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闻言后慢慢地靠近他,满足地看着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射到眼圈上的微薄黑影,略带着得意地说,“因为你是我看上的人嘛~”
“你刚刚和他说话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个白痴,说多了以后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直到此时,D才彻底明白柏少御当时对自己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的深意何在。
“裴少真是好准的眼光,”男人沉思了一下后,用十成十诚恳的语气说,然后伸手拉过裴晟的手,执在自己胸前,“那我就需要在您家里叨扰几日了?”
裴晟感受着自己左手手指下微弱搏动着的心跳,奇异般地涌上了一种想要珍惜到小心翼翼地呵护的雄心壮志,全然忘记了将此人逼到这一步的还有他作恶的二分之一。
“好……”裴晟放柔了声音,表面上的体贴深情下掩盖着的是诸如“从哪儿开吃比较好”,“到底是赶快吃掉还是慢慢地品尝味道”,“都有哪些姿势可以利用研习和实践”……等等,这些愈发桃艳色意味甚重的坏心思。
可惜,踌躇满志的裴少爷直到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公司坐班的时候,都没能……实现自己求而不得的执念。
原因无他,只因为从浴室出来的D穿着宽松易脱的睡衣,带着半湿的发丝和薄雾般的水汽,靠在客房的门口,一只手虚按在自己领口,一只手斜插进睡衣的口袋,温柔地问,“裴少,你还要收房租吗?”
裴晟立刻跟牛皮糖似地黏了上去,“不用不用我家就是你家,住多长时间都可以爱咋住就咋……”
“啪嗒”一声,上好的雕花浮漆单扇木门被礼貌而又冷淡地关闭合拢上,随后还听到了一声金属脆响,疑似门锁被反锁了过去。
摸了摸鼻子,裴晟确信了一个让自己无比悔恨的事实——那句问自己要不要收房租,实际上是请君准入恣意享受曲意逢迎完美配合的暗示啊!!!
当夜,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裴少爷是继续着满脑子绮念入睡的,但是奇异地没有欲求不满到春梦横生——只要想到那样一个人住在自己一墙之隔之地,穿着自己的睡衣,带着自己熟悉的浴后味道,还有被水汽熏过的眼眸和沾了水而卷曲的发丝……
就觉得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一点点侵蚀着原本属于他的领地,然后并而为一。
走进办公室后,裴晟一巴掌拍通了内线电话上,“企划部,阶段性总结会议,十分钟内,半个小时,第七会议室。”
接电话的助理被迫出了一脑门的汗,“……裴少,我刚给他们说今儿你请假……你……”
“一般人员请假需要人事部门的同意,而高层管理人员的请假需要总裁的批示……我的请假应该符合上述哪条标准?钱助理,公司规章制度,抄写十遍。”裴晟挂断电话后,一把操起桌子上的文件夹,随手简单地整了整领带后就向外走去。
苦着一张脸的助理一边拨打着电话通知会议内容和议程,一边看着裴少爷意气风发地走出门来,头也不回地经过自己所在的外间,不知道自己是该跟上去还是该乖乖地留下抄写那十份公司规章制度。他是在裴晟调任主管经理后新配上的助理,刚刚跟着这位少爷工作了一个星期,完全被裴经理异于常人的思维习惯和处事方式搞得不知所从。
正在愣神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裴晟的上任助理、现任的市场部三课课长走了进来,“早,小钱,我来送这个月的进度表。”
钱助理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裴晟的话转述了一遍。
“嗨~”助理“前辈”闻言大乐,“裴少就这么个脾气,慢慢地你就习惯了。比如,请假这种事,需要的话他一定会自己去向裴总请;抄公司规章制度这种事,如果你可以背会的话完全不用;至于开会这种事儿,你……还是赶快跟上去吧……”
效率全开的裴晟,早早地处理好了一天所需要完成的事务后,双手搭成塔状支在下巴上皱眉思考了又思考后,才打了电话给某位兼职网络写手主职“米虫”的不良友人。
“你好,我是柏少御。如果你是裴二,请按‘1’键;如果你不是,请在‘哔’声后留言并挂机……”
裴晟拿过手机正对着死命注视,面无表情地挂机后又重拨了一遍以确定这的确是语音留言而非是人工留言——后者虽然更无聊,但是与前者相比会有更加纯良的动机。
“嗨~裴二,”用乖乖地按了“1”键的行为换来的是柏少御极好的心情,“我的新语音留言系统怎么样?这可是我为了你特意在今天早晨录的。”
“非常好!”裴晟对此进行了大力的肯定和赞扬,“你一大早就录好了而我现在才给你打电话,这么晚才愉悦到你,实在是我的不对。建议你用英日法德意语再翻译一遍……怎么样?”
“Good idea,sweet boy.”这是某人煞有介事的认真回答。
“……好吧,你又赢了。”这是某人习以为常地充满了挫败的认输,“收起来你的半吊子英语,我情愿你叫我sweetheart然后被你大哥追杀!!!”
柏少御握住电话笑得前仰后合,一天以来赶稿的坏心情全部得到了良好的驱散,“好了好了,裴二,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来……你,得手没有?……哈~居然忍住没下手。Good job,sweet boy……嗯哼~那又怎样?……没错,他的确不是因为你拙劣无比的威胁才主动屈服的;而是因为……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求我吧。”
光线昏暗的酒吧里的音乐被播放得若有若无,裴晟喝干了杯子中的烈酒后,招手让服务生送上来一杯柠檬茶,然后转过头对一旁笑得心满意足的同伴说,“对,你是对的……我之前的做法很愚蠢。”
“是非常愚蠢。”柏少御愉快地下了中肯的评价,“……噢,还是这家店的Kirschwasser最是地道。”
“你家的暴君知道我领你来喝白兰地会认真地考虑PIA我的可行性的。”裴晟瞄了一眼陷入到惬意状态的无良友人说,“你知道的,相对于违反你大哥的禁令和冲着你单膝下跪说‘I beg you’——我更愿意选择后者。”
“但是我不愿意,”柏少御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所谓的禁令,你不觉得就是为了能被违反才被制定的吗?……裴少爷,与其在这儿哀叹你又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不如做点儿更有意义的事儿。比如:来说说我们今儿的议题,如何?”
一瞬间,除了酒吧里的背景音乐之外,其余的声响都像是退潮一般地静寂了下去。
裴晟整个人后靠到椅背上,想了想后,认真地说,“不不不,他究竟为了什么原因愿意去上门找我……我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这个原因,这代表着一种尊重。”
“……居然是这种深情的说辞……我说,你是认真的?”柏少御哀叹一声后,一手抚按遮盖住单侧的眼睛,“拜托,不要对我说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话,那会让我发笑到……”
“也许是认真的。”裴晟打断了柏少御的话,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也许”这两个字,用加重的语调说出了“认真”这两个字。
“这……很难以置信。”柏少御收敛了刚刚一直以来的胡闹态度,斟酌着说出来接下来出口的话语,“我是说……ok,我难以理解。”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被他的外貌所吸引的。但是,在看过那些有关他的影音资料后,他……让我觉得很心疼。”裴晟耸了耸肩,面上虽然是笑得随意轻松,但是说出的话却多上了一层难得的凝重,“对,心疼,就是这种感觉……他给我的感觉是在扮演着什么,或者时刻把自己当作一件商品来展示着什么……该死的,这是他一开始吸引到我的地方,但是我现在不想让他这样子。我想看到他程式化以外的表情,想看到他除了敷衍以外的笑,想让他……出现更多的像一个人的表情和情绪——因为我。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做爱情,我只知道,我想抓住他,握紧他……然后,得到他。”
柏少御晃着手里的锥型酒杯,半天后才感慨般地说,“裴二,我要向你道歉。我之前曾经用‘二’来评价过你,现在看来,应该是‘二点五’……你没我想象中的那么‘二’,我可以肯定。”
裴晟被这句话呛了满腔的不顺气,“……你!……”
“柯尘。”柏少御竖起了食指在发怒边缘的男人面前晃了两晃,成功地遏制住了对方的怒气后又重复了一遍,“D,柯尘。”
——啧啧,看起来是颇为认真了。不然不会自己稍加嘲弄就有翻脸的趋向了……要知道,之前可是怎么逗都会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啊~果然,处于爱情边缘的男人都是羞涩而又忐忑不安的吗?啊嘞嘞……刚刚可是裴大少爷的内心大披露啊~如果录音下来卖给三流的娱乐报刊不知道会不会挣笔小钱呢?
一边恶意地做出诸如这种不负责任的臆测,柏少御一边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让自个儿那张脸显得诚恳更诚恳一点儿,“这种牵涉到感情的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出谋划策,而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搞成了一团糟。不过,这次D出的事情,不算大不算小。只是,我哥哥觉得你一定会管这个闲事儿所以不乐意去管罢了。”
“他凭什么知道我一定会去管?”裴晟准确地抓住了这段话里的核心内容。
柏少御头一次露出了微带得意和兼具不好意思的神情,“因为,是我说的。”
交友不慎,绝对是交友不慎!
——这是裴大少爷甩出自己信用卡为三大杯原产自德国的樱桃白兰地结账时唯一的想法。
第五章:协议之始
裴晟在车子驶进车库之前,先看到的就是自家客厅的落地窗户外透射出的灯光。
浅淡的亮色灯火被窗帘隔断成了不规则的条状光带,倒影在深夜之下的草坪之上,稳定地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恒温。
虽然只是一瞥之下,但是裴晟却在拉上车库的大门后仍然为了这一抹暖色放软了内心。
——不管是源于什么原因,有人在等待着回家这个事实总是能极大地激发男人的顾家之情。
顾家、顾家,总归是要先有家人才能有的家。
随手脱下外套甩在最靠近门的那条沙发上,裴晟赤着脚踏上了客厅里铺着的棕色羊绒地毯,然后“如愿”地发现沙发上的男人没有因为自己进门的动作和声响露出哪怕一丁点儿关注的意向。
男人正在用一方淡色软布擦拭着手中的鞭子,从鞭梢到鞭尖,动作柔和得像是对待着自己的情人。
裴晟看着他每一根手指的动作,然后做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慢慢地把鞭子收拢成环圈……然而,等把鞭子盘起来后却没有收起手指,仍然握住他的指端交缠在一起。
D任由他牵引着自己的手指做出这些动作,轻缓绵长的呼吸连节奏都没有为之改变过。
“你……”裴晟轻了下嗓子,煞有介事。
D转过头来,表明自己在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毕竟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这位少爷的内在本质不像他的外在表现那样愚蠢的话,也该反应过来自己必然是有求于他而不是被他所迫。
“……需要我做什么?”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是紧贴上来的动作,裴晟用身体语言和口头语言双重地表达出自己极其希望自荐枕席的这一美好愿望。
——有点儿意思,D想,他居然没有问自己“要干什么”,而是能为自己“做什么”。
借着把手中的皮鞭放在桌面上的动作,D巧妙地避开了点儿自己和裴晟的距离,单手支在沙发靠背上后托着侧脸,“不先问我点儿什么,就急于做出来承诺?”
“要问!”裴晟脸皮极厚地又蹭了过去——啊哈哈哈~已经到沙发边缘无路可退了所以应该可以再靠近一点点儿——“你生日在哪天血型是什么型号爱好兴趣都是些什么喜欢吃什么习惯几点起床……还有做爱时喜欢被喊什么昵称以及喜欢采取哪种体位再有敏感点在哪里……”
越问越兴奋的男人的身体已经呈现了偏离45°角的扩大趋势,眼看着就要把人从沙发上挤掉下去。
忍无可忍的D在男人意欲再次靠挤过来的时候急身起立,冷冷地回视着被闪了一个歪斜的裴少爷。
“那个……嘿嘿……”裴晟飞快地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敏感点就不用告诉我了,我自个儿摸索就好了。”
一边说还一副“我很体贴所以赶紧快来表扬我”的表情,让人看得牙根处都能痒痒起来。
——总有那么一种人,每当你对他的印象马上要改良一二时,他总会有更多的办法把它破坏殆尽然后再让你对他再次负印象+1。
毫无疑问,裴晟精于此道。
看着D脸上流露出的明显的不满和隐忍的怒意,裴晟内心却是愉快无比:他敢打包票这种模样的柯尘,极少会出现在旁人的眼中。
眼明手快地伸手拉住了意欲转身离去的男人,裴晟手下一个施力把人拉回到了沙发,环到了怀中,“……尘。”
正要发火的D被这个单音节词惊得思维一个停滞——虽然短暂,但是连带着挣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被人叫作“D”,叫作“Dustin”,叫作“大人”、“主人”、“master”……但是,几乎没有人叫出过他的原有姓名。
包括曾经的情人在内。
这近乎于一种自我保护:夜色中的D,和柯尘……被他自己人为地隔断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代称。
但是,柯尘很快地从这种茫然中带着软弱的情绪回转过神来,并且略一思索就弄清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他垂下眼睛看着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人体的温度从相贴合的部分慢慢传导入神经的感知,年轻的、有力的、温暖的,然后伸手覆上男人的腕部,安抚性质地拍了拍,“是御少爷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裴……少,那您不是都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吗?再来做这种戏弄和试探又……”
“没有!”裴晟斩钉截铁地否认着,“柏少御他不告诉我!”
事实上,柏少御极其十分非常地想告诉他,只是被拒绝了而已。
可是,显然,柯尘对自家那位小少爷的恶趣味和别扭性子了解得足够深入,深入到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裴晟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