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胸口又是重重一窒,仿佛被千金所压,喘不过气来。
“军师!众将不知军师身份,一时失礼,还望军师海涵!”看着被冻成一尊塑像的同侪,韩昭在心中叹息,只得上前为各将请饶,局面总不能这样僵着啊!
给个下马威也就够了。慕曦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何况韩昭的身份还是要卖他个面子的。今日前来除了传达凌苍寂云的命令外,也顺便为自己在军中立个威,免得以后被这帮阳奉阴违的家伙扯了后腿。因此方才刻意放出气机锁住各将领再以势相压,给众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此时收场,也正好给韩昭一个面子。
“韩将军哪里的话,在下怎会与众位计较呢!各位可是为皇朝冲锋陷阵的功臣啊!在下资历尚浅,以后还要和各位多多切磋!不过——”慕曦说着客气话,收回了劲气,一抖袖,一道白光激射,一块玉牌落在了帐中的桌上。“蒙圣上信任,让在下手执这块令牌,还请各位以后多多配合!”语气中含讥带嘲,说不出的冷。
众人一个机灵,觉得身上一轻,手脚也自在了,个个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胸中火辣辣的疼。顾不上抚胸众将围到桌前一看,顿时心中叫苦不迭。在怎么样也不会认不出这块牌子啊,这个小祖宗怎么也不早拿过来啊!
见牌如见圣上,众人哪敢怠慢,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下了,齐声道:“参见军师!”
“众将免礼!”春意挂回了慕曦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可亲。帐中洋溢起春的气息,清风送暖,冰融草绿。可方才刚吃过慕曦苦头的将领心中仍是一寒。慕曦的气势已在他们心中留下了阴影,众将七七八八的站了起来,彼此交换着眼色却不敢言语,惴惴听候慕曦发话。
一一扫过众人脸上惶慎的表情,慕曦笑得越发开怀了,“此战,众位辛苦了!”
“不敢,不敢!”
“报效国家乃分内之事!”
“食君之碌,为君分忧,何来辛苦!”众将连连推功,看着慕曦一脸诡异笑容,心中直发毛。
“众位客气了!此次圣上御驾亲征,众位还要多多配合,多多表现才是啊!”
“有赖军师提拔!”众将恭维着。
“在下此次前来,一是为了勉励各位将士,还请再接再励,万不要因为一场小小胜利就松了气。二是来传圣上的密旨……”
密旨?
“不错!”看出众人眼中的疑惑,慕曦把一个个锦囊弹入每个将士怀中,解释道,“这里面就是圣上的密旨,你们按旨行事,不得泄露,不得有误!”
“领命!”众将躬身齐声应道。
“军师”一个将领怯生生的上前一步,平日里是个虎虎生威,牛气冲天的人在这少年面前竟平白矮了半截,“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圣上啊?”
“圣上已经到达军中,还怕见不到?你们记得在御帐旁边加强警卫就是了,其他的还是少管。”慕曦语气和缓,众将却无一敢轻慢,战战兢兢立在了帐中面面相觑。
“可是……”
“可是?!”慕曦一挑眉,冲他笑笑,语气温和:“有些事不该让人知道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是!”将领身上一冷,退了下去。
“韩将军,”慕曦亲切的转向韩昭,“他,到了吗?”
他!韩昭心里自然有数,“到了。正在我帐中休息!”
“那就好,请转告他一声,我夜观天象,明夜月朗星稀,风轻云淡,正适合故友相逢,小酌几杯。”
“我会转告!”
打哑谜似的一段对话,让众将都听的迷迷糊糊。
什么月啊星的?还有,哪个他啊?难道军师还懂天象?虽然心里疑惑万千,可看看慕曦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却没人有勇气问出心中的问号,反正不管我的事,还是少管好了!明哲保身!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慕曦问得亲柔,笑得和蔼,可在众将眼中却媲美阎王修罗,哪还敢有什么疑问,连连摇头,生怕迟了就掉了脑袋。
站起来,满意的环视了一周,慕曦揭帐而出。
简陋的军帐内,凌苍寂云一身便衣兀自品茶,见得慕曦掀帐而入,淡笑了。
“闻孤军师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派头啊!”看见自己手下平日个个生龙活虎的将领被慕曦压制的像被打焉了的茄子,凌苍寂云是又好气又好笑,看他们那样子还敢带兵?回家种田算了!凌苍寂云心中有些愤懑,暗恼那些将领个个不争气,不替自己挣个面子。见了慕曦竟似老鼠见了猫般,大气也不敢喘了。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是迁怒,慕曦的气机可不是那些将领挡得住的。
“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沾了你的光,卖的你的面子。”慕曦轻描淡写的一句送了凌苍寂云一顶高帽子。
心里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所见耳里却是舒服,凌苍寂云也就不再多言。
帐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凌苍寂云警觉起来,而慕曦耳朵一动,眯着眼,绽开微笑。
轻风过,帐帘掀,函奕昀出现在帐内,一身墨色劲装,披着黑色披风,凌人之势在帐篷内形成了一股小小旋风,凌苍寂云挥袖化去。
“此次黒旗社也要出手?果然是江湖‘豪杰’啊”见函奕昀邪笑冲自己点头,凌苍寂云偏首讽刺道。探子有报,函奕昀的一小队人马三天前就驻扎在军营附近的小树林里了,却始终不见动静。
“是,也不是!”函奕昀回他,走向慕曦,占有性的揽上慕曦的腰肢。
“何解?”
“有这么多武林同道出马,我黒旗社何苦再淌这趟混水呢,多争他人功劳呢!不若……”
“以逸待劳,隔山观虎斗!” 凌苍寂云接口,明摆着的事情嘛。
“间或再顺手牵羊,渔翁得利!” 慕曦补充。
摇头,面对慕曦的坦白,凌苍寂云也只能摇头了,他连气都懒得气了。
不理会他的无奈,函奕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塞进慕曦的手心里,“刚拿到的。”
抚开,略略一扫,惊芒在眼底一闪而逝,慕曦笑眯眯的冲凌苍寂云扬了扬纸笺:“我收到一份好消息哦!”扬起的眼角,嘴角狡猾的像只狐狸。
“哦?”接过一瞥,函奕昀愕然而笑,“果然是好消息!下面就好办多了!我们就这样……”摊开军事地形图,三人讨论开来。
每一分安排一再计算,大战爆发在即。
那夜,军师大帐的灯火直燃至天明。
格鲁笆德帐内
帐中烧着火盆,干燥的柴木在盆中噼里啪啦的响着。此时帐中的气息几乎凝滞,艳火的火苗吐着火舌,也化不开帐中的寒冰。
南蛮族长格鲁笆德斜坐在虎皮椅上,紧拧着浓眉,脸色阴沉,双眼鹰隼地盯着地上那个单膝跪地的健硕男子——赫跋骠骑!
“你说什么?”粗暴声音从牙缝里硬生生被挤出来显得分外阴森。
“请大王撤回大军!”赫跋坚毅如山,低着头,沉声说道,声声重有千斤。
“你敢再说一遍!”格鲁笆德扶助腰刀,赤裸裸的威胁。
“请大王撤回大军!”不是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可赫跋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为了两国安宁,死谏又有何妨?
“锃”的抽出亮闪闪的弯刀,将刀尖点在了赫跋的颈侧,“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格鲁笆德恶狠狠的说道。已经被逼急了。
“赫跋不敢!”赫跋依然镇定,他抬头,一双坦诚坚决眼睛对上了格鲁笆德凶目,“赫跋打从回来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赫跋的死能让大王撤回大军,赫跋区区一条贱命有何惜?”刀尖压了压,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一颗殷江的血珠,挂在刀尖分外凄艳。赫跋连眉也不皱,侃侃而谈:“大王,赫跋不怕死,但赫跋不能不为整个南蛮族人的将来考虑。您不是没有和璃阙大军交过手,不说近百年,就说几年前先王的那次大战,翮阙帝的用兵如神您不是没有见过,当年赫跋也是自恃甚高,临了以为可以凭一声绝世武功力挑天朝扭转局势,可结果呢?您也看见了。赫跋不敌。”
“可这次不一样,南蛮近年不曾松懈过兵练,十年生养生息,如今兵强马壮,这次又有了兵力部署图,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可以错过?”
“南蛮不是以前的南蛮了,天朝又何尝是以前天朝。十年前的南蛮何尝不是兵强马壮?天朝也在蓬勃发展,赫跋这几年身在天朝,耳闻目睹,体会良深,身为异族,赫跋空挂将军之名,却不掌兵权,但跟在翮阙帝身边,眼见天朝兵威将猛,气势如宏。自上次麓血坡大战后帝璃阙皇朝更是精兵强将,巩固国防。如今被我军攻入胜在敌机在我,促不急防,一时被我军冲乱了阵脚,但一旦皇朝军准备妥当,反击回来,我军必将陷入进退两难,万劫不复之地。”
格鲁笆德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有告诉赫跋今日无名谷一战,联军败得有多惨。首路大军几乎全军覆灭。不,这只是偶然,
他忽略心中的不安对自己说,这次联军一定会胜的,必须要胜。
“……何况军力上,联军所至只有八十万。皇朝军前线的八十万,冲锋的八十万,后备尚有四十万,若令征兵,此数将翻上数番。大王三思!”
“三思?”
“此次圣上很可能亲自领军?”
“圣上?”古怪的吐出这两个字,格鲁笆德摇头,“赫跋你叫那厮圣上?你变了,你不配做大漠的勇士了,你的英雄,你的豪气呢?”他失望的看着直直跪在自己眼前的汉子,“你变怯懦了,才在遥城待了几年啊,你忘祖了吗?你忘了南蛮才是你的根吗?这次你能回来,我本来很高兴,以为你能帮我一把!没想到啊,没想到啊,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是来作说客的!我族的苍鹰,死了,死了,赫跋,你听懂了吗?”格鲁笆德激愤异常,握刀的手紧紧的攥住,几乎捏碎了刀柄。
“王,赫跋不是懦夫,不是叛徒,更不是说客。赫跋只是知道不可再逞匹夫之勇了。赫跋是身在外十载,可从来不曾忘记族人,父老;故土的草原,蓝天,白云,高高翱翔的鹰都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赫跋回来劝王是有一份私心的,赫跋不希望王带着族人走向灭亡!”
“胡扯!”格鲁笆德真的火了,刀一横,锐利的刀锋在赫跋的脖子上开了道血口子,血从古铜色的肌肤中汩汩的流了出来,滴在闪着寒光的刀面上映出诡异的光华。
“赫跋,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帮我还是帮他?帮我,你还是我族的统领将军,帮他,我今日就用你的血洗去你的耻辱!”
“多谢王的好意,赫跋心意已决!大王既然不停劝告,赫跋无言。”赫跋无奈的咽下叹息,王定要一意孤行,自己是劝无可劝了。
“那好!今天我就用你的血来祭旗!”格鲁笆德高高的举起了刀。
古来,忠义不能两全!赫跋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静待死亡的来临,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白衣人影。
“报——”一个南蛮小兵冲进了帐内,跪下了,“大王,四军主帅聚于军帐,有请大王!”
顿住刀势,思虑再三,格鲁笆德收刀于腰,“哼!今日且留你一条性命。”他吩咐小兵,“把他给我关进后牢!”然后大踏步的离帐而去!
“赫跋将军,请!”小兵用仰慕的眼光看着赫跋,言辞恭敬,赫跋默默的站了起来,跟着引路的小兵。
走向后营的途中,小兵禁不住向赫跋搭话,“赫跋将军,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帮我们打仗的啊?”不待赫跋答话,小兵兀自乐滋滋的笑说道:“只要赫跋将军回来,我们的胜算就又大了,呵呵,那我很快就可以回家见阿娘了!”见他面色不好,小兵自以为了解的安慰他,“赫跋将军,你以前的故事我都听说了,空手搏群狼,独身斗白虎,大王座位上那张罕见的白虎皮就是你亲手给猎的是吧,你是我们南蛮的大勇士,大英雄,虽然十年前你败给了翮阙帝,可草原上的人依然以你为荣啊,大家还是都叫你草原上的苍鹰。你也不要太介意了!我相信你这次一定不会再输给他了。”
小兵从心窝里倒出来的钦慕和善意,让赫跋的心温暖暖的,也沉甸甸的。
“谢谢你!”他和善的拍了拍小兵的肩膀。
小兵一下子傻了,张口结舌的愣在了当场,抚着被赫跋拍过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能成言,他太激动了,他的偶像竟然这么亲切的……拍了他的肩膀,呵呵,这件衣服不洗了,一定要好好珍藏起来,想着,小兵的脸上露出了傻笑。
“你,没事吧!”察觉到小兵的异样,赫跋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小兵傻笑着死命摇头,嘴角快要裂到耳根后头去了,呵呵,呵呵。
摇摇头,赫跋失笑,单纯的小家伙啊!
“你想打仗吗?”
“当然不想了。”小兵慢慢回神了,“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啊!”
“那为什么还……”赫跋的问题干涩的哽在了舌尖。
“为了要过好日子呗!”小兵奇怪的看了赫跋一眼,“大王说,等打完了这场仗,我们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我们会有很多的粮食,很多的牲口,还有更大的帐篷住。”
“好日子!”赫跋喃喃的念着。
“而且……”小兵腼腆的搔搔头,“阿娘已经给我定了亲了,是合扎家的浦雅,等着我这次回去准备好了聘礼,就可以把她娶回来了。我想多养些牲口,和她多生几个娃娃。”小兵微红着脸,述说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单纯而容易满足。
赫跋的心更沉了,其实谁又有错呢?
只是战火无情,他将卷走多少这样怀着美好期许的少年啊!
惊鸿 第四十章(上)
“南大王到——”守帐的卫兵高声喝喏,语音未落,帐帘猛然一揭,格鲁笆德已虎步踏入帐中。帐正中正聚着三人高声谈论着什么,一个黑衣裹身的瘦小男子正单膝跪在他们面前。其中的一个高大壮汉,头发分成几绺,细细梳成小辫,巴在头上,须髯丛生,扭头看到格鲁笆德,歪着脖子粗声冲着格鲁笆德嚷嚷开了,“格鲁笆德,你快过来,听听这娃儿说的。”
格鲁笆德微微皱了一下眉,壮汉口气中的无礼让他不快。
见他不动,壮汉有点急了,大踏步向他走去,古铜色的肌肤,纠结的肌肉,行动起来虎虎生风,来到近处,已伸出粗壮的臂膀抓向格鲁笆德的肩。
“瓜多鲁,我自己会走!”格鲁笆德灵活的闪身,躲过壮汉抓来的手掌,开口叱道。
没错,这个壮汉就是胡羌的新任首领瓜多鲁,以骠悍和……卤莽闻名于草原。
一掌扑空,壮汉眨眨眼睛,一抹狠色染上眼角,他再一次探手向格鲁笆德的肩头疾抓而去,格鲁笆德强忍怒气,一闪再闪,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接住瓜多鲁抓来的手臂,“瓜多鲁,你到底要做什么?”
“NND,老子就不信抓不到你。” 壮汉咬着牙,使劲将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