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上药。虽然晚了点。不过总比就一直这样好。”齐暄面无表情。
“不,不用了!”郑则越连忙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来?”齐暄一挑眉,“你确定你够得到?”
郑则越看见齐暄戏谑的眼神,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手指绝对不可能够到那个地方在自己给自己上药;或者就算可以够到,也绝对是一种非常之不堪入目的姿势——他也没有兴趣当场表演给满脸等著看好戏的齐暄观赏。
“我自己来就好了。”郑则越不知怎麽就觉得特别累。就连他昨天被齐暄施暴,一个人撑著残破的身体努力回到家也没有现在这麽累。他以为睡过一觉会好多,可是现在看见齐暄一点都没有在反省的表情,郑则越才明白,这个男人,果然是在羞辱著自己。
还说什麽“代价”……根本是胡扯。
他就有那麽好欺负吗。
他对齐暄好,他是希望齐暄可以原谅他。可是齐暄竟然做到这一步,还仿佛是他自己理所当然该受到的报应,一纳米的悔过之心都没有。真是……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郑则越冷下脸,伸手抽掉腰下面垫著的抱枕,一边把被扯到脚踝的裤子提起来重归原位。齐暄看著他这些动作,僵在一边,也没有伸手去阻止。
“我很累,也不想看到你。”郑则越出生以来第一次说带有这麽强烈个人感情的话,心里烦烦躁躁的,“多谢你的好意。你把药膏留下来就可以了,我会自己用的,就不麻烦你了。”
齐暄冷冷哼一声。
郑则越低下头,“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就算这样做,你又有什麽好处?侮辱了我,就这样令你开心麽?齐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请你在做什麽事前,先在你的脑子里好好想一想。”
齐暄拍拍手,算作鼓掌,一边用仿佛被冰冻起来的声音说,“没想到你被我搞成这样,还可以说教,真是佩服你。”
“……我是为你好。”
“随便吧。”齐暄把药膏往郑则越身边一扔,转过身大踏步地拉开门走出去。陶允正好端著点心和粥走过来,看见齐暄想要叫住他,齐暄却头也不回地撇下她向楼下走过去。
“怎麽了?”陶允到郑则越房里。郑则越依旧拥著被子坐在床头,脸色看起来却比刚才还要苍白。
“没事。”郑则越低低地说,“只不过一言不合——从以前就常常这样了,不是吗。”
再过了两天郑则越强撑著又回去上学。他学生会里的事情极多,不只是新生入学,又因为他升上了高三,按照规定要在这两个月里把会长的职位交接了,原来只是想让习悯之直接升会长就好了,理事会却装模作样要搞个选举,事情就又变得一团乱。
“会长,你病好了?”向晚探头过来看他的表情活像在看外星人。郑则越很想说自己没事,可是身子一动,明明已经整休过三天的地方又针刺一样疼起来,只好皱一皱眉毛。
“说实话,”习悯之也过来凑热闹,大模大样一拍郑则越的肩,“会长你几乎从来不生病的吧。怎麽会莫名其妙就发烧了?我听说你前几天淋了雨。真可怜,是买书花光了钱连搭电车的分都没有了麽?”
郑则越“嗯嗯”地支吾几声,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叠入会申请书打算借此蒙混,却又听见向晚忽然说,“对了,会长,你记得开学典礼时我们遇见的那一个不良少年吗?”
郑则越一愣,还没有说话,习悯之已经在一边大力点著头附和说,“对对对,会长,就是那个那天你撇下我去跟他讲话的那个人。会长你认识他的哦。”
郑则越抿一抿嘴唇,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告诉他们“其实那个不良少年的亲身母亲就是我的後母”这个仿佛豪门恩怨似的内幕,一边端起一杯水润唇。然而他还没有考虑好,向晚又开口说,“他申请加入学生会了呢。”
“……啊?”郑则越呛了一口水。
“就是说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向晚从郑则越手里的申请入会名单里仔细抽出一张,抚平了放在桌面给郑则越看,“听说他其实成绩很好,而且他好像只是表面看著凶,从来不迟到早退,上学也规规矩矩,老师们除了他偶然爆出来的粗口和奇装异服的打扮以外,都没有什麽别的挑剔的说。”
郑则越看著纸头上齐暄骄傲的表情。他一向如此,眼神都是冰冰冷冷的,仿佛天生就看不起你,要把你踩在脚底蹂躏。郑则越不自禁就打了一个寒颤。
“会长,你冷吗?要不要开暖空调?”向晚很殷勤地问。
郑则越苦笑笑摇头,“不用了,我不冷。才九月份,开什麽空调。”
“他申请入会,我们又不能说‘啊,你长得好像黑社会,我们才不会准许你加入’这类的话。”习悯之过来看齐暄的资料,一边看一边“啧啧”感慨,“这人怎麽拿过这麽多奖,我都没得比。看看,金头发,花T恤,耳钉、唇钉,他是玩乐队的麽?”
“你不知道,”向晚插嘴说,“他现在头发染成栗色的了,没有以前那样招摇过市。而且现在穿的很正经,一件白衬衫穿得女生都在叫。”
习悯之夸张地耸耸肩,一边拍拍郑则越,“会长,你小心,有和你敌对的帅哥出现江湖啦。”
“……去。”郑则越低下头。
向晚侧眼看看郑则越的脸色,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麽,嘴里小心地问,“会长,这个人我看还是很危险,要不然不允许——”
“不用了。”郑则越看著齐暄纸制的眼睛,淡淡地说,“要做到公平公正。如果他有能力,又愿意向好的学习,让他加入学生会也未尝不可。反正高三我们这批都要下岗,到时工作位子会空缺很多。”
习悯之点点头,“说得也是。”
郑则越坐到椅子上,手扶著额头,脸低垂著,模糊的光线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习悯之和向晚站在一边,知道他累,就把文件放在桌上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向晚站在过道里感叹,“会长真辛苦。”
“那是。”习悯之挑眉,“我看他成天工作学习累得像黄牛,现在再碰上那个齐暄。说起来,他们两个也算是有一点兄弟的关系,也不知道会长心里是怎麽想的。”
向晚惊讶地叫了一声,“怎麽回事?”
“你不知道?”习悯之摇摇头,“齐暄的母亲是会长的继母。”
“天哪!”向晚伸手掩住张得老大的嘴巴,“你怎麽知道的?”
习悯之搔搔头,半晌说,“其实我也觉得纳闷。这件事情……是齐暄那小子亲口和我说的。”
“……对了。”习悯之想了想又说,“你也别告诉会长,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了。我是不知道那小子心里打的是什麽算盘,但是会长现在不告诉我们,显然是有为难的事,我们也别再让他困扰了。”
“好。”向晚乖乖点头。
下午郑则越照例处理遗留的档处理得很晚。已经六点多钟,他正在批一份向晚递交的校庆的申请书,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请进。”郑则越抬头说。
门被缓缓打开来。郑则越看清来人,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微微後仰抓住扶手,“你怎麽来了?”
齐暄摸摸鼻子,“你也不用这样。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又不会对你怎麽样!”
你就是洪水猛兽!而,而且,你都对我作了那种事了,还算是“又不会对你怎麽样”吗?!
郑则越当然不敢把以上这段想法说出口,只能闪烁其词,“你有事情找我?”
齐暄微笑,“我是想问我的入会申请书你看到了麽。”
郑则越有些难堪。其实齐暄的申请书就放在他的手边,齐暄那个人1点5的视力,绝对已经看见那张纸头。郑则越低下脸装作批改文件很忙的样子一边说,“我看见了。你放心,下周六会进行所有申请人的入会考试,我不会以权谋私。”
“当然。”齐暄说,“我知道你这个人,就算我对你再做些十恶不赦的事,你依旧是公事公办。我放心得很。”
郑则越咬了咬牙关。他果然还是觉得生气。“那你还有什麽事吗?”他努力让语气放平,再努力不让脸色变得难看。手指里水笔挥洒如飞。
“……你很忙?”齐暄在那边冷冷地问他。
“还好。”郑则越认真批改文件。
“那麽你是没有受过教育,和人讲话最起码要看著那个人吗?还是说你妈妈死得早,没人来教你?”
“齐暄!”郑则越倏地站起身,拳头紧紧地握住,“请你自重!我的母亲还不用由你来指摘!何况,就某些方面,你我都是失去了母亲的人,何必把话讲得这样难听!”
“看看,生气了。”齐暄懒懒地摊手,“我就想看看,你究竟到了什麽样的地步才会生气。我上了你,你也不和我烦。总算,我现在算是找到了你的一个软肋麽?”
“齐暄!”郑则越气急,一跨步越过办公桌一把拎住了齐暄的衣领。齐暄却仍然是懒懒散散淡漠的眼神,“干什麽,想打架?我手痒了很久了。好像说这间学校不允许学生斗殴,尤其是在校内。万一被人看到,该怎麽办呢,会长大人?”
郑则越其实原本也不想打他,现在听齐暄嘴里这样一说,脑子里反倒是訇然一声,气急败坏一拳就正好砸到齐暄的左脸。齐暄一个踉跄,往後推了两步才站稳身子,手抬起来摸摸自己有血丝滑下来的嘴角,一边笑说,“几天不见,你拳头的力道就大了许多麽。”
郑则越深呼吸几口气,大声说,“请你出去。”
“我不。”齐暄打个响指,一边踱到办公桌那里把郑则越正在批改的校庆申请拿起来看,嘴里说,“校庆哪,很多预算哦?”
郑则越抢过去一把夺过齐暄手里的纸,一边把齐暄推离办公桌,“你出去!”
“我说不了。”齐暄笑眯眯的,似乎越看到郑则越生气就越开心。
“你!”郑则越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这几分钟几乎是把出生以来所有积蓄的怒气都花光了。“你再不走,我打电话叫保全过来了!”
“我听说保全是不对付校内学生的。”齐暄悠然自得。
郑则越只觉心里越来越急躁。齐暄那样好整以闲的模样,反倒衬得他自己似乎是情绪过度了。郑则越不明白。一开始齐暄只是不喜欢他,或者说,讨厌他也好,可是为什麽现在却会变成这副光景?他真的不想再跟齐暄共处一室。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走。”郑则越指著大门。
齐暄耸耸肩。
郑则越再也忍不住,一下冲过去把齐暄按倒在地面,一边把拳头高高提起来,作势就要往齐暄脸上砸过去。
“会长,我写的校庆申请你看了吗?我想起来有一点我要改一下,就赶过来和你说——”
向晚把门推开,看见地上两个狼狈的人,然後就愣住了。
“呃,会长……”
向晚咽口唾沫,有点身体发颤地往後退过一步,郑则越连忙从齐暄身上爬起来,面红耳赤地拉住向晚。“别走。”
“可是,你们……”向晚发现他难以用言辞表达清楚自己的思想内容,“这个,会长……”他又咽一口唾沫,然後迅速地低声说,“没关系的会长我知道你很想揍这家伙一顿没关系请你尽情地揍吧我就会当作没看见的!”
“不,不是……”郑则越叹口气。齐暄在他身後站起来,拍拍衣摆,依旧用一副閒散的模样说,“你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郑则越没有回答他。齐暄耸耸肩,从向晚和郑则越身边走过去。向晚看看郑则越苍白的脸,心想一定是齐暄又对会长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说了什麽不好的话,就想也不想一把拉住齐暄的手臂说,“同学,擅自闯入学生会室是不允许的!”
齐暄嗤嗤笑了一声,一把拂开向晚抓著他的手。“我没有擅自闯入,是你的会长允许我进入的。”他看看郑则越,郑则越却把头扭到一边去,刚才明明发火发到通通红的脸颊,现在又恢复成惨澹的面色。齐暄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麽,可最後还是什麽都没有说出口。
眼看著齐暄大摇大摆地走出学生会室,向晚一边低低埋怨自己的窝囊,一边向郑则越说,“会长,他走掉了。”
“……嗯。”郑则越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会长……”向晚讷讷地,“发生了什麽事吗?”
郑则越看向窗外,良久摇了摇头。
又有一个多礼拜郑则越一直没有看见齐暄。郑则越想齐暄也许是在为他做过的事情反省,心里这样一为他开脱,不由自主又生不起对他的怒火了。可是学校尽管大,若是齐暄有心,他一定可以遇到郑则越,以他平常的性子,必定是要来找郑则越的茬的,现在却乖乖觉觉,一点响动都没有,郑则越就有一点不知所以。
不过,见不到他也好。这样的话,也不会因为齐暄对他做的事情而胡思乱想。他可是忙得很,没有时间去考虑那种事情。虽然齐暄居然对他做出那种事……不过算了。反正,反正他以後绝对不会再让齐暄得逞的。
而向晚自从那一天以後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和郑则越提起齐暄,好像齐暄是块玻璃,一碰就碎,碎了就又扎到郑则越,会害会长疼。习悯之屡次想要和郑则越说说关於齐暄的事情,却总是被向晚拦下来,不由得有点莫名其妙。
等到审核申请入会的高一高二生的那个礼拜六,郑则越作为主审人员之一,坐在班级里接待那些颇为战战兢兢的学弟学妹,心里忽然一咯噔——齐暄会来!
这麽多天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回事。申请初次审核并不需要他把关,过了这许多天,他还真的就把齐暄申请入会这桩事情忘掉了。这下糗大了!郑则越脸一会红一会白,头越垂越低——也不知道他自己在紧张些什麽。
“会长?”
坐在他身边的向晚戳戳他的胳膊,“会长,你怎麽了?”
郑则越一个激灵,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面对著他的小女生。向晚和习悯之和他一道进行复审,三个对三个,他们两个都已经分别问完了话,现在只剩下郑则越一个提问。郑则越不由脸红,咳嗽一声,低头看看女生的简历。“潘——文井是麽?”
女生笑著点点头。
“嗯,那麽能不能请你说一下,”郑则越总算回想起他的问题题目,“如果你可以入会,并且可以达到你简历上写著的,你想要的书记的职位,你将会做些什麽来对学生会或者学校进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