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已不能把他当作一般朋友对待...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跟他到什麽地步...」潘其钦终於松了口,无力的说著。
这段日子,每天都可以发觉,对他做的事,越来越矛盾,一方面,不断的和他撇清关系,另一方面却又毫无警觉的对他留了感情,有时,很狠心的对他斥喝,有时,却又忍不住对他温柔。
「我不认为你不知道自己想跟他到什麽地步...」刘邦奇深深瞧了他一眼,随及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决定了,不是吗?」
潘其钦登时面无表情的抬起眼,深吸口气道:「我...有什麽决定?」
「不管你在我们眼前表现的对他多冷漠,在你的心里,其实...已经决定让他取代静羽了,不是吗?」
是吗?我是这样吗?我一直在想方设法让他被取代吗?
潘其钦两手紧紧交握,瞪大眼,怔怔的望著他,心思纷乱不堪。
刘邦奇却停下了一直繁忙的手,从没有的认真道:「阿钦,我们从不希望你为静羽守一辈子,逝者如斯...能忘,就忘了吧...」
不知怎麽,潘其钦登时觉胸口有股重量层层的压迫著,教他几乎无法呼吸。不由自主,便将脸埋入了双掌,然而,刘邦奇的话仍在耳畔响著。
「这几年,我从没看过你跟我提过任何一个人,可以是眉飞色舞,而那天,我送喜帖给你,你是如此笑逐颜开的说著那个林敏伟,尽管你讲的都是他如何閒散,如何不解世故,可是,我却觉得,其实,他让你动心了...而且,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
刘邦奇後来还是说了很多话,潘其钦却只听出每个字後的深意:忘了他吧,忘了静羽吧...
「他...都不让我碰...」忽然,埋在双掌里的潘其钦,用著哽咽低沈的声音,颤抖的说了话。
「什...麽?」
「不管我怎麽说,他就是执意的躲著...连亲吻也不敢...」潘其钦微张双掌,彷佛空气中有了沈静羽的身影,痴痴迷迷道:「睡了,只肯窝在床角,我一靠过去就激动的推开,那肩膀...胸膛...腰身...就在我眼前了...我很想要他...很想,可是,就是不能,我很想豁出去...很想,但他都会一直哭...」
他求我,总是求我。他要帮我,帮我爱抚,帮我发泄─那声音,断断续续、带著破损,带著哭音,几日都会听到一回。因为,他万分明白,黑夜的他,悲伤的他,恐惧的他,有如白粉酖毒,反而让我沈溺。他怕我情不自禁会想要他,全身都绷的紧紧,到最後,只要我在他身边,他就神经兮兮...
「邦奇...那段日子...」潘其钦抬起灰蒙蒙的眼,怔怔瞧著他,乾哑道:「...真的很苦...我们两个都好苦...可是...这一切一切,却只有我记得......」
不知怎麽,刘邦奇被他现在的神态怔的有些心惊,深怕他忽然精神崩溃,然而,还没等自己开口劝解,潘其钦的脸已慢慢转了潮红,双眸亦缓缓爬满血丝,最後瞪视著自己,森然道:「所以,他活著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你别想要我把他交出去!就算...他只剩下灰烬,也是要由我把他埋了!永远也轮不到你!」
潘其钦不等刘邦奇回过神,已又欺近他,狠视道:「我不会忘了他的,一辈子也不会忘,你死了这条心吧!」
只听刘邦奇忽地哼出一抹虚弱的呻吟,手上的茶杯「匡啷」的落翻桌面...瞬时溢开一片水流。
在知道沈静羽得病那刻,刘邦奇就明白,自己已经一只脚跟著踏入了禁界,只是,试炼的机会也同时消逝。因为,自己已把沈静羽亲自奉送到潘其钦手上了。这中间的周折,两人都没有说破,却都心照不宣。所以,他心里一直也有苦。是得不到且说不得的苦。
现在,潘其钦不止敏锐的将深埋的心思挑起,连影射也省了,直接戳破,直接和他划清界线,甚至连回忆也要抢。这如何不让他晕眩!
但觉整个气氛忽然僵持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却都咬牙不语。
直对视好半晌,刘邦奇终於铁青脸,避开了眼光,吃力的收拾起翻倒的茶杯,虚弱道:「...你...想太多了吧...我对静羽没什麽特别意思...」
刘邦奇话末完,「框啷」一声巨响,潘其钦忽然整个人扑向他─也不管茶具翻倒,直接扣住了他双臂,将他坐倒地板。
刘邦奇被他这突如其来动作吓一大跳,整张脸登时莫名涨的血红,挣扎的急道:「你...干麻!」
潘其钦紧紧掐住他双臂,整个人屈伏在他身上,咬牙道:「你知道吗?你...的存在...一直让我神经紧张...你总是静静的待在一旁想念他,回忆他...我实在很怕,有一天,他突然变成你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和静羽的关系和你不同...他只是我的...朋友...」刘邦奇话未完,潘其钦突然就全身贴著他,直往他下身摩擦著,那动作如此暧昧,如此淫秽,竟让他血脉倒流起来...
「...你...放开...我...」刘邦奇万万没想到潘其钦会突然侵犯自己,登时惊恐难当,只觉胸口猛遽的短喘著,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让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只能不断的闪躲。然而,潘其钦却反而伏下身,亲起他的颈项─
刘邦奇挣不脱他的手劲,又怕吵醒了家人,也不敢大声吼,只能面泛红潮的沈怒道:「潘其钦...你在干什麽!─啊─」
潘其钦没等他骂下去,松开一手,隔著裤子就握住了他渐趋膨胀的下身,让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周身一颤,盯著他,再也说不出话。
「你有反应了...邦奇...」
「...放...开...」刘邦奇羞怒难当,却只能紧紧握拳,气的全身发抖,水气更缓缓溢满眼眶。
看他这样子,潘其钦淡淡一笑,随及才跳离他身上。
「你大我一年,也有卅五六了吧?这几年却都独自过,你没有自觉吗?」
刘邦奇整个人抑摊在和室,怔怔的望著天花板,没有回答。积蓄眼角的泪却悄悄滑落。
潘其钦刻意忽略他的感受,缓缓整理著衣服,匆容坐下,收拾起自己翻倒的茶盘,同时泡著,喝口热茶。再转看刘邦奇,他还是动也不动,只闭上眼,好半晌才乾哑道:「你一直...在怪我...当初...没通知你...吧...」
「怪你?」潘其钦心一揪,顿了顿动作,才倒了杯热茶,一口喝了下去,空茫道:「不是怪你,是恨你,真的,有时想起来,很想一刀杀了你。」说罢,他放下茶杯,深吸口气的站起身...缓缓走出和室,走出他家门。
真的没想到,潘其钦对沈静羽放的感情会如此深刻而执坳,即便这和室里,空气流通,凉风阵阵,刘邦奇觉得,自己还是被他这烈焰腾腾的占有欲灼了伤。
******
那天,只是起了个小小的争执而已,好像是在看电视时,忍不住偷偷亲了他一下,他却像电击似的跳了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找著纸笔,似乎又要对我说教,我的心当场沈落谷底,没好气道:「你别老是这麽紧张啦...只是亲一下而已...那又不是麻疯!这麽碰一下又不会怎麽样!」
「...你...你会...忍不住...」他找不到纸笔,乾脆说了出来。
「忍不住就忍不住!不过就一条命!我都不在意的事,你干麻这样!」我走到他身边,想抱住颤抖的他,他却狠狠将我推开,吃力道:「走...开...」
「你...这是干麻!医生就说了,只要没流血,不会怎麽样啊!抱抱你,亲亲你也不行,你这样不是在折磨我吗?我也是正常男人耶!我也有需要...」
「...你...去找...别人...我...不介...意...」
「静羽你...再说一次...」听他这一句,我真是呆了,实在很想一拳打下去。
其实,那段时间,他已经常常提到这些了,只不过我每次生气,他就会开始可怜兮兮的道歉,然而那天,他却没有,他只是抬起眼看著我─
「你说啊...你再说一次...」
他摇了摇头,拿起薄外套,转身走了出去,像出去买瓶啤酒一样的走出去。却,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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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计程车一下,潘其钦就觉得疲累万分。
早知道见了这些人,总会像扒了自己一层皮般,可是,不来这一趟,也不知要撑多久才能明白自己的底限。尤其,想到当年,他们竟集体瞒著静羽的下落,让自己心力交瘁的熬了一年,就更难平衡,如今,却都想用一句「请你别怪我」就胡混过去,这不是太可笑了?!
「每个人都那麽天真...当我是神吗?」潘其钦冷笑著,拖著困乏的脚步缓缓步入车站。
「DENNIS...」一个畏怯的声音,悄悄的在身後响起。
潘其钦没来由心一跳,急转回身。却不是林敏伟是谁?
「你...怎麽在这儿?」潘其钦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但随及又万般能体会,他的出现实在不是什麽太意外的事。因为,他那双痴痴迷迷的眸子,已将他黏腻自己的心事,召告天下了。
「我...在等你...」林敏伟似乎怕他发脾气,急匆匆的堆满笑容道:「嗯...我想说...你可能聊不久的...啊...不是啦,其实,是那车...我开不惯...我...就想...」
潘其钦静静望著他,本想等他再编出什麽三流藉口,但看他神情越加不知所措,心就越难硬气,不由得摇摇头,顺著他的怪理由道:「开不惯......那我开就是,来,钥匙给我...」
「哦!」林敏伟看他面色转暖,不由得松了口气,赶紧在身上摸索著,但直忙了大半天,不止手上空空如也,眸子更透著惊惶,且哆嗦著嘴说不出话来。
潘其钦看过他这个表情,正是很久之前,他把自己的衬衫搞丢後,偷偷到家里来,想调包却被自己发现的样子。因此,他心里登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别跟我说,你锁了车,钥匙没拔出来?」
「对不起...DENNIS...我...我...」林敏伟整个脑袋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要怎麽收拾残局。
想到明天,潘其钦一大早还得跟总经理做新加坡的展览会报,还有现在这麽晚了,两个人在街头可怎麽过?坐火车回去嘛,那车怎麽办?叫人来开锁嘛,这麽晚了商店又没开...
天啊!怎麽自己净干些蠢事!!
就见潘其钦终於疲累的抚抚脸,有气无力道:「那车子呢?」
「...在前面...」
「有停到停车格里吗?」
「有......」林敏伟哭丧著脸,点了点头,整个人像掉了魂一样,显得十分失措。
他真的不想在潘其钦心里变成一个老是做错事的笨蛋,可是,偏偏自己就会在节骨眼出差错!
潘其钦看他目光四处游走,知道他急的快哭出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胡乱摸了摸他头,随及走向一旁,拿起手机,打了起来。
「TOM,对,我阿钦...对不起这麽晚吵你...嗯...我现在人还台中,朋友在这里出了点事,我怕今天赶不回去...对...嗯...可能明天也有点困难...好,後天一早...我马上处理...嗯...啊...还有,那个...阿伟跟我一道...嗯...好的...一样後天上班...好...好...再见...有什麽急事打我手机...对...好...再见...」
潘其钦轻悄的阖上手机,朝著一脸惊喜,同时目瞪口呆的林敏伟,露出疲累的笑容道:「咱们有两天的时间来处理这个事...不过...现在我们先找间汽车旅馆睡一晚,我实在累到不行了...」
他开始举步走出车站,却发现林敏伟没跟上来,回头,看他还张大嘴的呆立著,不禁皱眉道:「笨蛋,还呆在那里干麻?快走啊!我累毙了!」
「啊...好好好...」林敏伟回过神,忙跟了上去,却掩不下心中乱拍的狂跳。
现在,他一点也不想睡了。除了被刚刚自己的脱线吓醒外,潘其钦的宽赦更让他兴奋的不明所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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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旁,什麽没有,宾馆、饭店、汽车旅馆最多,贵的便宜的,有颜色的,没颜色的,应有尽有。
本来,潘其钦想用步行,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宾馆过夜,可是当他的人,直站在那乌漆抹黑的玻璃前考虑了五分钟後,终於还是决定招了车,找一家高级点的饭店。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多说话,最大原因是潘其钦的双眼几乎是半闭状态,因此,现在几乎是由林敏伟主导著付钱、带路、登记。
等两人一进房间,潘其钦就昏沈沈的脱下西装外套、皮带、鞋袜,然後倒头就窝进了被。
林敏伟这会儿却仍呆呆的站著,因为饭店这两日适逢县府举办了活动,双人单床全部客满,如今,眼前正摆了一个大大的床铺,潘其钦竟然也「不疑有他」的窝了进去...那,今天,摆明了不是要跟他「同床共枕」?
虽然这根本是心里求之不得的事,但,林敏伟没有勇气想像,当潘其钦忽然看到自己他窝在他身边,会露出什麽表情,因此也就不敢真的钻进去,只得认份的把西装脱了脱,简单的冲洗了脸面,才往房里的椅子窝了起来。
整个夜里,就听潘其钦沈沈的鼻息在空气中舒服的传扬,林敏伟却是时睡时醒,因为坐著睡,让他难受的骨头都要散了,到最後,他实在撑不住,乾脆不管三七廿一,蒙胧的往地毯上一躺...地毯是暖的,但睡久了还是觉得凉凉的...可,累,终於也找上了他,林敏伟现在已没有精力起来找被子盖,便将身缩的跟虾子一样,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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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房间仍显得有些昏暗,但紧拉的窗帘边却透入了细细的光亮,林敏伟知道,该是早晨了,但全身被一团温暖包围著,让他实在不想起来,便翻了身,想「乔」好姿势继续睡,然而,当他一回神,突然惊觉,自己竟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身下亦是软软的床垫,他眨了眨眼,天啊!潘其钦闭目深睡的面孔还出现眼前!!
这一下,什麽瞌睡虫全跑的一乾二净了!
有人睡一睡会跌到床底下,还没见过会从地板滚回床上的!看来,八成是自己半夜梦游跑上来的吧?
林敏伟心头一阵莫名紧张,直想翻身下床,可是看了看潘其钦沈静的睡脸,再感受一下周身的暖和,唉哟,他实在万般的不舍离开。
怎麽办呢?林敏伟仰躺了身,抓著被,反正现在一点也睡不著了,乾脆起来好了,可是,悄看潘其钦侧身熟睡,不由得想到前些天,他将自己拥著入睡的行为,登时,那已消退几日的贪图又爬上心口,让他忍不住想混水摸鱼的跟他窝近点。
啊~算了~反正最多被他杀了!
心里的欲望战胜了害怕,林敏伟不禁紧闭起眼,开始挪动身躯,背向他,往他怀里靠了过去。
虽然,只是一小段距离,林敏伟可是紧张的忙了大半小时,才将身体和他保持了一个最贴近却又碰不到的局面。
呼~
马上,林敏伟已感到脑後送来潘其钦的呼吸,缓慢而持续著,他的体温,也渐渐传达到身後...当然,也有可能根本是紧张过头才热的满头汗。然而,他却觉得从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有人说,幸福,是一瞬间的事,看来,这就叫幸福了吧?林敏伟眨著眼,幻想著,如果有一天,能理直气状的窝在他身边,该有多好啊~
咦?说到能窝在他身边...林敏伟忽然想起,这次会和他下台中,不正是他要自己看那个他心中的情人吗?!虽然从头到尾,好像都没听他指示出,到底「他」是哪一位,可是一意识到这点,林敏伟的心忽然痛了起来。
对啊,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竟会做起这样的白日梦了!!
他沮丧万分的叹了口气,不由得想离他远点,或乾脆起床算了─
但,就在他开始轻轻挪动身子时,腰身一紧,潘其钦竟然伸手抱住了自己,甚至还使了力,让两个人前胸贴後背,紧紧的黏住了!
「别一直动来动去啊...都被你吵起来了......」潘其钦乾哑的声音,平淡的在耳边响起,随及又是一阵沈稳的气息...
林敏伟这会儿真是惊手脚发软,很想高兴,又觉得潘其钦应该是搞错了对象,因为他实在不相信潘其钦会用这麽自然的动作抱住自己,可是心里,却不免有著期望,就这麽神思混乱的想了好一阵,他终於决定「问清楚」。
但听他用著几乎没有分贝的音量道:「DENNIS...我是...阿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