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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飞奔而去现在就想见你好想亲耳听见你说你爱我
好想相信着你好想守护着你好想一直与你紧紧相系
跨越距离/矢井田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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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恣意的摇滚乐流窜于耳机中,偶尔还可听见狂暴的电吉他声掠过,丁雅恭独自一人伫立于广场上,发色乌亮的他身穿一袭黑色皮衣皮裤,使得高大的身形更添几分神秘。
专注于报纸的他突然抬起头,瞬间拉直线条刚硬的下颚,紧闭的嘴唇透露出沉默不多言的个性,而鼻梁上的墨镜更是引人猜疑,究竟镜片后的双眸是闪耀亦或黯淡无光?
"这就是那座演艺厅?"
按下MD的STOP键,耳机内的乐声顿时消弭无踪,在于雅恭拿下墨镜又戴上的瞬间,彷佛有道光从他眼中划过,那是一双精准,锐利甚且危险的眼眸。
丁雅恭一边看报纸一边往演艺厅的人口处走去,在他抵达并暂住T市的这几天,经纪人早已不下数次提醒他一定要抽空到这里看看,说什么要为未来的演唱会提前做准备,还说这座演艺厅是所有歌手憧憬的目标,能在这里开演唱会的人物,不是一代天王,就是万世巨星。
一代天王?万世巨星?雅恭用手扶了扶墨镜,虽然他对自己的音乐深具信心,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作品在市场上来说属于小众音乐,所谓小众就是有格调有实力不媚俗不芭乐但就无法大卖的意思。但是好在经纪人及唱片公司都非常支持雅恭和他那一群音乐夥伴,否则他们老早就只好卷铺盖回家去了。
高中毕业那年,雅恭没有参加大学联考,而是与数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了BLACKWING,黑翼合唱团,自此离乡背井往大城市发展。刚开始那一段日子真是苦不堪言一由于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团体,不要说在PUB当什么驻唱的LIVEBAND,连在一般民歌西餐厅做个免费演唱也办不到。
对雅恭来说,音乐是一生的职志,但是没有经济上强而有力的支援,再大的梦想都是痴人说梦,再说现实生活无处不花钱,水费,电费,瓦斯费以及房租,乐器保养费等,再冉都让雅恭一群人吃足苦头。渐渐地,有人失去对音乐的热忱,逃跑了,离开了,不过雅恭从不为此生气,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无法强求。
但迫切的是尽管一起玩音乐的人变少,可不代表花费也会随之减少,就是因为剩下来的人不多,所以花费相对性变高,压的大家都喘不过气。为了维持整个乐团的运作,雅恭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送牛奶羊奶外加送报,中午到自助餐店帮忙煮菜打饭,晚上如果五班可唱,就去饭店当临时清洁工,洗那堆得像座圣母峰的碗盘,不然就是做挖马路填坑洞的工人,直到凌晨两三点才拖着累得像条狗的身体回家。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想起自己成为艺人的过程,雅恭一直相信自己是十分幸运的,就在那种日夜工作,三餐不定,体力几近透支的崩溃临界点,一通电话打进了他们那楝连广告垃圾信都很少光顾的破公寓,雅恭还想不是来催缴电话费就是水费什么的,结果一接听才发现,打这通电话的人物可是大有来头。
"七一刁胃吕冥。"雅恭的嘴角动了动,这就是现在大力栽培他的,胜利者唱片公司,想当初接到该公司高层人员打来的电话时,雅恭还很生气地大骂对方不要跟穷人开玩笑,老子人穷志不穷,还用上一连串国台英骂,最后狠狠摔上电话。
应该说是人穷见识短,差点把人家的赏识当成路边的狗屎!雅恭摘下墨镜放进皮衣口袋,对演艺厅墙上的禁烟标志视若无睹的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香烟点了起来,大摇大摆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皇天果然不负苦心人,如果不是唱片公司特地派人亲自登门拜访,雅恭可能永远都不会相信有人真的了解自己的才能,看重自己并想进一步栽培。
还好能继续玩音乐!这是雅恭感到最欣慰之处。
自从与VICTOR签约正式出道后,BLACKWING所发行的每一张单曲都以大自然的景物为封面,就是不用乐团成员的照片,要见BLACKWING的真面目只有在他们举办现场演唱会时才看得到。虽然经纪人曾说过他们有走偶像乐团的潜力,但是最后还是被雅恭一句:"我们只做音乐不卖笑。"给打了回粟。
谁要做那种花而不实的半调子?我们要做的是真摇滚!
雅恭跟乐团伙伴有志一同,他们宁愿不吃饭不睡觉关在录音室作二十四小时的音乐,也不愿意一天跑十几个通告还上电视节目玩那些低级无聊的游戏。或许就是他们不露脸,神秘又低调的作风,反倒聚集了一群为数不少的支持者。虽然现在BLACKWING的单曲排行和销售都暂时无法与天王级的乐团相比,但也逐步稳定成长中,经纪人和唱片公司也把他们当作宝一般对待。
"看起来这里还真是个办演唱会的好地方,够大,够气派。"
不过......雅恭拿了根烟叼在嘴里,虽说这里大归大,但是却空虚的让人感到一种不舒服的冰冷,就像骤然从背脊窜升而上的,恶寒。
"妈的!这里的空调开的也未免太强了吧。"雅恭脱口而出就是一声咒骂,与宏伟壮丽的外观完全不符,演艺厅的内部活脱像一座尘封千年的古代帝王陵墓,埋葬着千古不化的魂魄,雅恭将双手抵在厚重的大门上,用力一推。
一股新居落成的油漆气味猛然冲进雅恭鼻腔,他用甩头,开始在漆黑的室内摸索电灯开关,应该是在墙壁上吧......奇怪?怎么找不到?利用门外剩馀的一点光亮,雅恭忙着低头寻找电源,此时一个类似开关被扳起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圈眩目的白光打在舞台正中央处,在那亮的令人法睁开眼睛的白色强光中,浮现了一个闪烁着金色的朦胧发光体。
这里还有别人?
雅恭好奇走近,他想看看那个会发光的金色物体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鬼?
或许是个金发美女也说不一定!雅恭咧嘴一笑,如果是一个裸体的金发美女那就更完美了。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结束一切,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是更勇敢的?死了;睡去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注一)
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以身为音乐人的敏锐听觉,雅恭迅速判断出站在舞台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不但音质极佳而且声音的表情十分丰富,听得出来经过专业训练。
基于发掘优美音质是音乐人的义务,雅恭决心一探究竟,他思忖着如果跟对方谈得来就把他一并带入BLACKWINC,来个双主唱也不坏。
"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迫压下呻吟流汗,若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注二)
啪啪啪......
被突如其来的击掌声分神,纪砚停止了继续演练台词的动作,他困惑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一撮金发在转头之际垂落,纪砚俐落地将发丝重新拂至耳后。
绿色......雅恭眯起了眼睛,这个男人的眼睛是绿色的......而他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那身白衣和一头璀璨金发......他是外国人吗?明明脸部的轮廓看起来就像中国人,长得也不像混血儿。
对事情一向有着追根究底精神的雅恭,完全不在意这样露骨又坦白的视线会不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如果可以他倒想摸摸看,只是雅恭毕竟还有点分寸,所以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纪砚,以眼代手巡视全身。
从光亮饱满的额头到微翘的鼻尖,从紧闭的双唇再到弧度起伏美好的下巴及颈项,雅恭的目光再怎么游移,最后还是停在纪砚的嘴唇之上,那双紧闭的唇,薄的如同透着香味的红色糖果纸,似乎只要轻轻一吹就会碎裂。
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嘴唇薄的人除了命薄之外还会薄幸,上一代所说的话虽然腐朽不堪,但是也颇有几分可信度,因为根据雅恭的经验,金发男人的这张脸长得就是一副会让女人伤心的模样,哼,好一个碧眼金发的美人,不,是美男人才对,无法实信方才那段优美的台词是由这一双薄唇说出。
面对舞台上的白衣男子,雅恭再次无视禁烟标志地掏出打火机,刹那间只见碧眼男人两道浓眉陡地挑起,如人偶般毫无表情的脸孔也在下一秒布满怒气。
SHIT!是谁说这里可以好好练习台词?也不知道这只黑色的野猴子是从哪里跑进来!居然还在这里抽烟!他是眼睛瞎了没看见NOSMOKING还是故意抽给我看?
纪砚在心里暗骂好几声狗屎,他揉揉还戴不习惯的绿色隐形眼镜,为了配合这出舞台剧人物的造型,除了找个技术高超的发型设计师把头发全部染成金色外,经纪人还特地订做了这一副湖水绿的隐形眼镜改变自己瞳孔的颜色,只是新东西总是不好适应,导致他这几天眼睛都痛得要命。
"怎么不继续念了?你的声音不错很好听。"拿下墨镜,雅恭频频喊着BRAVO有揍人的念头。
"这又不能怪我,谁叫你穿得一身白,染金发又绿眼睛的,还说一堆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正常人会这样吗?"
"那是因为......"纪砚本想跟雅恭解释清楚,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为什么自己要跟一个无礼的陌生人说这么多?大可一走了之。
"关你屁事!"纪砚抬起头,趾高气昂地不可一世。
"你刚刚念的是哪出戏的台词?这个总可以说吧?"
这个......男人眼中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让纪砚迟疑了脚步。
"HAMLET!"
就在嘴唇启阖的瞬间,一身白衣的纪砚迅速消失在舞台旁红色布楼中,而那圈眩目的白色灯光也在他离去的同时应声熄灭,诺大的空间又恢复为原来的黑暗与寒冷,有如开启的墓穴再魔披封印,等待下一个千年。
"HAMLET,原来是个王子......"在找不到边界的幽黑之中,唯独雅恭燃起的香烟恍若萤火虫般一闪一灭。
注_: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场(未生豪译/世界书局出版)
洼二:同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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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行程是:早上九点进经纪公司进行工作会报,十一点至一视参加综艺节目录影,下午两点电台访问通告,下午三点另一个电台访问通告外加现场CALLIN,傍晚五点到第三摄影棚拍摄XX公司新一季钢笔广告,晚上九点社教性谈话节目,深夜十一点录制电台整点报时和特别台呼......
"录制电台台呼对你来说是新的尝试,也是新的挑战,若是可以在听众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不但可以为你开拓另一个领域的支持者,也可以向业界展示你是朝全方位发展的艺人,当然顺便可以让老是看你不顾眼的同行闭上他们的鸟嘴。"拥有业界最强势经纪人之称的林芳英,纪砚口中的英姐,几天前才这样谆谆告诫他。
"不用担心是经纪公司利用关系才让你得到这次机会,这是电台DJ共同推荐的,他们看过你在舞台剧的表现,一致认为你的音质最适合录制深夜台呼,有些DJ还说你的声音可刚可柔,可塑性极佳,不替电台演一出广播剧实在太可惜了。"
好像谁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什么我的声音很不错之类......纪砚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挤青春痘。
怎么不继续念了?你的声音不错,很好听......
妈呀!是那个男人!纪砚想起来了,就是那只野猴子说自己的声音很不错。
晦气!怎么一大早就想起那个猥亵别人声音的下流胚子?真是晦气,纪砚赶紧灌下一口水,咕噜咕噜的漱口,当他扯下毛巾准备擦脸的同时,正好听到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不及将毛巾拧干,纪砚三步并作两步跑离浴室。
"喂。"他在电话响到第四声时接起。
"喂。"听到对方没有回应,纪砚再次问了一声。
"请问哪位?英姐?"以为是经纪人的手机暂时收不到讯号,纪砚于是耐心的等待,可是五秒钟,十秒钟过去了,对方依旧没有日应,纪砚只好挂上电话。
奇怪,莫非是英姐的手机突然没电了?想回浴室把脸擦干的纪砚才跨出第一步,电话钤声又响起。
"喂。"
没有声音。
"喂,请问是哪位?"
依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您再不出声我就挂电话了。"纪砚火大地朝话筒骂一声干,随即摔上电话。
***搞什么东西?被两通无声电话搞得心情一坨大便的纪砚也不管头发没干脸没擦,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有一就有二,有二还怕没有三吗?
铃铃铃!果然,纪砚这次可学乖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往前走去,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以极其优雅地动作接起电话。
"你***给我在那边玩什么鸟啊?打不出声电话很好玩吗?你这个下三滥,恶心的贱胚子,只敢在厕所里乱爬的蜂螂,本大爷祝你脑袋长瘤,心肌梗塞,大小便失禁,儿女不肖,子孙不勤,终生领不到老人年金......"
纪砚骂得可爽了,他打算把刚刚那一大段话用台语再轮一遍,哼,可别以为老子好欺负!
"小纪......"
呃......这个声音是......啪啪啪,纪砚脸上多了三条黑线及无数颗斗大的汗淌。
"一大早骂人的兴致就这么好,想必今天你的工作情绪一定也是满档,我看就再帮你追加几项工作如何?像W视凌晨一点的综艺节目预录还有三点的CF通告?"
"英姐......"人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一天工作二十四小时?这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嘛!纪砚摸摸鼻子自认倒楣。
"对不起,英姐,刚刚不知道谁打了两通无声电话,我一时气不过,才......"
"无声电话?"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也许是哪个变态随便乱拨电话,好死不死就是我BINGO啦,换个电话号码就行了。"几颗水珠从纪砚爬梳过金发的指间滑落,格外有一种慵懒的妩媚。
"关于电话的事我们路上再谈,公司的早餐会报快开始了,你准备好就下来,今天的通告多的你接不完。"
"是,我马上就去准备。"放下电话,纪砚即刻起身准备末完的整装,在他飞快地跑进浴室之前,瞄了一眼今天的行程表。有BLACKWING耶......
"啊!对了,可不能忘了那个。"像是想起什么,纪砚从靠墙的书柜里抽出几张十二公分的单曲唱片,塞进平时随身携带的包包里。
一辆八人小巴士在高速公路上奔驰,骠悍快意的摇滚乐从音响里尽情流泻,几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正忙着在车厢内打打闹闹好不快活,唯一没有加入这场战局的是坐在车窗边的黑发男子,无视其他同伴的嬉闹,他只专注于手中的纸跟笔,一点一点仔细地将脑中所想到的旋律化为音符,填写在五线谱上。
"这是新曲吗?雅恭。"大概是玩腻了,BLACKWING的吉他手MARS凑过来问。
"只是随手写写,副歌都还没个影子呢。"雅恭回答。
"我刚刚跟经纪人许大哥聊天,他说公司预计在我们推出第一张专辑时举办一场不售票的大型演唱会,一方面为BLACKWING造势,另一方面又可以宣传新专辑,一举两得喔。"MARS做了个猛力拨弦的动作,他可兴奋的很。
"演唱会?"雅恭想了想,前两个月他们才发第四张单曲,算算也该是发第五张单曲的时候,他知道第一张专辑是在第五张单曲发行的一个半月后就要发行,但是公司打算替他们办大型演唱会的计画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怪不得叫我先去观摩,想起那座巨大的陵墓,雅恭怎么可能不想起那位金发碧眼美人儿?他长得的确漂亮,不过脾气也坏的可以,忆起那双生气时更显明亮晶莹的绿眸,雅恭心情顿时大好,他几岁?比自己年长?还是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