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公子立刻偃旗息鼓,神色一变,亲热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自己人,那就真的是误会了。"
"多谢你给我面子。"凌子寒的声音始终很柔和。"小金,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来的。你吃过了没有?这餐我请客,我来买单,你就先离开,另换个地方吧。"
金公子马上点头:"对对对,这地方确实不适合我,我们马上换地方。凌公子,你就不要客气了,我自己买单,自己买单。"说完,他立刻带着那帮少爷离开了。
刚刚走出门,小高便不解地问他:"金总,那个中校是什么人?我看你很给他面子啊。一个上校你都不怕,中校算什么?"
"你懂什么?"金公子斥道。"中校是不算什么。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他爹。"
"他爹?难道还有你爹大?"小高更是不理解了。
金公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踢了他一脚:"你这个白痴。世界上当然有比我爹大的人。他爹是国安主席。谁不怕国安的人?我才不惹他呢。"
小高一听这位中校的爹居然是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顿时打了个冷颤,一缩脖子,便钻进了车里。
透过玻璃窗,林靖他们看见那一行全是进口名牌汽车的车队驶了出去,气氛才活络起来。
林靖看着凌子寒,没好气地说:"谁跟那混蛋是自己人?"
凌子寒却只是好脾气地笑:"何必当真?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嘛。"
"你一开始不是不管的吗?谁让你这个时候出来多管闲事?"林靖仍然很不舒服。
凌子寒温和地说:"我是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因为我不像你,有管闲事的能力。你一抓住他,那真是撼山易,撼野狼难,我哪里有这个力量?如果我要管,就得亮出我父亲的字号来,我一向不喜欢这样。"
他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陈武同笑道:"凌副说得好,果然是撼山易,撼野狼难。"
林靖也笑了:"得,你可别把我比作岳飞,那人打仗是把好手,做人却迂腐无比,最后年纪轻轻却死得不明不白,没什么意思。"
凌子寒一直微笑:"我是说打仗呀,又没比别的。"
林靖瞧着他,刚才那满脸的冰冷完全融化了。他笑着说:"凌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咱们大队训练了这么几个月,打仗或许不行,不过要对付这种脑满肠肥的渣滓,那是绰绰有余。"
"那我也不敢打。"凌子寒只是摇头。"人家一看我们俩打起来,多半就会将事情的高度上升到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否有矛盾,进而两个系统之间只怕就会有问题发生,或许会闹出轩然大波。唉,依我们的身份,其实很多事上都缚手缚脚,不敢轻举妄动,有时候平民能做的事,我们却不敢做,就是怕连累了自己的父亲。"
林靖、骆千秋、陈武同和张正从来没从这方面来看过问题,闻言都是一怔。细思起来,他们立刻明白了他讲的确实有道理。
"凌副说得对。官场就如江湖,其实也很险恶,虽说身居高位,也还是如履薄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张正笑道。"金副部长只怕还真会被他这个儿子连累了。其实以他爹的身份,他还算不上‘太子',却这么嚣张,太幼稚了,迟早给他爹闯下大祸。"
陈武同看着这个总是温和客气的正牌"太子爷",不由得叹了口气:"凌副,为什么那些‘太子爷'不像你?"
"树大有枯枝,正常现象。"凌子寒却很平静。"清水池塘不养鱼,如果人人都像我这样不思进取,中国只怕就会亡了。"
"凌副过谦了。"张正在一旁笑道。"谁敢说野狼大队的副大队长是个不思进取的人?"
凌子寒笑着看了林靖一眼:"我这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大队长的光了。"
林靖也终于释然,微笑起来。
陈武同轻松地说:"捡日不如撞日。林大,你还没怎么吃饭吧?我也没吃,只怕张局也没有,不如就在一起吃个便饭吧。今儿我做东。"
林靖欣然跟着他们往包间走去:"一起吃没问题,不过当然是我买单......"
"行啊,你买就你买。"陈武同笑着拿出了电话。"我把赵局叫来。他要是知道我们吃饭不叫上他,一定会骂死我们。"
31
一个星期后,野狼大队的三个中队便陆续出发了。
他们分成三路,分别去往北疆、南疆和西疆地区,每个中队的各个分队又分别奔赴该地区不同的地方,执行不同的任务。
林靖却没有去远方,而是亲率"白狼"中队最精锐的特勤分队秘密进入了乌市。他不放心将凌子寒交托给其它中队,于是自己带上了他。
他们携带着惯常使用的适合于城市作战的武器装备,迅速地悄悄进入了乌鲁木齐。
赵安亲自前来向林靖交代了他们掌握的最新情报,并再次确认了行动计划。此次行动仍按照原来的方案,由林靖指挥,野狼大队实施抓捕,国安局的人员负责外围协助。
临分手时,赵安又郑重地拜托林靖,希望他全力保护凌子寒的安全。
对于这个至交好友的嘱托,林靖当然一口答应。即使没有他的嘱咐,他也会保护凌子寒,不会轻易让他涉险的。这是凌子寒到野狼大队后亲身参与的第一仗,哪里会冒险让他去冲锋陷阵?
回到"白狼"中队的临时指挥所,林靖立刻指定两个人专门保护凌子寒,此外,又叮嘱他一定要穿上防弹衣,还有,行动时不要出击,在后面看着就行了。
凌子寒听话地穿上防弹衣,将手枪掖在腰里,对林靖的叮咛一直点头称是。
这次的抓捕行动非常顺利。
国安局的情报十分准确。他们一直秘密跟踪着潜伏在乌市的恐怖组织成员。此人天天在二道桥市场上摆摊,卖维族小刀和其它民族工艺品,看上去挺懒散的。也就是跟着他,他们找到了九道湾的那座房子。
林靖布置好自己的队员,在那所房屋附近等了两天。当确认艾孜来提已经进去,与先行潜入的恐怖组织成员会合之后,林靖亲自率领这只特勤分队破门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七名恐怖分子一举擒获。
他们冲进去得实在太快,正在开会的那些恐怖分子甚至来不及拔枪抵抗,便被冲进来的特种兵们牢牢摁住,再也动弹不得。
凌子寒坐在不远处的指挥所,一直看着屏幕上的情况。专门保护他的那两名战士脸色很不好看,端着枪一声不吭。
凌子寒明白他们的心情,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对不起,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们?"
那两个战士侧过头瞧了他一眼,好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相信我,其实我也不想的。"凌子寒又叹了口气。"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你们以后都不用专门保护我。"
"这事......只怕得你跟林大说。"那两个年轻人看着他那万般无奈的模样,也只好长叹一声。"凌副,我们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很快,国安局的人便从林靖手中将那些恐怖分子押走了,其它人立刻进去,开始搜查房间。
林靖便率队返回了营地。
这次行动干净利落,也是凌子寒第一次做为旁观者,近距离地亲眼目睹特种部队的突击行动。实际上,他完全明白林靖亲自率队冲进去的行为背后的原因,心里不由得感叹不已。
第三天,一直密切关注着各路行动进展情况的林靖接到了"黑狼"骆千秋的报告,恐怖分子最近在喀什地区制造连环爆炸案,他们已顺藤摸瓜,找到了设在伽师附近的恐怖分子营地。只是,对方火力强大,人数众多,他只带着"红狼"中队的两个分队,兵力有限,急需增援。
林靖二话没说,立刻下令"白狼"周启明速率自己的中队前去支持。他又留下一个分队留守基地,以防突发事件,自己则亲率那只特勤分队乘军用飞机飞抵喀什。
凌子寒一直安静地跟着他,既没有害怕紧张,也不似那些队员般兴奋。
喀什地区目前的形势很复杂,各种恐怖组织潜入的成员以及他们发展的内地人员和当地的少数民族平民混杂在一起,他们的行动随时会走露风声。为了保密,骆千秋率队与周启明和林靖在荒野中会合,然后乘黑夜急行军,赶往伽师以东的一个小绿洲。那里以前是一个平民聚居区,现在则是恐怖组织"黎明之子"的大型训练营。
途中大部分是戈壁和沙漠。林靖边率队急奔边不时回头看凌子寒,怕他掉队。同样身穿着沙漠迷彩的凌子寒倒还跟得上,看来过去两个月的训练没有白费。其它队员都背着沉重的各种武器装备,只有凌子寒是空手,他只在身上带着自己的微冲和手枪。即使如此,林靖已经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了。
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分,他们到达了绿洲附近。林靖做了个手势,立刻,两百多名队员全都伏下身来。
骆千秋先头派来的侦察兵过来,将里面大致的地形、恐怖分子分布的方位一一在沙地上画了出来。他们白天数过,这里面的恐怖分子超过了一百五十人。
林靖立刻根据这些情报,分派骆千秋率队从东、南两个方向攻入,周启明率队从西、北两个方向包抄,他自己带人由正面突击。
最后,他说道:"务必全歼。"声音很轻,但语气却非常狠。
骆千秋和周启明都十分冷静地答道:"是,长官。"
林靖这才想起一直在身边听着的凌子寒,便命令道:"白狼,黑狼,你们各派出三个人来,专门保护凌副。"
骆千秋和周启明略略犹豫了一下:"是。"
"不用了。"凌子寒马上说。"我有自保的能力,不会有事的。恐怖分子这么多,不要为我减弱了你们的兵力。"
林靖却不敢冒这个险。他耐心地低声解释道:"凌副,还是得派人保护你,这里一点都大意不得,我们少上几个人也不碍事的。"
凌子寒想了想:"那就只留一个人好了,用不着那么多。"
林靖看了骆千秋和周启明一眼。两个人都心里发毛,深怕他让自己留下。林靖最后说道:"这样吧,黑狼,你留下一个人保护凌副,其它人按计划行动。"
周启明松了口气,立刻起身,召集自己的下属去准备。
骆千秋回到自己带的队伍那边,低低地吩咐着。不一会儿,有个队员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对凌子寒说:"凌副,由我来保护您,请您务必听我的安排,不要轻举妄动。"
凌子寒温和地点头:"好。"
林靖这才离开,准备率领特勤分队从最危险的南口突入。那里是绿洲的出入口,恐怖分子戒备森严。
凌子寒顺从地跟着那个前来保护他的队员隐在沙丘后面。那个队员手持突击步枪,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凌子寒则微微探出头去。这里居高临下,对前面的绿洲几乎能够一览无遗。
十分钟后,突袭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
凌子寒看着林靖轻巧敏捷地率队出击,迅速扑向恐怖分子设在南口的岗哨,军刀一挥,便不出一声地将对方解决了。
与此同时,其它几个方向的队员也都将敌人的哨兵悄无声息地干掉了。
随即,身穿沙漠迷彩的两百多名队员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向各自的目标。暗夜里,杀戮在寂静中悄然进行。
凌子寒看着林靖在黑暗中挥刀劈挑砍刺,迅猛无比,敌人纷纷倒下,真是当者披靡,心里不由得暗赞,真是一员勇将。
忽然,不知哪儿响起了一声枪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顿时,村里像炸开了锅,到处都是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激烈的对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那些恐怖分子显然感觉出了来者的凌厉风格,有不少人大声叫道:"这是野狼大队,赶快撤退。"
于是,有些人开始向四面突围。不过,早已守候在周围的狙击手开火了,将他们全部歼灭在绿洲的边缘。
突然,凌子寒听到了凄厉的幼儿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在曙光中响起,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里还有平民?他立刻起身就要过去。
32
那个在一旁一直握着枪紧张戒备的队员一伸手便将他拉住:"凌副,你去哪儿?危险。"
凌子寒迅速冷静下来,听着村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便道:"我不能老是在这儿躲着。现在战斗已到尾声了,我可以进去的。"
那个队员却不同意:"参座说不能让你到处乱走,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凌子寒沉静地说:"现在是我命令你,护送我进村子里。"
那个队员立刻不知所措。
凌子寒乘机强调:"我是你的长官,你应该服从我的命令。"
他的军衔和职务都与骆千秋不相上下,那个单纯的战士顷刻间无法判断如此复杂的态势,只得本能地答道:"是,长官。"
凌子寒立刻起身,急步向村里奔去。那个队员紧紧地跟随在他身边。
这时,枪声已经停息下来。
凌子寒冲进绿洲,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村里遍地都是尸体,到处是鲜血,许多土坯垒起来的房屋已经被摧毁。凌子寒看到很多明显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倒毙在地上,有的手里握着枪,有的腰间别着手雷。他一点也不同情这些恐怖分子,眼光冷冷地一扫,便从他们身边跑过。
在村子一隅,野狼大队的队员们正包围着大约二十来个人,都是老人、妇女,还有几个孩子。那些大人都很沈默,只有几个小孩在惊惶失措地抽泣。
林靖脸色铁青,盯视着面前的人们。
那些人似乎知道在劫难逃,表情木然,老人挡着晚辈,妇女护着孩子。
林靖缓缓举起了右手。
凌子寒恰好在此时赶到,见事情紧急,已经来不及观察后再做决定,也无暇细想他是要杀俘虏还是杀平民,便直冲上前,一把托住了他的手:"林大,不要......"
从来没有人敢在阵前阻拦他,林靖想也没想,挥手便抽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凌子寒更加不能显露出自己的身手。他既不能躲,也不能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重重地抽上自己的脸。随着一声极其响亮清脆的"啪",他的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立刻,所有的队员都愣住了。
林靖看着他,也怔在那里。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随即指向凌子寒身边的那个队员,怒斥道:"我叫你保护凌副,不要让他乱走,你是怎么做的?"
凌子寒立刻横跨一步,挡在他的面前,温和地说:"林大,是我命令他放我进来的。"
野狼大队的每个人对他的举动都感到惊诧,没想到这个十分文弱的书生却并不是个懦夫。骆千秋的眼神有些异样,周启明的眼里却有几丝赞许的笑意。
林靖看了凌子寒半晌,只见他仍如往常般温文尔雅,苍白瘦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但他好象对此没有感觉,只是目光诚恳地看着他。
林靖冷冷地看着他:"凌副,你这是做什么?"
"我......"凌子寒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对不起,或许是我误会了,林大,他们只是平民。"
"我知道他们或许可能是平民。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林靖对他十分不以为然,抬手往圈中一指。"我只是叫人一一甄别,确认他们只是平民。"
凌子寒犹豫了一下,诚恳地说:"对不起,林大,是我鲁莽了。"
林靖目光凌厉,犹如两把钢刀似地直盯着他。凌子寒却坦然地与他对视着,眼中一片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