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把口水擦一擦吧!」杜玉容笑着轻瞪了白震远一眼。
白震远忍不住大笑,「哈哈~我哪敢对八爷的人流口水?」
杜玉容轻轻哼笑一声,「反正他也不要了。」
胤祇婚事已过一个多月,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白震远回廉郡王府时,经常看到阿寒貂福晋粘着胤祇,而胤祇连提都不提杜玉容,只是把白震远份内的工作减少,似乎有意疏远杜玉容,让白震远来陪他。
白震远脸色一沉,又替杜玉容怨起胤祇,「我真不敢相信主子会这样对你,就算要分手,也应该说清楚吧?」
「我说说而已,你可别又认真起来,他离开我是早晚的事,我跟他能算什么分手,顶多算是主子厌倦了宠奴,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杜玉容无力的笑着,回想胤祇成亲前一天在这个凉亭里所立的誓言。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玉容,我一辈子都会深爱着你;一辈子。
「八爷老当你是奴才,也不想想他今天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
杜玉容叹息着,「他有能力,我只不过推了一把,哪能居功?」
「如果没有你舍命相救…….」白震远想起胤祇的第一步,是从无职无位阿哥赏封贝勒,「他因平乱有功赏封贝勒,你知道是平什么乱吗?」
杜玉容警觉的看着白震远,整个人清醒了,「什么?你想说什么?」
白震远犹豫了很久,嚅诺的说着:「我想,八爷不曾告诉过你吧…….他扫平淮南兄弟会…….你义叔和你爹,都在其中…….所以他不让你出这园子,也不让你跟外人说话,他不想让你知道…….」
杜玉容抓紧胸口困难的喘息着,「主子他、他杀了我爹?」
「两江总督坐镇,淮南县令和八阿哥为辅,不能算是他杀的,但确实,是八爷向万岁请皇令出兵。」
杜玉容几度要求能否返乡探望父亲,胤祇都以他爹为父不仁,不配称父为由拒绝了。原来当年杜师傅将杜玉容卖掉后,马上又心生悔意,在进京要将他赎回的途中却遭逮获,以叛乱份子为罪当场处决。
杜玉容虽为叛党之子,理应诛灭,却因已卖入贱户而逃过一劫,但胤祇从没告诉杜玉容,他爹早就死了。
一直以来,胤祇都在欺骗着他?
「爹……我给您招了什么罪?」杜玉容茫然的站起来扶着柱子,「要不是我,您怎么会老来不得善终?」
胤祇啊胤祇~早知道你是这种爱恨分明的人,哪里知道,你真能翻脸无情?连我爹都害死了?就算不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难道也不看看我们曾经翻云覆雨,而我是这样委屈的伏在你身下……如果能恨你……我如果恨的了你……
杜玉容扶着廊柱的手颤抖着,手心全都是汗。
白震远看着杜玉容脸色苍白,后悔的扶着他,「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要让你伤心,我是想,早晚你也得知道你爹的死讯,他不是真的狠毒到不闻不问,而是他老人家早就走了。你现在知道了,八爷他已经变的残酷绝情,你不为自己想,他是不会为了你想的。」
「你不能这么说他!」杜玉容颤抖着声音说:「他对不起我,可是他没有对不起你,他饶了你一命,你得对他更为忠心。」
「我当然会对八爷忠心耿耿,可是你呢?你已经不再欠他了,我真的受不了看你这样折磨自己!算我拜托你,为你自己多想想好吗?」
「可是震远……我真的好爱他。」杜玉容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我就爱他,怎么办呢?他只要一勾手,我还是会乖乖走到他身边,即使,他害死我爹。」
白震远心疼的替他拭泪,「坚强一点吧,情这个字不知要害死多少人,你只有慧剑斩情丝,才能帮的了自己。」
杜玉容伤心到觉得晕眩,于是轻轻的倚靠在白震远身上,「或许我应该学佛,不起贪瞋痴诸想,不着色身香味触法,可惜我做不到,为什么我总是做不到应该做的事?」
「玉容?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白震远看他神情有点恍惚,忙一把抱住他,「我送你回房好吗?」
「不需要!」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胤祇今天来就是想跟杜玉容说清楚,往后两人再也不要牵扯不清,但一看到杜玉容倚在白震远怀里,一股气冲上,又觉得杜玉容是他的人,不应该跟别的男子搂搂抱抱。
白震远看胤祇脸色不对,想放开杜玉容,却怕他因此跌倒,正左右为难时,胤祇走过来一把横抱起杜玉容,「大白天的就喝醉了?越来越不象话!」
杜玉容温顺的让他抱着,轻声吟诵:「呵~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胤祇听这话有要离开他的意思,原本是要来叫杜玉容走的,不知为什么听了却很刺耳,更怒不可遏的说:「你吟的什么诗?想逃?」
杜玉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笑了,「没这回事,主子一天还要我,我就一天不敢想逃。」
胤祇走回房里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五官,那线条,是他所熟悉深爱的…………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他根本无法将他从心中拉开,杜玉容就这样默默的侵入他的生命,无声的占据他的心思,而他有未来、他有抱负、他有娇妻、他有额娘,这样狂乱的爱,真会毁灭他的前途……
胤祇猛然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用说的那么可怜。你自由了,我不再拘禁你,往后,你还是可以住这园子里,我会派人送月例过来,你跟福晋拿一样的月例,下人们从郡王府中拨来,可是我不会再过来了。」
杜玉容收起温柔的微笑,眼中出现茫然和慌乱,那句『我会一辈子深爱着你』,还在耳边回响着,为什么胤祇就要离开了?
可是他没说话,看着胤祇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那种想哭却流不出泪的感觉又涌上来,咬紧牙关,他抗拒着那股晕眩,因为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用眼泪和亲吻唤醒他了。
让他走吧……留的住人也留不住心,更何况,他又何曾真正留心过?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这一次,一定要走,一定要做到该做的事……胤祇…….
胤祇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的大事般,走出杜玉容住处时,心里轻松的几乎要吹起口哨,想不到那几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他几天来反复思量着的问题解决了,往后只要专心的顾家、闯大业就好。
但走着走着,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杜玉容一双惊慌的明眸不断浮现脑海,他没有哭闹挽留,那从来都不是他会做的事,可他就那样伤心欲绝沉默的看着他,看的他心疼,看的他心慌。
容儿……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何时开始带着浓浓的忧郁?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为了他终生不娶的,为什么现在会弃他于不顾?
那温柔皎洁的笑脸、柔软又有弹性的身躯、狂乱的交欢、撕心的炙爱,真的能这样说断就断?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到最后,他掠夺走一切,留下深刻的伤口让他独自去舔嗜。
或许从杜玉容救起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将摧毁这个少年的一生。
杜玉容……我真的爱过你……真的爱你。
如果不是这么身不由己,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世俗礼教、官场风云,如果都能放下,我一定守在你身旁……
胤祇一路步行回郡王府,都没留意到路人奇异的目光,直到进了书房,阿寒貂走进来,惊讶而担心的说:「王爷?你不舒服吗?」
胤祇硬撑起笑容,「没有啊~怎么了?」
「你……的眼泪,流个不停。」
胤祇惊讶的摸摸脸颊,「我流眼泪?!」
杜玉容流不出的泪从他眼中流出来了吗?
「阿寒貂,过来。」胤祇搂住他的妻子「让我抱着你,静静的抱着你。」
他何曾静静的拥抱着杜玉容?那个人总是让他热血沸腾,抱着就忍不住要侵犯他。
杜玉容……玉容……容儿……你不会有事吧?你很坚强的,一定不会有事……那温柔的笑容啊……皎洁如月的人儿……
皇阿玛将户部差使交给他,那是油水最多的地方,就算不趁机中饱私囊,大小官员的冰敬就够瞧的了。
阿寒貂很快乐的每天和不同的官夫人、福晋、宫中妃嫔,甚至是贵妃、皇后谈笑,胤祇给她足够的宠爱,让她打扮的更如阳光般耀眼。
然而胤祇却越来越不快乐,每每在夜里,一张俊美的脸常出现在梦里,杜玉容皱着眉说:「我好痛苦……我一直好痛苦。」
那个白衣少年现在在做什么?胤祇无法抑制自己日夜不停的想他,想他的多情、想他的委屈、想他慌乱茫然的眼。
他更常梦到的是,两人狂乱的交欢,杜玉容痴迷的跨坐在他身上,略微痛楚的欢愉呻吟,他们是这么为对方痴狂,可是他离开了他,只因害怕自己太过于深爱他。
而他跟阿寒貂的房事越来越不顺利,阿寒貂大胆,却毕竟是女人,她无法像杜玉容那样带着淫荡的眼神讨好他,对玉容浓浓的歉疚,更让他无法心安理得的疼爱阿寒貂。
再加上每每到了那时候,月儿般的杜玉容的脸庞,重叠在太阳般阿寒貂的脸上,让他几度唤着『玉容……容儿……』,惹的阿寒貂十分伤心,频频追问谁是玉容,几次之后,胤祇也失去兴致。
他矛盾的想再去拥抱杜玉容,却害怕再次陷入深爱中,再抱杜玉容一次,他恐怕永远都放不开了。
除了专心投入公事中,胤祇想不到其它方法可以帮助他遗忘杜玉容。
「八爷!」
胤祇正翻阅户部库银的帐簿,白震远神色惊慌的走进来,胤祇只想到事情跟玉容有关,忙问:「是不是玉容出事了?」
「我刚才想去找他发放月例银子,可是拨过去的丫环说,你走那天他也连夜出走了,到现在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再回去过。」
胤祇脸色刷的变白,「一个月?他有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走?」
「没有,一身白衣走出了门,再也没有回去过。」
胤祇慌张起来,忙策马疾驰至他的住处,到底翻找着蛛丝马迹,「什么都没有?他连张纸条都没有留下?!」
「留纸条……给谁看呢?」白震远略带抱怨的喃喃自语。
胤祇坐倒在倚中,那张他曾坐着,让杜玉容站在一旁磨墨的盘龙椅,那温润柔软的手,优雅的一圈、一圈,不急不徐的磨着。
杜玉容总是另一只手轻轻拉着袖子,以免白衣沾染黑墨,他露出光洁手臂上的线条,如同骏马的肌肉般流畅的线条。那个时候他总偏着头无声的微笑,仿佛为他磨墨是种荣幸,是种享受。
胤祇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现在才发现,杜玉容爱洁如命,白墙、白玉花瓶插白梅花、白色纱帘、白杯白垫…….
向来有着出色的人儿站在这片白中,他从不觉得奇怪,现在那人一走,却觉得异常冰冷,原来这里的一片白,少了杜玉容,白的那么惨淡?
「去找他回来!震远,帮我找他回来……我不能失去他!」胤祇颤抖着说「玉容不会寻短,他答应过的,他知道他的命可以抵你的命,他不会死……」
胤祇捧着脸低吼一声「玉容~你回来……不会再有痛苦,我答应过,可是我让你失望……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有痛苦了。」
事情一旦开始不顺利,好象骨牌一样,接二连三的不顺,怎么也停不下来,胤祇最近窜升太快,引起其它皇子侧目,尤其是外传已经失宠的太子,对他被重用的情况感到万分不满。
太子虽然尚未登基,但体制上他就是君,胤祇就是臣,胤祇办差经常要『请示』太子后才能再呈送给皇帝,如果越级报告也可以,但太子当然会更为不悦。
总之,胤祇被太子处处置肘,做什么都遭到刁难。
胤祇因公因私而心情不好,阿寒貂更不高兴了,她虽然在关内没有背景,可是好歹是公主出身,娇生惯养的公主脾气,加上她不像杜玉容那样,有苦往肚子里吞,只要不高兴,清清楚楚的挂在脸上,胤祇看了更烦躁,更思念起旧爱的温宛宽容。
夫妻间的不顺,因为阿寒貂的豪气做风、不懂掩饰,从家里传入宫中,胤祇成了笑柄,其它阿哥原本妒忌他受赏个公主,现在却常当着他的面说:「还好,我们没有八阿哥的『福份』能立个公主福晋。」
胤祇恨的痒痒的,却因为太子的压制让他无法发飙,只能笑着应对,他只好安慰自己,起码他的脾气给磨平了,以后找到杜玉容,也不会轻易对他发脾气。
只是,杜玉容呢?
那双清澈美丽却悲伤茫然的眼再也见不到了吗?
一想到这里,胤祇就心神纷乱,几度几乎要落下泪来。是他说过再不会让容儿痛苦的,可是那份痛或许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白震远四处搜索杜玉容,照理说,一个那么出色的人,应该不难找才对,可是各地都没有他的踪迹,人海茫茫,时间拖的越久就越没有希望,搜索的范围也要不断的扩大。
简直像在大海里捞一根针!
各地知府县令都知道八爷府中逃出一个家奴,怎么会动用大匹人马却连个消都没有?
找了几个月,白震远才突然想到,杜玉容曾说了一句话:
我应该学佛,不起贪瞋痴诸想,不着色身香味触法。
「哎呀!我笨的要死!」
到各地落户定居要有身籍资料,杜玉容现属胤祇家的家奴,根本跑不了,除非到庙里借住,因为寺庙中对暂住的施主是不过问来历的。
果然不出数日,在间小庙中找到打杂的杜玉容。
白震远看着因为劳动而显得身体结实的他,更被那股摄人的俊逸吓住了,以前杜玉容肌白若雪,映着浓眉更是好看,想不到晒黑一点了之后,更显得五官分明,叫他看了都怦然心动。
杜玉容正在寺庙后院砍柴,看到白震远带着惊讶的眼神远远看着他,他倒是很镇定,「怎么?八爷又要我回去给他暖被子?」
杜玉容似乎看开了点,白震远无语的思考一阵子之后才说:「八爷最近很不顺,你要想回去安慰他,就跟我走,如果你不愿再过那种日子,我就当没找到你。」
杜玉容皱眉问:「怎么了?太子又刁难他?」
「嗯,索额图也跟着兴风做浪,八爷给整惨了,福晋又成天发公主脾气,加上遍寻你不着,八爷简直要烦忧出病来。」
胤祇要烦出病来了?谁来照顾他?谁能替他分忧解劳?想到胤祇神彩飞杨的眉宇会紧紧深所,他就忍不住心疼……那个人,真的让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为他付出一切……
杜玉容低头沉默的看着斧头,隔了一会抬起头来,「我跟你回去,这次是我自找的,也怨不得谁了。」
飞蛾扑火……真是傻到极点,但是,他就傻,即使知道要烧成了灰,还是扑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