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他所说。"寒华微微颔首:"赤皇为了救你,曾经折损了几乎近半的修为,所以后来我才能轻易把他引进诛神阵里。说他最终是为你而死,也是应该。"
"你......"太渊直觉就想反驳,但心里清楚,孤虹或许为了目的,会玩些手段。但寒华不同,他绝对不屑说谎,嘴边这胡说两个字也就自然说不出口了。
眼睛一眨,千百种心思绕过心间。
但太渊毕竟不是青鳞,就算乍听闻这件让他心绪混乱的事情,也总留了几分心思去分析眼前的局面。
他一刹那后就做出了决定。
他出剑!
剑尖直取孤虹。
"哼!"孤虹手腕一转,手上出现了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迎着太渊的来势横架过去。
"当"的一声,两道身影错身而过,两道寒光也是一遇即分。
"太渊,这么着急做什么?"孤虹收剑回立,脸上带着鄙夷的冷笑:"还是你以为你当年差点成功,现在也能随手杀了我了?"
"不敢!"太渊的手摸过自己手中雪亮的长剑:"其实我一直认为,若是由六皇兄执掌水族,这世间现下就会是另一种局面了。比起父皇的刚愎自用,大皇兄的心慈手软,六皇兄虽然高傲自满了些,但懂得顺应情势,也听得进他人劝谏,更适合当一个帝王。所以,你是挡在我面前的第一个障碍。"
"听起来,不像是在忏悔。"孤虹扬起嘴角:"可这样才像是你该说的话,老是装成唯唯诺诺的滥好人,你都不觉得难受吗?"
"在水族之中,只有六皇兄你懂得我的心意。"太渊长剑平胸举起:"所以,我绝不怪你三番两次要除去我,换了是我,兴许手段还要彻底些的。"
"不是我手下留情,只能说你运气实在不错,或者说,你比我所能想象的要厉害上太多,毕竟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这‘忍'字。"孤虹也举起了手中的剑:"父皇夺你心中所爱,杀了你的母亲,换了别人就算不以死相拼,恐怕也奋而抗争。也难为你能隐忍多年不发,慢慢设下陷井,离间他身边每一个人,他到最后死在你的手上,真的是一点也不冤枉。"
"他那样的人,哪里配做我的父亲!"太渊面带不屑地说道:"就是因为我心中恨他入骨,所以才要慢慢地,慢慢地让他众叛亲离,让他自食恶果。就像我的母后,我要他连死了也不明不白,糊里糊涂。至于那些侮辱了我的,嘲笑了我的,轻视了我的,更是不在话下。"
"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听见你说真心话。"孤虹笑了一声:"太渊,我突然有点欣赏你了。你也许虚伪狡诈,心狠手辣,可你真正出色的就是这种永不放弃的执着和坚忍。"
"六皇兄。"太渊朝他行了个礼:"你的君王之心,也向来令我敬重。可是......"
孤虹双眉突然一抬,一剑刺了过去。
甚至连一旁始终没有参与这场混乱的寒华也急速飞来,衣袖卷起漫天寒气,朝太渊攻去。
"实在抱歉!你们对我来说,还是最大的阻碍。"太渊在身前划起一道剑气,阻挡了两人的攻势,足尖踏地,整个人闪电般朝后退去。
"寒华!"孤虹见状,也不追赶过去,反倒朝寒华急喊。
话音刚落,太渊已经到了原先孤虹藏身的金色光柱之前,伸手往里抓去。
寒华闻言脚下一顿,有丝不解地看着出声喊他的孤虹,不明白为什么他神情这么古怪。
比刚才剧烈百倍的光线顺着太渊的动作从光柱上一道道往外散发出来。
"收!"太渊咬破自己的指尖,朝光芒的中心撒出鲜血。
寒华不再犹豫,手里多了一把晶莹似冰的长剑,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白影,直往太渊投去。
"别过去!"孤虹蹙起眉心,急忙喊道:"那是......"
话还没有说完,太渊已经收回的手中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把寒华笼罩其中。
寒华只觉得一阵晕眩的感觉从脑海深处袭来,不由得一晃身体,停在了原地。
他有些昏沉地抬起眼睛,眼前全是难以说清颜色的光芒,四周是纷乱复杂的影像。
只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一句:"寒华,我说了,上穷碧落下黄泉......"
眼前闪过清雅高洁的身影......
那是......
"无......"一口鲜血从寒华的嘴里喷出,他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去。
***
没有料想到那东西会对寒华有这么严重的影响,孤虹怔了一怔。
但他还是乘着那光芒被寒华吐出的鲜血逼退了一些,顺势把身边的巨石一块块拦腰斩断,朝太渊飞撞过去。
接二连三的巨石撞来,太渊只能侧身闪躲,手一翻,光芒立刻隐去。
孤虹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把将躺在地上的寒华拎了起来,往后急退,边退边不停地砍断身边的石柱阻挡太渊。
"师父!"这个时候,从护阵入口的方向传来陌生的喊声。
孤虹转过身子,看见一个眼睛睁得大大的男孩正瞪着他和手上拎着的寒华,看起来像是想要冲过来抢人的样子。
"龙气?"孤虹双眉一敛,想了一想,把手里的寒华抛了过去:"接住!"
那男孩忙不迭地伸手要接,却没想到寒华的重量远超出他的想象,一下子把他压倒在了地上。
"蠢材!"孤虹不满地瞪了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傻瓜一眼:"还不快走!"
男孩哼哼哈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要是换了平时他绝对要揍这个看就知道绝不天真善良的家伙一顿,可他明白现在情况紧急,居然连嘴也不回地背了人就跑。
看那男孩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纸燃化,两人随即消失无踪,孤虹又是一怔。
神遁返,那种书写的方式,不是......
容不得他细想,看见太渊已经越过石堆追来,长剑反手挥出,分毫不差地刺进了洞中央金色的光柱。
柱子立刻失了光彩,一块块崩裂开来。一时,地动山摇,接着,整块整块的岩石从上方掉落下来,一下子把太渊压在了下面。
趁着这个时候,孤虹飞掠到了一块巨石旁。
"北镇师,跟我走。"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朝已然清醒过来的青鳞说道。
青鳞没有立刻答他,只是用墨绿色的眼睛饱含着复杂的神情凝望着他。
"你......"阵心压制太渊的巨石开始松动,孤虹舒了口气,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太渊好像容不下你,你也不想落在太渊手里吧!"
"孤虹......"青鳞低下了头,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你是孤虹......"
孤虹心中一动,表情跟着有些茫然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的?"青鳞的嘴里细细碎碎地传来自嘲的笑声:"我竟被愚弄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
"青鳞,到底你和我有什么纠葛,等先离开这里再说。"孤虹甩了甩头,朝靠坐在地上的青鳞伸出了手:"太渊取去了蚀心镜,现在又正是蚀心镜力量最强的时刻,我暂时胜不过他。可如果你是想要我死的话,不走也行。"
青鳞闻言果然浑身一震,像是突然从某个恶梦里清醒了过来一样。
"我们走!"他咳去喉中的淤血,迅速抓住孤虹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孤虹被他护着往外跑去,护着在云中飞行了起来。
战功显赫,威震四海的苍王孤虹,何时需要别人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呵护了?
可他惊讶于自己并没有太过排斥这种带着冒犯的举动,只是觉得相互交握着的掌心里涌来炽热,然后慢慢涌上了眼眶。
这性格冷僻诡谲的北镇师,怎么会用这种毫不防备的方式,和自己这么接近?他难道并不知道,自己随时会取回被他费尽心机拿走的那半颗龙心?
刚才,自己不过试探着说了一句,你要我死,不走也行......他立刻就......
还有,最重要的......
他的手上为什么会有苍龙印?
这一切,该如何解释?
你又会怎么向我解释呢?青鳞......
***
青鳞醒过来的时候,有好一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躺在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上面,眼睛里所能看到的颜色都是绿。
阳光透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和轻薄的雾霭,柔和地洒落在自己身上,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虫鸟鸣叫的声音。
这个时候,躺在这个地方,仿佛什么都离得很远很远,让他一时无法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然后,他闻到了水的气味。
就算他早已脱离原形,但天性里亲近水源的欲望还是难以泯灭的。
一下子,从迷茫的状态里回到了现实,他猛然想起了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在天空中飞行太快,最后还是引发了伤势......
云苍......
太急着翻身坐起,立刻扯动了胸前的伤口,让他吃痛地皱紧了眉头。
低头一看,意外地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口被好好地包扎了起来。
用来包扎的银白色布料看来很是眼熟。
他微微一愕,然后一脸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
耳边传来轻微的水声,他循着水声慢慢走了过去。
银白色的盔甲被凌乱地丢落在绿色的水潭旁,在阳光照射下,细密的鳞甲散发出美丽的七彩光华。
青鳞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破水声响起。
长长的黑发在空中甩出一片水珠,溅得青鳞满身满脸。
长发被细长的手指揽到一边颈侧,在水面上宛如一片漂浮的黑纱,无数的水珠从雪白修长却绝不瘦弱的身体上滑落,无声无息地落回了水中。
慢慢地转过身,水光荡漾里,显然正在沐浴的孤虹站在及腰的水中和岸上的青鳞对视。
"不许这样看着我。"孤虹微仰着头,一字一字地说着。
青鳞有些慌乱地转过了身,但就算闭上了眼睛,眼前依旧是身后的孤虹被水光映衬到令人屏息的模样。
青鳞族不善繁衍最终灭亡,是因为九鳍青鳞本就是欲望浅淡的种族。
可要列出没有破绽的阵势,最最基本的,就是要学会把自身的欲望控制在最浅薄的状态之下,以求得列阵者本身和阵势的融合。
也正是因为这样,只有青鳞一族才能把远古传承下来的各种阵势精妙处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
可是浅薄并不代表没有,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
真是没有的话,那些一瞬间充满整个脑海的绮丽臆想就不会让自己的心这样剧烈地跳动。
就算他再美丽也和自己同样是男性的身体,何况,就算称不上肌肉纠结,至少那也是一个成熟男性的身体。
自己也曾经有过为数不少的女人,怎样妩媚妖娆,善解风情的没有?可是再怎么挑引逗弄,最后总是觉得索然无味。
天知道......不过是看了一眼......
身后传来水声,让青鳞一度想要远远离开,偏偏脚上像是被钉了钉子,一步也挪不开去,像是想要和他离得近上几步也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穿戴衣物的响动。
听见背后孤虹低声的咒骂,青鳞才再一次转过身来。
当他看见大名鼎鼎的苍王孤虹正和身上的样式繁复的外衣缠斗成了一团,不由得愣住了。
"你看什么!"孤虹有些恼怒的说道:"这该死的林子,连一点术法都不能使用。"
青鳞这才意识到他为什么要在水中沐浴,而不是使用法术把自己弄干净了。
孤虹恨恨地把那件讨厌的外衣丢到了地上,反手抓过自己碍事的头发,另一只手拿起腰间装饰的匕首。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青鳞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一把握住了刀刃。
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孤虹轻蹙起了眉头。
"不要割断,好吗?"
"为什么?"孤虹问他:"这很碍事。"
"我来帮你。"青鳞的目光滑过他长及地上的迤逦黑发:"别割断了,好吗?"
孤虹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匕首。
青鳞把匕首放回地上,撕下衣角包扎了手上的伤口,拿起地上的外衣帮他穿好,小心地把长发从衣领里拿了出来,帮他扣好扣子,系上腰带,甚至弯腰帮他穿好了靴子。
用一只手做这些事并不是十分方便,但他脸上的表情竟像是乐在其中。
"不过一万年......竟让你变了这么多?"孤虹看着他,目光从惊讶变成了疑惑。
虽然昔日和北镇师接触并不是很多,但多少知道这个人的性格。常听说有得罪他的,没多少时日就会非死既伤。自己向来讨厌这种只知依仗他人势力,不知进退的家伙,又加上常被赤皇以这人的所作所为借故嘲笑,因此心里着实怨恨。那时一直不明白父皇为什么那么看重这个阴沉沉的瞎子,直到后来......
虽然他好像素来喜怒无常,性格乖僻,可也没听说过他奇怪到喜欢帮人穿衣穿鞋的啊!
"也许吧!时间总会改变一些事情的。"青鳞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英挺高傲的水族苍王。"为什么?是因为......你终于决定要把我忘了......"
"如果你是在说我忘了些事。"孤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我不否认,有很大的可能。"
"什么叫......有很大的可能?"青鳞想了想,然后面露惊讶:"难道你是用蚀心镜......"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孤虹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我的这个身体当年伤得很重,要是不想办法恢复,又怎么能是太渊或者你的对手?"
"可用逆时阵......那很危险,一不小心魂魄就会......"青鳞不无忧虑地说:"那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是纯血龙族,虽然不会因为失心而死,可少了半心,等于少了一半的法力。何况我不像奇练那样擅长治疗之术,要是不冒这个险,根本活不了太长的时间。"孤虹冷哼了一声:"那面蚀心镜有侵蚀时间的效力,只要我能够控制好它,就能借此治疗,将自己受伤的躯壳恢复未受伤前的状态。但蚀心镜吞噬时间,对魂魄损伤最重,我才不得不把自己的魂魄投往下界黄泉,转世成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青鳞垂下了眼帘。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那么现在轮到我了。"孤虹坐到潭边的石上:"我想,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告诉我。"
"说?"青鳞苦笑了一下,这让他被火焚伤的脸看来格外可怕:"一时之间,你让我从何说起呢?"
"那就先说说,为什么在你的手上,会有我的苍龙印呢?"
第七章
"苍龙印?"青鳞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舒展开的手心上是深深的刻痕。
"那是我......不常使用的方式......"孤虹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不解:"我不记得当年对你使用过,那 就是说在我转世为人的这三百年里,你和我一定曾在某时某地相识,然后有了不一般的牵扯。"
"不错,我们的确曾在某时某地相识,然后有了不一般的牵扯┅┅"
"说啊!怎么不说了?"孤虹见他只是沉默,不免有些不满:"我知道你骗人的本事不下于太渊,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试图骗我。"
"我不会骗你了。"青鳞抬起了眼睛,和他对望着:"我只是在想,要是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恨我。"
"恨?"孤虹狐疑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