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玄珠之几番谷雨透春衫+番外————偷眼霜禽

作者:偷眼霜禽  录入: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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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年过去,任流水有时在赤水玄珠谷住着,大部分时候都在江湖上行走,凭着手中一柄秘银刀,渐渐地闯下自己的名头来,从前众人只知道楚倦飞有个姓任的弟子,如今十个人里总有六个知道任少侠这号人物。

任流水每次给白玉楼送药或者路过扬州时便小住几天,有时带几粒漠北草原上的粗粝石子,有时折一枝江北的梅花,有时什么都不带,只带着伤。白玉楼想过派人盯着他,时时传回消息来,却拉不下这个脸面,只得搁在心里。

冬雪时节,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间一片素白。午后闲暇,白玉楼抱着手炉,斜在铺了厚厚一层狐皮垫子的榻上昏昏欲睡,忽听门一响,便听隋英的声音道:“楼主,任少侠来了。”

白玉楼睡意全无,抬头果然看见任流水站在眼前,脸色苍白,衣襟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却望着他笑,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你……你怎么了?”

任流水微笑道:“我跟人打了一架,受伤啦。也不知自己活不活得成,过来瞧你一眼,就算是死,也死得安心了。”

白玉楼皱眉道:“说什么胡话!你过来,躺下歇会儿。”

一年之前,白玉楼派人寻到一位医道十分高明、又兼通武学的大夫,好好地养在楼里,隋英在任流水进门时便派了人去请他,不久那大夫到了,细细诊察过,说道任流水受了颇重的内伤,好在他一口气撑住了,气息虽乱,意念不散,并无性命之忧。若好好用药,将养些日子,月余便可康复。

任流水笑道:“那我便放心了。阿白,我累得很,先睡一会儿。”头一沾枕头,当即睡着了,一缕鲜血慢慢从嘴角流下来,也分不清他是睡了还是昏过去。白玉楼看着他比初见时候瘦削许多却也英挺许多的面容,伸手替他将血擦了。

雪霁新晴,开了窗,守着暖炉看小婢扫雪,也是闲时一大乐事。任流水歪在榻上,往嘴里丢了一粒松子糖。他伤得虽然厉害,但扬州聚天下货物,没有找不到的药材,白玉楼又舍得在他身上花钱,半个月下来,伤势已恢复了大半。

白玉楼递了药碗给他,拿过榻边一枚青铜令牌玩弄,道:“是百里神龙赵青伤了你?”

任流水笑道:“他伤了我,我杀了他。阿白,我是不是厉害得很?”

白玉楼瞥他一眼,道:“厉害个鬼,毁了我好好的一桩生意。前些日子有人来买他的行踪,我刚派了人出去探查,你便带了他的青龙令来。”

任流水笑道:“这容易,你去跟那人说,多出三倍的价钱,便替他取了赵青的性命。”

白玉楼“呸”了一声,道:“我这里只卖消息,不卖人命。赵青在江湖上早混成了精,你才下山几日,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睡昏了头,也敢去拿他。下次再有这种事,你那一口气也不必撑着,死了痛快!”缓了一口气,又道:“你那三件事做完没有?”

任流水低着头听白玉楼发落自己,心里窃笑,又听他问起师门之事,忙道:“这赵青作恶多端,三五年前便该死了,这个应当能算得一件。其余的不大好说,想来也只有一两件,总要再做几件事才好交差。”

白玉楼皱眉道:“你挑一件光彩些的充数,最后一件事我替你办妥便是。”

任流水奇道:“你?你怎么做?”

白玉楼道:“你这三件大事,各派掌门的书信也可算得物证,我是白玉楼主,替你写一封书信便是。难道作不得数?”

任流水抱住了他,贴住他脸颊,道:“玉楼,你担心我,是不是?”

白玉楼沉默一下,道:“你心里知道,我自然是担心你的。”

任流水道:“你的书信自然是作数的,但依例会有师兄们下山来辨别真伪,若是被识破是假,莫说是师父,连师叔都饶不了我。”

白玉楼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我一口咬定确有其事,谁敢说是假的?”终究又沉吟了半晌,道:“你说过当初来给我送贺礼时,贺前辈将前来抢劫的四人都杀了?”

任流水点头道:“是。”

白玉楼不答,又道:“另外的时候你见过他杀人没有?”

任流水摇头,道:“我只见过那么一次。”

白玉楼道:“好。我给你出个主意,有个叫做庄凰尾的,你去杀了他。这件事情做成了,于你师门是天大的功劳,你师父也不敢不认。”

任流水奇道:“怎么叫做不敢不认?”

白玉楼道:“你师祖之死,与此人有莫大干系。”

任流水更是奇怪,道:“这件事我可从没说过。”

白玉楼道:“那是自然,自己师父被人害死了,说出来好光彩么?知道这事的怕是只有你师父、师叔两人。不过你细想一想,是不是常有人到皖南一带打探消息?”

任流水三年不曾回山,从前对这些事情又不甚在意,但细细思量,似乎确是如此,下山的师兄们经常带回当地土物来分给众人。道:“不错。”

白玉楼道:“那就是了,你跟我来。”

白玉楼带着任流水进了后院竹林中,东一拐西一拐,也不知怎么,眼前忽地出现一所房屋,周围有八名青衣人守着,神色木然,见了白玉楼也不行礼。白玉楼取出一把铜钥匙将门开了,只见房里摆满了书架,架上钉着铜牌,刻了门派名号,上面摆着许多册子,封面上写的都是人名。任流水心思一转,已知道了这里是什么所在。

任流水跟着白玉楼走到一座书架前,转头看见“出岫山”的铜牌,顿时大感兴趣,细看册子上的人名,奇道:“师叔的这么厚?比我师父的厚一倍有余。”伸手去翻。

白玉楼取了一本册子,“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打开,道:“要看先付钱。”

任流水缩了手,笑道:“你要多少?”

白玉楼道:“五千两黄金,我还要掂量掂量卖不卖给你。”

任流水道:“师叔若知道自己值得这么多钱财,只怕立时便自己卖给你。”

白玉楼翻阅手中册子,口中道:“笑郎君若是肯卖,开什么价钱我都肯买。”

任流水玩笑道:“成,等我回了山,替你做成这桩生意,到时记得分我些好处。”又奇道:“怎么没有我的册子?”

白玉楼专心翻看手中书册,道:“你道你自己挺值钱么?”忽地想起来当年那五十两金子来,隔了一会儿不见任流水答话,不由得心里微微一颤,道:“你……你干什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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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楼专心翻看手中书册,道:“你道你自己挺值钱么?”忽地想起来当年那五十两金子来,隔了一会儿不见任流水答话,不由得心里微微一颤,道:“你……你干什么不说话?”

任流水半晌才从角落里一座书架前站起来身来,笑道:“阿白,你真厉害,竟然连赤水玄珠谷也有!哎,你刚才说什么?”赤水玄珠谷的册子只有三本,分别写着苏玄台、苏百濯、苏合。他翻开带着苏合名字的册子,写了字的却只有半页。

白玉楼暗自缓了一口气,却又气得发抖,喝道:“你滚出去!”

任流水道:“不是你叫我过来的么?我还没看庄凰尾的册子呢。”

“滚!”

白玉楼又待了半个时辰才起身离开,任流水在门外等着,见他出来,道:“玉楼,你看了这许久,看出什么来了?”

白玉楼漫漫道:“也没什么大事,一时想起来而已。”带着他回去。

任流水跟在他后面,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适才问我见没见过师叔杀人,这事同我师祖之死有什么干系?难道荥山派也参与此事?”

白玉楼道:“我只是如此猜测,自从十五年前谢前辈——就是你师祖——过世,此后荥山派之人遇上了贺前辈,从没一个能活着。贺前辈与人素无仇怨,不为了弑师大仇,我想不出他为何如此行事。”

任流水道:“那么荥山派和姓庄的有勾结?”

白玉楼摇头道:“我更加不知。张陵泉已死,这事怕是只有庄凰尾才知道了。”

任流水道:“好!我定要从他嘴里掏出这件事来!”

白玉楼回望他一眼,道:“你伤还没好,再将养些日子。那庄凰尾阴毒狡诈得很,做好了万全准备再去对付他,也不必急在一时。”

又过了半个月有余,任流水的伤已经痊愈,他本要即刻启程,但此时将近年关,白玉楼留他多住些日子,他不愿拂逆白玉楼之意,又想到此时不易投店,也便住了下来。镇日悠闲,有时白玉楼无暇陪他,他戳戳花逗逗鸟,或者扯着隋英玩几把骰子。这三年来,任流水在江湖上漂泊不定,大半年都是过着餐风露宿的日子,在扬州也是住几日便匆匆离去,如今倒是难得的逍遥自在。

年关最是忙乱不过,白玉楼整日坐在书房里忙碌,任流水坐在一旁,看他手底下算珠拨得噼啪直响,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看得久了,觉着碍眼,伸手去抚他眉头。

白玉楼笔尖一动,在他手上画了个叉,道:“你闲着,自己找乐子去,别来烦我。”

任流水递给他一杯热茶,道:“你坐了一个半时辰没动一动,歇歇吧。”

白玉楼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果然放下笔,揉揉眼了睛,一面叹一口气。

任流水将火盆拨旺了些,道:“你瞧江湖上哪个帮主掌门不是又威风又自在,你也不缺银子,一百个账房也雇得起,为什么定要自己亲自做这些?”

白玉楼皱眉道:“外面的店铺生意都是张伯打理,我自己管的不过是江湖上的往来。这样的账房可难找得很,又要懂江湖道,又要懂生意经,人还要信得过,不要说一百个,找到一个那也不易。”

任流水奇道:“江湖上的往来,你是说买卖消息?那不是当场掏银子的么?”

白玉楼道:“哪有如此轻巧?总要验明了消息不假,这才付钱。当场付的,不是小钱,便是买主富到家中银砖铺地。”

任流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有人没钱也来买、听完了消息便跑?江湖这么大,倒也不大容易追债。”

白玉楼“哼”了一声,道:“哪有这样容易,我做的是什么生意,岂能容人逃了?还不出钱,割肉来抵,一两银子一两肉,手脚各是五十两,耳朵舌头八十两,眼睛一百两。”

任流水吐吐舌头,道:“好厉害!”忽然一眼瞥到那账册上,叫道:“荥泽!阿白,这是不是同荥山派上下被灭那场大事有些关联?”

白玉楼面色微变,翻手合了账册,道:“任流水,这种别派机密你也偷瞧,还有没有江湖规矩了?”

任流水眼尖,早已瞧得清清楚楚,笑道:“喂,你我还讲江湖规矩,可也太没趣。”又叹气道:“果真如此,那时候我见荥山仆役毫发未损,便想若不是从你这里得了消息,也不能如此。一百两买一条人命,这生意倒也做得。咦,‘赠秦客谢仪两千两’是什么意思?”

白玉楼脸色一变,道:“你闭不闭嘴?”

任流水瞧他神色,似是动了真怒,忙道:“我不问了,你别生气,一上火,又要咳嗽了。”他心中实在好奇,私下去问隋英,隋英却不肯说。任流水不死心,在白玉楼里上上下下问了一遍,但众人不是真不知,便是假不知,总之都是不知。

不久便是除夕,那日任白二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湘帘早已剪好了窗花贴在窗纸上,红艳艳的喜鹊登枝,喜色盎然。两人又玩乐说笑一阵,冬日天短,不久便黑了。白玉楼祭拜了父母先祖,回来同任流水吃饭。虽是寻常的八样菜色,人也常在身旁,但时节不同,心头倒也有些别样滋味。

任流水给他夹了一筷酒炊淮白鱼,道:“从前我在山上时候,都是跟师父师叔师兄们一起过年,热闹得很。”

白玉楼将鱼肉上沾着的一粒花椒丢到任流水碗里,道:“这是第四年,再有一年,你便能回山去了。”

任流水笑道:“不管回不回得去,以后我都跟你一起过,好不好?”

白玉楼微微一笑,道:“好。”

两人吃到一半时候,外面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得十分热闹,房内杯盘几乎都要震得跳起。任流水来了兴致,待吃完时,向白玉楼道:“玉楼,我们到外面瞧瞧如何?”

白玉楼点点头,披了一件白狐裘同任流水出去。

6

此时已是半夜,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映得夜空红彤彤的,积雪都是橙黄色。四下里都是爆竹声,一串接着一串,震耳欲聋,爆竹声停歇时,便能听到热热闹闹的人声从窗子里传出来,说笑的,劝酒的,一片喧嚷。街道上虽只有几个穿着新衣的小孩儿跑来跑去,却也丝毫不觉冷清。

两个人踩着雪在城里转了半晌,白玉楼嫌爆竹吵闹,但被任流水牵着手并肩行走,却也没说什么。走着走着,任流水忽然瞧见了什么,走开几步,蹲在街边弄了一阵,回身笑道:“玉楼,小心!”

白玉楼怔了一下,看见任流水抛了个小小的物件过来,他抛得极低,白玉楼正想要不要去接,只听身旁嘭的一声响,脚边已炸出一个小小的雪坑。他不提防,吓得一抖,半件狐裘都溅满了雪。

任流水一步纵到他身边,笑道:“吓着你了?阿白原来你怕爆竹!”伸手替他掸雪。

白玉楼一恼,喝道:“混帐!你……”话没说完,抬手便打,一侧头瞧见任流水温和深情的眼神,手掌将要挨到他脸上,堪堪停住。任流水温柔地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靠过去吻他嘴唇,白玉楼“唔”了一声,在他唇上轻轻舔了一下。两个人靠在墙边缠绵半晌,好在行人极少,也无人撞见。

半晌任流水透了一口气,道:“玉楼,你说,你一世都待我好,不会同别人在一起。”

白玉楼看到他眼睛里,低声道:“我生生世世都待你好,决不会害你,也不会让你被别人害,更不会同别人在一起。”

任流水双眼顿时亮起来,道:“真的?”

白玉楼道:“真的。”

任流水欢喜无限,抱住了他道:“玉楼!我……我也决不教你伤心难过!”

白玉楼又想起那五十两金子来,微微叹了口气,道:“好。”

两个人拉着手回去,任流水道:“明日我便启程去皖南。唉,师叔师兄们找了这许多年都没找到那老狐狸。我只有一年,也不知够不够用。”

白玉楼淡淡道:“自然够了。我同你一起去。”

任流水心头一阵惊喜,道:“你、你脱得开身么?”

白玉楼点点头,道:“如今情形与三年之前不同,我安排几个人,一两个月不在也不致出什么岔子。我听说你们这三件事不禁江湖同道相助,是不是?”

任流水道:“是,只不许同门插手。师父若是知道有白玉楼主助我,今后只怕要把这规矩改一改了。”

白玉楼微微一笑,道:“改倒也不必,能结交到朋友相助,也是各人的本事。”

第二日白玉楼将大小事务交代给隋英张伯并三四名下属,同任流水飞马离去。两人出了扬州西城门,白玉楼一抖马缰,向西北方向的官道飞驰而去。

推书 20234-06-30 :成仙记————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