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杨帆呻吟了一声,躺了回去,「闭上你的嘴。」
单飞扬了扬眉--折磨杨帆给了他一点欢乐,但转眼又被浮躁的心情所淹没,他转过头,望着窗外透过窗帘的微光,怔怔地发呆。
「......喂,」半晌,杨帆忽然又打破了黑暗的沉静,「那个......喜欢一个男的......谢天麟......老天,我还是无法想像。你喜欢他什么?」
「......如果你让我罗列出我喜欢他什么......」单飞认真地思忖了一
会儿,「最初我只是很好奇。他就像是一个谜一样,到现在我都不能完全弄明白。刚开始的时候......你明白的,他很迷人,外表,身分,还有......性。
「不过,老实说,现在我喜欢他的全部。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从前憎恶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变成欣赏--从法律以外的角度。」
在他提到性的时候,杨帆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是并没有打断。与其说反感,不如说是好奇。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尤其当他想起审讯室里的谢天麟时。他想反唇相讥两句,但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从单飞的语气中,他能感受得到那种珍爱,令人无法亵渎。
「无论如何,别逼我对他示好。」他嘟囔着,「那我可做不到。」
单飞咧嘴大笑。「我想我不会,」他不能抑制住声音中的喜悦,「让其他人接、近、他。我可不想自寻烦恼。」
「你没救了。」杨帆慨叹道:「你需要精神科医生。」
单飞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他近乎喃喃自语,「我应该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你不是当真吧?」杨帆诧异地道,据他所知单飞没有那么白痴,以至于分不清玩笑和建议。
「不,」单飞清晰地说:「如果你有好的,给我介绍一个。」
他需要。
他应该弄明白,怎么才能帮助谢天麟。他不确定,幼时的侵犯是否就是那些负面情绪--自卑、神经质和自虐倾向--的源头,但他不希望它们继续伤害他的男朋友。
☆☆☆
谢天麟强迫自己把思绪,从跟父亲的那段对话中抽离出来。
那是个圈套,他确信。谢擎只不过是想把他从单飞的身边拉回来。他诱导他去怀疑。
对于谢天麟这样的人:敏感,极度的自卑,同时又过分的骄傲--去信任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单飞做到了。但就在此时,这信任还这么脆弱而淡薄,当它一旦被打破,那么,所有的信念会迅速地崩溃瓦解。
无疑,从某方面来讲,谢擎是最了解谢天麟的人。
8
单飞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蔡航正处于矛盾阶段,他开始找人保护单飞,顺带监视--在他做出决定之前,绝对不希望单飞自行行动。
很幸运,在行动受限之前已经把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单飞并没有感到特别不安。而且,他也并非没有私人的时间。
杨帆虽然很不解,但还是帮他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而蔡航对此并不惊讶--如果单飞真的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那么明智的方法就是求助于心理咨询--于是他也认可这一行为,毕竟他需要维持他的正面形象。
而单飞,他在静候一个时机,在端木至少发挥了一点作用之后。唯一令他不安的就是谢天麟。
在可控的范围内,一切都在计画中,但单飞无法控制谢家。他不知道谢擎已经做了些什么,对谢天麟。他理智上能够理解谢天麟连续几日没有出现的情况,但是感情上无法接受!
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请杨帆偷偷地用公用电话联络过谢天麟,但是得到的却是超出服务区的结果。
他在哪里?
「算了。」杨帆宽慰道,这几天为单飞守夜的都是他。虽然蔡航安排了其他同事照顾单飞,但只要杨帆下班,那么他就会自觉地肩负起这个重任--尽管他没有表示出对其他人的怀疑,但是他不会允许出错。现在是非常时期。
「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自己不是也想过,这几天你从来都不是单独一个人,或许他来过,只是没法接近你。」
单飞想了想,将令人本能的戒备的期待目光投向杨帆,「或许你会有什么好主意?」他抱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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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该让你死得更快一些。」杨帆模仿着他的语调,道。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罗密欧。」截断了单飞暴躁地指控,杨帆耸了耸肩,「或者是茱丽叶?不管是什么,你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保护你自己,我帮你是为了让你......呕,你们『生同裘』而不是『死同穴』,对吧?」
「......」单飞张开了嘴,「我不知道你居然还看莎士比亚。」
「我当然不看,」杨帆否认,「我只是听别人说过--这个经典的白痴死法。令人印象深刻。」
单飞嬉笑着,「你不是为了这个故事才接受我们的吧?」
「正相反,」杨帆哼了一声,「原来我一直以为莎士比亚纯粹是胡说八道,不会有人这么傻。」
「老莎泉下有知也会替你高兴,」单飞反击道:「虽然迟钝一点,但也并非不可教化。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让一切看起来没那么蠢?」
「......」杨帆瞪了他半晌,「我要疯了。」他说:「直说吧,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单飞为自己获得的胜利而得意洋洋,「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能想念一个人到这种地步。如果像之前他有些事情急需去完成,还能好过一些,此时的静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他甚至都不敢走进曾经和谢天麟亲热过的厕所隔间,回忆中的那种感觉几乎能让他烧起来!
杨帆惊讶地瞪着单飞,「......你怎么知道?」半晌,他干巴巴地问。
「我了解你,你对未知的事物好奇心超出常人。还记得吗?在你告诉我谢天麟的手机打不通的那天?当时你跟我一样迷惑,而且自告奋勇去打探一下消息。」单飞笑了笑,「然后你就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从此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你知道了什么?」
杨帆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分析回避问题的可能性。最后,他放弃了。「我看到他在泡妞,」他说,很是带着些不以为然,「就是那个什么狗屁议员的女儿。」
☆☆☆
华安琪希望选择一套钻石项链,好在他们期望的情人节的订婚典礼上佩戴--尽管她的父亲还在犹豫,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那一天的憧憬。
她拿起一条白色碎钻众星捧月式地,环绕着海洋般幽蓝的水滴型蓝钻坠子的项链,转头充满希望地看向她的男朋友,「你觉得这条怎么样?配不配那件晚礼服?」
谢天麟喜欢蓝色,她认为。除去之前送她的玉雕,今天早上参观他的房间时,她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谢天麟从她手中接过项链,帮她戴在颈上。幽兰的钻石显得安琪的颈项纤长而白皙,妩媚动人。
「很漂亮。」他评价道:「不过颜色与那件礼服不太相配,这没什么要紧,我们可以再选择另外一条。」
华安琪喜滋滋地接过售货小姐递来的镜子,端详着,她相信谢天麟对于时尚的品味,不过最要紧的是他喜欢她戴上这套项链的样子。
老实说,她的外在条件非常好,一般的珠宝饰物穿戴在她的身上都不会难看。稍微偏转了一下镜面,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男朋友漂亮的眼睛,唇边展开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互赠定情信物?多动人的场面。」
蓦地,一个听起来相当刺耳的声音,刀锋般地插进了温馨祥和的气氛,华安琪惊怒地转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两个似曾相识的男人,大剌剌地站在谢天麟的面前,稍微靠前的那一个挑衅地看着谢天麟。
「那么,现在是不是有时间借一步说话?」
惊讶,确切地说是惊喜的微光迅速划过谢天麟淡漠无波的眼睛,他注视着单飞,但尚未开口,就被欺身过来,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的华安琪打断。
「他们是什么人?」她紧张而且戒备地问:「不要跟他们走!」
「香港员警。」半是调侃半是张狂,单飞的声音本能地充斥着极度反感,「阿帆。」他向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杨帆愤怒地瞪视着单飞,但,终究掏出了警员证--单飞还在停职阶段,他的那一份还躺在蔡航的怀里--出示给华安琪和迅速靠近过来的保镳们,「O记探员,小姐,我们可以告你,如果你妨碍我们办案。」他说,同时对自己和身边那个混蛋生气。
如果事情闹大,那么下一次他和单飞这对难兄难弟,就只能靠诈骗和恐吓来震慑闲杂人等了。他是怎么会见鬼地答应了单飞的请求的呢?
「没事的,」谢天麟柔声安抚着华安琪,「明天再联络,好吗?」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将惊讶的目光,落在杨帆那悲愤欲死的脸上--不同于叶利的严肃,杨帆表情向来丰富多彩--他不知道,这个员警在这次神奇的偶遇中充当什么角色?
华安琪隐约地记起这对讨厌的员警--上次无故将她带入警察局的就是他们!那还是她平生第一次走进那种地方!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了,事后她只模糊地记得一丝半缕的场景,但这也足够让她气愤。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你们这群饭桶只会胡乱抓人!」她愤怒地守护在男朋友身边,拒绝离开。
谢天麟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听话,这样好吗?去我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到。」他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了华安琪的面颊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相信我,嗯......你们送安琪儿回去。」转过头,他对自己的「保镳」道。
华安琪忧虑地望着他,咬着下唇。
只不过是肩膀而已。单飞对自己强调说,除了他,谁也不可能见到那般燃烧着的谢天麟。他是为他燃烧的,只为他。
不!不是亲吻!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席卷了单飞的整个身体,尽管他的理智完全能够接受,但是不适的感觉并没有因此而减轻。「这里你照应一下。」他急促地对身边的扬帆道。
「我很好奇,」杨帆垂头丧气地道:「阿利跟你一起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
「他面对的比你艰难得多,」单飞耸了耸肩,「相信我。」
「发誓?」杨帆抬起了一根眉毛,感到安慰多了。
「发誓。」单飞道,再不跟他啰嗦,上前两步,粗鲁地抓着谢天麟的胳膊,把它从华安琪的肩膀上拉下来。
「吻别结束了,」他断然道:「你跟我来。」
没收到什么反抗,他顺利地拉着谢天麟走出店门。
「你、你、你,」杨帆闪身挡在企图跟随出去的保镳身前,「还有这位小姐。」他示意几乎追出去的华安琪停住脚步,「如果你不想吃一场官司的话。」
「什么?!」华安琪愤怒地道。
「不是我,」杨帆向她的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努了努嘴,「不过可能大福珠宝的老板有这个打算......你们几个,关掉手机,身分证拿出来。」
☆☆☆
「还好吗?」走出珠宝店大门,单飞首先急迫地问道--他该死的更憔悴了,明显的黑眼圈和过分苍白的面色,清晰地显示着这段日子的艰辛程度,他令单飞心疼。
「还撑得下去。」谢天麟淡淡地道。没有太多的暴力惩罚,除了他自己想去撞墙之外。
虽然不是单飞希望的那个答案,但至少他稍微放了点心。他还能期待什么呢?谢天麟面对的是谢擎!假如他能够通过GPS定位找到谢天麟的车,进而找到他的人,那么谢擎便不会不知道他们医院的会面。而那个老杂种不会为此高兴。
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和杨帆喝止的声音响起来,单飞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推谢天麟坐进了他停在路边的车子后座,「现在,」他顺势也挤了进去,转头对着谢天麟,「我知道了。」他板着脸道。
「什么?」有点紧张,谢天麟吃了一惊,迅速地猜测着单飞指的是哪一桩--他有许多事情不想让单飞知道,尤其在跟谢擎的数次「交流」之后。
他已经很后悔那晚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幼年的痛苦剖白出来,如果有可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回单飞那晚的记忆。
老天,不要再多了!剩下的秘密一件比一件更污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单飞是否能够承受更多。
「为什么你那天会那么恶毒的嘲讽我阿姨?」单飞闷闷地说,因为忙于化解自己的负面情绪,而没抓住谢天麟近似于恐惧的紧张,「她没有那么糟糕,是吧?那个女孩也没有那么恶心,我想。」
因为放松而惊讶,谢天麟竟忘记了嘲笑,「......你吃醋了。」过了两三秒钟,他才权威地定义道。
就似时光倒流,回到在阳光俱乐部的那一天,他看到单飞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两个主角的位置相互交换。
他为他那么嫉妒,那么多忐忑,那么多无望的期盼。
他无法忍耐地向他提出了一个交易,他给他权力羞辱他或者......爱他,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资格拒绝。
然后,他经历了那么多......残忍的痛苦。
那么现在,谢天麟不敢确定,他得到了什么,但,他赢得了与他等同的感情......这是不是真的?
他无法......平息心脏的悸动,就像一个女人!
他让他变得这么脆弱!
这个......该死的员警。
他没法抹去嘴角的那丝微笑。
「如果你承认那天在阳光俱乐部,你是的话。」单飞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为自己开脱道:「礼貌性的......嗯,你对她没什么,是吧?」他看着谢天麟,期盼着一个令自己放心的答案,带着完全不必要的紧张。
杨帆说过谢天麟的行踪--在那个好奇的员警跟踪之后,发现的是卿卿我我吃饭、看电影喝咖啡的一对「奸夫淫妇」--而单飞对此的回应是:他知道他的男朋友在干什么。
但事实上,不,他不知道。
至少他并不确定--如果谢天麟对父亲妥协,重新回到黑道少主的位子上,并且按照父亲的意愿跟那个女孩子结婚,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无法不为这个想法而紧张。见鬼,他现在无法想像失去谢天麟他会怎么样!
谢天麟微笑地看着单飞--他享受着这种感觉,从没经历过的幸福,他感觉自己被需要,被渴望,被爱,而对象是单飞-一高傲地抬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是促狭的得意和满足。
那是单飞看到的最炫目的神彩,比任何火焰都美丽,它们闪动在谢天麟漂亮的眼中,动人而且诱人,令他想去亲吻。
「你没有一点什么要跟我说?」他问,声音是不太满意的,但是手指以与强硬的眼神截然相反地,轻柔触感落在谢天麟的脸颊上。
温软光滑的肌肤承载着他的手指,如同磁石般地吸引着他,令他无法放手。有那么一会儿,他有点分神。「......我当然......」他叹了口气,「也不能阻止你去约会她,是吗?」
「确实不能。」谢天麟轻声说,有点不确定告诉单飞是不是一个好主意,燃烧着的快乐有些畏缩地动摇。「不过,绝对不会比利用更多。」
但是他真的很累了,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他现在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够在单飞的怀里安稳地睡一觉。这或许能够帮他聚集足够的力气,去面对下一轮风暴。
他的手温柔又温暖。
单飞或许可以让他靠一下,喘一口气。如果他允许。
「你需要从那个见鬼的地方走出来。」单飞点了点头,并没做过多评论,「......对不起。」迟疑了一会儿,他说。
「什么?」谢天麟挑起眉毛,不解地看着单飞,带着点忧虑地戒备着。
他恨自己这样的敏感。
「我应该进行得再快一点。」单飞内疚地道,他找到谢天麟的手,握住它,「让你从那个变......你爸爸身边脱离出来。」
谢天麟给了他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以为我是谁?」他扬起一边眉毛,「白雪公主?」他调侃地说:「我正在做这件事。」他正色补充道,他可以证明自己并非那么......没用。他应该证明自己值得单飞去爱,即便是有那么多......无法想像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