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小子,长大了!桃花瑾三跪在硬邦邦的地上感慨的想。
“臣与瓶儿情投意合,新婚燕尔,却遭此变故,您让微臣一七尺男儿,如何在这天地之间立足,皇上一定得给臣作主!”另一个声音,也满满怒气,忙不喋的在一旁添油加火,就差上来咬上桃花瑾三一口了。
“放心梓虚,朕定会还给你一个公道……月满你太胡闹了,事到如今,你说怎么办吧?”
桃花瑾三低着头,抠着手指头,在那装老实人,“臣弟错了,臣弟但凭皇上发落。”
反正人已经抢了……虽然是小银探得消息,却是自己的主意。
反正目的也达到了,眼前这人想不见,不也见着了吗……这事儿,是干的不太地道,就让他们骂两句骂两句吧。
摊上这样一个弟弟,上头那位气不得、恼不得,只听他长长叹口气道:“趁事态还不算大,你、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并郑重向南招王道歉,凭南招王发落……无论梓虚怎么罚你,都不许你喊冤,听到没有……梓虚你看如何?”
“……到时候,皇上可别心疼就好,”见皇帝把球踢到了自己这儿,南招王也不傻,闷了半天,才恨恨的吐出这句话。
“我不愿意,”桃花瑾三猛得抬起头来急声叫道……让这人发落自己,万一把自己阄了怎么办?万一一个不留神,把自己送百塔寺当和尚怎么办,那自己找木灵珠的大事不就泡汤了吗?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上头那人沉声斥责。
这时候,桃花瑾三才真正看清高高在上、吕竖国皇帝的模样——
他,就是齐夜风呀……长眉入鬓、目若寒星,挺直鼻子下淡薄嘴唇,乌黑头发用紫玉黄金冠整齐束就,身上内着墨黑五爪龙袍,外罩绣满金乌的腥红滚金边大氅,举手投足间一派王者气慨。
只是此时双目冒火,眉头紧皱,内中却又微渗溺爱……看来被自己气的不轻。
呵,真的是长大了,小人物一下子变成了大人物了……
桃花瑾三忽然有些能体会太白金星看自己时的心情了。
“你什么态度……朕在和你说话!”啪的又是一声拍案声。
桃花瑾三被惊的一激灵,忽的站起来道:“二哥胳膊往外拐,伙着外人欺负自家人。”
“你、你……”坐上那位还没怎么着,旁边那位先急了,手指着桃花瑾三脸都青了,“月满呀月满,什么时候我就成了外人……你带着那些小哥儿在战场上胡闹的时候,当我是外人了吗?你霸了新科状元闯了祸跑到我家一躲就一年,你当我是外人了吗……今天这大殿上也没有旁人……我就放肆一些把话说清楚……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平日里你再胡作非为,作哥哥的们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可你忒不知道轻重,如今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被你抢了老婆,这让我拿什么脸走出去呀?你还这个态度……你、你可气死我了。”
桃花瑾三看着七尺高的大男人为一个女人又是跺脚又是咬牙切齿的,很不可思议,一个忍不住扑噗笑了,“谁让你老婆那么漂亮。”
这一笑,连坐上那位都气得站起来,扬起手就给他一耳光,啪得一声,比刚才拍桌子的声音还大,一下子就把桃花瑾三打蒙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你、你打我?”
打完人,那人把手急速的负到身后,微微垂眸道:“梓骐,你,把他给我带天牢里先关起来。”
“啊?”桃花瑾三委曲的望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只有双十的年纪,一身玄衣,颀身玉立,不惊不慌,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还是那双眼睛呀!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有些翘,流淌着阳春三月的温暖,也把桃花瑾三最后的一丝冷静和沉着融化得破碎不堪。
泪刷的就下来了,桃花瑾三紧走两步,揪住他的衣角道:“是大……梓骐吗?”
这是……他的大红呀。
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找回去的大红呀。
才数日不见,竟是对面相见不相识了。
桃花瑾三的心揪得生疼。
以前的大红,如今的梓骐,自然不知道桃花瑾三心内的万浪涛天,见他如此反映,眸中竟露出鄙夷之色,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退出桃花瑾三的手掌,才弓身道:“请琮王随属下走吧。”
大红何曾用过这么疏离而陌生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这时,桃花瑾三才猛士然醒悟,面前这位,再不是那个原汁原味、待自己亲如兄弟的大红了,而是经过了奈何桥,喝过了孟婆汤,投生到南招王府,与南招王同母同父,号称吕竖国第一勇士的韩梓骐。
泪又忍不住缓缓下淌,乍眼的很,连高高在上的那个人都以为是自己打重了,眉目间的悔意随着桃花瑾三的泪水,越积越多,就差点忍不住走过来安抚慰藉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桃花瑾三强忍住内心的波澜,肿着老高的脸扭头望向身着五爪金龙的那位,然后缓缓跪下,“二哥,你别生气了……月满知道错了。”
那人见他这样,更是一时无语,只得把头扭向一边。
“二哥,你老不想见月满,迫不得以月满才出此下策……自小到大,哪次闯祸不是二哥帮我出头?我真的想二哥了……”
因为脸肿的实在厉害,桃花瑾三说话的声音有些呜呜啦啦的含糊不清,更显得委曲可怜、低声下气。
作哥哥的虽然没有作声,但面上的心疼和无奈之色越来越明显。
“琮王爷,您这玩笑开得也忒大了!”南招王见人家亲兄弟俩眉来眼去的这样神情,做足了戏等自己开口,也就不好再往里添火……龙颜难测,他可不想为此连皇上都得罪了。“既然琮王爷这么说,我……微臣也就不再追究了,但琮王爷在把人送回来的同时,要当众向微臣道歉,不然,微臣这、这面子实在挽不回来。”
既然人家当事人都作了这样的让步,身为皇帝的又怎么会不懂得就坡下驴,他眼睛望着桃花瑾三,目光里是不尽的溺爱,声音却又冷硬的很:“还不谢过南招王的大仁大量……但不能这么轻易饶你……罚你一年俸禄,同时到兵部为南招王整理卷宗一年,一切听梓虚吩咐。”
“啊?”这损失可大了,我的白花花的银子呀……桃花瑾三心疼的咧开嘴巴。
“二哥,兵部本来就是月满的属下,现在却反过来让月满去那里当属下,这、这也忒不好看……您看能不能改改,改成在宫里陪二哥一年,一步不准出去?”桃花瑾三学尽了前琮王的赖皮不羁,揪着那人的衣角嘻皮笑脸地磨。
一听这话,那人忽然神情鬼怪,赫然冷声道:“你还知道面子吗……滚出去。”
桃花瑾三被他截然改变的态度吓了一跳,毕竟初来乍道还摸不清他的性情,不敢再撒泼,肿着脸弓身退下,临走回头深深瞥了一眼他身后颀身玉立的韩梓骐。
此刻,那人正轻轻眨着眼睛,全神贯注的望着他的皇上,那么安谧而明静的眼神,与以前,大红望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桃花瑾三忍不住又目中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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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桃花瑾三大摇大摆的挺进兵部大堂。
因为这件事,南招王韩梓虚极不待见他,也难怪,即使如花似玉的媳妇已经被送了回来,但抢媳妇之仇,不是一笑就能抿掉的。
但又不能不好颜接待,毕竟人家是正统王爷。
但当他走进大堂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面前这位爷,哪是来上班的,纯粹来休闲渡假的……
你看他左手拎个金丝缕鸟笼,里面一只肥肥的紫羽燕子,右手抱一只拐腿黑猫,屁股后面除了万年粘糕苦瓜脸老王,还跟着一排人,端果盘的,拿巾子的,捧茶碗的……还有哼小曲的。
人被迎进门里,嘴里还不住的叫张,“快给本王把大椅子搬过来,铺上厚厚的毯子,再倒杯热热的竹宁茶,你们这大堂阴冷的阎王殿似的。”
韩梓虚负着手在大堂里转了三个来回。
才负手站在桃花瑾三面前,忍着怒气道:“我说琮王爷,我这兵部小了点,实在装不下您家的这么多人呀鸟呀猫的,您看您是不是先让他们回去?”
桃花瑾三舒服的坐在从家里带来的大靠椅上摇头,“南招王爷,您这就错了,我这不也是为您着想吗……毕竟世人都知道咱俩之间有过些小过节,若不留这些人在这儿,倘若我有个磕着碰着、头疼脑热的,人家再污陷您睚眦必报,岂不是毁了您的名头……回头有人探病,月满也不好解释,若再有人回禀了皇上,他对月满的疼爱您也知道……实在是不敢因此让人传了闲话。”一番话说的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韩梓虚忍不住气笑了,意味深长的咬牙道:“几天不见,琮王爷真是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了……”
彼此对笑,各怀心腹事。
兵部昏暗的卷宗室里,桃花瑾三坐在大靠背椅上,手里拿杯茶,直着眼睛发愣。
他现在是思想者——思想着到哪才能找到那颗木灵珠,怎么才能接近那位已经不是大红的大红。
脑海里闪过韩梓骐鄙夷的目光……心里有些堵。
这事儿,还真难办。
桃花瑾三得出此结论后,打个哈欠,闭上眼睛,嘴里却懒懒喊了一声,“好了,就到这儿吧。”
正在辛勤磨着爪子的黑猫,一听此话,立即从那堆已经被它捣得不成样子的卷宗里窜出来,窜回桃花瑾三的膝盖,沿途掠起的旋风刮得那些纸片如雪纷飞,而其中一片雪刚巧不巧的落在从门口经过的某韩姓王爷鼻子上……
中午。
与长脸包公韩梓虚一起用膳,桃花瑾三高举着筷子摇头叹息:“毫无特色!鱼眼下陷,一看就是死鱼,米饭闷得太过,散尽了香味,还有这排骨,显然是炖前没入水汆过……”
推开饭碗,撇着嘴下了结论:“现在本王知道为什么兵部的大人们都长得个个的精干了。”
斜眼看着脸色已经变成铁青的韩梓虚,又加一句:“……怪不得瓶嫂子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那般盈盈哭泣的可怜。”
啪!碗碎了!
堂堂王爷没被敌人的千军万马怎么着,却被面前这喋喋不休的一张嘴差点给噎死,他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指着桃花瑾三的鼻子吼道:“你、你好……你给我等着。”
桃花瑾三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柄细瓷汤勺,细细的抿了一口芙蓉乳鸽汤,赞美道:“瓜哥,也就你这汤,还有些味道。”
苦瓜脸老王得意的花儿一样。
当天晚上,桃花瑾三同志又被宣到了皇帝面前。
“你、你好……”皇帝也这么说,是不是气愤到极致的人都只会用这一句话表达思想感情呀?
桃花瑾三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瞧瞧,放心了……人还在。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当皇帝又要当哥哥,身兼二职真的有些难度,所以他开始请教桃花瑾三。
桃花瑾三拿起案上的茶,仰头就喝了,杯子放下的同时,话出了口,“我要住宫里。”
“不行,”皇帝断然拒绝,脸色也不豫起来,“其它什么事情都好办,单这个不成。”
死小鬼,不行哪成,我还指着从你这宫里搜出宝贝呢,“为什么,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二哥都是和我住一起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皇帝看了韩梓骐一眼,余下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桃花瑾三翻眼睛想想,好象想起什么,他抱住皇帝的胳膊晃悠,“月满想明白了,那一百鞭子不是白挨的……如今只把二哥当哥哥,再不会……”他把嘴凑近人家耳朵跟前,小声道,“再不会有非分之想。”
皇帝一喜,才要说话,谁知桃花瑾三竟伸出丁香小舌从他耳朵上轻轻掠过,然后还笑嘻嘻的巴达巴达嘴巴。
龙颜剧变,皇帝大力推开他一指门口,“滚出去!”
身后的韩梓骐也脸色骤变,手指暗暗握上刀柄。
大殿内一时默无声息。
桃花瑾三却不在乎,笑盈盈的蹭回来,“月满开玩笑呢,只是检验一下二哥的定力。”
皇帝铁青着脸拍桌子,“这些年太宠你了。”
“知道哥哥待我最好……我现今散了所有家人,孑然一身,哥哥不可怜我谁可怜我……答应吧,答应吧,”桃花瑾三做着连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赖皮动作。
身后的人,替他红了脸……气红的。
但毕竟这是人家亲兄弟的事,自己再不是外人,也不好插嘴,所以,那人只是用极度鄙夷的目光无声的唾弃这无赖。
皇帝见他说的可怜,眼神渐渐温暖,半晌方道:“住进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守规矩。”
成年男子住进宫里,本身就已经是破了规矩的。
见过宠弟弟的,没见过这么宠弟弟的……皇帝身后的老太监和韩梓骐一起摇头叹气。
“是,”桃花瑾三欢天喜地的行个礼,转身就打算回家拿行礼,被身后的大手一把抓住脖领子,“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唉……兵部,你还得去,谕旨已下,哪怕是做做样子你也得天天去,而且,你的目的也已达到……不许再气梓虚,若再有人告到朕这儿,小心你的屁股。”
作哥哥的,如此苦口婆心,作弟弟的自然也要上道,桃花瑾三频频点头,百忙之中拿起御案上的点心塞满了嘴。
临走前,还拿三块揣礼里,“这绿豆饼好吃,明天进宫,给我备着。”
老太监急忙点头哈腰,“老奴记下了。”
剩下两位,面面相觑,一脸无奈。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深夜如漆,轻风暗掠,树叶摇摆窗棂。
灯火澜珊下,桃花瑾三把月满这层肉壳放回大床上,自己现出真身,身着粉色轻便小衣,坐在榻上翻手中的小本本。额间怒放的五瓣桃花印,在青青宫灯下美艳绝伦。
久未现身的雉姬和小银依旧如初,站在一旁禀报,“问过所有的司土星君,都说没察觉有出现木灵珠下界的迹象……不过,据司南土地星君说,木遇土则生,而土灵珠自数年前便流落到吕竖皇室……所以,桃君不妨就在吕竖接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