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由你来说,实在格外刺耳。"孤虹转过头去,显然是不想继续搭理他。"任你舌灿莲花,也不过是在撇清罪责。"
"不是吗?"太渊的眉宇之间竟似多了一丝急切:"当年就算青鳞挖了你的半心,但你还有余力反击和杀了奇练。若是那时趁着奇练未死,用他的龙心来偿,你非但不会丧失法力,反而受益无穷。可你偏偏没有那么做,白白浪费了过去。这倒算了,奇练总是兄长,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情谊,总也有割不断的血缘相系。可青鳞呢?你为什么不向他追讨半心了?只要你告诉他,如果这样下去你会渐渐死去,他一定会舍弃性命来救你的,他对你的......"
"不许胡说!"孤虹听到这里,猛地转身,神情愤恨:"你再胡说八道,我一剑刺穿了你!"
"是三个吧!还有一个机会的......"说这句话的竟然是炽翼。
孤虹眉头一皱。
"你是纯血龙族,你的法力加上蚀心镜的确可以逆转生死。在三百年前,傅云苍死去,灵魂脱离了躯壳,若是那时的你没有勉强重聚魂魄,只是二十年后回魂,受的反噬绝不会像今天这样严重,最多不过是花费时间精力,从头来过。"炽翼低声地说道:"不过,那个时候的你在意识深处,还是在害怕一旦在被青鳞害死后立刻回到孤虹的身体之中,心里的怨怼无法抹除,加之和青鳞的夺心之恨,他的性命八九会断送在孤虹的手里,所以......"
所以......傅云苍列阵锁魂,不容得孤虹复生。
竟是自己困住了自己......竟是自己杀死自己......
再怎么不愿承认,还是不得不直接面对这个令自己痛恨无力的选择。
傅云苍就是孤虹,这是傅云苍的选择,他选择了为青鳞去死,也就是孤虹要为青鳞去死......
孤虹......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孤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枉费了。"孤虹沉寂了片刻,睁开眼睛,挑起了眉角:"我用蚀心镜时就很清楚,这种事逆天而为,本就是毁多成少。与人无尤,毁在自己手上,我也不算冤枉。既然这世上不再需要我,魂飞魄散了也好。"
"苍王就是苍王,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洒脱。"炽翼凑到了他的身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可是你这么洒脱,不觉得残酷吗?毕竟,或许这世上不需要苍王了,可是青鳞他一定是想要孤虹的。苍王若是死了,可能没有人会在意,但孤虹死了,青鳞一定会觉得伤心。你真的忍心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知道你心里恨我。但你可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这一次,我向盘古圣君起誓,绝不再辜负你了......
......我之所以没有亲自列阵,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活转过来,我却死了。这么做虽然是自私了一些,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青鳞......真的会觉得伤心吗?
这一次......为了孤虹的死去......
"赤皇,我和你这样客气地说话,不过是看在你总算曾经是一个出色的对手。"孤虹微微压低了声音:"并不是说你有权对我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
"你这么固执骄傲,他以后一定会很辛苦。"炽翼看着他眼里的犹豫一闪而逝,叹着气说。
"什么?"孤虹不解地看着太过靠近的他。
"孤虹,还有办法。"炽翼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还有第四个方法。"
第十章
孤虹还在疑惑,只觉得被一股力量扯动,身不由己地往那阵心飞去。
"炽翼,你要做什么?"耳边只听见太渊气急败坏的在喊。
什么事?会让太渊这么着急?
一站稳,孤虹就转头看去。
只看见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矗立起一道金色火墙,炽翼站在火墙的这边,而透过看来虚幻不实的火焰,太渊被隔在了那头。
这火焰,是赤皇的无妄之火。
"不许!"太渊似乎是想要靠过来,却被火焰散发的热气又逼退了一步:"炽翼,不许你做蠢事!"
"住嘴!"就算孤虹看不见炽翼此时的表情,也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他此时一定是声色俱厉:"太渊,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再怎么说,我父皇死后,我已经继任火族神位。我早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血祭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上古众神。"
"你......"孤虹眼里看得分明,太渊脸上的神情变过无数,显然是被赤皇的意外之举,搅得方寸大乱。
"你到底要做什么?"孤虹问道。
"逆天返生,可以挽回一切。"炽翼回过头,面对着他:"你信吗?"
"听说这个阵,可以召回一切死于虚无之力下的魂魄。"说到这里,孤虹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道:"也能让一切残缺......归于圆满。"
"召回亡灵,求得圆满......一切的残缺都能归于圆满。只可惜......列这阵势的,发动阵势的,都必须用性命来成就这召回和圆满。"
炽翼走了过来,看着脚下蓝色的衣裳,嘴角泛起了微笑:"无名列了阵,他死了。我原本不信世上会有不求回报,一味付出的感情,可是他让我见到了。原来,情爱到了深处,哪怕在对方的眼里如何微不足道,也不会因此而怨恨不满,甚至只是因为一个承诺,都能笑着把命都给了对方。"
"赤皇,我和你并不是如何亲密。"孤虹隐隐约约猜出了炽翼的用意,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无法接受:"我可告诉你,我才不要欠你的情!"
"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会领我的情。"炽翼停在了他的面前:"孤虹,你比我幸运,至少你活着,会有人觉得开心。我死了,也没人觉得可惜。"
"你不会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孤虹退后了一步,皱着眉问:"做什么蠢事呢!这可不是一时兴之所至可以随意决定的事,哪怕你能重生,也会彻底死在这阵里的。"
"说的好!我就是要这彻底。"炽翼直视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火:"彻彻底底的死去,这一次,我不要重生,不要希望。"
"为什么?"重生,希望,为什么不要?
"希望能活着,是因为有值得守护的,值得期待的东西存在着。"炽翼笑了起来,一如当年还是火族赤皇时的张狂:"我没有了一切,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孤虹看向火墙后的太渊。
太渊站在那里,没有再试图越过火墙。
"你不必看他,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要是为了他要去死,我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炽翼弯腰抓起地上的那件衣衫,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还好......我没有为他去死......总算等到了值得守护的......"
"你对这个人......"孤虹又看太渊,看他脸上复杂的表情,觉得中间隐藏了些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太渊......"
"不是!"炽翼把衣服搂进自己的胸前:"要是无名愿意说他爱我,我这一生绝不会辜负他。只可惜他绝不会说,我再怎么要求,他也不会......因为他最爱的人,始终不是我。"
"你也会殉情......真是蠢......"孤虹的心里蓦然一动。
"就当我是殉情......"
"炽翼。"炽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太渊打断了,太渊的声音像是满含压抑:"你要是真敢为这个人去死,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所有的人,有关联的人,都会为你的所做的事赔上性命。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做。"
"一万年了,太渊,你以为一万年都还不够我想清楚的?"炽翼嗤笑了一声:"随你要杀谁吧!反正我是看不到了,再说,你要是能列出我在意的人来,我兴许不会想死了。"
太渊浑身一震。
"太渊。"炽翼低声地说了一句:"你忘了,你杀光了我所有的亲人,下属,朋友,夺走了我的一切......根本是你逼我去死的,太渊!"
太渊的嘴张了几回,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第一次看见太渊居然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孤虹有些明白青鳞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的意义。
......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等得到了,才是痛苦的开始......
孤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看来和这一刻局势完全不相干的事。
有一年,在千水之城里有一场宴请火族的宴会,他在花园里,见过赤皇搂着在哭泣的火族公主回舞,还有......躲在一旁的太渊......
很长的时间,这件事总是在他脑海里浮现,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真正不对劲在什么地方。
太渊眼睛里瞪着的,不是赤皇,而应该是他怀里的回舞......
那么......回舞的死......和太渊也脱不了干系。
经过了这么多年,太渊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
这时,炽翼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缠绕在臂上的鞭子勒到了肉里,鲜血沿着鞭子流了下来,溅落到了地上。
鲜血被地面上朱砂绘制的字型图案吸附了进去,形成了一种格外丽的红色。
"赤皇!"孤虹要过来阻止他,却被他袖中钻出的黑纱困在了原地。
"我只是顺便救你,你要能活下去就好,要是你活不下去了,我也没办法。"炽翼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这个阵一定要用我的血才能激发,你真是交了好运了。"
"赤皇,你这个疯子。"孤虹抽出长剑,却斩不断那条看来轻薄的黑纱。
"你现在知道,以往对决,我每次真的都是手下留情了?"炽翼得意地笑着。
"你敢看不起我!"孤虹大怒,用力斩着黑纱。
"不是看不起,我很欣赏你,一直都是。"黑纱被收回了袖中,炽翼站在那里,笑着对他说:"孤虹,好好活着吧!"
孤虹愕然,知道阵势已经发动。
看到炽翼倒了下来,他直觉地扶住了。
炽翼手上的伤口自行裂开加深,不住地往外流血,那些鲜血钻进了地上的逆天返生阵里,任孤虹怎么止也止不住。
文字里开始透出光芒,还如同活了一般开始慢慢移动。
层层叠叠的文字就像巨大的罗盘,一层层,交错着往互反的方向转动。
雷鸣声从洞穴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响亮,几乎是要把这座山击穿了一般。
火墙在太渊面前消失,太渊急忙想要冲进阵里,却在踏进阵里的第一步,就被弹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撞到一根冰柱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到阵心的炽翼已经闭上了眼睛,又一口鲜血涌了上来,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就在他站起来,想要再试一次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白色的身影。
寒华站在了他的面前。
太渊心中一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忘了这最强的敌手还在。
"你想怎么样?"太渊横剑当胸,深吸了口气。
"我们还没有打完。"寒华冷冷地答他:"我答应炽翼在天亮之前停手,可是现在已是拂晓,你和我还是要分出一个胜负的。"
"我暂时不想和你打了。"太渊握紧了剑柄:"我们可以择日再斗。"
"不行,说好了分出胜负,我不容你半途反悔。"寒华以掌代剑,一掌劈了过来。
太渊狼狈闪过,知道对付寒华不能分心,只能勉强定下心神,和寒华打了起来。
这边斗得激烈,阵中的孤虹却有些不知所措。
要他受赤皇恩惠,他实在是千百个不愿,但现在这宿敌就倒在眼前,而且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层层光芒从阵心开始向外延展,竖起的一道道光柱很快就把阵中两人的身影遮掩住了。
太渊分神一瞥,被寒华抓到破绽,一掌击在他的肩上,逼得他吐了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体。
"停手。"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这么说。
寒华和太渊各退了一步,一齐朝发声处看去。
墨绿色的衣衫,墨绿色的长发,半边脸上有着焚烧过后留下的疤痕。
"青鳞......你出现得还真是时候。"太渊朝他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原来你还有手臂可以用的,青鳞一族的能力时常令人吃惊呢!"
"不错,我是早就来了。"青鳞看着被光芒遮盖住的逆天阵:"我又怎么会放心让孤虹一个人对付你?"
"这阵势是你教那个凡人列的吧!"太渊目光一闪:"你到底是什么用心?"
"他居然会为了救孤虹发动阵势,我还真是没有想到。"青鳞答非所问:"狂妄任意,不愧于赤皇一贯的作风。"
"你早就知道了......"太渊一皱眉:"你什么时候知道他还活着的?"
"不是很久,不过也就两百年左右。"青鳞面无表情地说完,瞥了太渊一眼:"说真的,虽然他性格极差,但至少敢爱敢恨,你这样的奸诈小人还真是一点也配不上他。"
"你知道了两百年,居然没有告诉我。"太渊竟然笑了:"好!你好啊!青鳞!"
"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扪心自问,你哪里有说这句话的立场?"青鳞也笑了:"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互相欺骗实属平常,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三番两次地骗我,害得我懊悔一生,我没有告诉你他还活着,不过是让你说句好,怎么看我都是吃了大亏。"
"停下阵势。"
"你急胡涂了吧!"青鳞摇了摇头:"逆天返生之阵开启,不论成功失败,都要有了结果才能停下,这个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是虚无之神的后裔,一定有办法停下这阵势的。"太渊抢上一步,把剑架到了青鳞的脖子上。
"你这是打算杀了我?"青鳞转头看他,不在意自己的脖子被他手上的剑划出了血痕。"你要阻止阵势是为了谁呢?为了赤皇吗?他向来不就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吗?你这个时候气急败坏地要救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闭嘴!青鳞,你停还是不停?"太渊额角的青筋爆了出来,大有他一说不就斩下他头颅的架势。
"别说我不能停下,就算我能我也不会停。"青鳞毫无惧色地说着:"只要能救孤虹,死一千个赤皇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深知青鳞不容易打动,太渊一时无计可施,心里想把他砍成十七八段,可想到青鳞也许是唯一能解阵的人,也只能拼命忍住一剑砍下去的欲望。
"只可惜......死一千个赤皇也不行......"青鳞垂下眼帘,轻声地叹了口气。
太渊听出了他话外之音,连忙收起长剑,问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冽水神珠给我。"青鳞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你要那个做什么?"太渊一怔,眼里不免露出狐疑。
"你是要救赤皇,还是要冽水神珠,自己选吧!"青鳞淡淡地说:"你可要想清楚了,哪个更加重要?"
太渊看着被光芒包围的阵里,眼角一阵急跳。
冽水神珠事关重大,万一要是......
可是......炽翼他如果死了......
眨了下眼,太渊手腕一转,手心多出了一颗莹白美丽有如冰雪的珠子,递到了青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