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喜欢舞剑,琴只是随便练练,没有想到,关键的时候,却要依靠这一技之长……。
一曲弹完,那老鸨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弹完了。”
我招呼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
那老鸨皱了眉头道:“这里是管吃住一个月五两银子,每天晚上在厅里弹琴,白天顺便教教姑娘和公子。有衣服在柜子里,要洗澡吃饭就叫下人,长得不好看至少也打扮的利索点。省得让客人看了倒胃口。”
我悬着的心放下,这价钱还不错。
快走出门的时候,那老鸨又道:“你那张脸蜡黄,看着叫人不舒服。戴个斗笠或者白纱一类的遮上吧。等下收拾完了尽快带了琴过来。”
我点了点头,正和我意。人面皮虽然精巧,但是还是与真人的脸有所区别,带个东西遮上可以以防万一。
她一走,我就开始打量这临时的安身之处。
琴师不用接客,所以住的简陋了些。
但是这屋子比露宿街头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我打开柜子,里面有几套旧衣。不华丽,但是至少干干净净。
门口路旁随时随地的都有佣人走过。我叫了人来,刚洗了澡,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有小姑娘来催我“你是新来的琴师吧?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好,萍姑娘要跳舞,琵琶和笛子都到了,独缺你一个,大家都等急了。”
“马上就去。”我应了一声。喝了两口凉茶,头上戴了个面纱斗笠,拿了琴就和她出来。
这园子不小,前院歌舞,后院住人。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灯火辉煌之处。
他们隔着纱看我,我也是隔着纱看人。有人给我领到桌旁。我坐定了,旁边那吹笛子的就道“汉宫秋月,你会吧。”
我点了点头。手一旋,开了个头。三个人虽然头次配合,但是因为曲子不难,弹出来效果还不错。
我偶尔抬头,看到有个人影在场子中间舞动,身段舞姿都属上成。
一曲终了,那长琴走到众人面前,有人拍手笑道:“萍儿跳的真好看。”
萍儿举起一壶酒道:“听你们这么说,那萍儿的辛苦就没有白费了。”说着话,给那宾客满上一杯酒。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温不火,不似其他女人那么娇嗔,可是清清淡淡,却又别有风情。
那宾客没有吱声,拿起酒喝了。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欢声笑语,心里道:你们有酒有肉逍遥快活,小爷我可是饿了一天了。
我的琴在桌案的一旁,趁他们热闹。我伸出手快速的摸了一块糕点,拿在手里,急忙咬了两口。
一旁吹笛子的看到了,踹了我一脚。
我假装不知道,偷吃事小,饿死事大。
一边狼吞着糕点,我一边想,现在才知道,戴了面纱还有这种好处。
那块枣糕还没吃完。却听有人建议道“萍姐姐,再跳一曲出水莲花吧。那曲子你练的如何了?”
马上有人赞同道:“好啊好啊……正想看那舞。”
我手上拿了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手一抖,骨碌碌的就跑了出去。
霎时安静,只剩一个“囧”字。
头上的斗笠一下子被人掀起。
面前的人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来嫖娼的人是一叶知秋。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好像没有认出,开口道“把红姐给我叫过来。”
第二十章
满屋子的人一见出了事,呼啦啦全退了,走到门口,吹笛子的一回头,对我一吐舌头,竟然是那对双胞胎里的一个。
刚才有人叫跳舞的女子为萍姐,这样看,那人就是通晓峨眉剑法的浮萍。
说话快的那个,应该是上回武林大会和我吵架的红衣女子萤火。
不难猜出,刚才那一屋子都是诛邪的人,只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大戏。
等人们都出去,一叶知秋问我道:“你饿了?”
我点点头。
点心匣子往我面前一放道:“吃吧,不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我一时怀疑是见错了人。但是此时已经饿到了眼冒金星的地步。
他给我,那我就不留情面了。
我塞了两块豆沙糕下去。刚才那个领我过来的老鸨走了进来。一行礼道:“帮主,什么事?”
原来这家店子就是人家诛邪派开的……
一叶知秋把老鸨拉到外堂说话,我在里面也能听个清清楚楚。
一叶知秋道:“不是安排你从自家兄弟里面找了吗?干吗叫这个人来。”
老鸨的声音传来“我开始也是想,整个一个诛邪派,上千号人里面,怎么着会弹琴的也得有一大把。可是……”
“可是什么?”
“可没想到,问到了后来,还就是没有一个会弹琴的。”
沉默片刻,一叶知秋道:“算了,这个事情我另做打算。”
“那么这个人呢?”老鸨又道:“我看他不会功夫,人也不像多嘴的人。”
听到他们说我,我停了吃东西,仔细听了。
“先留着,至少等事情完了再放他走,以防走漏了消息。”
听这个口气,又是有什么江湖上的大事情发生。但是我现在自顾不暇,更不可能去操心诛邪派的事。
过了片刻,一叶知秋又道:“以后,叫人家吃饱了再过来。”
“是。”老鸨急忙点头道。
看不出他这个人还挺有良心……或许,他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大好人,唯独对那个是冒牌货的我……厌恶到了极点。
我想起了在白马寺那个黄老说的话。
我是南宫家捡回来的孩子,而且是在一叶知秋出生的那一天。我还做过他的伴读。
我们应该很熟悉,他把我视若朋友——就像我对慕容颜那样。
但是我背叛了他,在他满门被杀的时候,偷了他的秘籍,冒了他的名字……
我突然理解了他对我的那种反感。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都该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但是他不知道,我其实也是个被害者。
说不清楚,我们两个人谁更倒霉一些……
这园子里每天来的人不少。
晚上有人点曲子,我就去弹,大部分的时间是闲着。
住在这里的人,有些是小倌,姑娘,有的却是诛邪派的人,我怀疑一叶知秋把自己的老巢从那个神秘的山庄搬到了这个妓院来。
第二天,我在园子里面闲逛的时候,有个人站在一处阁楼的二楼叫我。
“喂喂!你是那个琴师吧,过来,教我弹琴。”
我抬起头,居然是叶字,他站在二楼处低下头看我,黑亮的发垂下。
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我走上楼,假装不认识道:“公子怎么称呼?”
“叫我叶子吧。”
“叶公子……”
“叶子就是叶子,干吗加个公子?”
“你呢?”
“我教公子学琴,公子就叫我琴师傅就好。”
“呃,琴师傅,”他走到案前,那里放着一把上好古琴,他把两个手放在琴上,问我道:“是这个样子吗?”
“小手指稍微上翘一点。”我纠正着他的手势。
现在看来,他的气色不错,也不知他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叶子试着弹了几下。是我昨天弹过的曲子。他皱了皱眉头“怪了,感觉差不多的手势,为什么你弹起来就好听一点?”
我指点道:“这里慢上一点,手这个样子,压一下琴弦,发出的声音会比较好听。”我说着
弹了几下。
叶子点了点头,又弹了一遍道:“果然不错。”
我心道,马虎一些就可以了,何必这么吹毛求疵?反正你弹琴的话,别人的注意力都会聚集在你的脸上,不会注意你弹得如何?
他却一丝不苟的研究着,一边弹一边问我道:“你学了几年琴了?”
“不知道……十三岁拿到琴的时候就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了,后来又和别人学了一些。”
“呃,我小时候也学过,当时和朋友一起学的,怎么学都不如他,大概就是没有天分吧。”
“这个……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吧。”
他拿了琴谱道:“这些日子,你白天过来,把这几首曲子教会我。工钱加倍算给你。”
“多谢公子。”
我翻看了几眼,有我昨日弹的那首,还有其他的几个。
联想起昨日一叶知秋的话,他们似乎是在忙着迎接什么人。一场歌舞,有弹有跳,而顶替我那个琴师位置的人,应该是叶子没错。
叶子学琴学的不慢,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自然,很舒服。
又这么安安静静得过了几日。我差不多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园子里面的那几个人也认的差不多了。
红离是老鸨,人很风趣有趣。
浮萍是个沉稳美丽的女人。
萤火多嘴多舌,性子却豪爽可爱。
那两个兄弟中,韦一尘是哥哥,眉间有颗小痣,平时的话不多。
韦一墨是弟弟,大家都叫他小墨,那日吹笛子的就是他。
一叶知秋不常见。只有在晚上才出现。
这天晚上我走过浪亭水榭,低着头没有留神,险些碰到一个人。刚道了一声对不起,那人就在我耳边笑道:“傻小子,跑到这里来了?”
我抬头一眼,真是冤家路窄,是那个比聪明人还要聪明的傻子。
“我家公子没认出来你,我可认得你。”
这一句话更让我觉得心寒。努力镇静了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傻子摸摸下巴“我认错了吗?”
随后给我一个很欠扁的笑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手上用力,一抬一推,我直接就进了荷花池。
虽然我后来常在姑苏……可是我是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
这园子里面的水有小两米深,一下子就末过我的头顶。此时刚出正月,我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拼命扑腾着浮上来,手扒上了一旁的水榭。仰头又看到那傻子的嘴脸,傻子笑嘻嘻的道:“你还欠我家公子一剑呢。”随后一只脚伸过来,又给我踩了下去。还往里踹了一脚。
这人……记仇。
“救命……”
荷花池里的水冷的刺骨。我呛了两口水,那种冰凉一直蔓到心底。
我扑腾着,傻子走了,岸上终于聚集了一群人。
“哎呀,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哪。”
“好像块淹死了。”
“有热闹,快看快看。”
一岸的人,没有一个动手的。
我一阵心寒。真是太不值得了,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阴沟里翻船……。照这个趋势下去,淹不死,也得冻死。
正在悲凉无助的时候,岸上突然飞过来一个人,划过水面的时候,拽住我的脖领,足尖一点水面,落在岸边。把我放下,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看清楚了是一叶知秋。
“阿嚏……多谢……公子。”
一叶知秋摇摇头叹气道:“怎么掉到荷花池里去?”
我打着冷颤咳了两声道:“是我不小心。”我怎么敢告诉他是傻子把我推下去的?那纯粹是自己找死。
“你的脸怎么了?”一叶知秋的手探过我的颊边。
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人面皮沾了水……
一叶知秋一撕,那人面皮就整张掉了下来,他愣了一瞬,又把那东西按在我脸上。语气波澜不惊的道:“我送你回屋休息。”
刚才我是背对着众人,他们并没有看到我们做了什么,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散了。
一叶知秋一直默不作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却一直带着我,走到了他的卧室。这房子就在叶子琴室的旁边。
进了屋,他示意我坐下,我把那掉了一半的人面皮取下来,放在一旁。一时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试探着开口“南宫公子如果觉得我混得还不够惨,可以把我打一顿再赶出去,兴许就解恨了。”
他递过来一杯热水“说什么傻话?”
我喝了两口。又是一阵猛咳。整个胸肺感觉都是寒的。
一叶知秋看了看我,突然开口道:“把衣服脱了。”
第二十一章
听了他的话,我一时愣住。
一叶知秋却道:“衣服都湿了,你要穿到什么时候。”
经过他一提醒,我这才发现,浑身的衣服已经全湿了,冷冰冰的粘在身上。
按照这种情况,脱了衣服是没有错。可是……我又看了他一眼,他居然一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快脱了,到床上暖和暖和。”他伸过手来,帮我去解领子上的衣扣。我微微一愣,向后躲了躲道:“我自己来。”
他点了点头,看我放不开这才关了门出去。
我一件一件脱了衣服放在一边,钻到被子里面去。被子里面虽然也凉,但是却是干干的,比湿漉漉的衣服舒服很多。
躺在被子里……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淡淡的好像一种花的味道。
我想着暖和了就找干净的衣服换上。
却不想,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那种感觉好像是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浮浮沉沉,总是也抓不到东西,也看不到边。
朦胧中,有只手摸在额头。
一个声音幸灾乐祸的感慨道:“果然发烧了,好烫啊。”
“还不都是你闹的,快写方子。”
眼皮千斤的沉,然后被人扶起,我想说傻子开的方子我不喝。可是我刚要开口,那碗就很合时宜的堵了过来,毫不留情的灌到底。
我呛的咳了半天。
有人温柔的擦去唇边的药渍,扶我躺下,安慰道:“睡吧睡吧,醒了就好了。”
药里面可能加了催眠的东西,我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再醒来,好像是半夜,我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切都是黑的,只得又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