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队人马经过,想着抓紧时间办正事,举人老爷迈开步准备前行,但他没料到,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从下方传来一声低沉的质问。
“梁举人,夜黑风高,这是急着忙着赴谁家的文章会啊?”
他皱了下眉头,稳了下身子,继而便站在了原地。
第三回【补全】
掸了掸袖口上的尘土,梁尚君轻飘飘叹了口气。
“沈班头,夜黑风高,这是急着忙着捉拿何方小盗贼啊?”
下方的黑影笑了一声,接着便是义正言辞的喝令:“有话可方便下来讲?”
“得~下来就下来~”边嘟囔着边轻如落叶一般跳下平地来,梁尚君看着眼前的沈忱,“有何话班头请讲。”
“……举人老爷,这是刚出来,还是正要回去啊?”沈忱一脸没辙的浅笑,笑容里带着些许疲惫。
“……我是刚出来,可沈班头看着,倒是出来挺长时间的了,我梁某人……没猜错吧?”那疲惫梁尚君捕捉到了,借着月色朦胧,他明显感觉到沈忱言语之中透着的一股焦躁。
“行了,不跟你兜圈子了。”沈忱摇了摇头,压低了嗓音,“我只问你,最近你都偷了谁家的东西?”
“啊?我偷东西还要给你报账啊……”梁尚君一脸夸张的不可思议。
“实不相瞒。”沈忱再次苦笑,“最近丢的东西都有点儿太过值钱了,从城西的钱庄,到城中的铺户,没有一家幸免的,有人见头一天失窃的宝贝,第二天天没亮就在古玩黑市上被转手卖出去了。更有甚者,新来的钟老爷也成了目标,他随身携带二十载的一把宝剑转眼就没了踪影,你说这……”
“甭说了,这肯定不是我。”梁尚君听了一半儿就听不下去了,“第一,我偷东西只看个人喜好不看值多少钱,第二,我偷东西从来不会上黑市上换钱,总而言之,我偷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钱……”
“行了你也甭说了。”沈忱脸色开始发青,这个贼,这是在澄清自己还是在败露自己啊……
“那,现在你们就是去抓他了?”
“嗯,老爷一见没了宝剑,立刻暴跳如雷了,唉……当官的动动嘴,当差的跑断腿啊。”大班头叹气,随后皱眉看着对面一站三道弯儿的举人老爷,“梁先生,没什么事儿你最好还是在家琴棋书画的好,并非因为最近风声太紧给你提醒。你记着,倘若你太过嚣张,落得我手里,我可没法儿因为你是杜安棠的朋友就包庇你啊。”
“是是是,多谢关照。”梁尚君再次嬉皮笑脸起来,“沈班头真是好人,安棠在你身边儿我也就放心了,你可得好好疼他好好护着他。至于这个新来的贪财贼嘛……要是用得着我帮忙捉一捉,你尽管开口~”
“……谢了。”想着“让你帮忙,那才真是贼窝里起了内讧呢,贼捉贼,大明江山这都成何体统了啊”,沈忱拱手小施了一礼,便转过身快步走向前头发现领队班头消失无踪正在乱作一团的兵丁们,继续忙着追踪那个十之八九是追踪不到的贼人去了。
梁尚君看着沈忱走远,低头思忖了片刻,也跟着一纵身重新上了院墙,朝着目的地方向进发。不管怎么说,今天打算得手的砚台,不能拖到明天,夜长~梦多~
只是,在行路途中,他也抽出了一些心思琢磨了一下那个最新出现的贼。
看来,这人是个高手啊……连差役密布的县太爷后宅都能进的去,可见非同一般,而且关键是能把东西及时出手,还次次拜托差役的追捕。究竟是何方神圣?据他所知,能达到这个水平的就只有……
除了他之外就只有……
算了算了不想了,应该不会的。
摇了摇头,梁尚君加快了脚步。
放下带着心事儿去偷东西的举人老爷不说,回过头来再说被举人老爷亲了一口的小院工,任天楠。
他此刻正翻来覆去睡不着。
上午在马棚,在如此属于“下人”的场所里,让“上人”给亲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要说遭调戏,那不是一次两次了,想着自己毕竟不是纤细的小丫鬟,被言语攻击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任天楠每回都自发的把举人老爷的流氓嘴脸努力而再努力的抛到脑后。可这次……他居然亲了他!!
“我要宰了你……”把牙咬得咯吱吱响,任天楠轻轻摸着发烫的脸颊,翻了个身。
他并非贞洁烈女,可究竟也算是个黄花大闺男,男女之事尚且未曾体验过,更何况这、这、这……男男之事?
在任天楠的概念里,男男之事并非不可存在,但如若说发生在他身上,还真是值得推敲一番再下定论的。
他一直认定了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喜好,没什么追求或是夙愿,只是想着安宁一生而已的普通人,见了美貌女子,他也会看上几眼。他甚至还想着过些时日就真的娶一房媳妇儿生一双儿女然后就像所有有这种想法的人一样恪守着千年以来老实人始终恪守的原则,守着妻子儿女直到百年呢。
可是……可是……
偏偏中途杀出来一个梁尚君!
这混蛋要把他置于死地了,这混蛋就像追着腥气不肯罢休的猫一样,总是拿一双格外……饥渴的眼看着他,这也太可怖了!
“绝对……绝对要宰了你……”反复念叨着也许格外发自内心,也许却并非真实根本想法的话,任天楠恍恍惚惚睡着了。
然后,恍恍惚惚中一夜到了天明,听见后院的鸡叫,他一睁眼,一翻身,就让不知是何物猛的在后腰上硌了一下。
好疼。
伸手去摸的时候,任天楠想的是,如若又是那个贼偷回来什么东西塞进他被窝里,绝对要直接拿着去官府揭发他!可等到他摸到了那硌着自己的物件时,却只剩了吓一跳的余地。
冰冰凉凉的,冷冷硬硬的……
那是一把宝剑。
借着早上的光可以看到那精美绝伦的做工,上头虽说没有什么宝石镶嵌,可雕花极其细腻古朴,就算对刀剑不够内行的任天楠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一把古剑。
“他连这么大件的东西都偷了?”自言自语着,他伸手过去,摸出来自己枕头下那个核桃坠子,昨晚发现这东西被藏在那儿的时候,他本想干脆扔了的,可是那小东西又是那么让人爱不释手……一边郁闷着自己的堕落一边抚摸着坠子的轮廓,任天楠又把它塞回了原处。
留着吧,哪天他们再文章会的时候,偷偷塞给失主就好了。当时,任天楠这么想。
核桃坠子好说,不管是哪国核桃也终归只是核桃而已,不至于价值连城,可这口宝剑……
“再这么下去,怕是你就要偷皇上的玉玺了!”终于决定不能纵容姑息,任天楠抓了那口宝剑,披上衣裳就大步朝着紧里头那层院子走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那张好死不死的睡眼惺忪的脸。
“我说这位小……”那个“哥”字还没出来,就又让梁尚君给咽回去了,他还算有良心,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对方七天之内不说一句惹他不高兴的话,好吧,就算是装的,也要表现得正经一点,这么琢磨着,举人老爷抬起手来略施一礼,努力笑得不像是个坏人,“小兄弟起来的真早,找我有事儿?”
“……梁老爷何必对院工施礼。”皱着眉,红着脸,拼了命的不去看对方的嘴,那昨儿个刚亲过自己的嘴,任天楠把手里的宝剑递了过去,“这又是您大半夜从谁家‘借’来的宝贝啊?下次还是放在您自己的屋子里吧,我那间小小的房子用不着这么好的镇宅剑。”
梁尚君强忍着回敬一句“要是嫌房子小,你来我屋,我这儿大”的冲动,努力控制着不去盯着那张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想再亲上十口八口的嘴,缓了缓神儿,总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任天楠手里那把剑上。
然后,他就彻底愣住了。
“哟……我的土地老爷哎……”念叨了一声,梁尚君接过宝剑,满脑子想得都是昨天夜里自己去偷砚台途中遇上沈忱的场景,他记得清清楚楚,沈班头告诉他了,新上任的县太爷丢了一把宝剑,还因此大动肝火,那这……
迟疑着,用总算不能说是带有饥渴感觉的眼看了一下任天楠,梁尚君重新低头看着手里的宝剑,继而按剑齿退绷簧,刷拉一下,把剑撤出来一截。
一个刻印上去的,清清楚楚的“钟”字,就在血槽最末端。
“哎哟……我的土地奶奶哎……”梁尚君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这……难道不是你……?”被那种确实看不出来有虚假的震惊的表情弄懵了,任天楠忍不住问了一句。
“确实不是我,我还真不至于傻到偷县太爷的东西。”梁尚君摇头。
“县……你是说新来的钟大人?”这次轮到任天楠震惊了。
“对啊,你看哪,这儿不是有刻印嘛。”把宝剑上的字给对方看了看,梁尚君重新将剑鞘上好,接着在怔愣之后长长叹了口气,“这回可坏了……怕什么……还就来什么。”
“……你还能有什么人可怕么。”仍旧看不出来像是装的,任天楠想要给那种不安打上虚伪烙印的念头落空了。
“有啊……哪儿能没有。”缓过神来,苦笑了一声,梁尚君把宝剑攥在手里,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脸,“放心吧,从今儿起,以后半夜来‘送礼’的情况天天都得有。”
“什么?”
“这次送到你那儿,说明这人盯上你了。”
“那……这是谁干的?盯上我……是什么意思?”
“谁干的啊……”梁尚君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始作俑者的名号,但在他抬起头来的同时,对着任天楠说出来的言语却更有让人哭笑不得的功效,“谁干的你就甭管了,不过为了你的安全……打从今天晚上开始,你最好是跟我一被窝睡才好。”
第四回
任天楠希望自己有一张诸葛亮的嘴,那样就可以张口把这个混蛋给骂化了,可惜自己没有那个口才,于是他只能选择怒目而视,以及……转身就走。
他确实是攥了拳头转身就往外走的,只不过他走出去还不到三步,那个身轻如燕的家伙就追了上来,接着不知道在他背后某几个穴位一点,一阵头晕眼花,一阵膝盖发软,任天楠就整个人往前栽了过去。
梁尚君没让他摔倒在地,一个箭步迈上前去,他把眼前发黑的小宝贝儿牢牢接在了怀里。
“我说我的,你走你的,哪儿那么不听老人言呐~”啰嗦着,唠叨着,梁尚君好像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任天楠抱起来扛在肩上,好像胜利者那样迈着步子,脸上带着十拿九稳的表情,心里却若隐若现有些许的惴惴不安,他走进了屋,关上了门。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我可是为了你好。”这么说着,他把任天楠平放在床上,动作足够小心谨慎。
“眼前虽说是黑了,身子虽说是软了,可你耳朵听得见我对吧?”这么说着,他开始给无力反抗的人宽衣解带。
“是你急着要跑,是我急着要追,下手重了一些,穴道要解开得一个多时辰了,唉——知道你不乐意,可还是先忍忍吧。”这么说着,他把被他剥得几乎就是赤裸裸了的小东西用自己的被子裹了个严实。
“实不相瞒,这穴道想快点儿解开也不难,只是要点在两腿内侧跟小腹以下,倘若我是那么做了,怕是后半生都得被你追杀,所以……你就这么躺会儿吧,衣裳脱了,血脉流通能快些。”这么说着,他搬了个绣墩坐在床边,胳膊肘撑着床沿儿,托着下巴看着床上的任天楠。
眉头皱着,却无力皱紧,眼睛闭着,睫毛微微颤动,梁尚君看得有点呆了。
任天楠其实真的很好看,虽说不是杜安棠那种漂亮到让人舍不得看的绝世珍品,但是那种干净的气息很是可爱。整齐的眉毛,飒爽的眉梢,一双单眼皮儿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还有那张让人一看就想亲上去的嘴……
而至于那从被子边沿露出来的线条流畅的锁骨和滑溜溜的肩……
“呜呼哀哉……罪过啊罪过,圣人说得好,这乘人之危的事儿可是做不得啊做不得,好歹我也是谦谦君子一名,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几下掖好了渐渐昏睡过去的“受害者”的被子角,又放下了那轻飘飘的绮罗帐,举人老爷迈着方步,摇着扇子,扇着冷风,冷却着自己温度有些过高了的脸,往屋外走去。
任天楠再醒过来,那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之前一直在似梦似醒之间徘徊,满肚子的怨气费尽力气消退了之后,便只剩了疑惑与害羞。疑惑的,是为何梁尚君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发憷的所在,害羞的……不用说了,自然是这种几乎等于全裸的状态,而且,几乎全裸就几乎全裸吧,偏偏又是睡在那家伙的床上,还盖着那家伙的被子。
梁尚君残留在被子上的感觉与气息丝丝缕缕萦绕不绝,那种侵袭让原本就不能动弹的任天楠只有郁闷之极的任凭自己身体逐渐热起来,他控制不住,他压制不了……
他曾想这个贼一定是把自己的迷香撒在被子上了,不然怎么整个帐子之内都有一种让人迷乱的氛围环绕着呢?
脑子乱作一团,等到终于不再混乱,身体也渐渐能动了,再睁眼去看,明媚的阳光早就透过雕花窗一直照到屋子正中的圆桌上去了。
任天楠缓缓坐了起来。
感觉到手指尖还有点麻痹,绝大部分身体都可以自由活动了,他揉了揉手腕和颈椎,准备下床。
自己的衣裳都在床旁边的架子上整齐挂着,那旁边就是梁尚君准备随时替换用的两件圆领外衣,那绫罗绸缎的鹅黄墨绿让任天楠只想赶紧把自己那一身粗布衣裳赶快撤下来穿上。
然后,直到他伸手去拿,才发现那家伙其实是特意把他的衣服搭在架子上的。
平整到连一条多余的皱褶都没有,连上头的草屑和灰尘都小心掸去了,倒是那两件绸子衣服因为被潦草的推到了一边,压出了不少折痕。
这个人……
这也是俘获他这个小院工的一项举措嘛?这是刻意的做作,还是无意间的真心表现?
“想什么呢你……”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任天楠几下把自己的衣裳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