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生为了表示自己毫无二心,指天誓日骂秦戎尽出馊主意;韩啸城兴致缺缺,一心只想报仇,哪管什么金铃子、银铃子?至于季君陵更是打翻了十八缸老陈醋,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禽兽下流、无耻卑鄙、根本不理会秦戎为了招待朋友的解释。
这时眼见他嘲笑别人风流,心里的怨气忍不住也一并发作,对着他好好一番讥讽。
秦戎也知道这事的确做得欠考虑,只好厚着脸皮哄他,两人说天说地,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听到对面船上有人落水。
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韩啸城眉头一紧,「快划过去。」
等救人上了船之后,发现那落水者不是旁人,正是南家的公子,南云。
本来离得远还看不真切,这时救上来,秦戎才发现南云虽然被冻得嘴唇发白,但是容貌倒长得颇为俊俏,怪不得韩啸城念念不忘的。
没等秦戎开口,季君陵盯着南云看了半天,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足下可是南府的主人,南云公子?」见他一脸茫然,微微一笑,说道:「南公子怕是不记得了,在下季君陵,五年前曾与南兄有过同窗之谊。」
他在五年前曾经在县学馆同南云一道读过书。只因为当时南云时常被夫子留下来受罚,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几年不见,在这种地方遇上倒也算缘分一桩。
南云愣了半天,斯文地行礼。虽然浑身是水一脸狼狈,却十分守礼数,谦谦君子的样子和身边这只衣冠「秦」兽真是天差地别。
南云刚想说话,却被韩啸城包得严严实实的去了画舫小间。季君陵端起茶杯品了口香茗,见秦戎一脸玩味地盯着他,不由问他,「干什么盯着我?」
「你居然认识南云这败家子?」
「曾经在县学馆有过同学之谊。」
秦戎反覆摸着手上那只翡翠戒指,一脸不解地苦苦思索,喃喃自语道,「那小色狼居然会放过你?」
他声音极轻,季君陵听不真切,「咦」了一声,「你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说什么?」
秦戎放开戒指伸手楼他,「我说那南云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些。」
光天化日之下季君陵怎么肯同他拉拉扯扯,立刻义正词严地拒绝他,「秦爷,你自重些。你说谁不是好人?我看这画舫上最下流的人就是你,你比那一脸凶恶的茂爷更像大恶人。」
白小蕊本来正侧着身和陈茂生欣赏湖光山色,突然听了这句话,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戳了戳陈茂生的胸口,「原来你是长得一脸凶恶的大恶人。」
陈茂生大力挥挥手,抱住白小蕊,「别听那书呆子混说,我不是好人哪里还有好人?」
白小蕊只是轻笑,「你当我不知道,你起初接近我也是居心不良。」
陈茂生被他说得无以应对,只好哈哈大笑,「知错能改就好了嘛。」
见两人说说笑笑,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眼睛,季君陵心里有些酸楚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点心吃,被秦戎偷偷握住手掌,他一惊挣扎着要抽回手。
秦戎低头轻声说,「又没人看到,稍稍握一下怕什么?」
季君陵四处看了一下,下人都朝着外面;陈茂生和白小蕊靠在一起亲亲我我,根本旁若无人;韩啸城和南云去了小厅到现在还不曾出来,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的确没人注意到他和秦戎。心里一软,不由就由他握住手掌,张开手指与之交错相缠,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甜蜜。
第八章
陈茂生和白小蕊来住了几天,白小蕊说担心师弟所以两人就赶回了聚龙镇。韩啸城自从那次游湖之后,也跑了个没影。秦家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秦戎白天出去谈生意,一到晚上就摸进季君陵的房间,同他亲热。季君陵也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白天认真读书书,一副认真做学问的读书人,到了晚上不由自主就会等着秦戎回来,同他共赴巫山。
几个月之内,季君陵已经从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呆书生,被秦戎调教得淫乱不堪,只要被压在床上,浑身就酥软得轻声呻吟。
眼看四月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季君陵一腔热血,一心只想展才,书读得更是勤奋。
秦戎时常笑他,光会读书却丝毫不懂人情事故,硬是将自己塞进官场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就这样在他家待一辈子,反正秦家养他到老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话季君陵是听到一次就要同他大吵一场。
这秦兽没事就这样咒他,他季君陵有惊世之才,若是不让人知道,他如何重振季家?他若不在春闱上展才,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损失、是季家的损失,更是整个社稷的损失。那自私的男人只想着他自己的淫欲,根本不管旁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那天,他白天同秦戎为了春闱的事大吵一架,气得中午饭只吃了几口就折回房里。到了下午他腹中饥饿难耐,想叫小厮弄些点心来给他吃。
他走出房间,一路沿着花园走过长廊,连半个人影没有看到。他心里生气,坐在水榭那里正生着闷气,突然看到两个小厮抬着大箱子正往大门口走,赶紧叫住他们,「你们抬着东西去哪里?怎么秦府上下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小厮停下来毕恭毕敬地回答,「秦爷带着下人去给韩大爷送东西,家里的下人大多都跟去了。只留了几个守门的小厮和门子里的老婆子,哦,丁管事也留着没走,季公子要有什么事,或者是少什么去找他就行了。」
季君陵这才想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听秦戎提了一句,说韩啸城在扬州购了宅子,叫什么「落云山庄」,本来他们约好同去庆贺。但是季君陵说要回房读书,两人就是为了上不上京,去不去春闱的事争了起来,自己才气得饭也不吃就回了房间。现在想来,这秦府上下的人是都去了韩家了。
挥挥手让小厮离开,季君陵慢慢往回走。韩家他是不准备去了,肚子饿只好去找丁管事。
一边想一边往丁管事的那院子慢慢走,走到偏门那里,几个小厮闲得没事,坐在门口吃瓜子嗑牙。
「你说的可是真的?」
「只是自然的,那夜我经过秦爷住的院子,听到里面一阵淫叫浪语,如同一只怀春的猫儿,哼哼唧唧比醉花楼的姑娘叫得还叫人痒痒,实在勾得人挠心难受。」
「后来呢,你去偷看了?和秦爷在一起的人是谁?你倒是快说呀。」
「偷看,我哪有那个胆子?若是被发现了,还不得被秦爷打断腿?你们说得倒是轻巧。」
「你不偷看,不知道是谁又说出来勾得人心痒。」
大家都对那个起了话题的小厮一肚子不满,这些淫情艳史本来就正是这群青春年少的男子最感兴趣的,偏他起了个头却话说一半,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那小厮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一脸得意地说,「我就算不偷看也知道那人是谁?」
「是谁?」
那小厮神秘地一笑,在空中写了个字,「就是这个主儿,断然不会错。」
「季公子?你胡说吧。他那样斯文又好面子的人怎么肯和秦爷做那种事情?还叫得那样?」
「你不是因为怕我们责怪你,信口胡吹随便说个人出来搪塞了事吧?」
被人质疑的小厮气得脸红颈粗,怒火中烧道:「哄你们是王八糕子,真的是他。他的声音我听得出来。你没看秦爷在他身上投了多少心血,若不是看中他的身子,秦爷哪会这样哄着他?他起初身分是表姑爷,却对表小姐一点也不好。虐待得表小姐被救回家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张皮骨。
秦爷多疼爱表小姐,肯定是存了心要替表小姐讨回公道,所以故意将这傻书生骗进秦家,日夜奸淫哄得他食髓知味离不开男人,好替表小姐出口恶气。
那日我在院门口听那季秀才叫得,只是路过我就忍不住下面又硬又热,就知道他现在断然是知道了男人的好处,绝对是没法子抱女子了。」
季君陵本来听他们讲的话题极是下流,根本不愿意入耳,只想快步走过去了事,却不料突然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又是红一阵,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羞辱,更多的是痛得说不出话来。秦戎这混帐居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才同他亲热,连个守二门的小厮都看出了他的狠毒用心,自己居然还半点也不知道。
怪不得他现在不让自己上京春闱,原来这个男人心里存的是这样的心思,只想把他养在床上,以供他发泄性欲,顺便将自己的身子调教得淫荡离不开男人,以报复当初他对婉如不好。
这个男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朋友对亲人却是十分照顾。他做出这样的事来,自己居然丝毫不觉得吃惊,反而只是觉得心寒不已。
婉如是他心爱的表妹,所以他费尽心机要报复欺负她的自己;韩啸城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拉着全部下人去替他乔迁;而自己呢?只是一个他一心想要报复的玩物,他对自己非但没有半点尊重,有的只怕是深深的恨意。存了这样的心思,做出怎样下流的事又有什么不可能?自己居然任他玩弄身体,还被小厮在这里取笑轻贱,实在是羞辱得季君陵死的心都有。
季君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他本以为自己会失声痛哭,结果他只是傻乎乎地坐着,浑身颤抖抱成一团,连半点眼泪也不曾流下来。
眼看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季君陵突然之间记起老管事在城中桥上跟他讲的一番话。
『你一定要好好认真读书,明年春闱的时候你高中了状元。才能替季家光耀门楣!』
他顿时如梦初醒,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帮到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秦戎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念着让他不要去赶考,要养他一辈子。他嘴上生气与他争吵,其实心里也不是丝毫不为所动。此时想来那一丝动摇真是天大的嘲讽。
季家光耀门楣,自己扬眉吐气都要靠春闱高中。秦戎这样轻贱他,他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一定要去赴考,等他考取功名回来,一定要想尽办法恶整秦戎这个混帐东西,让他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屈辱滋味。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之后,季君陵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摸着黑连夜逃出秦家,趁着城门没关,披星戴月出了城。
☆☆☆
秦戎带着一干下人替韩啸城庆贺乔迁之喜。陈茂生人没过来,却差人送来满满八辆马车的东西,从锅碗瓢盆到字画器皿,从床上的铺盖到奇珍花卉无一不全。还怕他人手不够,特意调拨了四个丫鬟、四个小厮、四个老妈子一道跟了过来。
秦戎一边喝酒一边笑道,「这『陈二两』现在心怎么变得这么细了?还知道给你送这些来?」
韩啸城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还用问?自然是身边多了个细心人提醒才想得到。」
秦戎叹了口气,「就他运气好,白小蕊多少人肖想都肖想不来,偏对他死心塌地的。」
韩啸城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要把歪脑筋动到他身上去,茂生饶你,我也不饶你。更何况那白小蕊绝对是个外软内刚的,你敢胡来看不把你命根子踹断。」
秦戎一听啪的放下酒杯,脸露不悦,「我是那样不知道轻重的人吗?你这样想我,兄弟也别做了。」说完气得起身就要走。
韩啸城伸手拉他,「是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别小里小气的。」
秦戎坐下来,脸上依旧带着不快。
韩啸城举起酒杯自罚了三杯,冲他伸手抱了抱拳,「你还要兄弟给你跪下赔礼啊?怎么还板个臭脸?」
秦戎哀声叹气,「我哪里是这样小心眼的人。我只是实在太羡慕茂生,反观自己身边的这位实在不让我省心,所以才心里烦恼。」
「你是指季家那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
秦戎点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成天不知道柴米贵,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性子单纯傻里傻气,还一天到晚想做官。就他这样呆头呆脑的挤进官场,还不得被人吸干了血出来?连皮骨都不剩下了!怎么劝他都不听,死心眼得要命,真是想起来都烦。」
韩啸城饮下杯中酒转着酒杯反问,「以你秦大公子的手段还摆不平他?」
秦戎一时之间想到自己和季君陵在床上如火似的欢爱,不由色眯眯地一笑,「大多数时间是挺乖的,就是时不时的耍些小性子,冒出一些呆话,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位不错了。只是呆呆傻傻心里也不曾真的存过什么害人的心。」韩啸城摇了摇头,也跟着叹了口气,「比起有些一肚子坏水的小无赖,真是好到天上去了。」
两人说到这里互相看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两人本来就谈得来,喝到半夜秦戎这才回家。
回到家,秦戎只看到季君陵房间里黑灯瞎火的,以为他睡了。伸手推门,门居然一推就开了。
他心里还在得意,这季君陵是替他留了门等他回来。一边脱下长衫一边轻手轻脚的往床上扑过去,哪知道居然扑了个空。床上连个鬼影子也没一个。
他赶紧爬起来掌上灯,这才发现季君陵留了封书信在桌子上,打开一看,差点没把他的鼻子气歪了。上面写着:
秦戎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断然想不到你的下流居心也会有被我拆穿的一日吧!你用尽诡计强迫我待在秦家,实际上是想报复我当日不曾善待过婉如。
似你这等居心不良的卑鄙小人,居然还妄想阻挠我求取功名之路,真是痴人说梦。
好在苍天有眼,让我识破你的无聊把戏。
你留着你的痴心妄想慢慢等着,待我高中之后,我一定会回来同你清算这些旧账。你加诸到我身上的屈辱我改日一定双倍、三倍、四倍、五倍、六倍、七倍、八倍、九倍、十倍、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季君陵留书
秦戎看到纸上满满都是二三四五六,气得又是说不出话,细想又觉得好笑。查看他的东西一下,发现除了几件衣服,这书呆子连盘缠也不带,不由着急起来。
赶紧叫来小厮,「都是一群死人,还不赶紧备马去追。」他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这书呆子可别出了事才好。
季君陵一向对生活琐事丝毫不懂,更是没有出过远门。离开秦家的时候悲愤交加,只记得收了几件衣服,连秦戎留在抽屉里的银两银票一样都没拿,只是身上贴身荷包里几两碎银子。
等走到沿途小镇住店时才发现大事不好,荷包里的碎银子付了店钱,只剩下几十文铜钱。他心烦意乱,可是又不敢折回秦家,迷迷糊糊在这间破店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愁眉苦脸在小摊上吃着豆腐脑,心里盘算着到底怎么办才好?
这小镇是去京城必经之道,虽然极小,但是颇为热闹,时时都有马匹经过,各行商人也偶尔在此停下来喝口水,不远处还有人在那里卖艺,又是锣又是鼓,引得围着一群人正在驻足观看。
季君陵目光转了一圈,没有一样是自己会干的。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能去替人家搬货赚些辛苦钱,事实上他也不屑去做这事。若是学人卖艺,他连个跟斗也不会翻,拿什么卖艺?实在不行他只好学那卖字画的老者,摆个小摊子或是卖些字画,或是替人写封书信。
正在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办法的时候,突然有人轻声叫他,「兄台,兄台,怎么会在这里遇着你?真是太巧了。」
季君陵转过头,只见那天在湖中落水的南云公子背着个包袱站在他身后,「你是进京赶考吗?」
季君陵点了点头,老实地说,「正有此意。」
南云在他身边坐下,满脸笑意地说,「那可真是太巧了。我也正要准备去参加春闱,不如咱们一路同行,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季君陵脸一红,老实地说,「本来是准备去的,但是身边盘缠却没带足......」
「哎呀,盘缠算什么?」南云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身边的包袱,「有小爷,哦不,有我南云公子在,你不用担心这个。」
季君陵摇了摇头,「兄台,你我非亲非故,季某不便受你这样的恩惠。」
「这哪是什么恩惠啊!」南云诚恳道:「且不说我们曾经的同窗之谊,单是季兄惊世之才实在叫小弟钦佩不已,我只想替季兄尽些绵薄之力,还盼季兄给我这个机会,别觉得我不配。」
南云这番话说得极尽恭维之能事,如此诚心,季君陵心里不由微动。
自己身无分文,如果不跟着同行,只怕就走不成。别的不说,若是走不成没办法参加春闱,又拿什么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