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如此做。
只见那曾经引起多少恩怨情仇的日轮月见发出一声共鸣,竟同时自爆于半空之中,落下点点余灰,「日有心月有情,于世不容理应消失,当初颛顼留下这副刀剑不过是求得人界的平稳,没想到却换来如此波澜。我想,他应该会同意我这样做。」看了一眼四下因突如其来而全部楞掉的人群,他微微弯起一笑。
「好自为之。」
最后那句话是消失在风中。
四周又回复一片平静。
待左岳低下头时,才发现原来腰腹的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消失。
就像未曾开始般。
……你好,我叫断筝……
第十章 舞夕风
「老二,老大说这两天会进京城,你不回去?」
抵着船边,看向坐在眼前那人。
四周有着旅人,有商人,也有同他们一般四处游走的江湖人、不过是一江之水,便将天下人牢牢共同的系于同一只船上。
还是一样的老二,只是不若以往般会相兄弟打笑,也少话了。
两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自他醒来之后从老二口中知道所有的事情经过,就狠下心当作没看到边关来的催信,一直伴在他身边。
多少夜晚陪着兄弟,就见着他不哭也不笑,只是桌上烈酒从来没少过。想跟著作陪,却给阻下来,说要醉的只有一人,不需有人跟着陪醉伤心。
取出玉剑以及那一副新定的风剑要与之比试一番,借着也想引开他的注意。却没想到,那剑一入手跟着落下,发颤的指间只怕没法多握着剑柄。
也许自己不知,他这旁人看了却心酸。
之后辞去皇帝身边的护卫一职顺利的让人不敢置信,听说是老大让人来说的,此后左家与皇室无关,也不再继承那份愚忠,江山护卫有更合适的人选。
那宫中发生的事,日轮月见隐没也随着时间慢慢成了茶余饭后的一则神话。
也许,曾经有这两把神兵,也许,根本是人的误传。
兄弟间有默契,也不再提过这一件事。
皇帝的龙位仍旧坐得安稳。不过已经有迹象可见,日来意图想反叛的人逐渐增多,看来大约也没能有几年的好光景就要易主了。
辞去护卫的半月后,他们前往垒功城取鹰,才方知几乎是同一个早上,那鹰毁了笼,消失在蓝色的天空中。
「不了,无所事也不用走一遭。」看着船将停岸,左岳收拾手边的东西。不想多见那皇城一眼,只怕当下又要想起故人最后那一段。
船停岸,纷纷扰扰的人群也挤着离开。
恍惚间,有见到一个男子和少年挤到了身边。
男子沉稳似大汉装扮,而少年则是穿着-身简便的白衣行装,两人回异的衣着格外引入注目。
「大师兄,你想二师兄会在那边吗?」语气像是忧心,「我们似乎提早了些,现下离八月十五还有点时间,二师兄那种爱乱晃的个性说不好要等到那天才行。」少年抬眼看了眼左岳,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跟着男子越过他前进。
那大漠打扮的男子犹豫了一下。
「我看我们先去取照说的东西好了。」那少年又说,「一来一回的时间要配合的准,应该不会错过。」
「也好。」男子低声应允。
一高一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老二,走了。」见他发呆,左弓拉了他一把,「再不走天色又暗。」他说,瞧了眼昏暗的天空,看来今天要在镇里找个落脚应该不是难事。
「你先去,我到别地方一下。」
疑惑的看了他一下,左弓还是点点头,「那,镇上街头的客栈等你。」
「嗯。」两人在船坞前分手。
左岳背着行李,一步一步的走在偏僻的小径上。那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小道,只是多了一点杂草,多了一点陌生。
天空阴阴的散下一点雨雾。
这季节合该会有雨。
有一天,若我想起你,我要怎么找你?
你只要,到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就行了。
印象中那笑的开怀的脸,那铮铮的琴不曾在他的梦中消退过。
偶然午夜梦回,突然想起那日青年告诉过他的话,如雷贯耳。
听说人七天会回魂,四九日又走一遭。月来,他日日浅眠,甚至连睡都不睡,只是等着那个魂来闹他。即使他觉得很吵,这次也绝对不会要他安静。
但是,却没有等到的那天。
就算,真不可能实现,他亦希望断筝守诺。
照那青年所言,应该可以见到断筝最后一面。至少,也该知道他最后葬身何处。
那飘雨的天空,不自然的划过一道影。
越走近当日废墟,景色越发清明。已经没印像中的杂草横生,取代而之的是一幢小小的房舍,房舍旁有小亭,有琴座。
怕眼前的是假象,三步两并的冲到屋前。
那屋内无声无息,推门而入也无一人。
又是幻想?
才这么想着,笑闹声就由身后传来。
**
那日的鹰成了他活命的关键。
白雩看着破空而下的鹰,先是一楞。
「冰妖,你徒弟我帮你埋好了。」顺便插上一座石牌,火魔以气凝指开始刻字,「喂,他断是哪个断?」说道这冰妖取名字真没个逻辑,他想说不定是他又乱想乱取。
「挖出来。」
「喔!挖……」顿了一下,像是定格,「挖出来?」以为自己听错,然后是濒临抓狂的怒吼。为什么这小子老是很有办法激起他的怒气?
没多解释,白雩一挥手,那已成墓冢的土堆瞬间爆开,现出里面冰封的棺材。
化冰破棺,里头犹然躺着的是那方死没多久的人。
「鹰里面有断筝的冰元,要挽回只有半个时辰。」抚着那鹰,取出那日断筝置入些许的冰元,因为那鹰原来就是活着的,所以取出冰元这举动并不会伤及它生命,「帮我,照。」他说。
那鹰弯着头,似乎也蒙蒙知道,只是瞬着眼一直看着那日的主人。
「怎么帮?」火魔皱着一张脸把那个死人从棺材里抱出来,放在地上。
「我将冰元植回他体内作媒回起先前逆天的冰元,然后一口气化净所有的冤气,请你将断筝身上游走的逆息之药化开。」一瞬间的生机,得与失就在掌握之间。
这算是天地给他最后一丝的机会吗?
如果是,他感谢天。
「可以,不过不是无条件。」
「好。」
答应,一冰一热的风在两人身边同时卷起。
「与魔交易的条件,就是我要这小子的记忆。」那些恨意有助于他魔化。说着,一道烈火缠上那死人的身体,像雨一般的刷落,「放心。就关于刀剑那一段。」
也许,这对断筝是好。
忍着冤气同身的不适感,眼中看着的是那逐渐回复生机的面容。
今后,恪玦泛就死在这里,生还的断筝小过是十年前他在一场大火中听捡回的孩子,他没有背负任何仇恨,也不需要再守着什么。与日月相关的记忆就此失去。
他只记得,自己家中发生大火,然后被接往冰山上。
那冰山中有着师父,大师兄和小师弟。
而他此次下山,不过是来凭祭家人……
思绪-断,大量白如雪的血液从他的一中呕出。
「冰妖!」收回化力,火魔上前欲扶住他,给一个手势阻下。
「无事,一时气闷而已。」轻抚那已经回暖的躯体,知道应该再调养一段时间他才会醒。
断筝,令他挂心的徒弟,今后应该能活的坦然。
「那日轮月见的事你要怎么向你好朋友交代?」那两把绝世神兵就这样毁了挺可惜,应该先让他接收里面的灵气再毁的说。
「颛顼非不理智之辈,再说颛顼再出也是千百年后的事情,我也等不到那时让他来责怪,一切随缘吧!」抱过那鹰,顺了几下那舒服的羽。「好孩子,希望以后你能好好陪答断筝。」那鹰发出小小的鸣叫声。
「你不等他醒?」火魔看了他的动作问道。
「我将他寄在附近的农家,三日后他定然会好转。」只是有一阵子会有后遗症,抱起躺在地上的人,银白的发瞬然转黑,「还有点事放不下心。」化黑是为了不吓到一般的人类,以往出门都会如此做的。
「你真麻烦。」哼了哼,那火色的发也跟着转黑。
「大概是吧!」笑着,回答他。
那被破的棺,跟着烧毁。
夜风,卷起灰烬到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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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接近。
「小洸,我都说不用跟着我来了。」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抱着素琴,断筝似笑非笑的看着跟在身边的孩子。
「不行,我阿爹说你大病方愈就一人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住,一定要好好关心你。」那孩子大声的回道。几个月前阿爹从外头带回来一个看来好像要死的人,救醒却又无意识也无法动弹,直到不久前那人才好起来,方知他名为断筝。
「所以我今天不就回去给你爹好好的关心了一个早上了。」没见过这么啰唆的大夫,把病人当家人似的唠叨不停。心下却是暖的,下了山之后格外想念冰山上的日子,之后又碰上如此温暖的一家三口,倒也不错。
只是,午夜惊梦,似乎缺了什么无法知晓。
「断筝,你什么时候教我弹琴。」每每羡慕的看着他手中划出柔亮的曲,就算来草堂瞧病的病人也会忘记病痛,就只专心的听那曲,连他爹有时也听的忘记给病人诊脉,给他娘踢了好几次哩。
「小孩子,等你真想学再说吧!」腾出手轻敲了一下那孩子的头,笑道。
学琴并非三天五天的事情,是要一辈子钻研下去的。
「不然你教我几招功夫,这样以后我就可以保护我爹我娘了。」他爹老实常常给人欺负,上次他见了断筝露了一手把那些路霸打的不敢再来后又对他更崇拜了几分。
「上次不就教你几招了。」拗不过小孩子苦苦哀求,随意教了他一点防身的,现在又来?
「那几招不够呀!最好能像你之前那样,琴一转就把那几个人打飞到墙上去……」见眼前的人停下步,那孩子也跟着停下。
断筝笑笑的打量家门口那个人,「阁下,擅闯别人住家是小偷的行为喔!亦或是现在的小偷都流行穿得人模人样来闯空门了?」不会是上次那些路霸心有未甘找人寻仇来了吧?那也真没眼光,眼前的人看来虽有一点功夫,但还不至于会成为他的对手。
不过,那人的形体挺眼热,但是应该从未在记忆中出现过。有些熟悉却又非常陌生。
下意识的抚过琴上所结的玉饰,听大夫说那日找到他只有身边这座筝琴以及他袖中的几枚玉佩,其中三枚他认得,是大火以前家人常常佩挂的,但却就一个见也没见过的。只瞧那样式挺美,索性就系在琴头上了。
才想着,回神发现他已经陷入温暖的怀中,然后是唇上的触感……
啊咧,难不成那人现下是轻薄自己?
世风日下,连男人都想吃?一运气,将那人震离自己数步,倒是没有伤他的想法,「阁下,要太久没『解决』,麻烦五里外有个小城,里头有一处花楼随你爱怎么亲就怎么亲,别把主意打在我这孤家寡人身上。」啧,给一个陌生人拿去初吻,还真不划算。
那人笑了起来。
不然他是脑袋烧坏了不成?这下更不划算了,给一个疯子轻薄去了。
「断筝,我给你教训这个色狼!」他知道那种动作只有爹对娘可以作的。小小个子一跳,就给那陌生男人踢去一脚。
不过这教训好像对那人不痛不痒嘛!
果然不出他意料,那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看那孩子一眼都不看,只是死盯着他不放。
断筝给他盯得毛毛的,连忙左右看了一下。自己应该是很正常的打扮吧?这家伙干嘛用那种很怪的眼光一直看他。
「你忘了。」那男人这样说道。
「啊?」
「还记得我们曾经一同到塞北、垒功城放鹰、破庙、皇宫、日轮……」急急的将想着的念出,就盼别这样忘却一切。
「等等,兄台敢情您是认错人了,我应该不是你口中说的,毕竟你说的这些鬼东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接下来你又要说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故人还爱人之类的。」多年前,哈,多年前他还在冰山上逍遥自在兼欺负小蓝哩。
何况,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挺鲜明,下山之后就直接往这边来祭墓,不过是先前不知为何摔的凄惨给人救起。只差那一段是怎样摔的记忆不知而已。
「两个多月前。」那人纠正他的说法。
「听说两个多月前本人陷入昏迷状态,还是我神游跟你去旅行啦!」这不是鬼话连篇嘛!
那人抿了唇不说话,然后看向他琴上的玉坠,「那是证据,面光会出现风和岳两个字。」风剑左岳,是他给他的唯一信物。
「今天是阴天。」提醒他头上落下来的毛毛细雨。
「你的胸口……应该有剑伤。」那一剑贯穿他的胸,就算能治愈,必也会留下一道伤疤,「腕上,也有伤痕。」那几些天,一剑一剑划下的痕,记忆犹新哪。
他不痛,像是腕上的伤不能奈何他如此。他痛,就怕腕上流出的红会带走他。
回想起来,就像昨日。
楞了一下,反射性的看了眼被衣袖掩住的腕,「这下,我是不是应该怀疑阁下偷看我沐浴了,怎么对我的身体这么清楚哪。」看到手就算了,但是胸口那伤连大夫都不曾向外人提起过。
「那伤,是我作的。」
风吹起,跟着大边传来鹰啸声。
前缘断,后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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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琴声陡然断节。
「肚子饿。」断筝趴在筝琴上面。
一包栗子落在他眼前的桌上。
抬眼,又是见到那面孔。
两个月前,这个叫做左岳的人莫名其妙跑来,又莫名其妙的盖了个房子在他隔壁,赶都赶不走。是说也有一点好处,每每他带回的零食点心都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两个月下来也习惯这人三不五时突然冒出来的举动。
坏处就是这家伙不知道伤了脑袋的哪根筋,没事就喜欢粘住他旁边,对他动手动脚的,叫他到青楼「解决」需要也不肯,偏偏就是吃定他断筝狠不下心对他怎么样。
不久前还有个叫做左弓的家伙也闹了他好一阵子,直到最近收到一封信,然后才脸色大变的跑的无影无踪。要不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将这两兄弟打包扔出这地方。
哼哼,这边可是他私人土地,有地权状的。
虽然曾经经过大火,但是家人细心的将一部分的东西移入密室,所以接收这故地倒也顺利,不过付了一笔地费而已。
只是八月十五回冰山时也该记得请人来打理了。
断筝打开那包,是香喷喷的甜糖昧。
「吃吧!」左岳在他前方落坐,笑着说。
平和的日子意外的比江湖更能贴近他的心思,索性封了剑退隐,从此一心一意来纠缠这个将他忘的一乾二净的断筝。
短短的数月间,起的变化快的令他觉得如梦。
人生如梦,戏梦人生,这话果然说的不假。
总是,有朝一日能放下一切,专心的守在挂记的旁边,才能一世?
也许,让断筝忘了一切也是最好的。冤冤相报,只怕哪日他杀了皇帝,皇帝以后的族人又要杀了他;也许,又要针着两柄神兵又一次波澜。
恪家背负的命运太过沉重。
今日,在他眼前的只是断筝,无姓,或者可以跟着他师父本家姓白。
「吃吗?左岳?」剥去栗子壳,大发慈悲的摆了一颗在那个发怔人的手上。
那个会笑着唤他左左的断筝已经不在,但是笑着唤他左岳的断筝却是死后重来,「你吃,我不饿。」将那栗了喂给眼前饥饿的人,见他回给自己一个笑意。
瞬间眼前就堆起一座栗子壳小山。
每次看断筝吃东西,他就有一种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息的感觉。自己懒得一个一个动手去壳,就引内力震碎那一层只要一掐就破的外皮,哪有人是这样吃东西的!
「八月十五快到了。」将一个光洁的栗子仍到口中,他说。
「我同你回冰山。」两个月来,连同以前听说的,知道他来自于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