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南塘秋&西瓜の种子

“明早上我回医院，要能出院再回我那儿去。”接了电话就直接蹦这么一句。我跟我妈，都喜欢先声夺人。原因很简
单，这方法能直接筛掉你不想听的。
“成，那我让人直接去学校接你？”我妈没主动提起昨晚我逃跑的事儿，不起冲突，这可能是我们母子之间唯一的默
契。
“不用，也没什么东西，明儿八点跟医院门口等着我就成。”
“唉，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打工啊？”跟肥肥在回梁明家的路上，刚去我打工那家，结果人家通知我，由于我住院
那几天导致的无故失踪，我正式被辞退，奶奶的！
“那是必然了，你忒不消停。”
“操，那真不是我愿意！”
“没事，反正你已经被辞了。”
“操的。”
“天作孽有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肥肥这么一句把我剩下的话给咽了，这人。
“肥……”
“嗯？”
“我今晚上从梁明那儿搬出来。”
“真的么？你决定了？”
“嗯，定了，然后我就回医院。”
“你决定就好，定下来告诉我。”
其实我撒谎了，跟我妈定好的是明早。既然离开爱管人的梁明，今天晚上，我想自己清静一回。
“梁明，咱们月底就结婚吧？”陈玉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我正准备拿钥匙把门捅开。
“好。”
“那你办一下，跟学校把宿舍退了，我爸说那套房子可以提前入住。”
“好，你安排就好。”这回答真体贴，好老公。
就这么站着，跟门外听他们谈话，突然我又想笑，这生活真他妈赶上琼瑶小说了。
梁明
很多时候，行为比语言更具有真实性。已经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缓，语气冷淡，但手上还是可耻地不愿意放开；我宁可
那个不冷静、不理智的人不是我。
让素年回医院时，他闪烁的眼神、摇摆的态度我何尝不明白，只不过，这样一定是对我们双方都好的决定。我不得不
狠心。
陈玉突然提出要结婚，这本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可她说的时候……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我不愿也
无暇多想。反正是迟早的事，她说了就是好吧。
“对了，你这几天有时间也多往新房那边跑跑，看有什么要收拾、要整理的。”
“好。”我点头微笑。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她轻轻在我脸上啄了一下。
我回吻，目送她开门。
“啊……素年？”
我寻声望去。
“哦，我来收拾点东西回家。”素年的语气里似乎带点慌张。
“你要回家？”
“嗯，我妈急了。”
“哦……那你们聊着，我走了。”陈玉拍拍素年，又回头看看我。
我们俩就那样站了一会，谁也没开口。
“你们要结婚了？”他突然问。
“你听到了？”
“嗯，刚在掏钥匙，听到一点。”
“对，这个月底。”我如实回答。
“哦，我来收拾东西，回医院。”他自顾转移了话题。
“帮你吧。”我平静地说。
“不用，”他慌乱地翻找着，“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要有什么落下的，直接扔了吧。”
我没动，也没做声。
他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给你。”
“嗯？”我翻开，是那篇论文。
“课上偷写的，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得交给你了。”
“不是早说给你免了吗？”
“别，跟你这儿住了这么久，没交过一分钱房租，起码得贡献点精神财富。”我知道他本意是玩笑，可听起来怎么都
充满苦涩。
“好吧，那我收下。”接过本子的一瞬，清楚看到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素年，你……”
“没什么。我只是……住的挺开心的，舍不得。”
“嗯，我知道。”
“你别多想。”看得出他在很努力控制情绪。
“嗯，不会。”
“我只是……”似乎越努力泪水越肆虐。
“素年……”我终于不忍心看他那样，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不顾一切地扑进怀里紧紧抱住我，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来吻我。
那是一个漫长的吻，直到双方都觉得空气被抽走。我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个goodbye kiss，除了离别，再见，抑或再也
不见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然后，我睁开眼轻轻推开他，“我送你？”
“不用。”他勉强地笑笑，泪痕犹在，“梁明，你……”
“嗯？”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似乎并不需要我回答似的轻声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应该是可以保持沉默不必回答，但终究还是狠了心回答说：“素年，你还是个孩子。”
“呵，我明白了。”他笑。
素年，或许多年以后你会明白，我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彼此的牵绊。你会爱上一个该爱的人，她会是也
深爱你的女孩，你们相伴终生；她会让你平静、从容、幸福，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迷惘、不安、痛苦。这世上本就有太
多的悲剧，我们无需再向着既定的悲剧走下去。或许我自私，或许我已过了那个飞蛾扑火的年龄，或许那个阶段，它
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不得不对你狠心，也对自己狠心。你是孩子，陈玉是女人，这两个人，我注定要伤害一个，我
无法再这样当断不断地继续下去。而选择的标准，也不在于你们在我心里孰轻孰重；因为归根结底，我没有能力给你
幸福，这就是答案。我知道，恋爱中的人总喜欢问你爱不爱我，分手的时候也难免恨恨地再问一句你有没有爱过，但
其实，爱没爱过有什么重要？与其说爱过徒增伤感，还不如就彻底痛了重新开始。即使这一生你都不会明白我的用意
，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究会有自己的轨迹。
Chapter15：一个西瓜切成两半
素年
现在开始我觉得梁明是个混蛋，彻底的混蛋！飙着不说喜欢不说爱，和陈玉结婚的事情要不是恰好跟门口听到，丫死
之前也他妈不会告诉我！
我绝对一世界顶级无敌大傻逼！
拎着那么点东西跟路上我不停捶自己脑袋，素年你丫犯贱绝对犯点儿上了，要跟一大美女那JB值，结果跟一老爷们儿
，人他妈还是上了你一次就以为得到全世界了么？拧巴，那是绝对的拧巴。
梁明！梁明！梁明！我操你妈！你说我反抗的是我要珍惜的，对我好不是同情我，我听了，都听了！可我得到什么呢
？被玩么？
脑子不停犯嘀咕，放之前谁敢说梁明不是雷锋叔叔我都能大嘴巴抽丫的，现在呢？我也不像雷锋叔叔啊？可这事儿能
算倒霉么？从住进梁明家到搬出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应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是孩子，这么一句就给我否了，发生过的
呢？都他妈是空气么？不明白，明明对我那么好一人怎么转变就那么大？
不是我不明白，世界变化太快。
“妈，我要休学。”
“休学？”
“对，出国。”
“出国？”
“您什么时候成鹦鹉了？”
“你这孩子……”
“那我就办了，钱也不跟你要了，爸那套房子卖了就得。”
“成，你安排吧。”叹气，我跟我妈都是，太主观的人，自我意识太强，认定的东西不变。所以梁明我认定了，我，
走，离开，never see you，但是，你，身体也好，心里也好，得有我素年的痕迹，爱或者恨。
半个小时，站在梁明的宿舍外，半个小时，我都在回忆，这几个月，一生的几十分之一，回忆起来却那么漫长，没有
尽头，我知道，一切都没有，我妈，肥肥那里我都能看到，看不到的就停止吧！
他可能没回来，屋子里没有动静，也许再过几天，永远都不会再有。我是个恋旧的人。
“素年……等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声音从身后穿来，回头，梁明有些惊讶又有些犹豫地站着。
“没，路过，看你在不在。”
“进来吧。”他似乎一眼看穿我，却没多言。
“我要出国了，怎么说也算是朋友吧？跟你说一声。”
“出国？”
“嗯，国外的专业性更强一些。”
“出国……”他欲言又止
“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不论语气还是表情，我看不出任何波动。
“梁明……”打断他。
“再见……”
看见那把插入腹中的刀，梁明没有任何表情，这样也好，我们之间终于两清了，或者我欠他的更多。谁知道呢？
血源源不断，染红了衬衫，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
“别忘了我……”
然后是梁明深深的微笑，转身走出房间，拨通急救电话，终于体会出学医的好处，伤害你爱的人但不至于让他丢掉性
命，那一刀我避开了所有致命的地方，妈的，挺好的一把瑞士军刀。
“肥肥，我在楼下，嗯，你下来吧。”
“真的要走了？”
“1点的飞机，别送我了。”
“成那你保重吧，联系我。”
“走了。”我们都是成熟的孩子，梁明，怎么到你这儿就能让我抽风呢？可能真像你说的，再成熟，也是孩子。
梁明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体里的那把刀，抬头的一瞬，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容不得我考虑该作什么表情。
临走，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别忘了我……”
门在他身后关上，我失神，手捂住伤口，血汩汩流出，竟没有想象中那般疼。急救人员来得很快，小护士奇怪地看了
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我既没有任何自救，看起来也仿佛毫不关己。
告诉医生说我没有亲属，在手术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指导麻药的效力渐渐消散才渐渐有了痛感，伤口尖锐的痛感
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让我难以忍耐。一直以为我是痛阈很高的人，不管是在感情还是在肉体上，但这一刻，真的难以
自已。我匆匆抹了眼泪，还是被进来换药的小护士看见。
“忍忍吧，得几天，实在不行找大夫给你开点止痛药。”多善解人意的女孩。
“不用。”我微笑，连自己都觉得笑得苍白。
“你叫梁明？”她柔柔地问，有些害羞。
“嗯，是。”我强打了精神回答。
“病历上写的你是老师？”
“对。”
“没有亲属在身边吗？”
“呵呵，父母都走得早。”不管心里怎样累，我不愿驳了这个温柔的女孩。
“哦……”她看我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踌躇了一会，说：“你有需要就按铃叫我。”
思量再三，拨通陈玉的号码：“玉儿，我……马上要出差，课题组调研，临时安排的，现在已经在机场了。”我一口
气说完，怕喘了口气就无法把谎言继续下去。
“怎么这么急？”
“我也不知道，组长中午才跟我说的。”
“要多久啊。”
“最长一周吧。”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你也是。想你。”
挂了电话，我无比厌恶自己。梁明，原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变成你最看不起的那类人。可是，我没法这样继续支持
下去，我必须给自己一个时间冷静下来。
是夜，万籁俱寂。月色凉的惨白。我静静躺着，伤口似乎又被狠狠撕裂开。素年，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道别礼？可是
，我依然无法恨他，没有一丝一毫。
素年跟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能理解他，所以他也不能理解我。无法理解，却爱了，所以注定是悲剧结
尾。如此的决绝的方式，看来这次他是彻底要离开了。
我苦笑。
时至今日，才开始试图了解他想要的，也是我一直不敢正视的。几个月以来，我都把他放在一个那么委屈的地方，他
不是学生，不是情人，什么都不是，甚至，我不敢承认我爱他。以为我在付出，在对他好，其实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
借口，我是那个最自私的。
素年想要的爱，和他给的一样，是全部；而我，似乎给不了，给不了，却还要把他圈在身边，这算什么？或许，潜意
识里，我也是想给他全部，可……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如果这不是一个开始就荒谬的错误，那么就是我放任自己的
错误。
好吧，素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接受。身上的伤口终究会结痂，心上的伤口的也一定会愈合。忘记你的爱恨，也
不必记得今天，你会长大，你会幸福。会有个人代替我，给你终生的幸福。
Chapter16：再见，再也不见
梁明
在医院的第三天。这三天里，大部分时间我都盯着天花板发呆。
身体闲下来，而脑子越发活跃，这样才可怕。素年应该已经走了，走得太急，都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呵呵，我突然
拍拍脑袋，他去哪也跟我无关了吧，即使还在一座城市，即使就在几步之外，也改相逢如陌路。可……如果真的只在
几步之外，他能做到吗？我能做到吗？梁明，别把自己当成圣人。
动一动，伤口还是疼，我不禁想到素年的捅下这一刀的心境该是有怎样的委屈；他向来不是理性的人，我了解，但最
终决定伤害我，决定用这种方式让我忘不了他，又该是有怎样的疼痛。
素年，我的素年，这以后，你是不是能放得下、能释然了？
素年，我的素年，相伴的这几个月，希望对你来说，不只是痛苦，也会有温暖；
素年，我的素年，你不必知道，那个辜负了你的人的真实感情，这样会对你好；
素年，我的素年，在异国他乡好好开始你的生活吧，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素年，我的素年，不说再见而再也不见，是对你对我都好的决定……
“梁老师，梁……”怯怯的声音，是小护士。
“嗯？”我回过神，浅笑，“不好意思。”似乎又失态了。
“梁老师……”她一脸严肃，吞吞吐吐。
“怎么？”
“你的伤口……”
“伤口？”
“对……”她犹豫，终于坚定地说，“那天救护车上也也在，你的伤口……不是意外伤害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入室抢劫？”
“呃……”我被她逗笑了，难怪，是谁都会先想到这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