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家里的女人是不需要她们操心的,我妈现在最大的责任是照顾好我奶奶,不让她知道一辈子都谨言慎行的二儿子这次落了马,被人陷害了去。
我也参加了张家男人们的会议……整个张家,也就我爸,我叔,我三个男人,天大的事出现了,张家的男人需要顶上去。
我爷爷以前是国民党军官,为了不愿意离开祖国的奶奶,抛弃身份隐身埋名了下来,也成功躲过了最受迫害的那十年,听说这个睿智的长者用韬光养晦保存了父亲兄弟二人,留下家业撒手人寰时是微笑著离开的。
奶奶是不希望叔叔参加政治的,但他喜欢,她跟父亲只好放了手,叔叔从外地调回来,原本是想依靠张家在本市的势力更加仕途坦荡,可没想到这次……在无旋回的时候已被人陷害了去。
“家里还有些东西,我去京里一趟。”父亲还是显得沈著。
“可是……”我叔抚著额,他是麽子,奶奶中年得的,宝贝得很,继承了爷爷对政治的天赋,才三十出头,就已比别人多走远了很长路。
父亲抽著烟斗,眯著眼睛说:“这次怕是中央的人也插了手,我们也只能到中央去,我记得有个父亲的老校友,文革後还跟父亲联系过,有点交情,这事找他说说有用。”他把烟斗在桌上敲著灰,看著我,“这次那件二十四套要带上京。”
二十四套玉器是爷爷留下的最得意的收藏,从碗到勺,还有小椅子,小四方桌,全是玉雕成的,雕刻精美得栩栩如生,一共二十四件,堪称举世的无价之宝。
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套玉器,我从小就在等著父亲把他传给我……我曾为了它动过我父亲不少暗室保险箱,为了它也不知被父亲用棍子追著打过多少次。
父亲既然要用上了它,必是他深思过後的考量,我点了点头,“好。”
我叔朝我笑了笑,有点涩然。
我面无表情,张家的事张家必须解决,这个时候小家子气是来不得的,再不舍得也要舍得。
“我上京这段时间,下面的时我已经叫人稳妥地打理著,你叔不好出面,有事了老管事会跟你联系……”父亲慢条斯理地吸著烟斗。
我沈著地说:“我十六岁了,爸爸。”
“嗯。”父亲笑了笑,“你爷爷十五岁就上了马背,从了戎。”
“知道。”我端坐著,知道我已必须管事。
“你跟陈东……也少接触。”父亲慢悠悠地说,每当他这种不动如山的神情时,那已是事态已经危重到生死一刻了,“这次事里,怕是他们家也认识的。”
陷害的人也跟陈家的老爷子也有交情?他的哪个弟子?还是哪个……?
“别多想,张健,你要做的就是低调,避免到陈家去,也别跟陈东说这个事,他问什麽你也别说,只是小事,但也要做到十全十美。”父亲说:“乌云没散开时,全都给我收紧了尾巴,懂吗?”
面对父亲突然沈下的威严的面孔,我叔跟我齐齐答应了一声。
出了书房时,客厅里母亲拿著电话说:“是陈东……”脸色淡淡,不像平时陈东打电话来时那麽高兴,怕是已经知道了什麽吧。
我拿过电话,她退了开去,拿著鸡毛惮子继续抖落著家俱,走了开去。
“什麽事?”
“今天上了新电影,你赶快出来,我等你。”他那边嘻嘻哈哈传来一票笑声,他的声音显得很雀跃,听得出来很开心。
利剑34
利剑34
“不出来了,你们玩吧。”
“干嘛?阿姨不准你出来啊,你把电话给她,我帮你求情去。”如阳光一样耀眼的少年啊,只知前路的明亮,却不懂背过身後那如影随行的阴暗。
想到这,我冷笑,但嘴里还是平静地说,“不去了,这就样。”
挂了电话,坐在旁边的椅子里,仰著头看著天花板,张家在这里到我是三代了,叔叔还没结婚,不知道咱们家还会不会还有其它孩子?
电话铃声又刺耳地响起了,我接过,等著那边说话。
“张健……”是吴将,陈东那边像军师一样的人物,敏锐冷静相当聪明的一人,“陈江生日,你要不要出来?”
“不了。”好,自己不行,换兄弟出马,这陈东可算是出息了。
“是我私自打给你的,陈东不知道,他挺在意你的,这不,还在那头发著脾气……”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吴将调笑般说。
我厌烦聪明人用这种亲密得让你拒绝不了的口气说话,暴脾气涌上心头,冷冷地说:“干我屁事。” 甩了电话。
他发脾气干我什麽事,他发脾气不得了,老子得配合他,老子的脾气呢?他妈的全世界都得围著他打转。
电话又在响,我妈在不远处擦著家俱看著我,我只好接起……丫的有完没完了。
“他妈的张健你别给脸不要脸……”那文弱得像小白兔脾气冲得像狮子的邓晨晨开口就骂,“陈东生日叫你来是看得起你,你少给脸不要脸,上次的事还没完……”
我冷笑了起来,“他妈的他生日干老子鸟事。”我把电话筒甩了出去,踹翻了桌子,桌子上的花瓶轻脆在摔在地上碎了。
我妈闷不吭声地走了过来,把桌子扶了起来,收拾著碎片,不向平时那样揪著我耳边大骂不放。
她只是淡淡地说:“有人生日就去吧。”
把手里的碎片放到桌子上,走到我跟前替我整理地著衣服,慢慢地说:“如今家里不平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得低调点,路不好走,咱们一家几口的,少了谁都不是个事。”
“对不起。”我道歉。
“没什麽。”我妈依旧低著头替我整理著衣襟,“你是咱们家最小的,孩子本来是父母宠著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委屈你了,在外边就忍著点。”
“我知道。”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我妈默默地点了下头,“去抽屉里拿些钱,既然邀请了你,就去,不生事就好。”
我点了点头,压抑著那如雷鸣电闪汹涌的怒气。
电话在半小时後叮铃吓铃地响了起来,“张健,你出来好不好?求你了,今天我生日,我想要你来。”陈东在那边低声下气地说。
“好,我来。”我平静地说。
“真的?”陈东在那边惊呼。
“好。”他在那边大叫,“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出去搭公车就到,晚点就到,你现在在电影院?”
“是……你那边有公车到这块的,是7路车。”陈东在说著我们都知道的常识。
我挂了电话,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院子门口时,踹了最大的那棵树一脚,那刚出来的嫩叶抖了几抖,飘落下来去年残留下的几片残叶。
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
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张健,冷静点。
刺痛让我平静了点,回过头去冰箱拿了冰块,拿著布裹了点冰块,一手放在脸上走了出来,妈妈在整理院子,走我面前,摸了下脸笑著说:“今天一看,突然觉得你怎麽就长大了。”
她擦了擦我的脸说:“长大了挺好,就是别对自己太狠了。”
“嗯。”我答应著她,抱了抱她,“妈妈,我不会生事。”
“傻孩子。”从小跟奶奶一起纵容著我的妈妈哭了,这次,她的孩子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生活了,成长中总是有挫折磨掉他的棱角的。
利剑35兼陈东番外
利剑35
公车驶过一排一排的梧桐树,它们在春的季节疯狂地长著新的生命,拼命遗忘过去的枯萎,何谈人们的遗忘,连本是无情的树木也逃不过。
脸上拿著消肿的冰块,公车里的人们看著我,眼睛里有著厌恶,我像个刚斗凶完毕上车的不良少年。
车站到了,我把快融了的冰块扔进垃圾桶,脸上手上一片冰凉。
“张健,这边。”阳光下他的脸在闪烁著,那跳动的身躯,那明亮的笑容,即使明知得不到,心也静如死水,却还是动了,该死的动了。
那是逃不过的孽情,我刹那悲哀得迈不动脚步。
“张健。”他的笑容缓了下来,往我这边旁跑,我们相隔不过五米,此时却有红灯亮起,一只小手牵住了他,大叫著:“陈东,红灯,慢点。”
时间过去了,绿色人儿灯光中在走著,我走向他们,漫不经心地说:“对不起,来晚了。”
於是,时光恢复了正常,一切也就都忍了下来了。
那尤如魔障的情惑也消失了。
在年轻的时候,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想得到他,却得不到,然後你就残忍地告诉自己,得不到,你死了这条死,你要逼自己死心,但是然後鲜血直流也忘不了,然後你就告诉自己,时间会替你遗忘,你只有在以後的时间里等著自己痊愈这恶毒的爱的伤,当然,如果在跟他没一刀两断之前,你总是希翼做那麽两件事让他一辈子都记得你,就算他不爱你。
我对陈东先前是这麽想的,得不到他,我要恶毒地在他心中留一辈子,让他死了都忘不了我。
只是世事变化无常,爱情像根针,刺得你活得不舒坦,但它不是全部;憎恨像柄剑,伤中你的心,疼的也只有你自己,但它也不是全部。
“没事吧?”陈东在问,有点担心,随後把手里的零食递给了我。
“陈东,只晚了十分锺,票不退了,我们进吧。”旁边的人在叫著。
“走……”他搭上了我的肩膀,“赶紧进去。”
走著时他在我耳边悄语:“看见飘飘身边的那女孩没有?听说也是才貌兼备的女孩。”
我维持著面无表情,淡淡说:“要找後备女友?”
“靠……”他笑骂,“我是叫你留心。”
“嗯。”我看了那女孩两眼。
陈东眼色变了变,笑容却沈了下来,不再说话。
电影看到一半,他不再跟他的小女友窃窃私语,凑过我面前:“你喜欢那女孩?”
“没感觉。”我盯著大屏幕,随口说。
“哦……”他随便应了声,我依稀听见他松了口气,也许是幻觉。
“这给你。”我把裤子里掏出来的绵盒丢给了他。
他看了一眼,然後塞进了口袋,趁著电影此时的黑色底幕,他伸过手来轻轻捏了我的手。
灯光一闪,恢复了亮度,他的手拿开了。
我清楚地听到我的心在此刻冷笑了。
从第一次上床後,我就在忍耐,这次,也是一样的忍耐,尽管我想……我真的想杀了他,我平静地想,我想杀了他,但我不能。
热血沸腾的年纪的情绪是当不了真的,我努力说服自己,别让自己後悔,我调匀著呼吸,此时他在我耳边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张健……”陈东继续跟小女友谈话後,坐在我一旁沈默了许多的吴将稍稍偏过头说:“你知道吗?我们这帮人里,陈东最偏袒的人是你。”
他继续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为什麽,但张健,他真的把你当朋友,有这麽个人对你肝胆相照,我想每个人都喜欢有这麽个朋友,你说是吗?”
如果可以,我想对著整个电影院狂笑,朋友?哪门子的朋友?上床的朋友?那根东西插过我身体里排解欲望的朋友?但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我只是点头,点点头,不再说什麽。
“晨晨刚才口气太冲了,对不起,你知道他那性子,你多担待点。”吴将不著痕迹地打著圆场。
“嗯,没事。”我冷著脸,说。
他们习惯我这样的态度,正常情况下的态度,吴将点了点头,转过头继续盯著那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电影。
如果父亲说,陈东家的人认识陷害叔叔的人?那麽是谁?看情况陈东并不知道我们家出事了,不过也许以後他会知道点什麽?他把我当朋友,这很好,不管是不是所谓字面上的真正的朋友。
我倾过身,趁著他的小女友在跟旁边另一女孩说话的瞬间时,在他耳边道:“今晚,要不要一起?”
陈东转过头,然後回过头,还喝了一口小女友递在嘴边的口乐,点了点头。
我再次假装认真地看著电影,余光中,他回过头,看著我,笑了一笑。
低调我懂,我会低调的,没什麽我不能忍的。
陈东,他家也只有一个孩子,太宝贝了,冲著那些人对他的宝贝程度,也知道陈家这唯一的儿子又多受人重视?那麽,这样的一个大宝贝,利用不好是个绊,利用好了也许……是个助力。
我本来是个混蛋……对他,我本就不想留情,现在,有利用价值,何不,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我所想得到的,而不是那虚妄得连自己都鄙夷的感情?
我顿时觉得自己可悲,我不想要那种负面的情绪,我想像平时那个没心没肺的张健一样忽略一切,但是,那刻我无法否认,我真他妈的悲哀。
太他妈的悲哀了。
这是提前的一个番外版,以後可能间或会写关於陈东视角的番外,这次赘言,以後不再补充,不浪费喜欢这个文的同学的每一分钱。
陈东番外一
《不敢戴他送的玉佩》
说得再多也是种亏欠。
我不知道我到底欠张健多少。
尽管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说,他跟我,就像天跟地,天是天,地是地,看著连成一块,其实没什麽牵系,谁也没欠谁。
怎麽说?年少时候很傻,不懂所谓情爱;年轻时候,懂爱却不懂人,还是注定要伤他;再後来,再次相遇,他真的已经死心,再大的纠缠也只是让他越离我越远,那时候,我已经不再甘心他离开我。
说到底,我欠他的太多,说得再美也无法弥补所过往的伤害。
年轻时候他伤害我,等我们老一点,他不原谅我,我无法避免他伤害我的感觉,等再反省……想起那些疼,有时候,我觉得就算没有爱,我都只能守著这一个人过一辈子。
年轻时候我说的那句老死不相往来,他嘴角的冷笑,都让每一次回想时心脏绞痛,我能说什麽?不懂爱……所以能毫无顾忌在得到他的时候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我再回想……回想……我痛得眼泪流在地上,我在针刺般的地上,回想起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那是一个阴暗的电影院,我们年少,真年轻,不到18岁的年纪,那时候他多美,真的美,冷峻的脸,俊挺的鼻,薄薄的唇,还有那总是像含著冰含著水让人沈溺在其中舍不得移开眼的眼睛,他的手碰上我,我就感觉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我没见过比他更有吸引力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暴躁,他冰冷,他矛盾,但他是个吸引体,让我不断的地想跟接近,一看见他就想跟他再接近一点,後来在莫明其妙的情境里我得到了他,他在床上像妖精,让我明知不对却逃离不了,他在我耳边轻轻一语,“这给你……”他送的礼物,像他的人一样,清冷,却有莫明的吸引的光,只一眼,我就知道爱死了这个礼物……一块雕著一片云的翠绿的玉。
那一年,我的师兄下了狱……我知道我帮了他……害了一个我父亲最疼爱的弟子……那一晚,我打了他,再一次,我脚狠命在凌空一踢踢在了他的身上,他往空中飞,倒在了地上,倒下的那刻我似乎还看著他对我冷笑,他的嘴角还有血,冷笑著……多年後我不知道那是对谁,对我,还是对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