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天海的情绪越来越浮躁。白天在人前还要维持镇定自若的大将风度,夜阑人静时谭啸常看到佟天海在屋子里烦躁地踱步,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淡淡的青雾锁住佟天海纹路日见深刻的眉间。佟天海无法不焦躁,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正把Aquamarine推向毁灭。每次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功败垂成。但说不出到底差在了哪里,就像心头的一块痒处,注意它时消失不见,不经意间又跳出来骚动不已。佟天海终于明白,自己踏进的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夜幕里,伸出手,指间流泄出一片模糊的黑暗,不再是掌中清晰可见的江山。曾以为多年的心血不可摇撼,却忽略了最朴质的真理--这世间原本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的永恒。看着Aquamarine江河日下,就像看着爱情一点点死去,一样的无力,一样的感伤。报应,报应呵。
给与Aquamarine致命一击的果然是大陆部分。根基的动乱是不可逆转的,尽管凌利亲赴总部全力周旋仍是没有扭转局势。趁大陆的Aquamarine群龙无首三堂各自为政,李氏策反警方高压使其中两堂叛变,一堂覆灭。凌利带着残部回到马来西亚,Aquamarine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坐在电脑前,佟天海用食指揉着太阳穴。愤怒,不甘,悲苦,激荡的情绪过后,就只剩下了疲惫苍凉。英雄末路,自刎还是投江?佟天海不是项羽,他要在马来西亚还没有失守的时候铺好一切退路。必要的时候,为了保住大多数兄弟的性命,即使放弃也在所不惜。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所谓置于死地而后生。可还是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在自己的手中毁于一旦,而且还输的不明不白。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李氏和大陆警方会做出这种几乎说得上是合作的行动来。说到底还是情字误人,一个情字让谭啸伤痕累累,一个情字让李杰森不惜背叛十多年的友情。
佟天海痛恨自己在这水深火热的关头还能如此冷静的思考。自从失去了爱情便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不可失去之物。回首时奋斗半生的东西已归于尘土,可还远远比不得当初的失落。两者又怎能相提并论?虽然都是失落,一个是身外之物,一个却是灵魂。曾经那些爱情至上的家伙只会惹他嗤笑,深陷其中方知这东西是半点也不由人。此刻,竟有些理解李杰森了。心态好成这样是不是该庆祝?佟天海自嘲地笑笑,椅子随着身体的扭动转着寂寞的圈圈。
敲击键盘,开始整理资料。一些不能再存在的东西,已经到了销毁的时候。慢慢地,在键盘上跃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佟天海的呼吸拉长,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电脑里,有被侵入的痕迹!而且这些痕迹未免有些刻意了,竟像是故意要他发现一般。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蓦地,似是被惊雷击中,佟天海狠狠地呆住了。左手窜上恼怒,悲愤,右手窜上兴奋,震惊。两股激流在心脏汇到一处猛地炸开,瞬间的空白几乎佟天海无法承受了。
敲门声响起,属下来报:在一楼卫生间发现两个被打晕的保镖,谭啸失踪。
广场公园。前方是车水马龙,周围是绿树清风,佟雨泠坐在长椅上,打量着天上的飞鸟流云。
远远的有一个人走过来。优雅的步伐,凛然的身姿,虽然穿的是朴素的白衣黑裤,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姿态,在事隔多时的如今,依然在刹那间夺魂摄魄。
再也无法思考,佟雨泠没有形象地冲上去,紧紧抱住来人。
"啸......啸......"口中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鼻子贪婪地汲取着那人特有的香气。死死地抱着,便想要天荒地老,再也不放开。
谭啸笑着抚着她抽搐的肩:"好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她竟已在不自觉间,就泪流满面。
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怀中是一把嶙嶙瘦骨,坚硬的触感。谭啸脸部的轮廓因为消瘦而异常深刻。可是还是没有变--那傲然的眉,清亮的眼没变!痴痴地凝望,只怕这美好的一切再次消失在眼前。
"啸,我们走吧。就你,和我,两个人。"佟雨泠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不,我不能。"谭啸在她耳边轻轻地叹息,说着没有希望的事实。有时残酷的不是绝望,而是明知绝望还给人希望。谭啸只愿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伤害这美丽的女子。
"为什么?"没有太多惊讶,却依然执拗地追问。
"你也说过,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雨泠,我配不上你。再说我身中TOP,又如何离开?"一脸平淡,不像说谎的样子。
"这是借口!"佟雨泠推开谭啸,"难道你只是利用我的感情?"
谭啸看着佟雨泠受伤的神情,苦苦一笑:"我倒宁愿是利用。如果能那样狠心的话我的愧疚还会少一点。我不能左右你的看法,但那对我来说,不是利用,是请求,请求你帮我。"
"你......"眼泪又簌簌地落下,佟雨泠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无法对眼前的男人狠下心来。
谭啸叹了口气再次把佟雨泠揽入怀中:"我们如果这样做会对不起李杰森。我说了我不能左右你的选择也不是想劝你回到他身边。为了美人敢拿江山作赌注,他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们都助我良多,我已对不起你,更不想一并把你们都伤害了。雨泠,与其追求虚无飘渺的东西,不如守护身边的幸福。"
"这还是借口。"佟雨泠幽幽道,"难道你怎样也不肯告诉我你不能和我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吗?我不怕输,只是不愿输得不明不白。"
谭啸抱紧她,没有说话。
"是因为秦雪依吧。"佟雨泠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谭啸浑身一僵。
"告诉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佟雨泠把头埋在谭啸的怀里,像每一个吃醋的女孩一样。
"她呀......"谭啸的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了温柔的笑容,"和你一样是个聪慧的女子。生气的时候闷闷的不吵不闹,高兴的时候就像清风一样和爽。大方得体,对我温柔体贴。看似美丽纤细,其实很坚强也很倔强。"
"真是一个好女孩,我还是比不上她。"佟雨泠眼眶微红。
"不,你比得上她。"谭啸捧起佟雨泠的脸,肯定地说,"只因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若是她还活着,我们也许有可能,毕竟分分合合是人之常情。但是她死了,我就再无变心的余地,你懂吗?"
佟雨泠擦擦眼泪,点点头。
谭啸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放大,变得很近很近。然后是一个吻。柔柔的纠缠,辗转的吸吮,那样的和美,温柔的让人想落泪。
佟雨泠久久地沉醉,待到清醒过来时,谭啸人已走远。佟雨泠一惊,喊道:"啸,你要去哪里?"
谭啸回头笑笑:"我与佟天海终需一个了结。你,一定要幸福啊!"雨泠,我很抱歉。
监视器显示他的位置在顶楼。佟天海的心随着上楼的脚步一拍拍加快,似乎明了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的究竟期待着什么。
打开顶楼的门。那人就站在猎猎风中,面朝满地繁华背对着他,任风在身边急速穿行,鼓起白色的衣衫。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佟天海,我等你好久了。"
佟天海站定,也不上前:"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似乎是一声轻笑:"你心思费尽最后不惜动用TOP,我怎好浪费你的良苦用心。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Aquamarine毒品的威力。"
"你是来给我一个答案的吧。"佟天海抱臂问道,一脸沉静。
"没错。你想知道什么?这回我一定知无不言。"熟悉的语气,淡淡的讥讽。
"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该料到的,却被他的软弱的假象蒙蔽了,方才如梦初醒。
"就在你用非羽要挟我之时。我在自投罗网之前与雨泠联系过,和刘警官一起研究了计划。"
手不由自主地攥紧:"那李氏和大陆警方的合作呢?严格说来,你应该是Jason的情敌吧。"
悠然答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雨泠借口与你闹翻而失踪,李杰森借口吃醋而绑架我。其实李杰森绑架我不过是为了和我见面商讨具体细节。至于李杰森为什么会帮我,一是雨泠承诺留在他身边,二是扳倒Aquamarine,是和警察建立良好关系且扩大地盘的良好时机。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该怎么做。"
佟天海冷冷道:"你还是真是忍辱负重啊。被我那样对待竟没露一点破绽。"
谭啸也冷冷回道:"那不是忍辱负重,是迫不得已。"
"你千算万算有没有算过自己?只要TOP一日不除,你就一日无法逃开我。"
"有算到啊。"谭啸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把玩着,慢慢转过身来。
眉峰一挑,微微一笑,飞扬的意气绽放于天地间只在转瞬,便是那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貌也比不了的清傲的绝丽。
佟天海被这笑容狠狠惊到,心头被什么猛地撞开。是了,就是这个!自己曾爱上的,又失落的,现在又找到的--谭啸!原来爱情没有死,只是蛰伏在角落里冬眠,等待的就是这个苏醒的契机。只觉得那笑容,似繁花如海,永开不败。
出乎意料地,谭啸突然把枪抛过来,佟天海反射性地接到。
"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毁掉Aquamarine为雪依报仇,现在大仇得报,已再无所求。"说罢又是一笑,"你一定恨我毁了你的心血吧,不要觉得不公平。现在也给你报仇的机会--用它,杀了我吧。"[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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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请三天之后再转载^^
很想见识一下1000人踩过999回帖是什么样子,不知看文的各位肯不肯配合--来个大水漫灌露西弗怎么样?如果这章也激不起你回贴的兴趣的话,我只能说我写得挺失败的。
今晚午夜12点(最迟1点),我会发番外上来。
再次谢谢所有人的支持。
佟天海下垂的手臂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定定地凝视着谭啸,象是根本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不会吧,又爱上我了?"谭啸轻笑着,走过来,在离佟天海半米开外的地方站定,"如果你对我还有你所谓的‘爱情'存在,那你知不知道你爱上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受够了谭啸低眉顺目的服从,此时他近乎嚣张的傲气令佟天海倍觉弥足珍贵,看向谭啸的眼神,倒是欣赏多于仇恨。
"看来你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啊,那么我来告诉你。"
谭啸握住佟天海持枪的手,缓缓上移,直到枪口停在微启的双唇前。只见谭啸眉峰微剔,露出一个无比媚惑的眼神,张开嘴轻轻含住枪口,伸出舌尖顺着边沿划了一圈,一举一动全是赤裸裸的诱惑。
吐出闪着银光的枪口,谭啸的语气是一贯的云淡风清:"你让我学会了跪地求饶,你让我学会了在男人身下辗转呻吟,你让我习惯了用身体去取悦你,你让我习惯了自尊全部粉碎的耻辱。你以为,我的血,我的泪,我的痛,是能装出来的吗?那全是这几个月我真实的过往!换句话说,在你面前得根本不是你臆想中的清高孤傲的谭啸,而一个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淫荡下贱的男宠。你信不信如果现在TOP发作,我会想也不想地跪在你脚下乞怜。"
佟天海眼中满满的全是惊与痛,持枪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谭啸再次抓住他的手:"别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藏在过去习惯外表下的幻象,真正的谭啸是一个从骨子里便脏污不堪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那只手还是没有动静。
谭啸握紧佟天海的手腕不耐烦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这把枪口径很小,爆破力也不强,你不用担心我会死的很难看,污了你的眼。"
佟天海任谭啸摆布他的手,还是深深地注视着他。
谭啸腕上加力:"佟天海,抛开你可笑的柔情,快开枪吧!"
刹那间爆发,佟天海甩脱谭啸的手,把抢远远地抛了出去。手枪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直坠楼底。猛烈的吻狂风暴雨一般落下来。携着吞噬一切的激情,佟天海的力道大的仿佛要把谭啸嵌入怀中。突然明白,以前只是动心,而这一次,却是动情。
"我是应该恨你的,可是为了你的笑容,我竟觉得赔上Aquamarine也无所谓。现在的我,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大傻瓜。"
谭啸好容易喘得一口气,冷冷道:"这不是爱,是害。"
佟天海执起谭啸的左手,解开他手腕上追踪器的密码,再掏出钥匙把它打开。
无比认真地凝视着谭啸的双眸:"啸,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真的,爱你。"
佟天海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他的话。三天内,他解散了Aquamarine剩余的全部地下组织,地上的公司都交给凌利经营。背水一战惨烈的辉煌,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谭啸带着淡淡的嘲讽的微笑冷眼旁观他做的一切,完全置身事外的不为所动,象是看着一场免费的闹剧。
曾以为"千金一笑"是疯狂,现在才知道,明知换不来一笑还肯倾千金才是真正的疯狂。佟天海为二人做好了去美国的准备。Aquamarine的研发组在美国,解铃还需系铃人,能帮谭啸戒毒的办法只有这一个。可以预见,谭啸戒掉TOP之日,就是他离开佟天海之时。明知这是亲手埋葬自己的爱情,可佟天海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这段感情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好的经过,至少,他可以给它一个好的结尾。
谭啸说,这不是爱,是害。真的不是爱吗?回首只见梦一场。梦里有伤害与被伤害,有欺骗与被欺骗,还有毁灭和绝望,唯独没有甜甜蜜蜜的记忆。唯一的平和还是两人共同装出来的假象。可是,为何要终结它时依然感到恋恋不舍,明明,这梦境是如此的不美好啊。如果,这真的不是爱情,为何就连梦里的痛与伤口,都令他万分眷恋?到头来,这只是一场笑话,只有自己在其中傻傻地沉醉不醒。而他的梦中人自始至终都站在现实的岸上。谭啸,谭啸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即使是在梦中,这个事实仍显得那么残酷。
去大洋彼岸,佟天海选择了乘船。最后一次自私,只希望把这个梦境再延续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
临行前,前来送行的凌利眼神忧伤而复杂。总是旁观者清,他在那时或是更早的时候,便以惊人的直觉洞悉了一切。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一路顺风",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佟天海与这个和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紧紧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在船上航行的时光是平和而宁静的。少了仇恨羁绊的两人,第一次能够自然的相处。海上的景致很美丽。广阔的天,浩渺的海,壮丽而孤寂。繁华落尽,过去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海天之间,只剩下两个伤痕累累满身疲惫的旅者安静的休息。
一个有雾的夜晚。佟天海在夜半醒来。撑起情事过后酸痛不已的身子,他发现身旁的被里已经凉了,显然谭啸已离开多时。些微的不安袭来,佟天海披衣而起,忍着身体的不适向舱外走去。
佟天海来到甲板上,看见谭啸倚在船的栏杆上眺望大海,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察觉到佟天海的到来,谭啸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别过来了,我想静一静。"
佟天海当真只站在原地,没有上前。雾中谭啸的身影有些朦胧,抽烟的姿势一起一落透出无边的寂寞。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倒是谭啸先开口了。
"不知道。"
"我在想秦雪依。"谭啸模糊地笑了,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奇怪吗?我想她的时候头居然没有疼。虽然我不愿相信,但这真的发生了--我曾以为的最坚固的爱情,竟被时间和你,一点一点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