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萧潇说着便取下竹笛,放在手上悠闲的转着。想到最初被卓天然追杀,就因为当时一时心软中了对方奸计,二十年功力差点毁于一旦。
卓天然的声音透过覆面的黑巾传出,穿过不远的距离进入萧潇耳廓,道:“你不必留情,我本就没想着能活。”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萧潇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几年的下属兄弟,突然便与他反目。
尽管两人接触不多,但教中也只与此人更交好一些,每次回去都会与他喝两杯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卓天然不语,只是抱剑的胳膊动了动,随后一声口哨,四周便窜出来多人,人数之众,远超萧潇想象。
“这是你创的阵法,但是,我改过了。”卓天然道。
萧潇只对这人数感到诧异,心道,怎么回事,单就叛变的卓天然来说,是断不能带出往生殿这么多人的,且此次还多了座上的高手。仿佛叛变那个不是卓天然而是自己……
恍惚之际便见眼前人影攒动,略定心神,发现这阵法却是被人改过了。
他持着萧,尖端的利刃似是被午时的阳光点燃,泛着光华。
暗处射来一直无羽的淡黄色长箭,紧接着是十数支。萧潇躲避不开便挥萧挡了起来。随后便是四周各个方向飞来的黄箭,萧潇挥挡不及忽然沉声喝啸一声,周围三尺之地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世界,风气不入般,凡近身之物均被那异常汹涌的气势折的烂碎。
箭雨停时,萧潇一口气没喘过便见一柄长剑极速驶来,剑尖直指自己心脏。剑锋虽钝,却足以将他胸腹洞开!
萧潇来不及多想便御萧刺向不远处依旧直立手中却没了剑之人。随后空手接下冲过来那剑,剑上所附剑气将他身体冲的后退数步,手却一刻不停的在剑周挥动,缓冲着劲气。
最后便听‘叮’一声,长剑连柄均没入土地。
萧潇也被刚才那一连串攻击伤了真气,胸口一阵烦闷,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半跪在地上。
此时却见数人赶过去扶起卓天然。
原来那人御剑攻击萧潇时,因须集中全部真气,便无法躲开萧潇刺向他的萧。此时也不比他好多少,胸上开了个口子,嘴角慢慢流出艳红的血。
卓天然身旁一人忽然抬剑指着萧潇道:“萧潇你个叛徒!还敢伤卓上座!今日不跟我们回去就死在这吧!”
萧潇被他这一说,忽然愣住了。
叛徒?他?不对啊,明明背叛自己的是卓天然啊,怎么反过来了?不在教中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愣怔间,那个说话之人便趁他不查挥剑砍去。
萧潇吃惊,然而却反应不及,一时只觉得眼前青光一片,身上一冷,似是感觉到持剑那人不可抑止的杀气。
“伯阳!”远处卓天然大喊一声,再不顾忌身上被萧刺穿的大洞,毫不犹豫的起身想要阻止那人,但终究是距离太远,救不下那人,一时心急,喷出一口血来。
萧潇甚至感觉到清冷的剑接触皮肤时传过来的一阵阵冷,从身前迅速的透过脊背传入脑际。然后便是划破皮肤带来的刺痛,然而,却仅于此……
身前那柄来势汹汹的剑竟是被一只长枪穿透钉入了旁边树干上。
萧潇茫然的看了看,便只看到不远处树下矗立那个熟悉的身影,视线不知为何给粘上了一般,挪不开。
那人依旧是一身冷漠的黑色,却总是泛着柔和的亮,颜色浅淡的唇习惯般抿着,双眼如炬的望着他。
“谢……”萧潇第二个字尚未出口,便被那人打断。
聿隐漫步走去,语气不善道:“你真是猪,被自己的狗反咬不够,还差点咬死!”
萧潇苦笑着,难得没有还口。
聿隐身法看起来极慢,却是两步便走了十丈距离,早已挪到那柄长枪所嵌树旁,手握上枪柄,微一抖腕,便拔了下来,被穿透的青剑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气,‘啪’的便掉在了地上,片刻前怒焕的青芒也一丝不剩。
聿隐一手提枪,站在萧潇身旁,看着自家长枪顶端血一般红艳的流苏,缓缓开口道:“现在走,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萧潇感激的看着他,想起对方曾说过绝不会将一身功夫浪费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如今却为了救他,带上那柄一直躺在帐中最醒目之处的红枪。
聿隐继续道:“如果不走,就留下来给萧潇陪葬吧。”语气中竟透着一丝冰冷。
解围记
“陪……葬?”萧潇听着不对,话便脱口而出:“我还没死呢!”
“但是你离死不远了。”聿隐侧面瞥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萧潇感觉比方才差点被冷剑穿透还要冷,仿佛是对方要就地正法了他,顿时再不敢吱声。
聿隐说完便看着对面那些人,道:“走是不走?”
卓天然扣着手中的萧站了起来,转向偷袭萧潇之人,道:“邹伯阳,你刚才在做什么!谁允许你那么做?!”
“我……”那个叫邹伯阳之人一手捂着腕,说不出话来。
“停!”聿隐抬头看向他二人,道:“我没时间陪你们在这浪费时间,快说!”
邹伯阳忽然抢过旁边一人的长剑,斜斜的指着聿隐,道:“你以为我们两队人会怕你一个?”
“邹伯阳!”卓天然沉声开口。
“是吗?”聿隐淡道,“那就来吧。”说罢五指渐次收拢,隔空虚握着长枪。
木林中轻风穿过时,便听到阵阵‘呜呜’声自他指中与长枪空隙处传出,正是气流急剧回转发出的声音。
卓天然与邹伯阳见势均是一惊。
邹伯阳长发扬起,一双眼睛不住跳动起来,一缕战栗自脊椎升起,一路向上蹿升,猛地打了个寒战。
眼前那人与他从前所见均不同,甚至说与武林中所有人均是不同的,那人身后仿佛有一团黑气,那是经过无数杀戮才能凝结起来让人战栗的杀气,有如实体般,伤人于无形。
他身边两队人均是蓄势待发,却迫于对方此时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不敢轻举妄动。
邹伯阳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手是个战场上的将军,气势自然不容小觑,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均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不行!要对付这人必须要制出专门应对他的策略,以他现在这些人,别说是两队,就算再来两队,也是枉然。
聿隐似乎等的不耐,五指攥紧,提起了长枪。
邹伯阳一惊之下迅速回神,才要先行攻过去,却看聿隐已经朝他闪了过来,动作似缓实疾,根本容不得他躲。
他先是听见了肩骨碎裂之声,随后便是一阵难以言语的痛苦自右肩传遍全身,当时便‘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聿隐收回长枪,横握于前,不屑道:“真没用!”
邹伯阳仇视着他,即刻用左手发出讯号。
“伯阳!”卓天然越到他面前,伸手急点他身上几处大穴,止了血,摇头道:“别废力气了。”
“天然!你还是……”
“先离开!”卓天然不容置疑道。
他带来的两队人,虽是精锐之师,却比萧潇自己的亲队差了一个层次。对付聿隐这种棘手的人,自然是敌不来的。
原本此次来便是只针对萧潇布的计划,黄箭是萧潇最怕的东西,只要碰上一点身上皮肤便会溃烂,这样萧潇便不得不以全力挡下所有箭,然后他伺机刺去一剑,但是,却不会要对方性命……
然而计划全被邹伯阳打乱了,他现在需要再好好想想所有的事情。
卓天然甩手将萧潇的萧刺进旁边木中,找人扶起邹伯阳。
见那些人撤走后,萧潇嘟囔了一声:“我们往生殿的人什么时候那么弱了……”带来两队人却只让他受了些内伤。
聿隐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道:“能不能起来?”
连自己都看出来卓天然是有意要尽量避免伤害萧潇,那个当事人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萧潇本是要站起来的撑起了膝,一听聿隐的问话,立刻便答:“起不来!”
聿隐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起不来正好,我就叫人在这军法了你。”
萧潇闻言立即站了起来,动作过猛,胸口一闷,又冲出了口鲜血,沿着嘴角慢慢流下,结果还是半膝支地。
萧潇抬袖不在意的抹了抹,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诚实?明明关心人偏要反着说。”
“我关心你?”
“不然你为什么跟着我,还救我?你不是很忙吗?”
“怎么?感动了?你不是说与我誓不两立吗?”
“小肚鸡肠!我都不记得了。”
聿隐笑了笑,弯腰将他扶起,道:“这种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萧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见那支枪头被阳光晃得耀眼,仿佛从未沾染过丝毫鲜血。他立即明白对方所指为何。
聿隐是将责任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人,自然不会作出任何徇私的行为。记得那柄长枪是聿隐那次受重伤时用过,之后再未见血,如今已为他破例一次,断不会有第二次了。
尽管对方这话有些无情,萧潇还是很感动,顺带觉得,聿隐笑起来很好看嘛!
聿隐一手搀扶着他,又补充道:“下次再见它,就是你的死期了。”另一手拈了拈长枪。
“喂,你别说的这么无情好不好,难道我在战场上看到它也要死吗?”
“如果有一日你在战场上,毋须看到他,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那为啥?也许我是你的盟友呢?”
“你这么笨,只会给我添麻烦,早死早安心。”
“你不会是清竹的兄弟吧,怎么一样这么嘴毒?”
“我是轩辕的兄弟。”
“哦,那怪不得……”
聿隐扶着走路左拐右晃的萧潇慢慢朝着军营驻扎处走去。
凉,自然是没冲成,还二次受内伤,萧潇躲在铺上懊恼的拍着被子,如今这种状况自然是不可以去偷偷勾搭赵清杨了,本来以为对方现在距离此处不远,打算过两天找个时间过去苗疆军营那边玩玩的……
看来他注定跟那个人无缘的。
未过多久,便果然如萧潇所料,朝廷主动提出与苗疆修好,至于回纥,战败方,给了他们点甜头后,这三方拉锯才终于得以解决。
正当萧潇为真真正正要返京而欢呼雀跃时,营中却突然出了几件乱事。
一个偷偷出营去河边游泳的小参将惨死在河中,心脏处中了一只黄色的无羽箭。
其后,还有一个去镇上采买返程用品的小卒,落队去方便便再寻不见人,再找到后便只是尸体一具。
事情从这种一两个人失踪伤亡渐发展到几人至十几人。
萧潇此时规矩的坐在小凳子上,双眼看着桌角。
地上有摔碎的杯子,洒在地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聿隐一脸阴沉,双唇紧抿,半晌开口,语气冷硬,道:“你说你给我带来多大麻烦?!这不仅仅是麻烦的问题,而是因你一人,让这些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却不是在战场上!我如何向他们家属交代?说是死于仇杀吗?!恩?”
萧潇撅着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既不看那个怒极之人,也不说话。心里却想,人又不是自己杀的,那些人那么笨连自己的命也保护不好,就算现在不死下次也得死,这人还真会迁怒……
不过,话说从来都是他教训别人,怎么一到这人面前气势就完全硬不起来呢……而他又不觉得被这个人教训有何丢人……
“好了。”聿隐又道:“明日返京上路后,就与军队分开吧,走西边那条路回去。”
萧潇抬头,惊诧道:“你要让我一个受伤的人……”
“今晚就走!”
“你赶我走?”
“现在,立刻!”
萧潇一听便垂下脑袋,委屈道,“那明天吧……”说完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萧潇!”聿隐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立刻起身叫他。
萧潇像没听见一般,反而快走两步,掀开门帘便走了。
“还敢不听我说完话!”聿隐重重摔下了手中文书。
“什么东西!见我对你笑脸多就敢凶我,明天过后别让我看见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萧潇撅着嘴自言自语,随后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行李。
本来就在军营呆腻了的他有过自己走的打算的,但是与被别人赶走比起来就很不一样了,尤其还是被聿隐赶走的。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以为我们俩关系还不错吗?”萧潇抬抬眼,回想了一下,觉得这种事倒是很有可能……
“啊!但是如果承认是我一相情愿当他朋友,我很不爽啊!”很不爽!
将自己衣服都打理好,便坐在椅子上想着前几日的伏击。
对方说自己是叛徒,但是他从未做过叛教之事……那么就一定是被卓天然那个伪君子给设计了!还有那个邹什么的人,他都不认识啊!
“难道我真的这么失职?”萧潇纳闷了。
翌日清晨,天气不错。萧潇拎着装了两件衣服,数瓶淫药的行李包先去了方忠孝帐中,发现那人早早就出去了,又四处转了转才在伙房找到他。
方忠孝一见他便热情的将他迎了过去,拿出一只尚冒着热气的鸡腿递给他,小声道:“昨天他们去镇上我特意托他们悄悄带回来的,刚热好正要给你送过去呢,不然你就在这趁热吃了吧,你不是又受伤了吗,补补!”
萧潇接过鸡腿闻了闻,一点都不香……但是看着方忠孝那尽管很难入他眼却因为开心的笑着竟突然顺眼了的脸,拒绝的话无法出口。
心理却想着,聿隐带出来的人真善良。尽管这种想法根本立不住脚,不过他还是将功劳归到了聿隐身上。
正当他啃着鸡腿的时候,方忠孝却消沉道:“可惜,从前采买那个跟我很熟的,上次不知为什么竟然死在去镇上的林中。”
萧潇吃鸡的动作停下,看了看对方,将咬了两口的鸡腿塞入对方手中,道:“我不跟你们一起回京,我自己走。”
他这才惊觉自己之前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无法自保不是那些人的错,但害死他们却是他萧潇的错。
聿隐也曾明明白白说过,让他徇私仅那一次的,看来这次真的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呢。
一方面不能再害无辜的人受牵连,一方面再遇见卓天然就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了。反正保命的方法他还是有不少的。
方忠孝却突然惊道:“怎么可以?!那些人……”随后闭口。
萧潇笑笑,随后脸色一变,愤声道:“还不是你们那该死的聿大人赶我走!要我死!”
“哦?这话是从何说起呢?”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成熟男子的声音,淡淡的漠然透着丝丝温和。
兄弟记
萧潇惊诧转身,来不及擦干净嘴边油光,指着聿隐鼻子开骂:“你还有脸来见我,你不让我跟你们一起走不就是想让我死在外边吗,你就是见死不救忘恩负义,亏我还费尽心力帮你解毒!我跟你誓不两立了以后!”
将对聿隐的不满借由撒泼发出来三分之一后,心里才顺了不少。同时又唾弃自己,太没种了,竟然只能想到这种方法来报复聿隐,只好暗暗安慰自己这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压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