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翩,你别闹了!”梅香给这两个倔巴子打败,自家人弄到这地步,算什么嘛!
可这两人虽不是母子,个性却像透了,苏娘蛮得出名,龙翮也倔得厉害。苏娘看见龙翮的眼神,心里头的火气益发高涨,那死不认错的样子摆明要气死她的!
“你这什么眼神!”气极了,手一扬,便往他脸颊挥下,尖长的指甲在他白玉脸似的颊上留下三道血痕。
众人纷纷张口吼了一声,给那三道血痕吓著,苏娘见红才警醒过来,反而是当事人倒动也不动,只看著底下。
“龙、龙翱?”梅香表情就要哭了,“你疼不疼?”碰了碰他的肩膀。
细瘦的身子摇晃了下,却仍是一言不发,他的沉默叫众人讶异,更发手足无措起来。
“龙翩?”兰玉往前几步,也试著唤唤他。
脸颊热热的,不是痛,是一种更深沈的感觉,好像是悲哀,很深很深的悲哀……眼泪是哭乾了吗?怎么跟妈妈一吵起来,他也不哭了,眼睛看著底下,看到的又好像不是底下,怎么了?
“龙翮,你怎么了?”梅香无由地担心起来,如果龙翮大吼大叫还好,他不言不语倒叫姊妹们不知如何举措了。
又是一阵沉默,忽地,他动了,脸慢慢地抬起,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梅香,“我没事”
“没事,那好,你给我交代清楚你跟那个凤什么凤儿是怎么回事?”苏娘余怒未消,她可没忘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听见凤儿的名字,他的表情一凛,想也不想直接回道,“我喜欢他!”
大家就像给点了穴,被他这话点了穴,动也不动的看著他。
“你、你说什么?”苏娘安慰自己刚刚是听错了,她再次确认地问。
“我喜欢他!可我不知道他是倚月楼的人!”
闭上眼睛,苏娘感到脑子一阵晕眩,几欲站不住脚步,她连忙攀住兰玉的手臂,“你、你你你给我待在楼里,那边都不许去!梅香,把他给我锁起来!”交代完,她靠著兰玉转身走离。
“为什么要锁我?”龙翮拉住苏娘的手臂。
“我不准你再给我见他!”苏娘斜睨著他,“给我放手广
“我不放,你不能锁我……”
“梅香!”
梅香赶紧从后面抓住他,“龙翩,你别闹了!”
“放开我!不要抓著我,不要锁我!”龙翩拼命挣扎扭动身体,可两三个人按住他,让他挣也挣不开来,“放开我!”
“把他绑起来,快点厂梅香朝左右交代,旁边两人取了龙翻的腰带将他的手捆住,又取了条带子将他的脚也绑住,这下他真的动弹不得了。
“你——”眼眶含著泪水,龙翩神情满是不甘。
“你们先出去吧!”
房间内,只剩下梅香跟龙翩,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给绑住扔在床上。
梅香叹了声气,“他知道你扮女人见客吗?”
“那么丢脸的事情我才说不出口!”
“龙翮,你为啥喜欢他?”
“喜欢就喜欢,一眼瞧见就喜欢,哪还为啥,放开我,我的手好痛!”他不停的动著,手腕给腰带布磨疼了。
梅香又叹了口气,从刚刚到现在她便不断在叹气,这龙翱是存心来折她寿数吗?头左右摇了摇,手缓慢地扯著紧绑的带子,“你别闹,我就帮你解开,闹也不成事,不要闹了吧!”
龙翮没作声答应,但梅香还是解开他的手,手腕一得自由,他蹦地坐起,低头解著脚上的带子。
“龙翮,你忘了凤儿吧,凤凤终不得谐,况且咱家妈妈跟凤姑势不两立,你跟他注定这辈子有缘没份,忘了他吧!”
他抱著腿,不答一语。整个身子蜷缩在一块,脸埋在膝间,不见他的表情,更叫人难辨他的心情如何。梅香举手拍拍他的肩膀,该说的也都说丁,不该说的也说了,除了望他好自为之,余下的也不再是她所能左右的。旋身出房,将空间留给他自个儿,门板合上,屋子里又只剩他一个儿。
甫出门,兰玉已等在外头,梅香还冶不防让她吓一眺。
“吓人哪,等在号坦里·”
“你以为我爱等哪,妈妈让我把龙翮锁起来。”越过梅香,兰玉用锁链将门锁起,不给龙翮出来。
“这——”她想给龙翱讲情,可也对妈妈的心思明明白白,几欲脱口的话又给吞回肚子去,颓然地往自个儿的屋子行去。
东市这边头的倚月楼也是乱糟糟一片,向来都稳当妥贴的凤儿竟会出这乱子,实叫凤姑难以置信,楼里的其他姊妹更不用说了。
现时现刻,凤姑坐在她房中,凤儿也在那儿,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微微低著头,不言不语。凤姑亦是无言,这要怎开口也难哪,唉……
外头几个人偷看偷听著,可里头老半天没声没息,让她们站也站得脚发酸,可又想知道是怎一回事,一个个皱著脸蛋继续偷听偷看著。
好久了罢,房里的三亚清茶全给凤姑喝光了,壶里头空空如也,终是到了该开口的时候了,两人相对看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未开口,先叹息,凤姑轻叹了声,凤儿给这细微的声音惊扰了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垂下去。
“你跟那小子在玩什么把戏,你早知道他是摘星阁的人?他知道你男扮女装的事儿?”
“我不知道他是摘星阁的人,他也不晓得我是倚月楼的人。”
“那你们俩怎会凑在一块儿,你们究竟在玩啥把戏?”单刀直入,凤儿这孩子的脾性她了解,是个心好的孩子,总不出乱子的,可这会儿功夫是怎一回事,她自己也不懂了。
颦眉蹙额,欲语又止,心意变化写在脸上,见多识广的凤姑心中自有些端倪,可她还是想等凤儿自己开口。扭捏了阵子,他好似下了决心,再次开口。
“我喜欢他。”
简单四个字,让凤姑傻了眼,张著口却没说话。凤儿见了她的反应,低笑了下,不觉讶异,又再开口说话。
“我本来要去西市摘星阁一探究竟,看看她们的天女姑娘长什么样子,无意间撞上阿翱,跟他结识,这段日子来相偕出游,我、我是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有他作陪。”
回复神明,凤姑遂言,“两男怎匹配,更何况我与苏娘素来交恶,你跟他居然弄在一起,也真奇了!”
“两男不能匹配,又怎会有龙凤配之说,妈妈,如果一早即知他是摘星阁的人,我与他也不会交好,眼下你让我假装没与他认识过,绝不可能,已经过的日子抹除不了,况且我早动了真心。”
眼前一阵昏黑,凤姑直想发作,嘴巴她是说不过凤儿,可要真顺了他,怕她的倚月楼就成了郢州城最大的笑话了!“我不要你忘了他,我要你从今往后不再与他相见!”
一把抓住凤儿的肩头,指甲深深陷入。
一股疼打肩头传出,他看著凤姑,答不出话,心口像给人狠狠揪住,窒碍不顺。
“怎,我说得很难吗?”见他不答应,凤姑又加了句话,“你懂我为何这样说,这些年来你没给我惹过乱子,这回错了就错了,往后我不许你再错了!·凤姑话说得重,也代表了凤儿只能答应,是没半点拒绝的权利。
果真是万般好抵不过一回错,从来没错过,只要坏了一回,人就永远记著那回坏,凤儿内心在苦笑,如果事实不被发现,他跟龙翮便可一直在一起,但这只是如果,眼下他们已不能继续在一起了!
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在一起的日子明明不多,一句至多见个两回,但他早把自个儿的心给了龙翱,龙翮也把自己的心给了出来,现下却得将这得来不易的情放掉,天,早知有一天要放弃,当初为何让他们相知相许?如今过往所有的甜美都成折磨,呵,都成折磨哪!
“你答应我!凤儿!”
咬紧牙根,忍住心中的痛,凤儿他没办法看著凤姑的脸,侧著头,万分艰难的点晃了下脑袋,谁知这细微的动作却花去他莫大的气力。
得到他的首肯,凤姑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记著你答应我的,回你屋子去吧!”
“是!”
离开妈妈的屋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凤儿早不知感觉为何了,与他擦身而过的姊妹也都视若无睹,只因他早无心思了。
一东一西,天上地下,想那牛郎织女还有个七夕可相见,他跟龙翮呢?莫非是违逆天伦所以得遭受如此磨难,可他们不过是顺其心、遂其意,顺从本心本意而逆天而行罢了,呵呵……呵呵呵……偏偏恋上不能爱的,注定了伤心泪流啊……
迈开步履,快步奔回屋子,合上门扉那瞬间,温热滚下脸颊,他尝到咸苦的滋味,发热的眼眶止不住酸涩的泪水,颗颗透明如他的情,单纯洁净却不得祝福和允许啊!
“龙翮……是我们有缘无份,竟连见上一面这小小的希望都成了奢求,哈哈哈哈……”
里头忽然传出笑声,听得外面的春儿跟小夏一阵发寒,在这里头的不是他们贯来认识的凤儿,凤儿不会这样子笑,凤儿不会笑得如此悲哀凄凉……
“春姊姊,凤儿不会得了失心疯吧?”
她们俩本是盘算来安慰安慰凤儿,还没敲门就听到他的笑声,爽快的哈笑却令闻者心生寒意,举起的手更没法往门板敲下。
“他不会的,我们别打扰他了,给他一个清静吧!”
“我不想看他这样儿……”小夏眼眶泛红,这么多年来,大家情同姊妹兄弟,怎会变成这样子啊!“如果倚月跟摘星和睦点,凤儿就不会这样了……”
春儿赶紧捂住她的嘴,斥了她几句,“别胡言乱语,给妈妈听见你就招祸了!”
委屈的眼神瞧著春姊姊,小夏点点头,当是应了她的交代。春儿这才放开手,无可奈何的望著屋子里,紧闭的门扉隔阻了里外,更阻了凤儿的心。
“唉…”
她还没说话,身边的小夏倒先长吁短叹起来,春儿警戒的睨著她,这回小夏她可不敢再胡乱放矢。
吐伸了下小舌,“春姐姐,那我们回去罢,给凤儿自己清静清静。”
“思。”总对著门站也不是办法,春儿颌首,与著小夏走离了。
两道纤细的身影穿过回廊消失在另一端,这扇门内传出似有非有的悲伤叹息,门内主人的心有如莲心,但苦一字哪!
虽不至国仇家恨,但凤姑跟苏娘的梁子可非一日二日,而是一、二十年哪,今天凤儿跟龙翮想在一起,可是一件辛苦的任务哪!
打那日再中大街巧遇,凤儿跟龙翮捅出这篓子后,两人随即被自家人严加看管,就怕他们两个又碰在一起。两间大花楼处处针锋相对,况且还定了个生死约,这明年可就要见真章了,哪一家比输了,可是要关门大吉的!
龙翮已经给关了二十多天了,打那天之后,他没再见客,对外说他身子微恙,对内这真正实情可市上下皆知的。
秋天已过,枯叶早巳落光,眼下已是入冬,天气渐渐寒冷起来,狐裘氅衣纷纷给拿出来整理,衣著也跟早两月大不相同了。
意兴阑珊的倚窗望外,一一看著外头树上的叶子落光,他不哭也不闹,心里头藏了一堆心思,想的念的全是凤儿,殷殷情意所要抒发的对象也只有他一个。
虽然没被绑手绑脚,但他的心有如给上了脚镰手铐,无法俐落展开,更不能去见他最想念的凤大哥,想那日之前,他们还约了要再见面,但如今
一阵喀啦声响,门口的锁链给卸去,梅香提了篮子进来,可龙翩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窗边,目光落在外头,身形较之先前消瘦不少。
“吃饭了,你不吃不喝也解决不了事儿!”将饭菜一一上桌,备好碗筷,可伊人却连动半分也没有,又是一阵叹气,打那时到现在她都不知叹过多少气,还折了多少寿了。
缓步慢到他身后,将柔夷置在他单薄的肩头上,“龙翮,你别这样,没精没神,再这样下去你会先倒了的!”
“倒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梅香瞪大眼眸,往他脸上甩了一记耳光,“你在瞎说什么!”打了他之后,梅香的眼泪滚滚落下,不懂为何这个打人的会哭了,被打的反而无言。
“我不是瞎说的,把我关在这里,不若杀了我吧!”白皙瘦削的脸颊上有一记著掌印,一片红色,可见梅香打的毫不手软。热辣疼痛的脸颊,唤回了他的神明,可他的想法依然没变。
“龙翮…………”泪珠如断线珍珠,泄落满地。
梅姐姐,让我出去,我想见见他!”巴著梅香的袖子苦苦哀求。
“龙翮,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你让我去见他,以后我随你差遗,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视线往下落,落在龙翩抓著她衣裳的手腕上,他的手瘦的只剩下骨头,仿佛一折即断,脆弱且易受伤。
“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以为这样妈妈就会让你去找他?”
用力抽回手,将那形消骨立的手藏在背后,“我没想讨同情,我只是不想吃东西广
“是不想活还是不想吃东西!”梅香蹙起眉头质问。
蛮不高兴的回嘴,我没那么傻,饿了我还是会吃东西,可不饿你也不能逼我吃东西啊!”把玩著窗边的帘纱帐,“姐姐,你就好心让我出去吧!”
“你——!”
“当我求你吧!”
拗不过他的恳求,梅香心软了,把脸别开,闭起眼,“打我!”
“嗄?”做啥让他打人,“姐?”
“你不打我你怎出去,别让我替你背黑锅,快点!”
一瞬间神志清明起来,打是有道理的,表情从悲苦转喜,终于有一线生机了,“姐,那我对不住你了!”
“你要走就快打,要不我改变心意你就别走了!”
“思!”
深吸一口气,梅香闭起眼睛准备捱打,可等了半天就是没痛,正狐疑时,脑袋给狠敲一下,痛得她眼冒金星,还不及骂人便已倒在地上了。
龙翮满脸歉意,但这是不得已的,他把梅香扶到床上躺好,赶紧跑了出去。
闪闪躲躲来到大街上,龙翩一个劲儿的往东市跑,路上是撞了不少路人,又挡了人家的生意,弄得大家伙纷纷对他咒骂数落,可他全没放在心上,他只想到东市去找凤儿,只要到了东市就对了!
“凤大哥,你等我!”
凤儿正在抚筝练琴,窗外景色依旧,内心却好似空了一块,微寒的凤吹略著,他似乎听见龙翮在唤他,但怎么可能呢?俊美的脸庞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自己是太过思念他了罢。
忽然,小夏鬼鬼祟祟的钻进门,她的行径可疑,凤儿亦感到相当不解,“小夏,你干么这样子,你在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