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好似就在等着这一刻,齐夜风目内精光一闪,紧紧盯着悠悠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半天才道:“你来做什么?”
桃花瑾三笑晕如花,上前深深见礼道:“琮王见过皇帝哥哥……瞧您这话说的,自古来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月满身为兵部统领……今儿,难得上朝,您都没说表扬我呢。”
他潇洒转身,环视着大殿,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刚才还众情激愤的大臣们纷纷躲闪,“离老远,就听得这大殿上比东条胡同菜市场还热闹,怎么本王来了,众位大人反到不说话了……对了,刚才是哪位大人骂月满是猥琐小人、骄纵霸道、祸害乡里来着?”
一大早,苦瓜脸老王就风风火火闯进宫来,奔进寝室,生生把自己从柔软舒服的大被窝里给捞出来,桃花瑾三正满肚子起床气没处撒呢。
“是我,又怎么样?”右王冷笑着走出来,他早就看这个齐月满不顺眼,凭什么他能够横行霸道没人管,凭什么自己就得孙子似的装贤王样子?凭什么他能够欺男霸女,而自己就得天天搂着那几个死人脸睡觉?凭什么自己千请万请好容易请出个神仙,还让他给XXOO了……这简直是天理难容嘛。
桃花瑾三对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更是相看两厌。都不拿正眼瞧他,只眼角斜愣着他问:“哟,我说日理万机的右贤王,您哪只眼睛看到我猥琐了?您又哪只眼睛看到我骄纵霸道、祸害乡里了?还是说,本爷搂着美姬的时候,您刚好也在?”
“放肆,朝堂之上污言诲语,你还把皇帝放在眼里吗?”一位老大臣跑出来直指桃花瑾三。
桃花瑾三撇撇嘴,清清淡淡的说:“皇帝不是拿来放在眼里的,是要放在心里的,对吧我的刘大人。”
那老头气得胡子翘翘的直瞪眼睛,却就是无语反驳。
右王爷见连平素里不是一条战线的老大臣都出来助阵,底气更足,对桃花瑾三趁胜追击,“且不说你平日里的那些龌龊事儿,单这亵渎神仙一事,你就该万劫不赦、罪该万死!”
“哦,神仙?在哪里,本王怎么没见过?”桃花瑾三负手于后,左右看看,“早听说右王爷请了个神仙,预知未来,指点今古,何不请出来,让月满也见识见识。”
“你、你不要以为死不认罪,别人就对你莫可奈何,皇上,灰尘仙师一直在殿外等候,可否请他上朝?”
一直杵案冷眼观望的齐夜风,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听右王如此说,便伸出手作个请的姿势,“请!”
一会儿功夫,昨天还光着腚被桃花瑾三摁在床上的某狐狸精,白衣白衫的徐徐飘进大殿,头顶玉冠,足踏轻云,虽然面目平凡,飘逸的到真象个神仙。
“灰尘见过吕竖皇帝。”行礼之即,狐狸精偷眼望望一旁站着的桃花瑾三,见桃花瑾三呲牙朝他笑,吓得一激灵,赶紧转过身来再施礼,“灰尘见过琮王爷。”
这一举动可不得了——举朝皆惊……这位可是被XXOO的神仙呀,不报仇就算了,怎么能向施暴者施礼?这简直是千古奇闻嘛!
齐夜风也不自觉的坐直身体,目内揣度疑惑之色更浓,他稳稳微笑道:“昨日,让灰尘仙师饱受惊吓,全是本王教弟无方,为表万分欠意,无论仙师任何要求,只要能办到,本王都会答应于你。”
灰尘闷闷摇头,“不用了。”
这又是什么话?
右王急了,一指桃花瑾三,“现在仙师在此,人证剧证皆有,你还有何话讲?还不快快服法……仙师,请您当堂抓了这孽帐。”
桃花瑾三一笑,眉目斜飞,说不出的晃人眼睛,只见他走近灰尘,扬声问道:“仙师?你是吗?”
灰尘灰头土脸地摇头,“不是。”
“那大家怎么都以为你是神仙呢?”
“是右王爷要我这么说的……他给了我许多钱财。”
只这一问一答,又是举堂皆惊。
“你、你……”右王爷又要上前,桃花瑾三一个眼色,过来两名侍卫拦住他的去路。
“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右王爷面红而赤,举着双手抗议。
桃花瑾三斜眼笑他,“要造反的是你吧,右王爷……你找人冒充神仙,在朝堂上指手划脚,这是欺君之罪;你让他胡言乱语,编排皇帝不是,这是谋逆之罪;你在举国上下,造尽谣言,说什么当今皇帝非真龙天子,这是欺骗世人之罪……三罪合一,右王爷,您倒要说说,到底谁才是猥琐小人?谁才是骄纵霸道、祸害乡里呢?”
右王惊愕之余,几步上前向齐夜风急急申辩,“皇帝切莫听齐月满胡言乱语……灰尘仙师脚采祥云,手生莲花,知今而能论明朝,而且能变换事物……这是大家都看到的、都看到的呀。”
有几位大臣也跟着点点头。
齐夜风不动声色的望望自己弟弟,见他手抚玉带,面含轻笑,自在逍遥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可是右王爷,连灰尘仙师都已承认自己不是神仙了呀?这也是适才大家都看到的。”
他转向灰尘厉声问道,“既然你不是神仙,那你是何人,又怎么会那些法术?”
灰尘为难的望望桃花瑾三,见那人眼角含刀,只得答道:“我乃百塔寺大慈大悲菩萨座底、偷吃香火成妖的一只狐狸。”
“啊——”
世人谈妖色变,听此话,朝堂之上的大臣们特别是那些文官,纷纷四散奔逃,有的甚至丢了鞋子,丢了乌纱帽子……
“都给朕停下!”齐夜风一拍御案,铁青着脸看着这群不成器的大臣们,“成何体统?平日里口口声声保家为国,什么肝脑涂地、什么鞠躬尽瘁……才见个小小妖精就吓成这样……说的都是屁话吗?”
众人满面惭愧、称惶称恐的站回原位。
桃花瑾三早乐得东倒西歪,“呵呵,好玩。”
众从纷纷用白眼砸他。
齐夜风强忍笑意,挥挥手,让侍卫把灰尘绑了,再问他:“既然是修成精的狐狸,既然是因钱财受右王指使……为何又要坦白交待出来?你又有何企图?”
灰尘苦着脸叹气,“因为小妖遇到克星了……”
他望向桃花瑾三,“琮王爷乃天机星君(南斗第三颗星)转世,机智主善,小狐道行浅薄自然是怕得紧,想要活命只能认罪服法……皇帝乃真龙天子,心怀慈悲……还望皇帝能饶小妖一命。”
“果真如此?”见灰尘点头,齐夜风又转向自己不成器的弟弟,责备道:“既然知道它是妖,知会朕一声办它就好,何苦生出这么多事端……众目睽睽之下剖它衣服,让世人误会你亵渎神仙……你到底意欲为何?”
桃花瑾三一派天真无邪流氓相,耸耸肩道:“臣弟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它是不是还有尾巴……这么丑陋的妖精臣弟才不肖要呢。”
举朝哭笑不得。
当日,早朝散后,饱受惊吓的人们各回各家,到老婆或小妾那儿寻求安慰去了。
只可怜右王爷一个人,被四名侍卫抬着,送进了他作梦都没梦到过的地方——天牢。
而平日里跟他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两个同党,在这紧要关头,居然连个屁都没敢放,于是,右王爷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栽到那个猥琐小人手里、再不得翻身了。
也就在这一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扭转乾坤、大显神威、神仙转世的月满大王爷背着铺盖卷连夜回了他的琮王府。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吕竖国京都猛坞四季如春,有些类似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即使到最冷的季节,树叶也依然绿树成荫,偶有瓜果摇缀。因此,猛坞的风景很美,猛坞的美女很多,猛坞的蔬菜也很丰富。东胡同的菜农们,永远没有失业的危机。
十一月初的一个大清早儿,天高气爽,娇阳高照,轻拂人面的风,已经有了些暮秋的凉意。
苦瓜脸老王拎着他的菜蓝子、搂着腰、揣着袖子出现在东条胡同菜市上。
这段时间与往常不同,所有人都站起来向苦瓜脸老王行注目礼。
乡下人不懂得的衿持,都抢先恐后的大着声音叫喊:“哦,这不是王大爷吗……您家王爷今儿想吃哪道菜呀,我免费送您,不要钱的。”
苦瓜脸老王并没有因为从王哥儿变成王大爷而高兴,也没有因有菜可以白拿而欢欣鼓舞,他依旧苦着他的苦瓜脸,揣着袖子,往人群里挤,挤得差不多了,才蹦出三个字:“有空心草吗?”
“啊?”菜农们象有人指挥一样,一起发出巨大的感叹调,“您已经连着买了一个月的空心草了,您吃的不腻,我们卖的都腻了。”大家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位王大爷。
苦瓜脸老王叹气,“可家里那位爷不腻呀。”
得了,只要那位爷不嫌腻就好,那位爷可是天机星转世,或许就专门喜欢这道菜呢……菜农们七手八脚的挑出最新鲜的空心草放进蓝子里。
一会儿功夫,蓝子就满得快溢出来,远远看去,更象个筐。
苦瓜脸老王背着他绿葱葱的筐,步履艰难地朝王府方向走着。
一辆官车达达从他身旁经过,隔出不远慢慢停下来,才下早朝的南招王爷精神抖搂地探出头来打招呼:“哦,这不王苦瓜吗,怎么没叫辆车跟着?”
自从狐狸精事件上,因为南招王爷难得的替某桃君说了好话,某桃君猛然变成了南招王爷的“挚友知音”,鞍前马后亲近的那叫个殷勤。
不仅在八小时之内尽心尽力的给人家整理兵卷,八小时之外,亦是没事就往人家家里跑,又是送礼又是甜言蜜语的,弄得南招王爷不胜其烦,但也因此,真的就冰释前嫌,关系拉近了很多。
其实,两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根本的矛盾。
“拜见南招王爷,”苦瓜脸老王背着他绿葱葱的筐哈哈腰,“我家王爷说了,养车就得养牲口……养牲口就得又吃又喝,又吃又喝的不得用银子吗?”
南招王爷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他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不合适,结果神情古怪的很,最后只能说:“上车,本王捎你一程。”
“哟,不用不用……小人怎么担得起,”苦瓜脸老王又摇着头哈哈腰,“我家王爷还说了,出来混的,迟早要还,所以谁的便宜都不能占。他还说,尤其是您的便宜,那不是便宜,是债,是白花花的银元宝……现在我家王爷连觉都睡不踏实,就怕您哪天忽然跑家里去讨债!”
苦瓜脸老王的话没说完,南招王爷已经是拍着马车辕笑得不行了。笑完,还揪衣角抹抹眼角的泪,“哎哟,你家这个王爷呀……回去告诉他,踏踏实实睡他的懒觉吧,啊,只要他不再气我,我保管不去讨他的便宜,那个,不去讨他的债,还要告诉他,以后也别老是小狗一样跟在我后面转,我这心脏受不起,哈哈哈……”
“是是,王爷圣明!”苦瓜脸老王看着人家的四轮大官车,伴的南招王爷爽朗的笑跑远后,才迈着两条腿,慢慢的往回挪——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呀,摊上这么个越来越抠门的王爷。
穿着宝蓝色便装的吕竖皇帝齐夜风,坐在大椅子上,品着茶,脸色不大好。
仆人丫环们里里外外的忙活半天,某位爷才披散着头发,敞着衣襟,塌拉着鞋,慢慢从寝室里走出来。
只见他眼睛都不睁,迷迷糊糊的、习惯性的往那把大椅子走去,打着哈欠道:“早膳晚一会儿再端来……大清早的,叫人怎么吃得下。”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身下什么时候垫的这么软的毯子?
桃花瑾三挪挪屁股,对屁股下的柔软度甚是满意,但他还是大声斥责道:“苦瓜呢……怎么不长记性,这么好的毯子哪来的……别告诉我是花银子买的,小心我扣他薪水。”
“你就那么缺银子吗?”
桃花瑾三的话音才落,一个声音就在他耳朵边上乍响起来,那个声音距离好似很近,近得都能感觉到说话时呼出的热乎乎的气息。而一双有力大手,从背后伸过来,缓缓搂定自己的小腰板。
慢半拍的桃花瑾三半天才反映过来,啊的一声从大椅子上蹦起来,急转回头,然后发现,那个柔软度不错的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的皇兄,吕竖国最大的BOSS齐夜风。
此刻,那人正笑意浓浓的望着自己。
而韩梓骐站在他的皇帝身后,额角挂着颗斗大汗珠。
桃花瑾三不迷糊了,也不打哈欠了,立即精神气十足的进入备战状态——“吕竖国是不是快完蛋了?”
齐夜风照脑袋给他一巴掌,“胡说。”
“那你没事做吗……怎么天天往我这跑?”
齐夜风叹气,“你终于和朕说话了……月满,你要气朕气到什么时候?”
桃花瑾三脸拉得老长,“月满哪敢呀……月满想要讨好皇上还来不及呢,伴君如伴虎,月满迂笨,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又得掉脑袋,没准还会被送去祭天台祭仙。”
齐夜风揉着额苦笑,“朕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而且,旨意不是没下吗?”
“那是我去的及时,不然,现在我早就成了祭天台上的一个冤魂野鬼了……哼,口口声声说疼我入骨,关键时刻还不是丢卒保帅,什么兄弟情意,什么血浓于水,全都是屁话……”
“放肆,”见他越说越来劲,同着韩梓骐,齐夜风有些下不来台了,一拍茶案,站起身来,才要斥责,但见桃花瑾三委曲的已经是满目含泪,不仅又软下心来,叹着气放低声音道:“即使下了旨意,朕也有多种办法救你,偷梁换柱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只为这一件事,你不依不饶的一个月不理朕,难道过去的情份就真的这么轻易付之东流了么……枉朕还这么疼你,时时把你挂在心里……你说皇上不是放在眼里而是放在心里的,难道也是屁话吗?”
听到此,桃花瑾三的泪刷的淌下面颊,走上前拉住齐夜风的袖子,抽抽噎噎道:“正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正因为我把二哥放在心里,所以二哥才能轻而易举的伤得到……二哥,我是真的怕了。”
齐夜风满面自责,慢慢把人抱进怀里,疼惜地拍打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以后……二哥再也不会伤你,二哥向神明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