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蹲下身,掏出一个饼,递到前者面前,还是热乎的。
那香喷喷的味道让韩之志吞了口口水,但他还是斜了一眼雪中送炭的‘贼’,“和那只番茄认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才不吃!”
“如果你饿死在这里,怎么救你哥?”
只是一句话,就轻轻松松打垮了韩之志的坚持。他很不甘心的抢过那只烧饼,像是见到仇人似的,狠狠咬下一口放在嘴里嚼。
“你不是说敬安王是你男人吗?怎么不去找他帮忙?”
“他是我男人,当然我罩他,我的事自己能解决。”
“你所谓的解决就是跪在这里不吃不喝陪你哥一起等死?”
“我干嘛要回答一个贼?”说完,韩之志恍然,“你是贼,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偷王大人家?”
话音刚落,韩之志眼珠子一转,把半块饼往怀里一藏,起身就要去敲大门,“王大人,有贼哎哟……”
言未尤尽,韩之志一个跟头摔在台阶上,撞到了他的小虎牙,痛得脸都抽筋了。
“把给你吃饼的恩人出卖给王福成,你以为自己就能因此见到你哥了吗?如果他是这种善人,你现在不会跪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朱缇依然蹲在原地,透过面具,淡淡的看着这颗倔强的小白菜。
“我上辈子跟你有仇啊,老是坏我的事!”韩之志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他撇过了脸,看不清表情,却可以听到间隔的深呼吸,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
“你哭了?”
“你才哭呢!”我的亲娘,摔得疼死了!
“就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王福成这里是行不通的,还是去狱卒那里想想办法。这点银子应该绰绰有余。”
“我不会要赃款的!”
“这不是偷的。”
“我才不要和一个贼扯上关系!”
“贼就那么可恶吗?你知道我偷得都是些什么人吗?”
“就算是贪官坏蛋,你还是贼,还是个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胆小鬼!等我解决了这件事,一定去衙门举发你,全国通缉你!”
“你真的不要?也许这是你唯一可以见你哥的办法。”
“我有的是办法!”
韩之志站起来,冲着那银色面具者哼了一声,下巴一扬,盛气凌人的转身走了。
朱缇在原地待了一会后,便一声不吭的离开。
徒留罗曼望着那唯一让自己想要得到救赎的身影消失,痛苦与悔恨交织在一起,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今天天气不错,真安静啊~”
“……”
“真的很安静啊~你不觉得吗,裴保?”
“……”
“今天和前几天有点不一样,裴保,你发现了吗?”
“……”
“真的太~安静了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裴保,本王问你话你干嘛不回答?”
“王爷,你要是想问那颗小白菜今天有没有来王府,直接问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那他来了没有?”
“没有。”
“哎……”朱缇无力的叹了一口气,萎靡不振的坐在亭中的桌子前,“我用吴明士的身份去给他送钱,他不仅不肯要,还把我骂了一顿。就凭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他那么厚脸皮的人,为什么不肯接受帮助呢?”
“王爷,你在这里唉声叹气也无济于事,你要是想帮他,直接去开封府说一声就可以了。”
“他不来求我帮忙,我不能随便出面……现在朝廷势力分化为司礼监和内阁,东厂和御史台分庭抗礼,两者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是因为皇上不偏袒任何一方,我不能再掺和进去;所以在八年前的柏阳事变后,皇上也放任我装糊涂,这是我们之间默认的交易。”
“王爷,既然这颗小白菜不肯接受帮助是因为‘吴明士’是个贼,那如果他以为是朋友帮他的,不就成了。”
在找了一个上午的资料后,有了一个人选,但是需要等到晚上,借由‘吴明士’的身份前去拜托。
用过午饭后,朱缇见过罗曼一次,后者似乎受了很大打击,有点失魂落魄。
当他等着日落的时候,裴保打听来一个消息——韩之志在开封府前打架闹事,被关到牢里去了。
原来所谓的办法是这个,朱缇摇头,怕是这颗小白菜根本不懂普通人犯和重犯关押的牢房是不在一起的。
第十三章 每天见的狗还是会咬人
“王爷,既然这颗小白菜不肯接受帮助是因为‘吴明士’是个贼,那如果他以为是朋友帮他的,不就成了。”
在找了一个上午的资料后,有了一个人选,但是需要等到晚上,借由‘吴明士’的身份前去拜托。
用过午饭后,朱缇见过罗曼一次,后者似乎受了很大打击,有点失魂落魄。
当他等着日落的时候,裴保打听来一个消息——韩之志在开封府前打架闹事,被关到牢里去了。
原来所谓的办法是这个,朱缇摇头,怕是这颗小白菜根本不懂普通人犯和重犯被关押的牢房是不在一起的。
“内阁有什么行动?”
“苟大人已经派御史台去调查,但是曹吕同样派出了东厂去阻碍。”裴保说着,却发现自己的主子露出不一样的神色,“王爷,哪里不对吗?”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内阁和司礼监起了正面冲突,曹吕掌握了先机,恐怕韩鸿鹄会成为这次斗争的牺牲品!”
“喂,我哥怎么没有关在这里?喂,我跟你们说话呢!回答我啊,我哥怎么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我不是白白和人打了一场?”
韩之志抓着牢门,伸长了脖子,骂完后,发现脑袋卡住了。
“喂,帮帮忙,我脑袋出不来了!狱卒大哥,狱卒大帅哥,狱卒大大帅哥,小弟的脑袋动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们把我推进去?拉出去也行啊,你们至少来个人看一下我的情况嘛……”
韩之志痛苦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天窗外的月亮从左边移到了右边,然后太阳又从左边一点点露出。
终于有狱卒来理他了。
“出来,有人来接你了。”
“狱卒大哥,我这个样子动不了。”韩之志眨着可怜巴巴的圆眼睛,他这一夜睡不能睡站又站不直,别提有多难受了。
在狱卒帮他的脑袋从木栅栏里拽出来,韩之志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揉着肩膀跟着狱卒走到牢外,看见的竟然是刘老板。
“走吧,小白菜。”
“刘老板?你怎么来接我?我不会帮你去赶大家的!”
“放心,许昌街那块地我不卖了,赔钱就赔钱吧。”
“你不是说,商人不言亏吗?”
“我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商人。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跟这侠盗‘吴明士’认识的?”
“无名氏?连名字都没有,谁知道是谁啊。”韩之志怪异至极,然后突然诚恳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眸,无限深情的望着来者,“刘老板,您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可不可以借我点钱让我见见我哥?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已经替你疏通好了,这里走。”
当在光线幽邈昏暗的牢房中见到自己兄长的时候,韩之志整个人怒不可遏。
韩鸿鹄本来就偏瘦的身子,在这两天里像是迅速减轻,只剩皮包骨头。那一身囚服血迹斑驳,尤其是在双腿处,那血色深的发黑,早已干涸。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倚在角落里,像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哥……”韩之志变得难以吞咽,他嗫嚅了好久才吐出这一个字。
角落里的黑影动了动,那蓬头垢面的脸转向了这边,毫无生气的双眸里有了一丝神采。
“阿志?”
“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了解你,你连杀鸡都不会,你是不会杀人的!”
“是我杀的,土匪张欺人太甚,我忍受不下去,所以杀了他。”韩鸿鹄平静得叙述道。
“说我忍受不了杀了他可信度还高点,你一个拿笔杆子的书生哪有胆子杀人?是他们屈打成招的,对不对?”
“没有,人是我杀的。”
“他们都把你打成这样了,难道还不是屈打成招?你在我面前认什么罪啊?我是你弟弟,我了解你的为人,你绝对不会杀人的。”
“曹吕折磨我,是因为要我承认是内阁中的人指使我这么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顿了顿,韩鸿鹄放软了语气,带着些许伤感,“阿志,其实你不了解我,哥有很多事瞒着你。”
“我不相信是你做的,打死我都不相信。哥,真凶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你在保护谁?难道那个人比你的亲弟弟还重要吗?”
“对不起,阿志,哥让你失望了。”
时间到了,韩之志不得不和刘老板离开。
“我哥是冤枉的,他没有那个胆量杀人,我一定会把真相查出来。”
“……就是这样,整个下午,他独自一人在诚兴客栈调查。”
夜晚,裴保将白日里的情况一一述之,接着便看着换了夜行衣戴上面具的主子又趁黑去当那吴明士了。
在开封府前和诚兴客栈逛了一圈,没有见到人,朱缇循着许昌街,找去了韩之志的家。
烛火摇曳的简陋小屋中,韩之志正坐在木桌前,桌上摊着几张褶皱的纸,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番薯,啃一口,在纸上动着笔。
有的画着一个人,手上拿着个算盘,旁边画着一捅油和一只鸟;有的画像上的人拿着块抹布,旁边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还有张画上的人没什么特别,但是左上角画了张大嘴巴。
啃一口,画几笔,啃一口,画几笔,韩之志口中还念念有词,“客栈老板看见我哥去了客栈的那间房,然后土匪张也来了;店小二听见房里有人吵架,吵得很凶;接着就有路人听到一声惨叫,后来就是衙差来了,恩,大概就是这样啊呸呸呸!!”
走神的韩之志把毛笔当番薯啃了,吃了一口墨。
躲在窗外的人笑了声。
“谁?”韩之志立刻警惕得环顾四周,旋即他看着从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贼’,立刻跳了起来,眼睛往里屋的床底下乱瞟,“我们家没钱偷的!”
“哦,原来藏在床底下啊~”
“你你你你别乱来!”韩之志很是紧张这笔存款,张开双手拦在里屋的门口,“我死也不会让你进去的!”
玩笑开完,带着面具的朱缇去看桌上的这些画,问,“找到救你哥的方法了吗?”
“不关你的事!”韩之志把桌上的画抢夺一空,收起在怀里,像宝贝一样,对这个贼警惕万分。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是来帮你的。”
“我和你无缘无故,你干嘛帮我?”
“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码我们也见过三次了。”
“我每天都见到菜市场的旺财,但他到现在还是会咬我!”
“可你不愿意也已经接受过我的帮助了,否则你现在还因为打架闹事被关在牢里呢~”
“你是刘老板口中的那个无名氏?”韩之志疑窦丛生,脑海里闪过几个猜测。
“说说你今天查到些什么吧。”朱缇坐到了桌前,翻了翻这些不成画的画,“店小二有听到吵架的内容吗?”
“……店小二知道有人吵架。”韩之志挣扎了一下,为了还兄长清白,还是坐到了一起,“但他只听到有花瓶摔碎的声音,其他的都太模糊。”
“供词上,你哥说他是先拿花瓶砸了西门中尉,再割破了对方喉咙。和路人听到惨叫声的时间也一致,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从一切证据来看,无疑是你哥杀的人。”
“如果你是来证明我哥是杀人犯,你可以走了!”
“我是想说,如果你哥真的不是凶手,那只能说你哥很聪明,把一切都计算好了,不会轻易让人查出漏洞。”顿了顿,朱缇放下了手头的资料,转而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哥为什么要顶罪?”
“他想保护那个真凶。但我不甘心,如果我哥真的在保护什么人,他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我替我哥不值!”猛然间,韩之志被惊醒了似的,盯着那独特的银色面具,“你是不是知道真凶?到底是谁?难道是你?哼,有种就去投案自首,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推论?”
“你认识我哥,就算不是你,你也一定知道一些内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认识你哥?”
“你不认识?”
“你哥有些什么朋友,你不知道的吗?”
一句无心的话,让韩之志噎住了。他想起那日院子里和兄长站在一起的胡子大叔和俊后生,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和他的哥哥又是什么关系。他从没想过,自父母死后相依为命的两兄弟之间会有什么秘密。
“被我说中了?”见到总是活蹦乱跳的人陷入沉思,朱缇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相信我哥。”韩之志哼了一声,然后把矛头指向了对方,“既然你不认识我哥,那你更没道理帮我。你有什么目的?果然还是冲着我们家的钱,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贼!”
“……”朱缇很想问,你们家到底是有多少金山银山让人觊觎啊……他注意到桌上的一盘番薯,想起刚才这颗小白菜啃番薯的画面,“你就吃这个?”
没有得到回应,他发现人不在桌边了,回头再去看,吓了他一跳。
只见韩之志取来了一把菜刀,向着眼前的‘贼’挥舞,一脸凶神恶煞,“你再不走的话,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好好好,我走。”朱缇真是觉得无比可笑,当他是敬安王的时候,这颗小白菜无所不用其极的要来倒贴,现在却威胁恐吓要赶人。
离开后,朱缇走到半路,想了想,还是折了回去。掩去脚步声再度挨近那间简陋的小屋,屋主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夜风吹进屋中,拨动着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