了出来,以他现在的情形,性命绝对不保。
最后一颗花生米吃完,赵析抱着棉被进了屋子,换上了一身暗蓝色内衬棉花的长衫,戴上帽子出了门。腹中饥饿,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这件保暖的衣服是云霄让下人送来的,他的俸禄一日三餐外加一壶小酒,一月下来也就花的差不多了。余下的银子,他都用在赏给宫里的公公或者是侍卫。
瓦解太子的势力,强行攻击,只会伤了自己。最好的方法是让他们内斗,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
“小二,上一壶桂花酿,再来几个小酒小菜,一碗米饭。”赵析笑着冲小二打着招呼。天天在这家饭馆吃饭,几月下来,与小二的关系也热乎了起来。
这个小二,原本是街上一个混混,后来老娘死了就改过自新了,现在还娶了媳妇,日子过的虽不富贵却很幸福。
酒菜上桌,赵析怡然的吃了起来,偶尔跟经过身边的小二说几句话,爽朗的笑几声。
走了一桌人,小二空闲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到赵析的对面。赵析起身走到柜台拿来一个酒杯一双筷子递给小二,小二也不客气,倒了一杯酒,就着小菜儿就喝了起来。
“赵公子,我看你啊,还是赶紧娶一房媳妇。天天在外面吃饭,你把吃饭的银子省下来,娶房媳妇,天天给你做个热乎饭多好啊。我看你啊,就是不会过日子。”小二一脸感慨的对赵析说。
小二也姓赵,叫赵三,与赵析是本家姓,这更让他对赵析多了几分热情和关心。
“这里的饭也热乎啊。我挣的银子太少了,养活我一个正好,不能连累了好人家的姑娘。”赵析笑着说,饮了一口酒。
小二还想说,另外一桌招呼他,他将酒杯放下,对着赵析说了几句:“我家媳妇说要给你介绍个,等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说完,一溜小跑到另一桌去伺候客人去了。
赵析笑着摇了摇头,仇都未报,他哪来的心思却娶媳妇。况且,他曾经发誓,以后永生陪伴云霄。他的人,已经有了归属,不能违了誓言。
不曾相识
“赵公子,明天早点儿过来。”小二对着站在柜台结账的赵析喊,赵析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缓步在街上走着,一阵风出来,将树下的积雪刮落下几片,落在赵析的衣衫上。赵析弹弹衣衫上的雪,手冻的麻了,不甚灵活。
一顶轿子迎面过来,轿子华贵,前面两个下人拿着大红灯笼照着路。应该是个富贵的老爷或者公子吧,赵析赶紧跳到路边,给轿子让路。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的漫长--赵析站在路边抬眼看天上的月亮,月亮倒是比以往皎洁明亮。
膝盖隐隐的疼,赶紧回家去,钻进被窝,能舒服一些。
轿子经过他的身边,他看着轿子前的门帘,恍然间觉得有点儿眼熟。上面绣着麒麟,绣这种图案的只有当朝的皇子。他条件反射转过身去,依稀还记得,云落有一顶轿子的门帘上也绣着这样的麒麟……
手不自觉的隔着衣服抹上胸前挂着的玉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他感到紧张的时候,他总是会伸手摸向那里。仿佛那样,会让他安心。
人在惶惶不安的生活中,总会找一样东西来让自己安稳。有的找的是人,有的找的是物。他养成这个习惯,也许是因为这个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淡笑了一下,放下了手。
身后传来轿子平稳落地的轻微响声,赵析没有回头,心头突突的跳了起来。这样寂寞寒冷的夜晚,害怕遇到任何一个曾经认识的人,害怕心中萌发出不该有的东西。
因为紧张,所以耳朵听到的声音变的格外清晰。掀门帘的声音,脚踩在地上的声音,门帘落下,脚步声走到他的身后。
“析儿-”云落站在赵析的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子,看他背对着他孑然的站在那里,心中涌上的丝丝疼痛。
手不自觉的又摸上了胸前的玉佩,心缓缓的宁静了下来。赵析回过头,谄媚的笑着对云落行礼,恭敬的低着头对云落说:“臣赵析见过五殿下。”
“析儿-你-”看着赵析半低的头,伸出手想将赵析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手伸到半空,赵析却退后了一步。这个距离,让他不能轻松的伸手,这个距离,像是隔断了千万公尺。
他,无法触碰到他,无法-----
“我已经不是五殿下的妃子了,希望五殿下不要再对我作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转瞬间,谄媚的笑容消失,赵析换上了一张冷面。
云落定定的看着赵析的眼睛,眼神中有着缠绕的感情和痛苦。
“析公子-”天下间,赵析听过的最娇媚最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轿子前的门帘被下人掀了起来,红香玉披着雪白色的狐裘走了出来,冰冷的夜晚,却挡不住她出来一霎那间弥漫的香气。
“析公子,你毕竟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妃子。现今虽然做了官,但是殿下还没有休了你。既然没有休了你,你就还是殿下的妃子。殿下只是关心你,你怎能如此对待殿下?”红香玉偎依到云落的身边,娇声带着些微的斥责。
“我与五皇子殿下早已无任何的瓜葛,想我出生到现在,因为五皇子两次差点丢了性命。第一次,因为五皇子的妃子下毒害我。第二次,因为五皇子将我当成了奸细,命人折磨尽然后杀我。如此两次之下,试问,我和五皇子还能有什么瓜葛?”赵析在说到下毒的时候眼神如炬的看着红香玉,红香玉被看的心头一颤,笑容变的勉强。
“我与五皇子的关系,在我第一次侥幸逃生的时候就断的一干二净。”赵析淡笑着吐出这句话。
云落觉得心痛觉得刺耳,觉得后悔----
当时没有抓住的,现在努力,是不是能够?
“你是皇子,我是臣,他日,如果你成了皇上,我仍是臣,我们的关系仅是如此。”看到云落眼中的痛苦,赵析的笑容反而浓烈了起来。
或许他是故意笑的灿烂,或许,他真的是很想笑,看着伤害过自己的人痛苦,真的很好笑……
“析公子,你何苦如此?”红香玉娇柔的偎依进云落的怀中,云落专注赵析的眼神,让她对赵析无比的怨恨。脸上却装的善解人意,一脸的娇柔。
“那你--又何苦如此呢?”赵析语带深意的对红香玉说,红香玉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心中敏感的猜测着赵析似乎知道她陷害他还有月柳烟的事情。
“夜也深了,五殿下还是赶紧带着你的妃子回去歇息把。明天还要早早的到户部去,我先告辞了。”赵析客套的说着,转身欲走。
云落推开怀中依偎的红香玉,上前一步抓住赵析的胳膊,将赵析大力一扯带进了怀里。
眼中的痛苦还在缠绕着,却渐渐染上了魔魅。
“析儿,我虽亏欠你,但是仍不想放开你。你--终究还会回到我的身边。”
赵析嗤笑了一声,挣开云落的怀抱,带着讽刺的笑容转身,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去。
谁属于谁?谁注定属于谁?谁注定会回到谁的身边?真是可笑。
冷冷一笑,心却丝丝缠绕着疼痛了起来。
环抱住身体,温暖着自己,快速的朝宅子走了回去。
钻进被窝里,家里只是比外面略微暖和一些,被窝比家里略微暖和一些。穿着棉袄钻进被窝里,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身体慢慢的暖和过来,让他感到幸福。
今年的冬天确实与以往不同,总是喜欢在太阳高挂的时候飘起雪花,赵析抬眼看看天空,乌云从天边涌起,大概过不了午时就会遮住太阳。
今天的雪应该会很大吧,对着手喝了一口气,跺跺脚拍拍身上的雪花,赵析迈进了户部的大门。
雪还是下的大一些吧,瑞雪兆丰年,来年百姓会有个好收成。
户部比家里暖和多了,尽管他离炉子最远,但是比起没有炉子的家里,这可是极暖和了。赵析将帽子摘了下来,散落下一头的乌发。拿起帽子看了看,发带掉了。
对面坐着的一位年轻官员看到赵析的样子,不禁呆了一下,恍然间,如同惊见仙子下了凡间。
赵析拿起缎带绑好了长发,坐在桌前,拿起昨天看至一半的书籍,细细的看了起来。
对面坐着的年轻官员不眨眼的盯着赵析,直到赵析状似无意的咳嗽了一声才回过了神儿,尴尬的将头侧到一旁装作看别的地方。
侧面是贴了木板的墙壁,赵析挑起嘴角好笑的轻摇了一下头,正好被回过脸来的年轻官员看到眼里,他更觉尴尬。匆忙的起身,跑了出去,恍若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他一般。
撇了撇嘴,伸手摸了一下脸颊,赵析暗自好笑了起来。
看书看的用心,看到快乐的地方,忍不住的挑眉,看到悲伤的地方忍不住的蹙眉,对面的年轻官员总是不时的偷窥着他,迷恋的贪看他的脸。
赵析正看的入迷,手捏着纸的一角准备翻到下一页,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侧头仰看,是丛浩。
“你怎么来了这里?”赵析有些惊讶,放下书站了起来。
“我代刑部过来送东西。”丛浩微笑着回答。
“你可是堂堂五品官员,刑部怎么会让你过来送东西?跑腿的士兵呢?”
“我想来看看你,顺便拿着公文过来了。”
丛浩和赵析在户部官员惊讶的目光下走出了门,两个人站在回廊中,面带着微笑却又微感陌生。
半月不见,赵析越发的俊美了,丛浩看着眼前站着的人,感觉有些陌生。
近半月,刑部的事务实在是繁忙,也就没有时间与赵析见面。他常常要忙至半夜才能回府,有时半夜时站在赵析宅子的门外,想进去叙叙旧却又怕打扰了赵析的睡眠。
今天恰好刑部有公文要送过来,丛浩就自告奋勇的做跑腿,他其实是想见见赵析。
“怎么又瘦了?”
赵析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体,笑着抬头:“最近吃的多了,反倒是瘦了。”
气氛微有些凝固,虽然很想见赵析,但见了面之后却不知道说什么。赵析变了,说话中真真假假,不再与他坦然的说事情。
经历了那么多伤心的事情,如何能不变呢?哎--丛浩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过几日皇上要宴请百官,百官都是要准备礼品,你可想好了送什么东西?”
赵析还不知道皇上要宴请百官的消息,听到丛浩这一说,微微一笑。宴请百官是好事,皇家的食物精致美味,能够吃上实在是口舌的福气。
只是这礼物该准备些什么好呢?以他的薪俸只能买块最小的玉器,买了玉器就没有银子温饱了。
“等傍晚我去珠宝铺子看看,挑件玉器。”
赵析转身手扶住栏杆看向飘然落下的雪花,礼品,百官送的礼品大都是稀世珍宝,他的礼品估计连检查的太监都看不上眼吧。
“有人送了我一对玉狮子还有一对玉马,我想把玉马送给皇上。那对玉狮子放在家里也当地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晚上的时候我让下人给你送去。”丛浩微笑着说,眼神中带着温暖。
“丛浩--”赵析想拒绝。
丛浩伸出手拍了拍赵析的肩膀,打断了赵析想要说出口拒绝的话。
“你说过,我们永远是兄弟。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不要拒绝我。”丛浩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让赵析感动。
兄弟,永远的兄弟,这真的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么?现在听到,虽然让他有些微的感动。但是,兄弟这个词距离现在的他太遥远了,他的心相信不了任何人。
“谢谢。”赵析微微对着丛浩弯了一下腰,嘴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赵析的感谢让丛浩觉得心酸,以往他对赵析好,赵析都是快乐而理所当然的接受,现在却如此的礼貌。
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他会一直对赵析好,希望能够唤回他们之间曾经真挚的友情。
心中酸涩,眼神也酸楚了起来,赵析看着丛浩的眼神,心中感叹。丛浩不适合做官,心中想什么脸上就表现了出来,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必定是无法长远立足。
“出来太久,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公事。”赵析伸手将丛浩头上的帽子摆正。
“你要保重,我走了。”丛浩简单的告了别,怀着感伤的情绪走出了户部。
赵析站在栏杆前,看着丛浩的背影,淡笑着摇了摇头。
兄弟,朋友?他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雪花入了手心快速的融化了,只剩下一滩薄水。握着这一摊水,他转身进了户部的大厅。
“狐媚子,什么人都勾引。”他刚进大厅,一道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随之是哄堂的大笑。
心中轻蔑的笑了笑,赵析从容走回自己的座位。
对面的年轻官员偷偷窥视着他,他玩心顿起。在年轻官员偷看他的时候,猛然将书放在了桌子上,笑着与年轻官员来了一个对眼。年轻官员刷然脸红了起来,赶紧别过脸去。
他很像畅快的大笑,但是这个地方不适合他如此的笑。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如此有趣的人,实在是难得。
他翻开一页书,眼睛却盯着对面的年轻官员,看着那种年轻却通红的脸,心中颇为快乐。
伸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伸了一个懒腰,赵析缓步顺着皇宫外城墙慢慢的走着。身后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他慢走,后面的人也慢跟,他快走,后面的人也快跟。
突然转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一张脸又涨的通红,双手有些无措的在身前互相揉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