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冰火本不相容。
只有当冰融化了水,熄灭了火,冰火都不存在、两败俱伤之後的下场,除了一滩狼狈的痕迹外,再无他物。
雨如瓢泼,大雨砸得地面冒出层层水雾。十岁的锺冰将身体蜷缩在芭蕉树之下,坚毅的嘴角咬紧,深邃的眼中看不见底。
大雨中的水千鸥,吃力地撑着油纸伞,幼小的身体在泥泞中一歪一斜地行走,暴雨之下,纸伞护不住他的身体,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但小小的身子仍倔强地护着一只精致的红木雕花食盒。
“冰……”水千鸥将油纸伞遮在锺冰头顶,颤抖的小手将食盒递给对方:“这是我亲手做的五合酥……还暖着的,你尝尝……”殷勤的话语中,有明显的讨好味道。
锺冰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阴鸷,就势挥出一掌。
油纸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红木食盒飞出一丈开外,里面的食物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得四处都是,五合酥沾了水,马上软了下去,在暴雨之下与泥水融为一体。
猝不及防的水千鸥胸口中了重重一掌,被击倒在泥泞之中,在他倒地的片刻,那把油纸伞悠然而落,伞柄“啪”地戳在他胸口,伞转了一圈,头朝下倒在泥水之中。
“我希望那伞柄是我的剑。”锺冰望着他的浓黑眸子没有一丝波澜:“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杀了你。”
“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做我的朋友,好吗?”水千鸥擦去嘴角的血迹,手脚并用,几步向他爬过来。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赫然抵在水千鸥的额头。
“滚,或者死。”冰冷的语气似乎可以将暴雨冻结。
“冰。”水千鸥倔强地盯着眼前的匕首,咬紧嘴唇,继续向前爬行。
血顺着刀锋灌流下来,滴在脚下的地上,很快就被暴雨冲刷无痕。
如果仇恨也可以像这血迹一样轻易被冲刷,多好。水千鸥想着,额头用力向前一顶。
冰冷的匕首不见了,他被一拳打飞出去,紧接着胸口上被重重地踩住:
“我改变主意了。下次你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急促的雨点打在身後的芭蕉之上,整个世界都浸满了空虚的悲伤。
冰火劫 一
冰火教,十年前靠着冰刃掌和火锋拳两门绝世武功称霸江湖,教中成员逾万,成为江湖第一大教派。八年前,一手创办该教的风无涯教主溘然长逝,经过八年刀光剑影的风风雨雨,冰火教虽然声势名望犹在,但当年的风头实力早已无存,教主一位,一直空缺至今。
除了教主逝世,冰火教史上还发生过一次大变动。
十五年前,冰火教中四大法王之中的东枪法王锺震天和南刀法王黎婉秋夫妇,擅闯圣地,盗得教内最顶级的武功冰刃掌和火锋拳的武功秘籍,冰火教左右护法水宜生、顾思凡夫妻集合教内精英一路追杀,在秘籍失窃的第三天将二人拦截,叛教的二人负隅顽抗,屠戮教众三十七人,左右护法身受重伤,仍倾其全力将其二人杀死,夺回秘籍,并将尸体带回教中接受惩罚,尸体被鞭三十七下,曝尸刑场三十七天以示惩戒。
也正因此,教内二位反叛者年仅十岁的独子锺冰在教内受尽教内各众的敌视凌辱,教主及九位长老下令将锺冰远送云洛山分教受训,十五年後方可重返总教。
锺冰离开那年,水千鸥九岁。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後,锺冰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带着阴郁的眼神发疯一般地练功。教内人都像对待仇敌一般对待锺冰,教众们的孩子每天都向他丢掷石块,教内膳房只给锺冰馊掉的饭菜,寄宿卧房再没有锺冰就寝之处,每天锺冰只能游离在教舍之外的山林之中,靠打猎物维生,睡在阴冷潮湿的山洞中,与世隔绝。
水千鸥最亲密的童年玩伴锺冰,从此视他如仇敌。
对於教内其他人的仇视和欺凌,锺冰一直默受,既不说话也不反抗,但对待一直期待与他和好如初的水千鸥,他一直态度恶劣。
毕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锺冰离开总教的那天,水千鸥远远地目送他而去,眼中含泪。
十五年後。
“千哥!这招‘落雁五式’,我总是练不好,你来帮我嘛!”霜儿撅着小嘴,又一次拽着水千鸥的衣角不放。
“霜儿……我正在练‘霸王举鼎’,你不要拿美人剑里的招式来打扰我好不好?”水千鸥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地说道。
“英雄拳有什麽好练的?”霜儿粉嫩的小脸露出撒娇的神态:“你来陪我练美人剑啦!昨天你教我的‘绿珠堕楼十八式’,我打得炽艳她们连连求饶……”
“昨天我没有完成爹交代的拳法,被打了十下手板!”水千鸥哭笑不得:“霜儿乖,自己上一边去练哦。”
“你又像哄小孩子一样对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霜儿贴近水千鸥的胸膛,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低语:“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霜儿是九月长老的孙女,也是水千鸥从小一直爱护有加的青梅竹马,这些年来和霜儿朝夕相处,从未察觉她的成长,他仍然把霜儿看作不懂世事的小妹妹,今日听她这麽一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霜儿的个子虽然矮他半头,却已经出落得珠圆玉润,昔日的美人坯子此时已经亭亭玉立,原来留着鼻涕跟在他身後的小霜早已长成教内子弟望着流口水的可人儿,想到这里,水千鸥不由得一笑,捉弄起霜儿来:
“你想嫁人了吗?哪个倒霉鬼敢娶我们的霜大小姐?”
霜儿听罢杏目一瞪,愤愤地伸出双手捶在水千鸥胸口:“你讨厌讨厌讨厌讨厌死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写情书、托媒人来向我求亲吗?水千鸥,你……你……你这个大笨蛋!”霜儿又羞又怒地一脚跺向他脚面,动作敏捷的水千鸥迅速撤回了脚,霜儿那脚正好跺在坚硬的石头上,她“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坏千哥!你坏死了!”霜儿哭了起来,娇小的脚踝慢慢肿起。
玩过火了。水千鸥赶忙过去为她查看,发现只是脚筋扭伤,并无大碍。“我背你回家吧。用药酒揉揉就好了。”
霜儿不睬地别过头,看来还在气头上。
水千鸥一把抱起了她,步履轻盈地向九月长老的住所走去,一路上霜儿都不言语,只是随着颠簸,她慢慢地把头靠在水千鸥的胸膛,樱桃般的小嘴荡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
到了九月长老的居所,水千鸥把霜儿放在她闺房的床榻之上:“你等我一会,我去找药酒给你揉脚。”霜儿不言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了霜儿房间,去药箱寻来药酒拿在手里,路过厅堂,水千鸥听见九月长老和一镜长老的谈话:
“锺冰……已经回来了?”
手一松,药酒的瓶子掉落。幸好他反应够快,一脚轻轻地接住,脚尖一踢,又掷回手中。
“回来了,他人就在圣坛处。”
来不及思考,水千鸥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他放下药瓶,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锺冰,回来了?
圣坛处,一架风尘仆仆的马车还停在原地,四处却空空如也。
锺冰……在哪儿?水千鸥停下急促的脚步,焦急地四处寻觅。
“我说过,你如果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个低沈的嗓音从他身後传来,充满着阴抑的气息。
水千鸥缓缓地转过头。
锺冰一袭白衣,冷郁的眸子一如既往,衣袂飘飘之中,却挥散不去身上那种阴暗。
十五年……不见了呢……
高大魁梧的锺冰,英俊得危险。
一抹邪恶的微笑如曼陀罗开放般摄人心魄:“水千鸥,我不会,放过你了。”
冰火劫 二(微H)
在看到锺冰的那一刻,水千鸥几乎忘记了呼吸。
一袭白衣的锺冰,英俊飘逸如同天神一般纯净,阴暗压抑的气质好像魔王一般阴鸷,本是水火不容的两种感觉,却如此完美地融合於一体,也只有这两种水火不容的特性,才让这个英俊的青年充满了危险的魅力。
明知危险,却让人不禁飞蛾扑火地想去接近,想去了解。
明知危险,理性告诉自己要躲开,可是这幅身体,却忍不住……
“千哥!”霜儿小手在他眼前比划:“你又走神了!讨厌!”
“啊?”水千鸥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失神了:“有事麽,霜儿?”
“你昨天说给我擦药酒,可是人却跑掉了!”霜儿负气地撅起小嘴:“千哥最坏了!千哥欺负霜儿……”
“对不起,昨日我临时有事……很急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先赶过去……”水千鸥说道。连他自己都惊诧,不过是为了看锺冰而已,为什麽话到嘴边却成了掩饰的谎言?
“有什麽很急的事情?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霜儿刨根问底。
“你一个女儿家,不要随便过问男子汉大丈夫的事情。”她如此穷追不舍,水千鸥仿佛在被人一件件地扒掉衣服一般不舒服。
“哼……就会找借口……不会……不会是约了炽艳?”霜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炽艳?为什麽是她?”他奇怪地问道。
“哼……这个死丫头早就对你……”霜儿不自觉地咬牙切齿,但在下一刻,她很快察觉到对方的惊讶神情,立即掩饰道:“没什麽啊,只不过是随便问问,不是就罢了。”
水千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开始回想炽艳这个小师妹是经常会红着脸主动找他切磋武功,甚至有一次,趁着四下无人,还偷偷地塞给他一个丝绸锦囊,仔细回想,炽艳有时候确实和霜儿一样,经常对他表现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唉,女人心,海底针,天知道这些女人心里怎麽想的。
比起这些整天神经兮兮的小女子,他倒是更多地在意锺冰的动向来。锺冰昨日低调回到总教,两人匆匆见过一面之後,就被教内九位长老紧急召见,直到现在,教中知道锺冰已经归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锺冰此次回来,又所为何事?
冰火教中各位教众是否还会像十五年前那样恶劣地对待他?
一连三天,教内没有锺冰任何消息,水千鸥也没有再见到他。
锺冰……此时在做什麽呢?
大师兄卫涟尉大喝一声:“师弟,看招!”水千鸥躲闪不及,肚腹重重地受了一棍,身体飞出一丈开外,他挣扎了几次,都痛得爬不起来。
卫涟尉眼中满是内疚和歉意,却仍然用责怪的口吻说道:“刀剑无眼,师弟你怎麽又走神了?”
水千鸥捂着肚子:“没……没有……”
“还说没有?这几日你一直魂不守舍!”大师兄一边责备着,却仍然忍不住上去搀扶,关切地问道:“伤得重不重?还痛吗?”
“不碍事……”水千鸥勉强地支撑起来,脸色煞白:“大师兄不必挂心……”
卫涟尉不放心,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另一手小心地扶着他的腰际,“我带你去二凌长老那里医治……”
“我又不是瓷做的,小伤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水千鸥解嘲一笑,却发现连这轻轻一笑都牵动肚腹一阵钻心的疼痛。
见他脸色一阵惨然,卫涟尉不顾他反对,半搀半抱地把他强硬地推进二凌长老的医室草堂。进了草堂,却看见二凌长老正和一个人谈话。
“锺冰?”大师兄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着眼前人:“你……何时回来的?”
锺冰转过头,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阵冷冽,随即绽放了一抹冷魅的微笑,那一瞬间,水千鸥的目光仿佛被粘滞了一般,再也离不开那个白色的身影。
“千鸥,受伤了吗?”锺冰的声音和煦动听,仿佛滑润清凉的丝绸掠过肌肤,那触感让人无法抗拒,他从卫涟尉手中接过水千鸥的身子,“让我来……为你诊治一下吧。”
水千鸥脸一红:“不……不必了……”
二凌长老捻须道:“千鸥尽管放心,冰儿的医术高超,不在我之下,你就让他诊治一下,看看你是否受伤。”
锺冰把他抱到草堂内室,一帘白纱把他二人从草堂里隔绝开来,把水千鸥推上贵妃榻,锺冰不容分说地解开了他的衣衫,大手在他光洁的胸膛轻轻游走,水千鸥浑身一阵酥麻,连忙推开他的手:“不……”
“不用触诊,何以判断你的伤势?”锺冰邪魅一笑,挣开他推拒的手,抚上他胸前柔荑,水千鸥吸了一口冷气,浑身似乎被毒蝎麻醉了一般,浑身无力。
“不要怕……放松些……”锺冰一只手在他胸口流连,另一只手向他的肚腹轻轻探去,掠过受伤之处,继续向下,深入……
“啊──”水千鸥的呼声爆出,因为锺冰的手已经越过雷池,一把抓住了他的私处要害。
“你放手……”锺冰这是要做什麽?水千鸥羞得满脸通红,身体挣扎起来。
另一只手开始挑弄他胸前的敏感,引得水千鸥呼吸开始不稳。“没事,忍一忍……”锺冰的脸上始终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容。
厅堂中的二凌长老也附和道:“千鸥不要怕疼,触诊是诊断外伤的最佳方法……”
隔着白帘,二凌长老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诊病的各种道理来,而白帘这边,锺冰握住他的手不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灵活地套弄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浪潮迅速席卷了水千鸥,他望着仅仅一帘之隔的草堂,努力咬住嘴唇不发出声响,但是身体却被这种酥麻陌生的快感层层包裹,动弹不得,滔天巨浪一般的快感一波波地向他袭来,他终於在一轮大浪中攀到了顶点,彻底地释放在锺冰手中……
锺冰深沈的眸子中露出一丝满意,他用手帕擦净了手,在千鸥耳边轻轻低语道:“这麽快……莫非你是第一次?”
水千鸥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的脸仿佛火烧一般,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你你……”
“千鸥,不必担心,你的伤不算严重,我给你开一副药,每日三次,一月後即可痊愈。”锺冰清朗的声音充满无害的清澈,仿佛刚才的事情并非出自他手一般:“三天後,你再来找我复诊。”
还来?水千鸥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无异:一次不够,我还要再来受你的折磨?
冰火劫 三
锺冰重返总教的消息不胫而走,时隔十五年,许多人都已经淡忘了锺冰这个人,而一部分思想顽固的教众对於他仍然怀有敌意,教主风无涯早已仙逝,教中群龙无首多年,锺冰此时回来,到底怀揣着怎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