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天还真是弄人,让他的人生变得如此这般,该如何收拾才是好!
罢了,再想也是多想,横竖他都得上中阁见客,不若期望著数日后跟阿凤见面吧!
“龙翩,你该出来了!”
“知道了,梅香姊姊!”
起身步,走向门口,准备出门见客。
正所谓冤家路窄,偏偏是冤家又特容易聚头。
这日午后,在大中街,有两个人各自领了人打东西两边行来。
“唷,这不是摘星阁的苏娘妈妈,这骚狐狸还没给破道士收了哪!”凤姑尖酸刻薄的发出言语攻击。
这苏娘也不是会白白挨打的哑巴,她可会说,还很能说呢!“你的破倚月楼还在哪,等著交给我吗?死蜘蛛精!”
周围的摊贩全等著看好戏,近日来倚月楼与摘星阁都有仙人出现,这十多年前在中大街定下的约定又给记起,有银两的已经到那两个地方去看瞧了,他们这些没银两的就在这茶余饭后闲聊闲聊,凤姑跟苏娘今日这一会,肯定又可以说上好些天了!
“听说你那边出了个仙人美音,只敢躲在阁子抚琴弄曲,不敢出来见人哪……不知长了什么妖怪模样,怕出来吓著人吧!”苏娘单手又腰,用著又冶又酸的语气说话。
哼,就算龙翩功夫别脚的很,只要有那张脸,她就有本事把他拱上花魁主的位置。
“你个什么天女姑娘,琴艺也不过平平,光长了张好脸又如何,花魁可不是单凭一张面皮哪,你啊最好把你在床上的骚浪功夫交给她,还得挑选个好客人,开苞钱拿多点,东西旧了可不好卖了唷尸比起苏娘的尖酸刻薄,凤姑可不遑多让,讲出口的话一样犀利,她家的凤儿没有外貌又如何,他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这郢州城要找到比他更好的,难矣!
苏娘的柳月眉就像打了十八个结,谁都可以说龙翮不好,就是眼前这死蜘蛛精不能说!“哼,我家龙翱的本事可大了,你家那个什么某某哪里比得上!”
“我家的凤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你那个叫什么龙的,在我加凤儿面前,不过是各小妓女,躺在男人底下,多呻吟个几声,包管多些银子!”凤姑斜睨著她,出口的话语是越来越难听。
“叫什么凤儿,我呸!”替上不层的表情,“你家那个啊,倒贴都没人要!”
就这么你一来我一往的,一句话骂过来,一句话又回敬回去,两个女人的战争可不比男人间的恶斗逊色,没有刀光剑影,光是嘴皮讲的就够割肉见血,莫怪呼连孔子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惹上女人,就跟犯小人一样,凄惨!
她二人吵得不可开支,却不晓得她们的秘密武器早不小心勾搭上了,现正两小无猜的交往著,相对于两老的针锋相对,两小的情谊显得甜蜜多了。
打从约定的那日起,龙翮天天数著日子过活,巴望著约定的日期快到,可日子将到时,内心又志忑不安起来,前个晚上还睡不著呢!
一早起来,他赶忙梳洗换衣,将自己弄得整整齐齐,然后开开心心的出门去,今天不用装女人,还可以见到凤大哥,怎不叫他雀跃不已呢!
走在路上,脚步也轻盈不已,仿佛要飞起来似的,这条熟悉的街道也变得既美妙又好看,每样东西都新鲜极了,整个地方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快步行到天恩寺,远远地就瞧见那树下站了个人,硕长俊雅的身影跟周围很不搭嘎,他身边还有匹白马,马儿头转过来又转过去,那人倒是动也不动的。
明明旁边还有其他人的,龙翮他眼里就只看见阿凤,那样子越来越清晰,其他的也就越来越朦胧,如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存在。
心口剧烈跳动,不知是因跑步喘息还是其他……停在他面前时,龙翮还找不出理由,但一见那张脸看著自己笑,心口起伏的更加厉害。
“凤、凤大哥!”讲话结结巴巴,他竟会为了见这个人而跑得气喘吁吁,丝毫不像原来的他,“等很久了吗?”
凤儿摇摇头,他今日骑马过来,腿不酸,站在这里等人,凉凤吹送著也累不到哪去!“你跑来的?”
龙翱点点头,脸颊泛著淡淡的粉红,水漾漾的眸子看著他说话,“思!你骑马来?”
“是,带了样东西过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龙翩往马儿探头探脑了下,果然在马背上有个挺大的物事,长形的……会是什么呢?“有了马,不若出城去吧,我听说城外有个岩山,那里挺好的!”
“岩山?”
“欺!”龙翩笑得灿烂,如天中旭日,光彩耀眼“可不?有了马匹,也不怕来不及回来,走吧,凤大哥!”
看看马儿,又看看鼓吹他的小家伙,唇边绽放一抹笑,终于点了头,“上马,咱们出去走走吧!”
怀著兴奋期待的心情,龙翮呼地翻上马,凤儿跨上马背,打他身后抓住缰绳,踢了下马腹往西城门而去,马蹄叩叩踏在石板路上,直往外头而去。
出了城门,外头是一片黄沙漫漫,远方有行旅走著,长长的车队往著东方走。
“往那边?”凤儿靠近他耳朵边询问。
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朵,叫龙翱浑身起颤,心神不定起来,愣了下才意识到凤儿在问话,“呃、往……往那边去!”指向西方,听说是在那方位不远的地方,应该很快就能看见。
“你怎么了?”身前人有些心神恍惚,凤儿轻轻扯动缰绳,让马儿往西走,边继续说话。
“没,能怎么著呢?”垂首看著那双大手稳稳抓著缰绳,发现自己是给圈在怀中的,思及此,龙翮的脸蛋又飞红了,眼下他只庆幸后面的阿凤瞧不见他的表情。
“往这方向很远吗?”丝毫不觉自己就是他异常的主因,凤儿稳稳抓著马缰,让马儿用寻常的速度找著,从阿翮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这比他娇小的身子虽不是女人,却不曾叫他有厌恶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凤儿一边让马儿跑著,一边脑海中是千头万绪,那姑娘的确动他心弦,可眼前这男孩呢?他的脸蛋的确好看,可不是女人哪,对他心动是对的吗?想著这问题,怀中搂著他温热的身体,没想到他这倚月楼的花魁,除了得扮做女人讨生活,就连心也变得乱七八糟了,这是怎么著哪。
“凤大哥……”龙翮远远的瞧见影,他赶紧叫了身后人,可身后人却没答应他。
“……”一晃一晃的,马儿跑动下让他们的身体紧紧捱贴在一块,鼻间的清香与这暧昧的动作,让他身体臊热起来。
“凤大哥?”怎么不答应他呢,龙翩好奇的转头,“凤大哥——天底下若有巧合,那肯定是现在了!龙翩这一回首,好巧不巧的对上凤儿刚好低下的脸,柔软的纯就这么碰在一块儿了。
温热、柔软,这是龙翮的感觉,眼前是他凤大哥放大的脸,他感觉自己心口跳得好厉害,就像马儿颠啊颠的脚步一样快速。
原来别人的唇是这般感觉哪!凤儿细长的眸子瞪大,紧盯著底下的脸,那脸蛋好近,近得他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气息,近得那清香扑鼻的明显,叫他体内迅速蔓延起热潮来。
早一步回神,凤儿脸往旁一偏,离开那柔软的唇。触感消失,龙翮也赶忙转回脸,低著头无言,手指抚上自己的唇,有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往前一瞧,岩山近在眼前,龙翮慌乱的抓住缰绳,“凤大哥,到了!”马蹄顿止,看到这苍凉的景色,他也益发兴奋起来,“到了!”浑然未觉他的手抓的不是缰绳,而是凤儿的手。
“思!”凤儿拉停马儿,不是因为岩山到了,而是因为这忽然覆上的手,叫他慌乱的拉停马儿,他心动了,这不知该不该的心动!
“凤大哥,你瞧见没?”怎么他老不回答,手心传来温热,低眼一瞧,他倏地收回手,自己要抓缰绳的,怎么抓上凤大哥的手!“对不住!”
那抓著他的手消失,凤儿明了他终是发现了,浅笑,脸颊有著淡淡的红,“不要紧,咱们上去吧!”晃动缰绳,马蹄又缓动起来,慢慢地往岩山上走。
“凤大哥……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紧,只是手而已,别放心上了……”
“不是手……是、是…是嘴儿……”虽羞于开口,然却仍是个无心之过,“对不住……凤大哥……”
“不单是你的错,别道歉了,你再赔不是……我倒要羞得无地自容。”
“思,我知了!”
“别乱动,等等掉下马可不好玩。”
两造双双沈默无语,马蹄踏著石子岩路发出叩叩的低沈声音,徐徐地往上走。
漫天黄沙飞舞,阻挡了视线,模糊了前路,只存漫漫黄沙的天地无边无际,无垠无限。
这就是大家夥赞叹的缘故吗?在这岩山上,啥也看不见,从小道观往山下看可以将郢州城全收入眼底,可在这岩山上看过去,只能感到天地的广阔,人不过是漫漫黄沙中的一小撮,于悠悠天地相比,太过渺小了。
马儿在后头绕转著,凤儿和龙翮两人并立,欣赏这得来不易的美景。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以前曾读过的诗句自然地脱口而出,凤儿虽不涕然,却对天地之悠悠有了相同的领略,他的目光落在远远的彼方,凤动著衣袂,发丝缠绕著。
“原来是如斯美景,莫怪乎大家都说这里好,明明是空荡荡的一片,可就叫人没法开目光儿,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惯了城里应有尽有,倒忘了原来我们啥都没有,看到这一片才记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将来又该怎么走,人生数十寒载,不过就追求个无怨无悔罢了。”凤儿缓缓道出他所领略的,表情一片平静,唇边带著祥和的笑靥。
龙翮看著他的侧脸,他不知凤儿的目光落在何处,但凤儿的话让他起了点感觉,人生苦短,可以把握到真正值得的并不容易哪!
“凤大哥,你不是带了东西来吗?”
“恩,”凤儿看著身边的小兄弟,“我带了筝来,你愿意听吗?”
龙翮感到一阵惊喜,“你是为了要让我听才带来的?”没想到自己说过的希望他也记在心里了,这真是太叫他意外了。
“蒙你不嫌,我颢为君抚筝,以慰知己。”
“知己……我不敢当,能一闻琴音,业已足矣。”心窝暖暖的,塞满了感动,他的凤大哥对他如此亲切,怎不叫他动容。
找了块磐石,凤儿取出筝来,置其上,以为准备。龙翩席地而坐,不在意衣裳染了沙尘,只为一闻琴音,这只为了他一人所奏的音韵。
揭开包布,长指轻抚过一根根的琴弦,凤儿抬起脸对了龙翮一笑,拨出第一个音。
随著第一个音落,接著无数的音串连起来谱成了动人的音律,凤儿的指头在弦上滑动,细腻的功夫可用行云流水四个字形容,十三根弦在他手底下化成动人的音乐,悠扬在天地之间,飘散、流远
忽而拔高的音节如大鹏展翅直人云端,悠游于云上,回环往复飞舞著,乎高乎低,又乍然破云直下,直冲著地面低下,恍若亲地有猛然拉起,曼妙的旋舞在空中,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让人全心全意专注在这旋律上。
当音往上爬时,龙翮忍不住浑身绷紧,彷若走在山棱悬崖上,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当音渐趋和缓时,又如同漫步于云上,可以尽情的奔跑徜徉,放开心怀感受暖煦的和凤:又趋低切时,竟有股悲伤自心底扬升,淡淡的愁、浅浅的忧……
从未知道音律可以感人若然,龙翮对音律的印象仅止于深奥难学的物事,今日一闻后,才知音律的奥妙何在,那移动的十指换出这些无形旋律,无形的旋律生出内心的感动,是了,这是真正至高的领略啊,绝非寻常姊姊们所抚弄可以比得上的。
下了最后一个音,凤儿并未按弦让音停止,反而放任它自己慢慢消失,抬起头看著唯一的听众,露出浅浅的笑容,“你怎么不说话?”
“太好听了,要说话了只会破坏,我不想这么做。”龙翱小巧的脸蛋挂著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是彻底为这琴音所著迷。
“我弹的还好,你这么说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别这样讲。”
龙翩笑了,“我只不过说出心里的想法,你啊——”忽然停顿,跟著抬高脸看著天空,只见一片灰茫茫的,怕是要下雨了。
“怎么了?”凤儿见他有异,出声探问,跟著他也发现异状所为何来,因为筝上也落了滴雨水,“天要雨了,赶紧起来吧!”
龙翮溜地起身,赶紧帮忙收起筝,天空落下的雨点越来越频繁,怕这场雨要是大了,他们可就被困在岩山了,“我去拉马,你赶紧过来吧!”
转身往马儿跑去,还没拉到马,忽然一道闪电画过天边,跟著轰隆落下一记雷,龙翮他楞了下,看看天,雨水越来越大点,他们得赶紧走了。加紧跑了两步,马儿也因为雷声而惶惶不安著,让他花了点力气才将马推过来,可要下山已经来不及了。
雨水哗地倾盆而下,凤儿单手抱起筝,另一手拉著龙翱找地方避雨。幸得老天爷待他们还不薄,没花多少功夫他们就找到一处洞穴,两人赶紧躲了进去,马儿就放在洞穴口。
找著了地方躲雨,至少不用站了给凤吹、给雨打,这外头的雨水落得极大,从里头往外面看,就像有片水幕挡在洞口,凤儿叹了口气,把筝摆好后,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也是一片狼籍。
“怎么突然下起雨来?”龙翮扯著自己的衣裳,要湿不湿的衣服黏著身体,感觉糟透了,他没顶爱乾净,可也不爱当落汤鸡呢!“衣服全湿了啦!”
听见他的抱怨,凤儿才转头看他,“别著急,这雷雨很快就停了,待会儿就会去吧!”
“可我现在难受得很,”龙翮扁著嘴道,“凤大哥,咱们可不可以起火将衣服烤乾哪?这样半乾不湿的很不舒服,还有点冶了。”
“冶了……”从怀中取出火摺子,往洞穴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些乾枝,全给聚拢在一起,用火摺子给点燃了。
火烧得不旺,但可感觉到些温暖了,两人往火堆边靠近,外头的刷刷雨声继续著,还看不出要停的势子。
“这雨也不知啥时会停,也不知要落多久,弄不好得在这里过夜了。”凤儿悠悠道,迳自看著外头,略有所思。
龙翱努努嘴,他把湿了的外衣脱下,摊开放著,借火的温暖把衣烤乾,怎知里头的单衣也湿了些,叫他拧起眉头,喷了一声。
听到后头有声响,凤儿转过来看,瞧见那人把衣裳脱去,竟然不自觉的脸红起来,龙翮抬起脸看到他在看,嘴角弯笑了下,“凤大哥,把湿衣裳脱下,让火烤烤吧!”
“不用了,我不冶。”
龙翮一怔,晃神了下回道,“不冶也得把衣服烤乾,弄坏身体可不划算!”他乾脆往他凤大哥身边捱近,主动拉扯起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