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传 上————胖红红

其实，成功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看个电影回来，他会在心里偷偷的喜欢上片中美艳的女主角，在脑海中假象着自己成了男主角，到了下一部影片，他暗恋的对象就又换成了新的女主角。尽管只是在脑子里幻想，但这偷偷的甜蜜让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对于别人眼中的婚姻大事他一点也不着急，急什么？他现在就过得很好。教书看书，看书教书，一切都很好。成功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发愁。

晚饭的高峰过去后，成功跟着两个小姑娘在准备着夜宵的开市。想着白天洗洗晒晒的东西，抽空跑回后院去收回来，在屋子里铺好，蚊帐架好，阳光的香味儿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成功很满意，今天晚上可以香喷喷的入眠了。

夜宵的内容跟白天多少是有些不同的，添了些甜品，象绿豆海带、芝麻糊、汤圆、玉米糖水、清补凉之类的东西很受欢迎的。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架在煤火的小火的熬着，晚上摆出来正好。现在是夏天，人们爱吃冰冻的，那还要在冰柜里事先冰好一部分。

总之，成家小店的工作也是忙忙碌碌的呢。

忙碌着的时候，吴优来了。顿时让两个小姑娘看直了眼。成功有些窘迫，人家吴优还是那一身的打扮，可是一点没见汗臭，还是优雅得体得像个王子。反观自己，早就里里外外都是汗淋淋的了，自己都闻得到一身汗臭。原先在本身就是味道很大的店里没觉出来，现在闻到吴优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才决出自己身上的汗味来。

成功热情的招呼吴优坐下吃甜品，说他请客，亲自打了一碗海带绿豆冰给吴优。吴优也不客气，说晚上根本就没吃什么，形容那个丧宴跟“群魔乱舞”似的，吵死了。三口两口吃完海带绿豆，成功很有眼色的又打来一碗，他猜吴优这样的人肯能宁愿吃海带绿豆清清爽爽的而不愿吃好吃但是吃完牙齿都黑完了的芝麻糊。果然，吴优又不客气的吃完了，看来，他是真的有点饿了。

“还有芝麻糊、汤圆、玉米糖水、清补凉，你还想吃点什么？”成功表现得象所有殷勤的掌柜。

吴优被逗笑了，“成功，你搞清楚没有，是你请客，你也这样卖力的推销，不亏死去啊？”

成功抓着头咧着嘴说：“没关系，难得请你的客。”

“这样的话，我真不客气了，再给我煮碗粉吧？我饿了。”

“哦！”成功招呼小芳给上灶煮粉，还吩咐多放肉。

吴优好笑，“真让你当家，还不得亏死。来个朋友就多放肉，还要请客。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

“没关系了，反正我的朋友也不多。”抓着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成功说：“好像我也就请了你这么一个客而已。”

“就说你是史前的。”吴优笑笑，“你这样的当个教书先生倒也合适，重重复复六本书，简单的内容，简单的学生，简单的老师，简单的生活，这样子，也挺好的。”

“是呀，我也觉得挺好的，可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

“嗯？”

于是，成功就大致将自己面临的问题说了一下。通常碰到问题他是不会跟人说道的，他习惯自己去面对和解决，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吴优是第一个愿意和他面对面的坐着交谈的人吧，尽管吴优这样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要吃东西。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改变一下生活方式呢？”认真听完成功的话，吴优问，“一辈子生在一个地方，长在一个地方，难不成死了也埋在一个地方？就好像井底的青蛙一样，永远不知道天有过高，地有多大。虽然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可能现在是由不得你想怎么样的问题，你想过没有，万一被精简下来，你怎么办？”吴优把小芳端过来的粉摆好位置，拿过一次性的筷子准备开吃。

呀，是哦！成功如同醍醐灌顶般的倏然惊醒过来。是呀，难不成真的生在一个地方，长在一个地方，死了也还是埋在一个地方吗？成志漂洋过海到了英国，吴优也在北京，而自己，二十九年了，最远不过是到了地区，连省城都没有去过。按人生七十岁算，自己的后面四十一年难道就跟自己前面的二十九年样过吗？况且，就像吴优说的一样，现在有可能由不得自己选择了，一旦被精简下来，那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喂，醒醒……”吴优用筷尾敲了敲成功的脑袋，好笑的说：“干嘛呢？说着话都能呆过去，真是的——”

这时候的吴优已经吃完了粉，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吃东西一点也不含糊哟。

“你的电话是多少？”吴优惬意的问，看来这碗粉很对他的胃口。

“我？我没电话！”

“你个史前……算了，诺，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就打我电话，要去北京的话我招待你。”吴优掏出张名片给成功。

成功接过来看看，上边是北京某某公司的行政总监。总监是什么？成功不太懂，不过看起来是个挺大的职务。

“别看头衔，那些都是虚的，看电话，有事就打我手机，懂吗？”

“哦！”

知道下午成志来过电话以后，吴优就问成功要成志的电话，成功很为难，他也不知道，可能老妈知道。吴优就自己去查看来电显示，可是成家电话的来电显示因为电池的电量不足而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楚。最后，吴优说自己晚点就要回省城了，明天要坐飞机回北京，成功答应说要到成志的电话后就打电话告诉他。两人又说了会话，吴优就过去了。

晚上，成爸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早早的就上床了。成妈回来的时候也是夜深了，她是帮忙着收拾好了吴家才回来的，累得连句唠叨都没有，洗漱完也睡了。

做为轮班，阿玉是早就回去睡了的，明天她得早上五点钟就起来生煤火准备早餐了。成功跟小芳守着夜宵到半夜一点钟才关门闭市了。

5

在香喷喷的有着太阳味道的床上躺着，成功很快就进入梦乡，次日醒来的时候，他有着深深的反省——他怎么就睡着了呢？昨天晚上不是应该好好的想想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吗？可他竟然还有心情一觉到天光。

其实，如此自责也实在有点苛刻了。成功的睡眠一向是非常很好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脑袋一挨到枕头，立马就可以睡着，入眠时间三分钟都不到。因此，是不能指望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人生的。这就使得他的所有问题都得在醒着做事的时候思考，而醒着做事的时候，他通常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也就使得他真正能用来思考的时间不多，通俗点说，那就是成功的决定通常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幸，他还有两个挺不错的美德，那就是坚持与不悔。无论是什么事情，一旦决定了，成功就会坚持下去，无论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成功都不会悔不当初。成功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任何事情。

由于通常不是深思熟虑的来思考自己的人生决定自己的命运，因此吃着早餐的时候，成功已经暗暗下了个决心。

吃完早餐，成功将一个信封交给成妈，信封里是他这几个月攒的钱。通常成功将自己一个月的几百块钱的工资分成三份，一份是生活费，一份用来积蓄，一份给父母，父母都是下岗的，虽说开了个小店，但是挣钱还是很辛苦的，加上前些年还要供成志读大学，家里的经济算不得宽裕，成功是能尽多少力就尽多少力了。

成妈接过钱，叹着气说这钱是给成功存起来讨老婆用的，两兄弟里边她最操心的就是成功了。说到讨老婆，成功想起昨天的电话，就跟成妈说成志要给她讨个金发碧眼的洋媳妇回来。成爸和成妈都吓得一呆，半晌成妈才笑出来，“他要真有那个本事就随他。”成家的当家人是成妈，她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了。

成功想起吴优的嘱托，就问成妈要成志的电话，成妈很怀疑，呆头呆脑的大儿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小儿子的电话，兄弟两从来就是话不投机的。结果成功老老实实的说是吴优要的，成妈立刻就变了脸，“你以后少跟那个什么吴优混在一起，他不是什么好人。”成妈很久没有这样教训过儿子了，今天是真有点急了，“他自己的本家都还嫌他，你理他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挨了顿训斥，成功借口说还有事情就跑出来了。成志的电话当然是没有要到。成功想这可怎么好？怎么跟吴优交待？吴优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

成功在师专读书的时候有个同学现在在教育局工作，同在一个县，算是还有联系的同学，他想找这个同学问问情况应该可以的。

到了教育局，在楼下的工作人员的公示牌上，成功看到他那个同学现在居然成了招生办的主任，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听说他要找卫东，一个中年人热情的告诉他到哪个办公室找。“同学，没那么快的，到九月十月都还会有通知书的。耐心等等啊！”

咦？当他成了今天的高考生了？成功有点哭笑不得。

每年中考高考结束后，招生办是整个教育局最热闹的地方。学校、家长、学生，都挤过来了。

成功透过重重人海，看见焦头烂额的卫东疲于应付一批家长模样的人。“嗨，成功！”卫东眼尖，他只是在门口晃了晃，卫东就看见他了。

本来成功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打扰卫东，看他忙得这样。不料卫东倒是相当热情的分开人群迎上来，握手拍肩，亲切问候。然后没容成功开口，他就对那些围追堵截上来的人抱歉的说他有些事情，得离开一会儿。扔下满屋子的人拉起成功就出去。

卫东带着成功东拐西拐就到了楼顶。两人在凉风习习的楼道坐在台阶上，卫东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妈的，大清早就这样，烦死个人了。”

卫东摸出烟来，看了成功一眼，“还是不抽烟？”看成功点头，他摇摇头，“好啊，健康的生活方式。我现在是烟酒不分家，看看，将军肚都这么大了，我老婆成天说腰围长一寸寿命短三年。妈的，老子愿意呀？现在公事私事哪样不得在餐桌上解决，人家敬酒你不喝，那你小子就得等着喝罚酒吧。兄弟不容易呀——”

听着卫东发牢骚，成功开始的那点羡慕烟消云散了。

“说吧，找哥们什么事？”

看着叼着烟一脸流气的卫东，成功觉得这个卫东才是他认识的，于是把听到的流言跟他说了。

“不是流言，”卫东掸掸烟灰，说，“是有这么回事，最迟年底就开始了，在下个学年开始前完成。整个板江都并过去，学校也一样，板江的生源本来就有点少，现在有五百吧？”

“不算今年毕业的还有四百多。”

“就是嘛。学校要整合，师资也要整合。”

“那，就是说要裁员啰？”

“肯定的，精简下来的师资往小学放。”卫东瞟了一眼成功，“小子，你也担心啦？”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而是有着隐隐的同情，成功很感激。他斟酌了一下，说：“你说，我辞职怎么样？”

“哎？”卫东很意外，“你？你要辞职？”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

成功有着委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不行么？”

卫东笑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不是不行，而是惊讶！到底是上铺的兄弟，多少有点了解你，谁说要辞职都不奇怪，你说就有点意外了，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唉！”成功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情况说出来：“这么一精简，象我这样文凭低，资质平平、又没什么背景的恐怕得首当其冲。再说了，这七年我重重复复就是六本书，有点厌了，想趁着还年轻，又没什么拖累，换一种活法。”

卫东没做声，闷头吸烟，直到把一支烟吸完，才说：“有道理！你想好以后去干什么吗？”

成功摇头，“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东伸长胳膊搭在他肩上，两人勾肩搭背的说话，“唉，我们这帮同学里就你最干净，这第一回来找我，竟然是为了这事！这事啊，开不得玩笑，出去了想回来就难了。再说有我在这里帮衬，也不一定会精简到你的。成功，千万要想好啊！”

“卫东，你最远去过哪里？”成功突兀的问。

卫东看看他，想了想，说：“北京吧，结婚蜜月旅行时候去的。”

“我最远就到过地区。连省城都没去过。”

卫东看着他，良久，就在他的膝盖上盖章似的重重的拍了两拍，“那行，这事我帮你张罗，你先不忙有动作，等我有准消息了再说。这段时间你不忙回学校吧？给个电话给我。”

成功忙说了一个号码，“这是我家的电话。”看卫东往手机上存，他连忙解释说。卫东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教育局回来，成功在城里漫无目的的四处逛。小小的县城巴掌大，从城东到城西，不过二十来分钟就走完了，一个小时可以有几个来回。沿途可以看见好几处在树荫下支起麻将桌，三五成群的搓起麻将了。成妈也是麻友，不过她通常都是忙过午饭的高峰后才出来搓麻将的，晚餐开始前又回去了，成妈成天就想着痛痛快快的搓上几天几夜的麻将不用担心着做事。成爸不搓麻将，但是喜欢喝两杯，酒友们一邀就颠儿颠儿的去了，偏偏又逢酒必醉，好在酒品不错，喝醉了就老老实实的睡觉。

成功自己是不会打牌不会搓麻的，他生平的最大爱好就是看书，什么书都看。因此在别人眼中他一直是个很闷的人，通俗点说就是不好玩。

成功想，如果不改变一下，父母的今天未必不是自己的明天。

看着卫东的将军肚，哪里敢相信卫东当初可是响当当的足球健将。那时候他老嘲笑成功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肉摸上去软绵绵的，连个小老鼠都看不见。他自己完美的八块腹肌，浑身肌肉硬邦邦的，迷死一大票女生。

鲁迅早就说过，生活太安逸了，人就容易为生活所累了！

成功想，三十而立，是时候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卫东的消息来得很快。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卫东的电话就来了。这很合成功的意，因为成妈出去搓麻将了，成爸中午去喝酒还没回来，这样就不用担心在事情没办成以前就先让他们有了预警。

卫东说，现在有个政策，就是公职人员因机构精简离职的可以通过买断工龄的形式得到一定的补偿，他说成功要是辞职的话最好想办法跟这个文件靠拢，这样多少有些补偿。他手里现在有份文件的复印件，问成功什么时候方便去看一下。

成功说要不晚上吧，我请你吃饭。这是应该的，成功是真心的感谢卫东的，虽说同学三年，但是好久没见卫东还肯这样帮忙，他是真的很感激。

卫东说，这么见外干嘛，帮你我乐意，别人吃饭送红包我还不一定帮呢。他说晚上他还有饭局，得陪地区的领导，约成功明天上教育局去，慢慢谈。

隔天成功在教育局见到了那份文件。今天卫东把办公室的门关了，省得老有人进来打扰，晚点卫东还要下乡的。卫东认真交成功如何写离职报告，告诉他相关程序怎么走，完了就在别人的催促下匆匆走了。

辞职改为退职，于是附和相关政策，在卫东的帮助下，成功拿到的是十年工龄的买断补偿金。对于成功的再三感谢，卫东只是淡淡的说他这样做只是因为那一段美好的回忆。成功想在学校的时候两人虽然是同宿舍，可是由于自己的沉闷，跟卫东的圈子完全是不交际的，毕业后也鲜少联系的，可是卫东还能这样热心让他真有点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