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往事————荼蘼

作者:荼蘼  录入:06-14

家里的热水器坏了已经很久了,父母省钱没有去买新的。等到要洗澡的时候,就舀水往身上浇。朝枫开始还觉得新鲜,待到要洗头的时候,手就顾不过来了,弄得泡沫进了眼睛里去。
那时他只得叹口气,接过瓢,舀起水帮他冲。
就像现在一样。
这人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硬得和他的骨子一样,打湿了水也不服帖。水带着泡沫顺着赤裸的肩膀流下,划过一道道湿亮的线,勾勒出那强健的线条。
夜风有点凉,他红着脸,一声不响地帮他舀水。
朝枫问,你怎么不说话?昭,想什么呢?然后抬起头就看到他抿着嘴,装模作样咳嗽。他说差不多了吧,丢下瓢就想走。
手被扣住,整个人被带进一个温湿的怀抱里,绵密的吻就落了下来。
天昏地暗,心志不复清明。
手一抖,水偏向了一边。回过神来,就看到朝枫已经直起身,看着他,直直看着他。水已经打湿了他的上身,灰色的休闲裤也湿了大半。
已经不可以再这样,即使再迷恋这暧昧不明,也终有清醒的一天。
展昭把喷头递给他,说:"可以了吧?那我出去了。"
叶朝枫的手覆上的却是他的手。也就那一瞬间,展昭仿佛给电击到一般将手缩了回去,迅速后退一步,然后转身要夺门而去。
可是那人比他还快一步扯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回带,仿佛要带回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知道是地板太滑,还是他在给抓住的时候已经站不住,拉扯间两人齐齐倒在地上。肩胛骨撞击地板,一阵剧痛,可那声呼叫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给吻封在了喉咙里。
反抗的手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躯体,可手一触摸到那炽热的温度,居然给烫得缩了回来。
终究是不行吗?
还是,自己也,根本就,拒绝不了!
最最熟悉的这个人,这副身躯,这个吻。霸道的,张狂的,铺天盖地地,像塞外的风沙,席卷占据所有思绪,桎梏全部肢体。
就像那个时候,两个人拥抱着在夜风中接吻,一直到母亲开推院门前,都没想过分开。
这是疯了。
喷头的水还在哗哗流,地板更湿了,展昭可以感觉到暖暖的水流从脚下一直蔓延上来,和上身的躯体一起,温暖他已经冰凉许久的身体。
那久违的感觉慢慢回到了躯体里,感官给逐渐唤醒过来。血液开始活络,呼吸开始加速。仿佛活了过来。
贪婪疯狂的吻中,叶朝枫的眼睛给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片银色的叶子,用一条黑色的绳子系着,挂在脖子上。
他怔怔看着。
他还戴着,一直戴着!
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深深注视着身下呆掉的青年,然后虔诚地俯身吻下,像祭司亲吻神的戒指,神亲吻一颗最珍贵的宝石。
"昭......"沙沙的水声里,那个人低沉温柔地念着解除封印的咒语,"我爱你......我怎么能不爱你......"
浑身一震。
是否听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尘封已久的那个灵魂终于得到了自由,呼啸着,流窜着,已经全然不再受他控制。
抑或是,他本也,不想控制?
灼热的吻一路滑下,一点一点在他身上霸道地印下痕迹。手掌抚过光滑的背脊,游走着,仿佛君王巡视自己的国土。这里,那里,都要标上归属的记号,一辈子都抹不掉。
展昭闭上眼,努力呼吸着。瓷砖的冰冷,水的温暖,抚摸的炽热,交织在一起,让眼前很多东西都逐渐远去,淡去。
那是一张张人的脸,同学的,老师的,朋友的,母亲的,父亲的......当那个人低喃着爱语触动他最敏感的神经的时候,月华的脸,也终于消失。
这么多年,在为谁孤单,为谁徘徊?为谁平静,为谁疯狂?
那个失落了的,给这个人带走的东西,现在是否,真的,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
贯穿的疼痛夹带着极度的欢娱逼迫展昭张开眼。
这时,才真正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在他出现在门口,坐在客厅里的时候,都觉得这似乎是一个虚幻的梦。只有现在,才觉得是真正触摸到了他,感觉到了他。
"......朝枫......"把手伸向那张五官鲜明的脸,想去确认。却被抓住,十指紧扣在一起。
那人说:"是我,我回来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已斜,晴天,寒鸟在树枝上孤单地鸣叫着,空空的腹中也在打鼓。浑身的酸楚和乏力带着一种服帖舒适让展昭凝聚了很久的意志力才爬起来。
难得一时情动,一夜放纵,终究是要付出代价。
叶朝枫在厨房里不知道忙着什么,只闻到鱼汤的香味。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正围着围裙,手起刀落,麻利地切着土豆丝。
以前去他宿舍开小灶煮非法食物的时候,大都是炒菜。一次没有买肉,全是素菜,展昭就说,那就土豆丝炒洋芋吧。叶朝枫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骇笑。于是那天的菜全是用土豆做的,两人吃了一大堆淀粉到肚子里。
却是觉得就这一刻,最是温暖舒心。
展昭没有过去打搅,转而推开门走了出去。
信箱里果真塞满了报纸和帐单。水费要交了,室友报名的俱乐部寄来了优惠券,环保人士发的传单,报纸是今天的,法律版说着昨天那场官司,不过没有登出他的照片。
身后的大门给猛地打开,那个人怒气腾腾的冲出来,看到他穿着毛衣站在园子里,似乎更气了,狠狠道:"跑出来为什么也不说一声?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展昭无辜地说:"我只是出来看看信箱。"
叶朝枫还是不满,走过来道:"真是的,我上楼叫你吃饭,结果看到床上空的。还以为你走了。"
"朝枫,"展昭无奈地笑了,"这是我的公寓,要走也该是你吧。"
叶朝枫不说话,伸过手臂环抱住他。邻居的窗户里似乎有人影晃动,展昭尴尬不安,想挣脱。那人的手却箍得更紧了。
"昭,"这个霸道的家伙说,"我还以为你像那次那样,生气了一走了之,又会找不到你了。"
展昭停止了挣扎。
自然知道那次指的哪次。


叶朝枫追了下来,还差最后几级台阶的时候,直接扑了过去,扣着他的肩按在墙上。
大清早的,楼道里没有人,这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展昭一改平日的温和,用力拉开叶朝枫的手,奋力要挣脱这个人的束缚。
叶朝枫死死拉住他,说昭我有话要和你说!
展昭一门心思想逃走,不耐烦道你还要怎么样?
我想和你说昨天......
展昭难得失去了平日的沉着稳重,立刻打断他的话,说如果要说的是这个的话就不要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说着挣开去,拔腿又往楼下跑。
叶朝枫叫一声等一下,追过去抓住他的手。展昭转过身来,刚张开口想说话,就又给按在了墙上,随后就给吻住。
在叶朝枫的记忆里,那清新甘甜的味道是怎么也不曾忘记的。当然,还包括正在兴致上,腹部突然挨了狠狠一击。
这只猫居然真的下得了手,力道大得他松开手弯下腰,怀疑五脏六腑都已经错位。心想这猫爪子不利,拳头却可以要人命。
痛得哭笑不得。
而展昭则早已经跑走,不见人影了。

 

嘉佑往事第九回旧欢新梦觉来时

遥想当年,醉里寻欢,书生意气,年少轻慢。梧桐夜雨,栀子花间,竹马青梅,相对无言。

月没松间,孤影幽显,独立中宵,今夜无眠。落叶归尘,俩俩相忘,镜花水月,天涯各一边。

............
......

白玉堂眨巴着眼睛,看着这本咯得他屁股痛的本子。李寻欢那熟悉的潇洒的一看就知道自小就临摹庞中华的字排列成这散文不散文,诗词不诗词的东西。只有就那竹马青梅四个字,看得出他最近的确为那个中医学院系花的林姓表妹头痛不已。

很奇妙的,凡天下一表人才的男生,身边总不缺个把表妹,仿佛这个特殊的妹妹是他们打娘肚子出来时带的副产。不论环肥燕瘦,不论是西施还是麻婆,都对该名男生拥有特权,可以自由支配其精力和时间。

当然,林诗音林妹妹是大美人,白大褂下不贰之臣无数,其中不乏优良备胎。但太过美好的人儿,不是用来疼爱的,那必定是用来伤她心的。

白玉堂不八卦,却是清晰记得那高挑美丽像只鹤一样的美人儿头发滴着水,在楼下挨着风雨等李寻欢。她那表哥没看到留言,和龙啸云校南门外吃火锅去也。待到酒足饭饱回来,才知道造了什么孽。

男生是该收敛点。受了契丹文化影响,现在北宋的女孩子性子也愈烈,红颜一怒,长剑毒药纷纷出动,手刃负心郎,快意恩仇。那林美人学的是中医,没准袖子里都藏有含笑半步颠。

"老五看什么呢?笑得这么淫荡。"对门一兄弟过来串门,大咧咧地一屁股坐白玉堂身边。

白玉堂本能地往旁边挪,睨一眼:"没什么,也就是华山剑法的谱,还盗版的。不知布袋长老这次是过来想要化什么缘啊?"

该男生所住寝室,以邋遢名扬整栋宿舍楼,没有收拾到生活用品都常出门来借。据说该寝室室长,枕套脏了就垫上报纸,饭盒脏了用刀子刮,每天上床睡觉的时候,一层楼都知道--该同学奇异的脚臭具有高效、持久、浓郁等优良特色。

最绝的是,一次年轻的辅导员来检查,实在无法忍受该寝室的脏乱差,一气之下将脏饭盒丢出窗户。楼下草地死角在历届兄弟们的浇灌下已经成长为小型垃圾场,是苍蝇的天堂和老鼠的家园。

那时候大家都想这人终于要换个干净的饭盒了。没想该老兄居然不辞劳苦,从垃圾堆里将饭盒刨了出来,水龙头下轻轻一过,打饭去也。

此举连自己寝室都人都恶心一把,传到宋大丐帮协会,会长当场泪下,死活要让贤。

白玉堂有重度洁癖,杀了他都不会忍受这样的人离自己那么近。对方也知道白玉堂这毛病,借东西总找他。因为他从来不惮随珠弹雀,千金散去只为求点清新空气。

男生裂嘴笑:"和尚才化缘呢!我来借点东西,你们这有快点的刀吗?"

白玉堂往一旁努了努嘴,"桌子上,自己拿。"

布袋长老乐滋滋地去拿刀,没看到白玉堂眼睛一抹精光。

"居然是手术刀啊,"那位兄弟叫道,"我说老五,你们寝室这口味怎么越来越狂野了?"

白玉堂就等他这句话,笑道:"我们的冷兵器都是小李的,尤其是刀,把把都大有来头。"说着指指对方手上那把刀,"尤其是这把,不论是切水果还是裁纸,不论是刮胡子还是解剖尸体,都是快不留痕迹。别那眼神,这刀是小李贴身御用的。告诉你,切肉可快了。他们上解剖课啊,他就分到一个跳楼自杀的,脸都摔扁、肋骨全断的那种。就这把刀,先横着一下,再一竖到底,黄的脂肪红的肉,白色的骨头就......喂!你去哪里啊?我这还没说完呢?刀!刀落这啦!不借啦?"

人早跑得没影,就此不再涉足111一步。

事后听白玉堂对人谈心得体会:对付变态的办法就是要比他还变态。

艺术类学生的日子是很潇洒的。王朝总是颇羡慕白玉堂,也不是没有道理。试想一下,上课对着裸体女人,下课蒙头睡觉,外语不用过四,考试只交作业,基本上是舒服得像在坐月子。

各院系主任在会上发言:同学们,如今的就业压力很大啊,毕业就等于失业啊,国外企业进入我国抢市场啊,公务员也不好考啊。男女比例失调啊,男生不好找对象啊,要是没有出息啊,这辈子别想找媳妇儿啦。

丁月华听后笑着对展昭说:"吓唬人,谁说男人就非得找女人?"

白玉堂嬉皮笑脸道:"那你岂不是更没有销路?"

丁小姐柳眉一竖,道:"我有手有脚,还靠男人养不成?"说完转过脸对展昭做温柔贤淑状,问:"昭哥,二级学院拿本院文凭的事,你知道了吗?"

宋大有好几个二级学院,分别开在开封市郊和临近县里,收的是计划外的学生,发的是二级学院的毕业证。据说今年有位巨富的儿子进了一个二级学院,做父亲的拿出集团里0.5%的股份,交到庞院长手上。庞院长吓得和受了惊的母鸡一样叫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你这不是助长领导干部贪污腐败吗?下不为例啊!"于是二级学院就此拿上了本院的文凭。

当然这是学生中的谣传,料他庞院长即使有这心,也没这权。可是本院的学生不干了,我们辛苦读书,熬阿香婆一般熬进宋大,哪个不是明媒正娶?二级学院这后进门的小妾,居然和我们平起平坐,祖宗的家法要还是不要?

学校论坛上传得更悬乎,有愤青扬言要砸平分院。

丁月华笑道:"上访吧!告御状吧!知道小老百姓为什么不羡慕皇上,却是妒忌邻居?"

展昭说:"你这样说有人要和你急。我的国家奖学金已经批了下来,某人就恶毒地想让我全掏出来。"

白玉堂立刻跳起来:"臭猫,你说谁呢?"

展昭一笑,还没开口,丁月华已经大笑起来:"有人不打自招啊!你和你们高年级学长合开那什么破烂涂鸦画展,怎么就没见你掏腰包感谢我们捧场!"

白玉堂也跳起来,怪叫:"那是印象派!印象派!你这女人,见我们学长英俊,就要采访,花痴样!"

丁月华冷冷一笑:"我花痴?你路上见了漂亮女老师就缠着人家给你做模特,你这不是耍流氓?"

嗓门大了点,旁边的寝室都听了去了,周遭顿时一阵哄笑口哨声。

白玉堂恼羞成怒,狠狠道:"我哪知道她是耶律皓兰,黑灯瞎火的,光看个背影怎么认得出来?"

"你不是号称闻香辨位识人吗?上学期是谁告诉我说皓兰用的是CD香水啊?呵呵!无望的师生恋,多好的标题!"

"你这个狗仔队!"

"你这个纨绔子弟!"说罢,兴致高昂的丁月华索性利落地爬上凳子,一脚踩在白玉堂的书桌上,亮出她崭新的阿迪达斯的运动鞋,高声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两小无猜有口无心的争吵隔三岔五就会上演,最初展昭还会煞有介事地去劝劝。没多久就发现这两人都属于多血质人种,生命在于激烈的运动和火热的燃烧,吵架那是联络感情的途径。于是再有争执,他也三缄其口,埋头做自己事。

毕竟能这样无所估计拌嘴打闹的日子终究也只有这么几年。等十年过去,成了知名画家的白玉堂在电视上看到做了知名女主播的丁月华,再来回首这一切,也不过是对孩子说:"那个阿姨是爸爸的好朋友,很能干厉害。"

展昭丢下手里的书,把丁月华自高危地带扯了下来,问:"你们晚上有课吧?"

"一个讲座。"

"走吧。"展昭换上球鞋,拿起球,对丁月华说:"我要去打会儿球,送你出去。"

天比前阵子黑得要晚,彩霞涌在天边,这头,可以看见洁白的月亮融在浅浅蓝色里。法国梧桐的金色花絮纷纷扬扬,落在行人头上。展昭和丁月华沿着这条小路慢慢走着,旁边打乒乓球的人时不时从他们面前跑过,去追赶蹦远的球。

"说起来,开学就没再见着叶大哥了。"丁月华开口,"以前总见你们一路的。这学期他那么忙?"

"我也不知道。"展昭淡淡地回了一句。

丁月华忽然轻笑出来:"大家走到一起就是缘分,在一起的时候,该和和气气才是。你们都是直率的人,有什么矛盾,摊开来说不好吗?朋友,该肝胆相照不是?"

展昭停下脚步,对丁月华说:"你以为我们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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