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了。
你走吧,在我还来得及将我仅剩的财产给你的这时候,我舍弃我的名份地位,财产全
都给你吧。
妻子问了为什麽,眼里闪着光,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那抹怯怯惹人怜爱的神情。
她想留在他身旁,她是夫人、是他的牵手,财产共享、名份和地位,她能拥有更多。
他笑了,眼角像上了淡淡的红痕,竟有抹艳色。
妻子看了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姣好的面容神色不变,却在心里惧怕了起来。
眼前的丈夫不像平常的丈夫。
有些妖异的眼,不似常人的笑着,那抹笑,就像、就像妖物一般……
你走吧,我的财产都是你的了。
请你离开吧,这是我最後一点仁慈了。
妻子听见丈夫这麽说着。
「再晚一些,我就要看不见了。」
妻子离开了,带走他的财产。
空无一人的屋内,他坐在妆台前。
他不常坐在妆台前,这是妻子常坐着的地方。
从失去白璟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再坐上这张椅,只是常常从旁看着妻子在妆台前的这
个位子忙碌着。
白璟,白璟。
他轻轻地唤,像在低吟,学耳里常忆起的那抹嗓音,轻声地说着这两个字。
白璟……
失明了二十年,在光亮透近黑暗的那一刻,刺目却让他激动不已。
眯着眼,适应了光亮後,他第一眼瞧见的,竟是躲在病房门外偷觑着他的白璟。
带着点悲伤,带着点欣慰,望进他的眼;他回望,瞬间被那抹抑郁的神情掳获。
他说他叫白璟。
他说,这是他情人的双眼,他逝去的情人,最爱的人的双眼。
白璟是个画妆师。
从那天起,白璟常来找他,望进他的眼,眼底带着不自觉的依恋,微微笑着。
情不自禁地,他倾身上前,吻了白璟。
像被白璟望着他的眼神蛊惑似地,浅浅的吻,细细的喘息在耳边转化成煽情的媚药,
由淡转浓的欲望,他收紧了腰上的手。
动情地吻,交换着呼吸和气息,像要啃食对方似地那般投入。
他深深地进入,白璟低哑的轻吟像歌唱一般悦耳。
白璟常让他坐在妆台前,画着他的眉,吻上;画着他的唇,吻上;画着他的眼,勾勒
出眼角的奇特妖异,然後吻上。
「画你的眉,吃你的眉;画你的嘴,吃你的嘴;画你的眼,吃了你的眼。」
调情似地在他耳边呢喃,他总是无可奈何地由着白璟,笑里总是放任和宠溺。
荒唐又快活的日子,纵情又浪漫,现实更显得残酷。
他去相亲。
媒妁之言,家人要一个婚姻,他给他们一个婚姻;要一个新娘,他给他们一个新娘。
仅此而已。
但是白璟消失了。
他一方面焦急地四处寻找,一方面筹备婚事。
终於,他找到了白璟,背对着他,站在乾净的白格子窗前,刺目地彷佛他头一次见着
的光,转淡後,就像要消失一样。
他冲上前紧紧抱住,白璟白璟的唤着。
白璟转过头,平静地微笑。「啊,是你啊,好久不见,坐下吧。」
白璟拘谨地对他微笑,却没看他的眼。「听说你要结婚了,真是恭喜,新娘子一定是
个好女孩吧。」
恭喜……?他一怔。
「真是替你高兴。」白璟低垂着眼说着。
说谎。
白璟明显地一顿,语气颤抖。「说谎……?怎麽会呢?」
说谎,白璟,你抬头看我。
「有什麽好看的呢……你……」他看见白璟收紧了手,接着说。「这段日子我很开心
……真的,这样就够了。」白璟别开头。「我没有说谎。」
白璟!
他伸出手,却被白璟挥开。
「我没有说谎……我怎麽会不懂呢,不就、不就只是一起享乐罢了,我怎麽、怎麽会
不懂呢……」
「就、就这样分开吧,若对方是个好女孩,这样对她并不好。」
「反正……反正我很健忘的,很快就可以忘了你……」
说谎!说谎!说谎!
他大吼着,拉着白璟强迫对方看向他--
一楞。
那抹悲伤,那抹依恋,望进他眼里,却只是望进他眼里而已。
一种诡异的感觉爬上心里,他乾着嗓子问。
「……你在看谁?」
白璟,你看的是谁,你的悲伤,你的依恋,是为了我吗?
白璟望着他,好久好久,缓缓开口。
「我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他的眼角膜接受者……」
「我本来想,只要像以前一样,偷偷看着他就好,偷偷看着他的眼睛,有着他的眼睛
的这个人,虽然没了人没了脸,至少还有眼睛……可是却被你发现了……」
「我只拥有过他的笑,总是远远的望着他的笑,哪里拥有过吻呢?你、你让我变得贪
心了……他身旁的那个女孩笑得很幸福,也许、也许我也可以……」
「没关系的,我很快就忘记他了呢,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和你……是这麽契合……」
「可是不可能吧……我……我连他的眼睛都要失去了……」
白璟望进他的眼,无声掉着泪,蹲下身,掩着脸哑了嗓子。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他低头看着,沉默了。
白璟,白璟……
你问的人,是我吗?
他离开了。
结了婚,有了妻子,没了白璟的下落,也不再坐在妆台前。
一天夜里,他开始听见男人的声音。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他睁眼,眼角淌下泪水,轻轻一抹,带着几丝暗红。
『画你的眼,吃了你的眼。』
他笑了,眼角带着红,有些艳色地、妖异地笑了。
他坐在妆台前,眼角缓缓淌下红色的泪。
淡色的红转为浓艳的鲜红,滑落白净的脸;他看着,眯起了刺痛的眼,轻轻唤着。
白璟,白璟……
直到再也看不见时,他耳边轻轻响起,像是软软的低吟,像是询问,更像叹息。
『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阿干外章87:然後.然後 (1)
那天傍晚的风凉凉的很舒服,吹散了连日燥热的暑气。
阳初里的一片枫叶掉了下来,落在雷公头顶;雷公正准备伸手拿掉--
「冻A!」陈廷大声喝止!「雷兄台!拿不得啊!」
「喔?」雷兄台停下动作,一脸戒慎地凝眉说道。「廷大侠请赐教!雷某洗乾净等你--」发觉似乎哪里不对,转头对直盯着他看的小空澄清。「我是说耳朵。」
「为什麽一个『洗耳恭听』被你说的哩哩辣辣的……」阿干叹了口气,都气到懒得讲了。
身旁的昆仔笑着瞅着阿干瞧。「至少这次意思有讲对。」
陈廷拿出手机调整好拍照功能,对准雷公後。「好了!来,雷仔,摆个POSE!叶子不能掉喔!很好、很好!挺好的嘛!特好!Bravo!」讲到最後连Bravo都出来了,可见廷同学非常之投入。
拍完後,陈廷笑着看着手机里的战利品,一旁的黑爸和阿雄好奇地凑上前。
阿雄好奇地问。「顶着叶子拍那种性感动作,能拍出什麽名堂?」
黑爸看着照片,一脸古怪。「这照片有股不祥的紫气……」
「喂。」雷公伸手揍了黑爸手臂,跟着凑上前看。「没礼貌,我明明就很上镜……」
照片上的雷公头上顶着一片枫叶,摆出性感撩人的挤乳沟姿势--虽然没乳沟。
陈廷笑得很灿烂,伸手勾住雷公的脖子,将手机靠近本人一点。「雷仔,你看这照片像不像那个……」
「哪个?」雷公一脸疑惑。
「性感的河童。」一旁的小空只瞄了一眼,下了定论。
噗嗤哼哼哈哈……
黑爸和阿雄跑到一旁靠墙笑到眼泪都飙出来了,陈廷则是拿着手机蹲在地上笑得抖呀抖的。
「雷兄台,你真是我腹肌的好捧油啊哈哈哈--」陈廷边笑边抖边说道。
「我好好的为何要跟你的腹肌作好捧油……」觉得陈廷爱闹又很幼稚,又觉得自己很成熟稳重的雷公走向较前头的阿干和昆仔,搭住两人的肩。「走吧!兄弟,咱们别跟这群啊啊啊、溜溜溜溜溜溜溜溜溜的人一般见识。」
阿干停下脚步,转头。「什麽叫……啊啊啊、溜溜溜溜溜溜溜溜溜?」一脸踩到屎的表情。
昆仔转头,越过雷公的头笑着回答阿干。「三教九流。」其实这小子也晓得吧,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死党居然文盲到这种程度。
隐忍已久的阿干炸毛了。
「干!你有精力去想那个什麽『啊啊啊溜溜溜』的东西,怎麽不直接把它背起来?!」还知道「溜」九次!「你的智商都溜去哪了?!」
「那哪需要背啊!这样记很快好不好!」觉得自己成熟稳重的雷公也在三十秒内破盘瓦解。「而且你少了六个溜!」
「少纠正我这种不合逻辑的东西!」你的逻辑迷路了吧还是根本就是死巷?!
「这样记很快啦!」雷公一副「哎呀年轻人不懂事」的表情摆摆手。「你这样不受教我也爱摸能助。」
「谁要让你摸?!爱莫能助啦!」阿干吼完转向正要偷摸的某昆。「不要乱摸!」才不是这个意思!啊啊他的血压!他的血压!
「青蛙下蛋真的是青蛙的蛋吗?」
後头的小空突然低头问陈廷,完全无视前头的乱象。
「蛤?」笑够了的陈廷站起身。「那个喔,不是真的蛋,只是看起来像,其实是山粉圆。」看着小空一脸疑惑和好奇。「你没吃过?」
小空摇头。「看过招牌,很好奇。」
陈廷闻言想了一下。「不然……今天去逛夜市?我买给你吃--」
「蚂蚁上树真的是蚂蚁上树吗?」
陈廷听了纳闷转头,只见阿雄一脸做作的单纯朝黑爸问道。
黑爸也做作地歪头一想。「嗯……不是喔,不是真的蚂蚁,是炒冬粉……你没吃过?」
阿雄又做作地摇头。「看过蚂蚁,很好奇。」
什麽叫看过蚂蚁很好奇呀……陈廷嘴角抽蓄看着眼前两人的做作剧场。
只见黑爸又做作地歪头。「不然……今天去树上?我炒给你吃--」
「可以了可以了!」陈廷脸红大吼。「知道了啦!一起去可以吧!」还去树上咧!这两个乱党!
黑爸和阿雄嘻嘻哈哈地击掌。
「啊,要去夜市吗?」在前头看了一场Bravo好戏的阿干血压降了,顺势问道。
「也好啊,很久没去了。」昆仔似乎蛮感兴趣的,笑着接话。「那大家一起去?」
「夜市啊……」雷公想了想,突然发问--
「徐老师可以去吗?」
众人一致转向雷公。
「我、我只是想……」雷公心虚地脸有些可疑的红,别开头嚷道。「他和我们也算满熟的,明天也没课,可以一、一起去逛啊!」
「是和你比较熟吧。」昆仔看在眼里,笑了。
阿干也看在眼里。「因为等级不同的关系。」但似乎看的点不同。
「什麽等级……」雷公觉得一定不是什麽英雄等级……「那……我打给他罗?」
「什麽啊你还可以打给他?」
「你居然有徐总的电话啊?」
「你们多久通一次电话?很频繁吗?」
「我饿了。」有人偷渡这句。
雷公被问得脸红红心慌慌,左顾右盼的。「就、就就就要补习的关系嘛!所以就就就啾啾啾--」靠腰他说了什麽……
最後一群人决定打完球後便朝夜市前进。陈廷忙碌地拟着夜市菜单,小空则是在一旁好奇看着;黑雄队和干昆队的二对二篮球打得像躲避球一样你丢我我亲你的,在很黄很暴力的状态下进行;雷公则是到一旁的角落拨了电话。
「啊,夜市吗?我很久没去了呢。」徐纪仰在电话那头笑着,似乎很怀念的样子。
雷公听了很开心。「那……等我们打完球,老师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好啊。」想到了什麽,徐纪仰问道。「启玮,要老师开车载你吗?」
「不不不不用!」雷公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似乎对於这份亲腻有些不能适应,感觉轻飘飘的。「不、不用麻烦老师没关系!我和阿干他们坐公车过去,我们约时间就好了。」
「这样啊……」徐纪仰站在导师办公室的窗边,望向窗外篮球场旁那抹窝在角落,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的雷启玮,微微笑着。「启玮。」
「是!」那抹身影莫名其妙立正了。
徐纪仰望着,温柔笑道。「不是麻烦。」
「什麽?」雷启玮一楞
「因为是你,所以想载你也是应该的。」
什麽叫因为是我所以是应该的……
雷启玮挂断电话後,捧着胸口蹲在地上,心里因为这句话又开始梗梗梗,被小空好奇地戳了戳头也不晓得。
「你干麻啦……不要妨碍人家演内心戏。」陈廷无奈地把小空拉开。
「我只是想看看头顶有没有水。」
「……他又不是真的河童……」陈廷叹气了。
阿干外章88:然後.然後 (2)
「启玮,你们在哪个入口?」到了夜市,徐纪仰按关上车门後,对电话里的雷公问道。
「靠近小七那一个!老师认一下,有个高得像条仔(柱子)的那个就是--哎唷!」
「启玮?」徐纪仰脚步顿了一下,正感到疑惑时,听见电话里传来幼稚的争执声。
「什麽叫高得像条仔那个?乱没礼貌一把的。」黑爸的声音。
「你语法烂耶,黑仔,要说……乱没礼貌一大沱。」阿雄的声音。
「……怎麽听起来那沱礼貌好像有异味。」昆仔的声音。
「厚唷!鹤啦鹤啦!不然……」雷公重新拿起手机。「老师,你认一下那个高得像七爷--」
「喂!什麽七爷?我把你的魂提到化冀池。」黑爸的声音。
「噢噢,这下子这沱礼貌真的有异味了。」昆仔的声音。
「那个哪里礼貌啊!」雷公抗议着。
徐纪仰走到入口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七个人站在入口聊着奇特的话题,不论长相还是谈话都很引人瞩目。
看见雷启玮一脸委屈的表情,徐纪仰有点想笑,赶紧走了过去。「启玮。」
「有!」雷公立正转头。「啊,老师好!」看着徐纪仰,脸又开始红。
「不好意思,你们等很久吗?」
「不会!我们也才刚到--」回答的雷公听见後头传来刻意转小的交谈声。
「徐总叫他启玮耶……」
「叫他启玮耶喔唷……」
「启玮启玮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们才刚到唷啾咪。」
「我饿了。」又有人偷渡。
「主妇们!闭嘴!」雷公红着脸转头对主妇剧场成员训斥,觉得自己的形象在今日毁於一旦……事实上是根本没建立起来过。
一群人进了夜市後,在人挤人的状态下,大夥只好切成两两一组行走的模式。
阿干停在香菇摊前。「我要一份综合的。」转头问其他人。「你们要买吗?」
「吃你的啊。」
「吃你的啊。」
「吃你的啊。」
「吃你啊。」
「吃、等一下是不是有人偷渡?!」阿干瞪着身後一脸无辜的昆同学。
黑爸看着左边的香肠摊,拉着阿雄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我要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