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关系 下————烟帘幕雨

戴希光常想，他这室友要是生活在古代，那就又是一个五柳先生。如果不是这社会实在是找不到隐居的地方了，他估计也不会在这上学念书。

还得说是在一起同住了两年，多少能看出点苏弈那脸上的笑到底代表着什么，于是也彻底知道这话啊……八成是别想问出来了。

算了，既然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就被白费力气，有这时间不如找点正事做做。

于是又扫了一眼对面床上躺着的苏弈，戴希光这才又重新拿起了一旁的书，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苏弈见对方倒也很没继续追问下去，先是在心里小小的感激了一下，接着却重新陷入了烦乱无序的心事中去了。

晚上进了KTV包厢才知道里面何止方巧美一人，连带着朋友的朋友，再带着朋友的朋友的男朋友、女朋友……足足十好几人，把那个本来就不大的空间堵了个满满当当。转过头来想询问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夏晓露也是一脸的惊讶不解。

没办法，苏弈当时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压抑自己反感的情绪，安静的找了边缘的位置就座了。

不过很显然，夏晓露很适应这种氛围，很快就进入了状况。

苏弈本来觉得自己会惊讶，不过显然没有……如果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情天天发生，谁还会觉得超出心理承受的范围？！

所以苏弈一个是希望这聚会能早点结束，二就是尽量少牵扯上自己，完全不牵涉……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他还是有这个自觉的。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场子就渐渐热了起来，大家也不那么拘束了。便有女生大着胆子凑上前来问起他的名字，学校还有一些基本生活情况。

苏弈一向不喜欢别人在第一次见面就问些很个人隐私的问题，所以不想说的自然按照之前的惯例——但笑不语。

不过在座的有几位明显不买账。觉得他纯粹是在敷衍，于是就展开了非常厉害的缠功。

见苏弈再好脾气也不能无动于衷了，时机也差不多了，夏晓露这才把身子靠向了苏弈，挽着他的胳膊，眉毛一挑，高声来了一句：“都干什么呢？查户口啊！这可是我男朋友，你们收敛着点！”

这话一出，果然有效，只见那些个先前还兴致勃勃的女孩，后来都慢慢的喊着“无趣”散开了。

本以为这样苏弈会买她个人情，不过苏弈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这话中炫耀的成分多过警告。无法琢磨清楚夏晓露从最开始到现在抱的到底是什么目的，于是苏弈第一次没有顾虑夏晓露面子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胡乱搪塞了借口，就提前回到了寝室。

眼睛望向天花板，苏弈心思辗转，所有关于夏晓露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的，一张张从脑海中掠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究竟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人从一开始到最后完全像是判若两人？”疑团重重，心里像压块石头似的，沉甸甸。这句脱口而出的话与其说是在征求戴希光的意见，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听见了苏弈的话，于是戴希光从出头探出了半个脑袋：“问我呢？”

“呵呵，无所谓，随便说说而已。”

“嗯……要我说嘛……现实点讲只能她本身有意而为之，目的呢……很显然，为了更容易接近某人……”既然苏弈没明确说出来是谁，那他自然也装糊涂。

“可她怎么能知道那个某人喜欢什么样的个性？”

“这个有什么难的，如果放眼一片红色中有那么唯一的一点蓝色，你是会先注意红色还是蓝色？？具体什么个性不重要，与众不同就行。”这就叫当局者迷，局外者清。

“……这么说，某人是愿者上钩了？”笑了笑，虽然没有反驳，但苏弈知道不能这么武断的就下结论，因为……有点东西是装也装不出来的，纯属自然流露。

不能一味的把过错推给对方，或许是自己不够坚定，也或许是自己其实低估了爱情的脆弱程度。

再做一切决定之前，总要把所有前因后果想个清楚才好。

这么想着，就听旁边眼睛依旧没有离书的戴希光又补了那么一句：“听说于杰跟夏晓露是不错的朋友……”

苏弈一愣，随即扭头看了看他。不过此人像是没看见似的，连解释都没有一句。

“哦！对了，不能再看了！我上上个学期的微积分挂了……明天开始要去重修，我得先把书找出来……”用手拍了拍脑袋，戴希光像是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下从床上蹦到了地下，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了他那本不知道被埋到哪去了的数学书。

35．

于是第二天夏晓冉数学课一进教室，就发现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了个自己熟悉的身影，当时还真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进错了教室。

倒是戴希光发现了夏晓冉，于是主动抱着书本凑到了他跟前，还一脸的自来熟。

夏晓冉一看对方那么热情，所以即使心里还对他那天的话觉得有点别扭，也还是就这么迷迷糊糊跟他坐到了一起。

“你……你怎么在这？”没拿书包，夏晓冉只带了一本书，看架势就知道是来睡觉的。这人不是苏弈的室友吗？怎么在这？

“呵呵，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大一上学期挂了这科，现在重修。”不知为什么，戴希光就觉得这个叫夏晓冉的很有亲切感。

“你们学法律的也要学微积分？”夏晓冉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谁跟你说我是学法律的？！”不知他这结论从何而来，戴希光也是一愣，不过又一想，才明白了过来，于是笑道：“哦！苏弈是学法律的，不过因为他们班是单数，当初分寝的时候把他自己单独分了出来，我也正好是同一个情况，所以我们俩就被凑到一块住了。B区D座都是法律跟经济系的学生，所以我算你的学长呢……以后再看见我记得行礼问好啊……”

“鸟你……”白了他一眼，夏晓冉完全把他这话当成放屁。

“哈哈哈哈……你这个神情我看着怎么这么熟悉呢？！”难道是姐弟俩，所以连这种表示不屑的方式都一样吗？

这么想着，他又突然问道：“那个……我那天在寝室门口说的话你还记得？”看他开始那紧张的样子就知道，根本就放在心上了嘛，哈哈。

说到这个夏晓冉脸上一僵，表情又不自然了起来。不过心里还是想知道，于是嘴巴开开合合，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认真的？”

“白痴啊！当然是假的！你当我真没事闲到随便跟室友告白？”那还不把苏弈吓傻？

“可你那天眼睛……”明明像是哭过。不过这话现在说不太好，毕竟男人哭实在是……

“那是看武侠小说看的，里面有个情节……”于是，戴希光又开始讲起来里面的故事内容，表情很是认真，听得夏晓冉只想把他掐死。

“男主角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不过那个女的不识货，偏要喜欢另一个男人。可惜那个男的也是个人渣，他其实一直都在欺骗这个女人，男主角知道，不过却什么都不能说，于是只好一直暗中帮助这个不识货的女人，最后还被误解……”

“这么俗套的剧情你也哭？！”夏晓冉要不是顾虑着前面老师的情绪，估计早就拍案而起了。

就现在，脸上那黑线没有二十也有十八条了。

“哪里俗了？！”这么小声反驳了一句，于是戴希光用手支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又开始罗嗦起来：“……不过我承认男主角最后跟那女的在一起的这个结局很俗啦……现实里哪来的这么好的事？”

感慨似的轻轻叹了口气，戴希光撇撇嘴，表情有些夸张。不过那张脸上却留有一丝想掩饰也掩饰不掉的怅然。

夏晓冉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变得有些敏感，总觉得他这神色底下蕴藏了什么更深一层的东西。于是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之前那话是真的吧？”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听了这话，戴希光立刻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目光有些诧异，随即开始仔细打量起旁边这人，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似的。

只见夏晓冉脸上写着的满是认真，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看着看着，戴希光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他嘴角向上一翘，对着夏晓冉轻笑一声：“假的。”

第二十章

36．

日子一天天过，无非就是重复太阳升起、降落、升起、降落的过程。就像日历上的数字一样，花个红圈，就是一天，并没有留住太多具体的内容去纪念缅怀。于是一转眼……九月将要接近尾声。

少了夏末的蝉鸣，只剩下阵阵微风抚过。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初秋午后，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安静。

与之相比，E大篮球馆内倒显得热闹非常。原因是今天E大的篮球队与本市的J大有一场练习赛。虽然说是练习赛，但因为J大的篮球队也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强队，所以即便是练习赛，两方的人马也都没有把这场比赛当成儿戏。

目前比赛正进行到一半，两队的比分相差不到5分。因为战况激烈，过程精彩，所以场外已经聚集了大批学生观看，简直就是将篮球馆上上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两强相对，自然是场不可错过的好戏。

E大如今多了个夏晓冉跟苏弈配合，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半场过后虽然过程艰难，不过倒也勉强占了几分优势。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已经看出了E大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于是中场休息过后，教练对策略作了调整。

结果后半场比赛一开始，J大的两个队员就专门负责在蓝下盯紧夏晓冉，目的是让他无法投篮或者传球。

夏晓冉从自己蓝下抢了对方的篮板，就要转守为攻，带球跑到位置，只见对方两名身高都在自己之上的队员将自己前后左右都拦了个密不透风，想要直接投篮是不可能了，于是夏晓冉便想传球给苏弈像之前一样打个配合。左右一看，却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个人的身影。不可能啊……这么想着，就听耳边传来了裁判的一声哨响。

再往身后望去，就立刻发现苏弈已经摔倒在了场地中间，身体呈现不自然的弯曲，他抽搐着用双手抱着左脚踝，脸上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

原来是对方球员恶意的防守犯规，在苏弈跑去抢位的时候故意用脚拌住了他，然后又技巧性的补了一脚，整个人从脚踝上面踏了过去。随后面对裁判跟E大的队员，还是一脸的无辜……

一直站在场外观战的夏晓露见自己男朋友受伤，马上就跟着相关人员一起想要上前看个究竟。

不过在他们之前，夏晓冉早已扔了手中的篮球，第一个越过人群跑到了苏弈跟前。

蹲在地上看着苏弈那痛苦的表情，夏晓冉想去碰他，却又怕加重伤势，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能手足无措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苏弈苍白着一张脸，看看自己身边的夏晓冉，说不话来，只是颤巍巍的摇了摇头。

随即身后的教练，队员，夏晓露也一起拥了上来。有些经验的协助人员已经从地上把人抚了起来。

教练轻轻褪下了苏弈上的袜子看了看，脚腕周围已经整个肿了起来，根本不可能再进去比赛。暗骂对方也真够狠的，牺牲一个非主力队员毁掉他们一个主力……这哪里还是比赛？！万一……

他这边正想着该怎么处理呢，那边夏晓冉已经撑着苏弈，让他以右脚支撑的姿势站了起来。随后人来到苏弈前面，一弯腰，双手一使力，就把人整个背了起来……

“晓冉？！你干嘛？！”看他这架势，教练急了。

“废话！人都这样了不送校医院去还等什么？！都傻了？”心里一急，火气一壮，夏晓冉说出话就不中听了起来。

“要送也不是你送！！放他下来，比赛还没结束！”这还有替补队员呢！你跟着填什么乱？陈教练呵斥。一下少俩主力这还了得？？

“爱他妈的谁谁谁，等老子回来再收拾这群畜生！！操！！”根本不理会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听不进去教练说的什么，夏晓冉感觉到苏弈在自己背上轻轻的颤抖着，现在一门心思的只想把这人赶紧交到医生手中。

于是身体一使力又将他整个人往上背了背，夏晓冉有些吃力的迈着急促的步子，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路走出了篮球馆。

丢下气得直跺脚的陈教练，惊呆了的众队友，以及将全过程尽收眼底，现在正一脸沉思的夏晓露。

不过在场所有人此刻都有个相同的疑问——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好成这样了？

37．

其实苏弈自己也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成这样了……还有为什么自己受伤，夏晓冉会紧张成这样？记得之前他们还是没事绝对不交谈的关系。不太尴尬，但也没好到哪去，怎么……

虽然因为脚伤疼痛的缘故无法说话，但意识却没出什么问题，正常的很。苏弈将夏晓冉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除了感动之外，更多却是惊讶以及疑惑。

心思正转来转去的功夫，前面的夏晓冉却像是自言自语的开口说话了：“你小子……他妈的是吃什么长大的……我背你跟背头猪似的，累死我了……”

听了这抱怨自己体重的话，苏弈若不是此刻疼得实在笑不出来，肯定会苦笑出声。自己也是70多公斤……跟他自己差不多，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成猪了呢……

两个人身上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不知是比赛时的附赠品还是剧烈疼痛下的产物。总之肌肤与肌肤相互粘贴在一起，苏弈却对那湿热的感觉并不感到讨厌，反而觉得在阳光的折射下，这个男孩身上似乎也散发着一种阳光般的味道，让自己觉得很舒服。

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算不算奇怪，苏弈的神智多少已经被疼痛牵制。

当然不知道苏弈怎么想的，夏晓冉虽是抱怨，却还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人送到生活城外的校医院。

直接把人送到急诊的医生对面坐好，夏晓冉这才折回到门口的挂号处补了挂号费用。护士就看着他这么一路风风火火的把人送进去再出来，整个人有些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回事？完全不按套路办事嘛……有这么急？

最后一切办妥，夏晓冉这才重新回到了急诊室内，那老大夫看看他那一脸担忧的表情，也不等他问就直接告诉了他苏弈的状况：“没事，放心吧！没骨折，只是扭伤而已。我给他把受伤的地方上了药，平时走路小心点，别再伤了。不过要全好可没那么快，伤的不轻，怎么得一个月左右，回去好好养着吧。”

说完，老大夫指指房间后面的帘子，示意夏晓冉如果担心可以进去看看。

照着他说的掀开帘子，就见苏弈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了病床上，受伤的地方也已经包扎好，脸色因为疼痛的缓解自然也好上了许多。

“你怎么样了？”

“呵呵，好多了……谢谢你……”疼痛少了，笑容自然就又多了。

“咳……客气什么……”脸突然一热，夏晓冉被这一声道谢弄的尴尬万分，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不习惯这样……不，应该说是非常不习惯，居然被苏弈跟自己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