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番外————鎏沙

作者:鎏沙  录入:05-28

  “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儿的,没想到还是个穷鬼!”男孩儿蹭了一下自己黑透了的鼻头,语气很是不屑,“有本事喝酒,不如去干点正事吧!”说着一把把钱袋塞进廖十三手里,“钱袋还你!算小爷我今天行善事了!”

  说完,撒开腿跑没影儿了。

  廖十三抓着自己的钱袋,呆愣愣地看着男孩瘦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眨眼不见。

  “噗……”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也没几个行人看见,可这一声笑,却分明是对着他来的了。

  被尾随了许久,本不想与这人真个打照面儿,现在若想再装傻,却是不行了。

  廖碧城摇头苦笑,转身向这声音望过去。

  只见路边茶寮棚子下面,一袭白衣的男子缓缓摇着扇子,白衫边缘堪堪触着雨后的沙地,却是半点泥水也无。

  如晦的背景下,男子笑如梨花,白扇轻摇,竟也摇出一段春风来。

  廖碧城略一皱眉,缓施一礼,“无忧公子……”

  无忧却不理他这一套,扇子摇得愈加随意,“堂堂督察院神捕,今日却叫一个娃娃欺了去,无忧若是说出去,怕是会被督察院捉回去审问了吧?”

  无忧生的一张俏面相,这几句说得幽默诙谐,伴着他挤眉弄眼的夸张表情,倒是让廖十三愣怔了下,一时间方才的阴郁也一扫而散。

  “让公子见笑了。”

  “你我兄弟,说的什么见外话。”

  无忧见他脸色大好,随即上前一步,伸手撩开廖十三额前遮眼的碎发,“几日不见,廖兄又见清瘦了……”

  廖十三似是被他突兀的动作吓到,脸上一热,慌忙退后一步,“十三有些犯季候的毛病,每到这时节就茶饭无味,过些日子便好,不打紧的。”

  “哦?”无忧看他紧锁眉头的躲闪动作,不禁心上懊恼,竟然逼近一步,“此前小弟就说过略同医术之事,不如让小弟诊治诊治吧。”说着立时探出空着的左手,直接去抓他的右手脉门。

  廖十三不想他在大街上就突然出手,要闪避已然不及,加之右手不灵,竟被他抓个正着!心下一急,就想使力抽手,却见无忧食指和小指微翘,中指、无名指按在腕内,竟当真看起脉来。

  无忧左手切脉,右手的扇子却摇得自在,只是随着脉象由浅入深,手里的扇子也渐渐停住,最后索性收起来,动也不动。

  “廖兄,你这手臂……”

  无忧本想借探脉一试廖十三深浅,哪想竟探出他右臂臂骨虽然连接尚好,可筋脉接得参差不齐,气血淤塞不通,俨然……已是废了!

  “呵,”廖十三微微摇头,心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可能不知我手臂的伤,嘴上却还是勉强应承,“三年前被被‘魑鬼’绞断了。”

  “‘追命索’当真如此厉害?”

  “‘魑鬼’的软索功夫出神入化,‘追命索’上缀有十八刃倒钩,‘鬼魅游踪’更用了‘缠’和‘粘’的内劲,我整只右臂都被他的软索卸下,现在能有个徒有其表的胳膊已是万幸了。”

  “寒雪凌风惊碧城,星霜霁雨自守之”,想当年廖碧城凭着一柄易牙剑和一套寒雪星霜剑法独步武林。“魑魅四鬼”个个武功奇诡名噪一时,他一人独斗四鬼,又是何等的惊险非常!

  无忧心中波动,脸上依然笑着,却少了几分方才的调笑之意,“若是寻着当世名医,再辅以深厚内力打通闭塞的经脉,完全医好也并无不可,为何……”

  “只可惜当时这两样俱是奇缺的,”廖十三看似笑得云淡风轻,内里的苦涩却哪里有人知道,“之后再想治疗,已是迟了。”

  “那廖兄的剑法……”

  “自然是废了,”廖十三举起左手,晃晃手里的酒葫芦,“左手不堪用力,只修习了些暗器功夫,捕快本是不堪再做,只因总捕头齐大哥一力挽留,才又尸位素餐了两年,直到去年……”廖十三顿了顿,已不愿多说,“公子可是问完了?”

  无忧本为探知廖十三功力虚实,哪想竟问出了这许多,一时间内心里迷惑,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转移了对象,“廖兄郁结于心,可是伤身呐……”

  廖十三一愣,没想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来。

  “听说,婉儿姑娘,像极了嫂夫人?”

  廖十三心内窘迫,脸上一阵红白,却不知该如何应付。

  无忧见了他的窘迫样子,心情不由大好,可又不是那么通透的好,感觉是畅快里还隔着些什么,隐隐的不痛快,“小弟央楼主将婉儿聘给廖兄,可好?”

  “你……”廖十三脸上微红,却是怒的,“说的什么话!”

  真个儿脸红了,无忧只觉更加爽快,风流扇又摇起来,不由得逼上一步,“怎么?廖兄瞧不上楼里的姑娘?婉儿可是清客……”

  “你!……不知所云!”

  “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咱们今天就……”

  “天色不早了,在下家奴有夜盲之症,不能久留,”廖十三再不愿多听多说,略一抱拳,“十三告辞!”

  说完,也不等无忧应承,转身便走。

  无忧看着湖水蓝的影子急匆匆消失在人流里,缓缓靠上身后的茶棚柱子。

  呵,又让你逃了……

  纤长的手指抚上左手的拇指,蓦然觉得指腹下一段滑腻,细想来,竟然是方才拂过他前额时留下的。

  分明是二十五六岁的成年男子,皮肤倒是异样的好呢……

  无忧笑得妖娆,眼角瞥见墙角的一抹黑影,玩味地眨眨眼睛,终是不言不语,摇着扇子施施然走进人流。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四回 点绛唇

  “无忧也没探到他功力虚实?”

  “是。他右手经脉连接得混乱不堪,竟是探别不出。”

  “他的剑法……是真废了?”

  “是,”月儿单膝跪地,额前的长发将脸上的表情尽数掩去,“无忧公子已为他探过脉,应当不会错。”

  “如此,他便不是左撇子了?”

  “……是。”

  “呵,”萧红楼哼笑一声,灯影摇曳,却只照出他红艳的背影,“如此说来,竟是本楼主错了?”

  “……是。”

  “祁冥月,你胆子不小!”

  萧红楼翻然转身,红纱的长摆曳出一地旖旎风光,脸上表情却是狠厉非常,斜飞入鬓的剑眉染了星霜,眉宇间一粒朱砂泛着异样血色,莹白的脸颊也透出逼人而来的煞气!

  祁冥月挺着身,单膝跪地的动作不变,身子却不由瑟瑟,“属下知罪,但一切皆是……据实回禀!”

  “好一个据实回禀!”萧红楼微微直起身子,脸上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暧昧表情,“你今日,可是派人暗中‘保护’无忧了?”

  祁冥月看着自己的汗水滴在墨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回楼主,不曾。”

  “哦?你不是一向……担心他担心得紧吗?”

  “祁冥月心中只有楼主!”

  “好!”萧红楼转了转手上的羊脂玉扳指,“那你就去查查,跟踪他的是什么人吧。”

  “是。”

  “去把无字叫来,今儿个累了,让他来给我好好揉揉。”

  “是。”

  “呐呐呐!~~你又输了又输了!~~该罚该罚!~~”

  总是喧嚷非常的琼音阁里又传出玲珑的嬉笑声,恰似珠玉落盘泉水叮咚,听得人直喜到心眼儿里去。

  “啊啊啊啊啊我不玩了不玩了!”一身冥紫的无怖公子终于爆发了,伸手胡乱撕去贴在脸上的烂纸条,掷在地上踩踩踩!

  “小布你耍赖!”无字小巧的鼻头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被热气吹得呼扇扇飘起来,煞是可爱,“你说了陪我玩一百局五子棋的!这才二十三局!”

  “我踩踩踩!踩你个死蚊子烂蚊子!鬼才答应你玩五子棋!”

  无怖是灵柩国人,异邦长相大异于中原,眼眶深陷映出一双海蓝色的眸子,鼻梁高挺架得整张脸层次分明,一头栗色长发打着卷披在肩上,此时耍起脾气来,更是非一般的好看。

  “你!……”无字气得一张娃娃脸皱成了肉包子,挥舞着小胖手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大阿福,“你就会耍赖!玩不过人家就耍脾气!看我不告诉红哥哥让他揍你!”

  “你还好意思说!有本事跟我到外面拎大锤去!看不累死你!”

  “你!……”无字小鼻子气得起了一层薄汗,纸片是再也贴不住,出溜溜往下掉,“你耍赖!专挑人家不擅长的说!”

  “玩五子棋还不是只有你擅长!上次让我学画画,楼主还来骂我!什么玩意儿!”

  “谁让你画个大蜈蚣来吓唬我……”无字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谁说那是蜈蚣的!”无怖鼻子都气歪了,“那是龙啊!是龙!~~~你爷爷的,要是谁再让我画画,我……我掐死他我!”

  “小布你野蛮!哼!”

  “死蚊子你闷骚!哼!”

  祁冥月在外面忍受了半个时辰“每日一吵”,终还是摇摇头,缓缓抬起手。

  “月儿姐姐你来评评理!是不是小布他耍赖!”

  “哎呀你长能耐了!打不过我就找帮凶!”

  知道我来了还不收手,祁冥月苦笑一声推开门,头疼地看着眼前的一室狼藉。

  “楼主请无字公子过去。”多说无益,直奔主题。

  “嘿?”无字眨么眨么绿豆眼儿,“今天不是无名哥哥吗?”

  “他出任务去了。”

  无字伸着小胖手指着眼前的火爆龙,“他呢?”

  “楼主点的是无字公子。”

  “不用说,”无怖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无忧那家伙又出去折腾了。”

  “为什么他们都能出任务啊,我都有半年没出楼了!”

  “谁让你把两江漕运打理得那么好的!”无怖翻白眼。

  “我没有啊!”无字急得快哭了,“就是……就是我每次去……他们都说……都说……‘小祖宗你快回去吧’……”

  ……

  ……

  “噗!……哈哈哈哈哈哈……”无怖喷笑,直接从躺椅上摔下来。

  这次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祁冥月也憋不住,笑意虽未达眼底,嘴角却已有了弧度。

  “月儿姐姐!~~”无字兔子一样蹿过来,带过来一身八宝芙蓉糕的香气,瞪大了绿豆眼盯着她看,“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都要笑才好呐!~”

  祁冥月却敛了笑,“时辰不早了,楼主还等着公子。”

  “切,无趣!”无怖嗤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伸个懒腰。

  无字翻身踹他一脚,随手理了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月儿姐姐我走啦,这里你不用管了,就让小布收拾呐!~”

  “鬼才要收拾!”无怖抬脚踹翻了五子棋的棋盘,抓了换洗衣服就要去洗澡。

  “臭小布!你要是不想要你的炖肉刀(盾宍刀)就不收拾好了!”

  “好嘛!我说我找不见它!原来被你偷了!”无怖拎着衣服就要过来打。

  “是你自己的东西,不好好收着,还诬赖人!”

  “你!……”

  “无怖公子,更深露重,小心路滑。”祁冥月拉着无字的肉胳膊,把他“拯救”出来,临出门还附送一句。

  “死蚊子你滚吧!大爷我以后再跟你玩名字倒着写!哼!”

  “倒着写?”无字掰着手指头边走边琢磨,“小布,布小?不小?步小?不孝???”一拍脑门,“果然有道理有道理~~~”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五回 落碧风

  残灯半卷卧长风,一季相思半岁浓。

  秋夜,寒雨。

  今秋雨时节,雨打窗棂,只觉分外萧瑟。

  窗外枯树狂摇乱摆,扑簌簌落了一地黄叶,呜咽之声不住,不知风声是雨声。

  廖碧城的家奴有夜盲的症候,黄昏初过便早早歇下,廖碧城自收了衣服,在灯影下一件件折了,看着那湖水蓝的衫子,领子袖口细密的针脚,愣怔了一会,才小心放入柜子。

  更深不堪独自品。和衣躺在床上,想到一月前去红衣楼,只为一睹那酷似小绯的容貌,便一掷千金,现下想来也觉得荒唐。

  半睡半醒间听到门闩响动,廖碧城起身将灯芯挑亮了,披了件外衫走到门口。

  “老曹?这么晚了怎么还……”

  ……

  “月儿姐姐可将黑衣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祁冥月靠在廊柱上缓缓吐出口烟,瞥了一眼阁楼外的雨幕,“你自己不是也安排人查了,何必问我?”

  无忧微笑挑眉,放下手中的茶盏,白底儿金边儿的扇子摇得风流,“我手下的那些个酒囊饭袋,哪里能和姐姐的八卫比呢?”

  “哼,谁不知道无忧公子手下人物个个以一当十!”祁冥月撇了撇嘴,额前的长发在风里簌簌飘着,“算了,我也不多说,你的人自会告诉你。”

  说完,转身施施然走了。

  无忧眯缝着眼睛送她背影远离,微微一笑,眼里多了些忖度的味道,“四儿,出来吧。”

  一个黑衣小人儿就这么从廊上跃下,轻飘飘落在无忧跟前,跟片叶子似的连一丝声息也无。

  “分楼主。”小人儿单膝跪倒,身子一缩,嶙峋的骨头从黑色紧身衣里立起来,直似个喂不大的小猴子。

  “如何?”

  “阴山十八寨的头头和栎阳六叟他们已经去了。”

  “哦?难为他们忍了这许多天。”

  “属下暗中发现,似乎还有巨鳖帮的三个……”

推书 20234-05-28 :唐之爱恨情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