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非常庆幸,因为如果吴优是那种事无巨细殷殷叮嘱的人的话,他反而会紧张的,吴优的那句“一切自便”让他顿时放松了很多。在人家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会给别人带来不便的,吴优很简单的将渭河泾水分了清楚,那么他就一定会小心的尽量不要过界,他才不要当个讨厌的客人呢。
成功的房间,说是客房,但是却是成功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大最好的房间,足有二十多个平米呢,里边有卫生间,有电视,靠墙放着的是一张双人大床,一切都很齐全的样子。
成功开心极了。他还没有过躺在床上看电视的经历呢,而且那纯白的干净的卫生间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从小到大,他一直梦想着没有臭味的卫生间,现在,他终于可以一尝夙愿了。他不禁手舞足蹈的在屋子里跳起来,想要去触摸屋顶的漂亮的吊灯。他真正高兴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的,拼命的上窜让他有一种飞升的宣泄。他的喜怒哀乐他有他自己的宣泄之道。
13
虽然人们都说他是慢性子,但是成功自己认为自己其实是性子急的人。比如现在,他就很急,因为一个月来他早出晚归的忙着找工作,跑遍了北京的东西南北中,尽管这让他也熟悉和欣赏到了北京城,但是他仍然不免的焦灼。不过按吴优的说法,想在一个月内就找到工作有点急了,他说机遇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慢慢来。
吴优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成功却觉得他没法慢慢去等,因为,他面临着生存问题。
几年的积蓄加上买断工龄的的一万块钱,这次他统共带了一万七千块钱过来。这对于以前月工资几百块的成功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可是,一个月下来,交通费、伙食费、报名费等等费用他居然也花去了两千多块钱,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一个月的奔波使成功已经非常了解北京的物价和消费,他的一万多块钱是不够他慢慢的等待机遇的。
吴优的容留的确是帮了他很大的忙,可是,成功始终还是很不安心,总不能这样的麻烦人家下去,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所以,找份工作的愿望就更是迫切。
只是,一个月下来,成功也知道了对于自己来说可以适合的工作少之又少。他的在老家可以自豪的文凭在人才济济的北京城根本就不值一提。用人单位的招聘学历设置的最低也是一个本科,招聘的学历要求都是往高里走的。成功的大专是完全不入流的,而且还是个师范类专科,这样的学历连问都不会有人问的。
低学历,少经验,无特殊才能,年龄偏大,这样的人,有哪个用人单位会愿意用呢?
对于这样的现状,成功看得很清楚,他明白,即使再等上一年,属于他的机遇也不会来临。而且,他也真的知道现在的自己的确是没有任何技能的,连电脑都没摸过,在这个所谓的信息化时代,不懂电脑是不行的。
于是,他报名参加了一个电脑培训班的学习,从最基本的打字开始学起。当然,这也使他的荷包又瘪了一点。
“你还真的去学什么电脑啦?”一天吴优好奇的问。当时他正百无聊赖的在客厅看电视,这很难得,平常这个超大超豪华的电视是很少有机会打开的。成功正好放学回来,通常他回来时都已经是十一点钟了,这个时候的吴优一般都是不再家的,按吴优的说法是去过夜生活了。两人虽然说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由于作息时间的不同,倒是难得有见面的机会的。
现在,看着成功的电脑书吴优有着意外,“我以为你准备打退堂鼓了。”
“退堂鼓?为什么?”成功不明白这从何说起。
“人们通常不是在屡屡碰壁之下就会退缩的吗?”
“不就是碰壁吗?这不奇怪呀!我什么都不懂,什么技术都不会,别人当然不敢用我啦。”成功换好鞋坐下,今天他很高兴,因为他今天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啥?发传单?”吴优诧异的快要叫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大街上发传单?派广告?”那样子好像是成功疯了一般。
成功对于吴优的反应很不理解,是呀,发传单,派广告,这不是很好吗?他每天东奔西走的到处去应聘去求职,不正好可以将传单散发到北京的各个角落吗?就好像蜜蜂在采蜜的同时不也传播了花粉吗?他自己对此可是相当满意的,一举两得嘛!不过,他没说,因为在别人看来他一定又是在做蠢事,他不想自讨没趣。高兴,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果然,吴优很是不屑,“发传单能拿多少钱?还吃力不讨好,招人白眼的,你怎么想的呀?”
“没关系,有钱收总比没钱好啊。”成功乐滋滋的,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很缺钱吗?”吴优显然是看不得他那种乐不可支的样子。
“钱嘛,永远不嫌多的。”成功高兴的说,一个多月了过去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工作,这是一个里程碑似的的成就,钱多钱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开始有所收入,坐吃山空他可是受不起的。
听了他的话,吴优将成功上下打量一番,嗤笑着说看不出来,小样儿的你居然还是个财迷!不过,你这种贪婪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是属于小农似的贪婪。蝇头小利都能乐成这样,那都是由于没见过世面,是一只井底之蛙的满足。
“走,换身衣服,带你去见见世面。”吴优难得的好心情。
成功抓着脑袋说,“不用了吧,这都快十二点了,再说我也没什么衣服换的。”
“少废话,你懂什么?这时候正是□。叫你去就去,长长见识,懂吗?”吴优看看他今天穿的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倒也就不再强求成功去换,他自己是穿上了一套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高领毛衣,非常的抢眼。
“哦!”成功答应了,吴优说得有道理,加上他今天心情好,也真的想去看看北京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将近三十年的生活中是没有夜生活的,读书的时候要做作业上晚自习,工作的时候他要改作业备课和下晚自习,偶或休息时,乡下的夜除了大自然的一切没有别的,回到城里,城里的夜除了电视也没有别的,这些就是成功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
县城里有卡拉OK,有KTV,电影院有部分大厅也被改造成了个KTV,虽然是做了隔音处理,但是住在旁边的成功还是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噪音,一整夜一整夜的鬼哭狼嚎令成功无法对所谓的夜生活有好感,干嘛呀?不就是唱歌吗?至于吗?所以,他认为这种吼得个撕心裂肺的夜生活不过也罢,反正他也五音不全。
不过,既然能见识一下北京的夜生活,成功也是高兴的。上培训班后,成天听那些比自己年轻的同学们说什么酒吧、量贩诸如此类的,听得他是一头雾水。现在有机会去认知自己未知的东西,成功当然不会错过。
14
吴优带成功去的是一个位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的酒吧。经过一个多月的见识,成功已经知道在北京到处藏龙卧虎,即使这样偏僻的地方也许也会隐藏着一种令人意外的喧嚣。比如这个叫蓝调的酒吧,从外观上看就跟它的灯光一样冷僻宁静,沿着一段十几步的楼梯往下走了以后,展现在眼前的却是别有洞天。
跟成功从电影电视上得到的印象不同,蓝调不是那种乌烟瘴气烟雾缭绕的氛围,没有嬉皮的乐队,没有疯狂扭动的人群,仅仅只有一个可以放得下一架三角钢琴的小小的舞台,几只麦克风,仅此而已,并且这个时候都没有在演奏,只是从音箱里传来好听的萨克斯音乐。浓浓的欧美风情,优雅得体的服务生,蓝调的平和舒适很快就让成功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好像真的很不错的样子啊!
只是,这种松弛没能持续多久。
当成功兴致勃勃的拿过吴优转递给他的服务生送来的酒水单来看时,他只觉的自己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酒水单很精美,上边的字中英文双语,印的很优美也很清楚,只是这个文字后边的数字着实的让成功心跳加速:最少也是三位数,更多的是四位数和五位数的价码。
成功烫手似的赶紧将酒水单塞回去给吴优,吴优了然的笑笑,跟服务生说了几句,服务生就转身离开了。
“这里是比较高档的场所,一般是会员制的,一个会员一次只能带一个非会员进场。”吴优点燃一支烟,轻言慢语的介绍说,成功想起来,难怪进门时吴优用一张卡在一个机器上刷了两次。
“这个地方的会员都是一些成功人士,社会各界都有。如果是周末还必须得正装才能进来。”
这个不用吴优说成功也看出来了。酒吧里的十几张台的男男女女们个个都衣冠楚楚,品貌不凡,一个个轻言细语,意兴飞扬,看上去就是那种影视上常见的上流社会的做派。
“这些人的身家都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千万平常,过亿正常……”
“你也是这样吗?”成功忍不住问,对他来说千万和上亿太过抽象,他见过的最多的钱就是万元,万元在他心中才是具体的,所以,他想知道所谓的千万和过亿是不是就是吴优这样的,这更形象一点。
“咳……”吴优呛了一下,这时候服务生送来一杯红酒和一杯果汁。红酒是吴优的,果汁是点给成功的。
成功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杯橙汁吸引过去了,等服务生离开后悄声问成功这样一杯橙汁得多少钱?
当听到吴优不甚在意的说“一百多”的时候,成功的小心肝都快疼死了,老天爷,即使十块钱一斤,一百多买来的橙子可以榨多少杯这样的橙汁啊?!
大约是他的那副样子令吴优不满了,吴优说:“你疼什么呀?我掏钱,又不是你掏钱。知道我这杯红酒是多少吗?差二十一千!”
成功着实吓着了!他过去一个月的工资都还不够买一杯的,如果是派传单他至少的要两个半月才能买的起这样的一杯。他愣愣的拿过吴优的那杯红酒虔诚的以一种几乎要膜拜的态度打量起来,试图找到些证明它值九百八的证据。可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凑近了闻闻,好像就是葡萄酒嘛。
“是葡萄酒,不过是正宗的法国大香槟产区出产的八年份的葡萄酒。”
吴优没好气的将酒杯拿回去,轻呷一口,那模样惬意无比。
哎?葡萄酒还有这么些讲究吗?
成功觉得很惊讶,可是吴优显然也不知道更多的,所以被追问得有些烦了,就说,“我去一下,你呆着别乱跑。”
吴优去的地方就是酒吧另一头的钢琴处,他居然弹起了钢琴。
成功完全没想到吴优居然会弹钢琴。他自己五音不全,所以对精通音乐的人都是心怀崇敬的。
吴优的钢琴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人们都渐渐的停止了细细的交谈,静静的聆听吴优的钢琴声。
可惜,成功并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成功对中国的古典音乐更熟悉一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趴在软软的布艺沙发的椅背上看人和听音乐。
成功看的人是吴优。弹着钢琴的吴优像个出尘的精灵,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在尘世之中,那是一份全身心的专注和投入,此时的吴优是完全自由和放松的,他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徜徉。
成功觉得,这时候的吴优才是他自己。成功认识的吴优永远都是心事重重的,说话和做事都好像隔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和摸不透。同时,这样的吴优也是不快乐的,是焦躁的,象一头被困住的幼兽。
虽然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但是完全不同的作息使他们的交流几乎为零。本质上来说,他们实际上仍然是陌生人。
吴优弹完一曲,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种邀请般的热情,让他不大好就这样结束他的演奏,于是,他王子似的略微颔首致谢之后想了想,翻了翻琴谱,就又弹了起来。
吴优的演奏在继续,成功却不能继续看下去了,因为服务生给他送来了一杯看起来和吴优那杯一模一样的红酒,说是那边一位先生送的。很是意外的成功顺着服务生的示意看过去,吧台的边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见成功看过来,他冲着成功微笑着微微抬抬手里的酒杯示意。
“为……为什么?送……我这个?”成功莫名其妙。
服务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是那位先生在向您表示他的友好。”服务生耐心的解释着。
“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呀?”
“我想那位先生同时也在表达了他想认识您的愿望。”那服务生真是训练有素。
“认识我?为什么?”成功大惑不解,他有什么好认识的?
这次,服务生只是耸耸肩,没做声。
成功想了想,压低声音问:“这杯酒得几位数?”
服务生忍着笑,压低了身子,也悄声说:“四位数。”
成功张口结舌,迅速做出了反应,“那你赶紧拿走,麻烦你告诉他,太贵了,我受不起。”
“先生,我的责任就是将客人的信息传达到,如果您拒绝的话,不妨亲自去跟他说明,好吗?”
言下之意是拜托,别让我为难。
成功当然不会让人为难,可是他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接受一个陌生人如此贵重的示好。吴优的演奏还没有结束,指望不上他给自己出主意了。于是成功让服务生继续端着那杯酒跟他回到吧台那里,他才不要自己拿着那酒呢,万一摔了洒了怎么办?他可赔不起。
来到酒吧,服务生将托盘里的酒稳稳的放在了吧台上就离开了,剩下的不关他的事。
“你好——”成功抓着脑袋,小心的斟词酌句。
那个俊朗的男人微笑着点点头,“怎么,这酒不好吗?看你研究了半天,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男人有很好的声线,声音很好听,如果他去唱歌一定错不了。
正在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成功听了男人的话,就不那么紧张了。男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这种高度加上那种上位者的气质是很容易让人因压迫感而紧张的,但是男人一开口就将这种由他而生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所以成功很容易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我说……”
“王韬,我叫王韬。”说着,男人伸出手去,成功下意识的伸手给王韬握住。
“我叫成功。”成功另一边手抓着脑袋说,看见王韬脸上明显的笑意,他本能的补上一句“不许笑哦!”
“嗯,不笑!”王韬郑重的保证,但是脸上的笑却一点点的迅速扩散开来,根本就抑制不住。
成功非常恼恨,不是恼恨王韬,而是恼恨父母起的名字。这段时间四处求职,看到他的名字人们都会忍不住来个再次确认,以防这只是一个玩笑。
“我的名字是有点怪。”成功自我解嘲的说。
“是很特别。”王韬笑吟吟的承认,并没有象别人那样掩饰自己对这个名字的看法。成功宁可这样也不愿意别人好心的回避这个名字的好笑。
“这是一个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名字。”王韬笑道,边示意成功也在高脚凳上坐下,“你父母一定对你寄予厚望吧?”
成功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定是很失望了。
王韬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抿,问:“你很喜欢葡萄酒?”
成功摇摇头,“我没喝过什么葡萄酒。”
“那你就更该尝一尝了,这酒不错。”王韬将那杯葡萄酒推到成功面前。
成功看着那紫红的酒液,说:“不行啊,这酒太贵了,我不能接受。”
“呵呵,这是我欠妥了。”王韬笑了,仿佛成功的拒绝是件很愉悦的事情,“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我请你喝什么样的酒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