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瞬心没有醒来,司徒靖寒没有合眼。
又整整一天,他守在爱人的身边,不吃不喝。
理应醒来或者是死掉的人,依旧是紧闭着双眼。
看不见他的眼睛,司徒靖寒悲痛焚心。
“瞬心……只要你醒来,我就带你去找师父帮你找到回家的方法……”
“我再也不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再也不会了……”
如果这份爱恋注定要失去,那么他宁愿看着他的宝贝安然无恙地回家,也不要眼睁睁地看他死去。
短短两天,却像是经历了一生的痛苦。
人生在世,为的就是尝尽苦难吗?
快点醒来吧,我的宝贝。
赶快睁开眼睛看我吧,瞬心……
“为什么?瞬心,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要躲我到何时?”
“你毫不犹豫地冲出来保护我,足以证明你心中有我,难道你还不肯面对自己的真正心意吗?”
“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比喜欢还要喜欢……”
“我爱你,瞬心……好爱好爱你……”
好吵……
睁不开眼睛的人,只觉得耳边好吵。
那口口声声的告白,令人心动莫名。
可是,他好累,累得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听。
当眼皮终于有力气支撑的时候,只模糊地看见司徒靖寒面目全非的脸。
他,好像瘦了,几天没梳洗的样子,憔悴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意气风发的俊雅男子怎么会变得如此落魄?
“好……好丑……”干涸的唇说一两个字都觉得费力。
瞬……瞬心?司徒靖寒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头好疼,胸口也好痛。
瞬心皱着眉,用眼睛寻问。
早已麻木的脸部肌肉做不出惊喜的表情,司徒靖寒只能将瞬心紧紧抱入怀中,用他的身体表达此刻的激动。
他的宝贝醒了!
太好了!
终于……他幻想过千百种结局,最终所有的画面都指向一个——
如果瞬心死了,那他也一定无法继续独活于世。
就算是地狱,他也不要放开他的宝贝。
他的瞬心!
“痛……”低哑的声音瑟瑟发抖。
“哪里?哪里疼?”司徒靖寒稍稍放松怀抱,给对方喘息的空间。
瞬心皱着眉:“你脸上的胡子,刺得我好难受,还有……这么丑的脸,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瞬心?”真的是他的小野猫,“你真的回来了!”
心中再次炸裂开震惊的喜悦,真实感终于涌现了出来。
“瞬心,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吗?”
什么?什么挡箭?
一瞬间,昏厥前的画面闪入脑海。
原来,他真的做了。
他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他还在偷偷地幻想,幸好那只是一场梦,不然自己心中隐藏的秘密岂不是要暴光了?
“瞬心,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渴望印证的急切,心乱如麻。
不,他不能说!
瞬心闭上眼睛,缓缓地摇头。
“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瞬心……”低沉的嘶喊,飘零似风中落叶。
“我,为什么……没有死掉……”心中的苦楚,岂是一个死字能够了结。
“不!你喜欢骗自己多久我都不逼你,你再敢说一个‘死’字,我决不原谅你!”司徒靖寒的吼声一点也没有在开玩笑。
生与死的阻隔,这两天的经历已经足够,他绝对不要再经历那样生不如死的痛苦。
“我……我好累……”瞬心始终不敢睁眼,他害怕再看一眼对方眼中的期待与痛苦,自己就会心软。
如果自己现在承认自己喜欢他,那么他们事必要面对更多的问题与挑战。
比如他的去留,比如他们爱的期限……
那种结局,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让他做个胆小怯懦的卑鄙小人吧……
“瞬心,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把一切都交给我,伤害你的人我决不轻易放过。”司徒靖寒帮瞬心调整舒适的姿势,拉好被子,再问,“冷不冷?”
“不……”瞬心仍然闭着眼睛,“不要为我报仇……”
“为什么?”敢伤害他的宝贝,当然不能轻饶!
“不要为我报仇……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请不要为我杀人。”
轻抚在他额际的手僵持了一会儿。
“好,我听你的。”沉重的声音似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与忍耐。
他们两个,究竟是谁困住了谁?
♂ ♂ ♂ ♂
从鬼门关死里逃生的瞬心变了。
不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司徒靖寒百般依赖。
现在的瞬心,乖顺沉静,与所有人都拉开一道距离。
在他的身边,你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连想要开口攀谈都显得像是比登天还难。
不是说他整天臭着一张脸不理人,而是那张轻柔笑脸的背后,似隐藏了绝对的冷漠,礼貌而疏远,令人难以亲近。
不再为虹秀儿的存在无理取闹,不再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开口解释一句。
他的小野猫不再对他撒娇,不再对他笑,到了最后甚至不再对他说话,就连偶尔相交的视线也是匆匆躲闪而过。
仿佛,他和他就是陌生人一样。
这种变化看在司徒靖寒的眼里,却不能对养伤中的病患发作,只能自己痛在心里。
心疼的话,烂在肚子里。
他不想要求瞬心,更不愿逼他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
陌生的日子,竟也是如此流过,成为时间长河中的几点繁星,零零碎碎地点缀。
寂寞与伤感,也不过是偶然习惯的孤单罢了。
只要他的宝贝安安全全的待在距他不远的地方,这样就足够了。
很久之后的一天,当瞬心突然掀开车帘向外望去的时候,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背影,在散落的秋叶中,显得孤独寂寞。
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仔细看那个男人了吧?
仿佛心有灵犀,司徒靖寒就在这个时候回头,逆着夕阳,全部的光线从他的身体两侧射来。
瞬心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看得清自己心中的感情。
这次,他没有躲开。
迎着夕阳的金色光芒,他笑了。
这笑容令人动容,令人心醉,奕奕发光。
寻找到那光芒的司徒靖寒微愣一下,随即也回他温柔的笑。
仿佛他们之间不曾经拉开任何距离。
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笑着,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温柔的夕阳令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柔和。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
“瞬心……”脱口而出的,是心中最喜爱的字眼。
无需告白,无需表示,能看见他的宝贝那样不设防地笑着,他已经心满意足。
继上次遇袭之后,他们改变路线,以最快的速度向雪凌堡前进。
但是,能在惯例回雪凌堡的路线上遭遇埋伏,恐怕雪凌堡那边是出了问题。
这件事意味着非同小可的预警。
与此同时,危险将至的预感也渐渐真实了。
还有一个礼拜的路程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最坏的消息消息如约而至。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夜晚的篝火前,瞬心缓缓地抬眼。
清澈无瑕的眼眸直接看穿对方欲言又止的犹豫。
“瞬心……”司徒靖寒只来得及叹息,几乎忘了忧心忡忡的祸事。
“我……我觉得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说。”瞬心转头,避开对方热切的目光。
他的宝贝终于肯跟他说话了!处于惊喜状态的人根本忘了要说的事。
这个白痴!瞬心叹气,不禁在心里后悔自己的多事。
“我……”司徒靖寒语塞,相隔这么多天的交谈,竟叫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整整两个月,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你没话说,我就回去了!”瞬心不再看他一眼,起身准备回马车里睡觉。
“等等!”司徒靖寒及时拉住对方欲离去的袖口。
他们这样子,就好像小孩拉主大人一样,瞬心不自觉地在心里偷笑。
“我……有话要对你说……”期待的眼,隐藏着激情的声音,微微颤抖。
瞬心回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静止的眸光没有丝毫闪动。
“好吧,有什么事你快说。”刚刚欲离去的人又重新坐回篝火对面,与对方隔着火焰遥遥相望。
司徒靖寒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大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瞬心眼中算是彻底毁了。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就是很想笑呢?
这人疯了?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大笑,简直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不过,如果人一直笑他们初见时那样,整天扳着脸冷冰冰的不笑不闹,才更有问题吧?
这个男人变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命令自己,玩弄自己,善于恃强凌弱的冷酷家伙了。
什么时候起,那个目中无人都冷酷到底的混蛋,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傻样?
其实,只要梢微深思就会发现,现在的司徒靖寒比以前爱笑,比以前温柔,比以前谦和,比以前宽容,比以前体贴……
呃……大概真的附和完美情人的定义了……
瞬心突然觉得脸颊发热,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何总是想着司徒靖寒,想着他的坏,他的好,他的霸道,他的温柔。
“瞬心……”司徒靖寒终于收起放肆的笑。
“什么?”瞬心尽量低着头,但愿他们之间的这堆火焰能掩饰他脸上的异常。
“你看那边,那就是酒风山。”司徒靖寒指向不远处一座高山的轮廓。
漆黑的夜幕下,淡淡的月光隐藏了青山的全貌,只模糊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雪凌堡就在删的那一边,我们从山下绕路至少要花费七天,如果翻山而过的话,大约三天就够了。”
“我们快到雪凌堡了?”瞬心远远地望去,“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雪凌堡很美丽,依山傍水,是我曾祖父以曾祖母的名字命名建造的。”
“你们这的人喜欢用盖房子来表达爱意吗?”瞬心惊奇道。
“或许吧!”司徒靖寒又笑了,但这次没有那么张狂就是了。
“你说过傲雪剑剑谱就在酒风山天奴崖上的山洞里,是不是?”瞬心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这个你要牢牢记住。”司徒靖寒恢复严肃神色。
“你们家的剑谱为什么不放在家里,丢到那么远的山上不怕被野狗叼去吗?”这些古人,都不知道那哪个异次元的思维方式?
“那是为了纪念祖先的亡灵。”
“亡灵?”
“关于这个我以后再讲给你听,现在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情。”司徒靖寒的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事?”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昨天我收到消息……”
“到底什么?”
“雪凌堡已经开始挂丧了。”
“挂丧?办丧事吗?谁死了?”瞬心突然感到一股威胁。
“死的人,或者说即将死的人……是我。”
“你?怎么可能?你现在不就是好好在这里和我说话?”瞬心难以置信,“难道我一直在和你的鬼混的说话吗?”
“不是,那样的……”司徒靖寒叹气,“我想,雪凌堡已经先一步被控制了。”
“是司徒亮?”瞬心问道,“一定是他,对不对?”
“对,十有八九是他。”
“那么……他现在开始挂丧,就是说要在你回到雪凌堡之前杀掉你?”瞬心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恐惧,远远超越了灵魂,甚至可以穿透他的骨髓。
“所以我们两个多月前才会突然遇到袭击。”一想起那次差点失去爱人的惊险,司徒靖寒就不寒而栗,“倘若没有完全的准备,他们是不会出手的。”
“所以你才带着我们绕来绕去,不按常规路线行进的?”
“是,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是怕你再受伤。”司徒靖寒抬眼,愧疚的目光令人心疼。
“我都说那不是你的错了,你就赶快忘了那件事吧!”瞬心急忙转过身去背对对方,一想起那件傻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人,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选择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呢?
因为爱吗?
好像是这个可能……
“我可以看看吗?”热乎乎的声音好像就从耳后传来。
瞬心本能地回头,看见那种总是出现在梦里的俊脸,正深情地望着自己。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
“你,你……”瞬心突然重心不稳,向前方倒去,趴在了软软的草地上。
转过身来,又看见那种贴近的俊脸,呼吸一下子失去了平稳。
“让我看看好吗?”司徒靖寒屏着呼吸再问。
“看?看什么?”瞬心语塞,尽力向后靠,与对方拉开距离。
司徒靖寒凑上前去小声说:“你的伤,你身上的伤口,我想看看,可以吗?”
什么嘛?竟然是……不对,这个死人什么时候没骗过他了?
想看他的伤?想脱他的衣服才是真的吧?他就知道。
“你别乱想,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而已。”请求的声音很轻柔,可这种时候,好像是越描越黑了。
“我,我才没有乱想!”瞬心不自觉地抓紧自己的领口,终于完全被对方压倒在地上。
“那你让我看看有什么关系?”司徒靖寒撑着身体,将瞬心的天空完全笼罩。
“啊……救命啊!”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焦急的呼救声,那是他们车马的停留地。
“出什么事了?”瞬心抬起惊异的眼睛,对上一双同样惊讶的眼。
一刹那,山影遮住了月亮,他们的视线里只剩下彼此眼中的不安。
不详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第 三十九 章
赶回现场的时候,画面转为死一般的尘寂。
眼前,除了他们的车马,什么也人没有,静得连蚊虫之声都消失了。
绝对危险的预兆。
瞬心还没机会思考的时候,对上司徒靖寒一双异常凛冽的眼。
“走!”就一个字,司徒靖寒立刻抓紧瞬心的手奔向黑马。
就在他们欲上马的时候,刺穿空气的尖鸣声从四面八方跃入耳中。
是箭!瞬心想回头看清楚,却只看见迷蒙的一片阴暗,月光被黑云遮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