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霖看他们两兄弟絮叨离别之事,插不上嘴,虽然看安明晨握了安宁的手时非常想把他们分开,但看到安明晨他终究是没有动作。看的出来安明晨为了找他们吃了很多苦,当初在长安时看到的那个有清甜草木气息的美少年,因为长时间的车马奔波,仿佛蒙了一层尘土,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隐痛,明知安宁最宠爱他这个弟弟,苏从霖也只得叹了口气,起身去安排安明晨的客房以及为他接风洗尘。
待到安明晨梳洗整理完毕出来后,安宁和苏从霖带了他见过沧海楼的掌柜的伙计,并说明他亦会在开封叨唠一段时间。小伙计小楼看他们三个从后院出来后,只呆呆的说了句:“少东家,你的朋友都好漂亮哦……”被钱掌柜敲了脑袋骂他没规矩,钱掌柜笑笑的说道:“少东家你们太见外了,这本来就是苏家产业,你们想住多久都是可以。”小楼摸了摸被敲疼的脑袋,在钱掌柜的身后不服气的说道:“掌柜的你当然希望他们多住了,自从少东家和安公子来后,来我们楼的姑娘们就多了很多,现在又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安公子,生意当然会更好。”一番话说的钱掌柜嘴角抽搐。
入夜时分,安明晨虽然想和安宁多聊些离别时发生的事情,但安宁担心他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不肯与他秉烛夜谈,而安明晨一想起安宁的身体不能熬夜,也就没有坚持,不过当他看到苏从霖来接安宁回房歇息时,不可抑制的变了脸色
“你们同寝而居?”
明知这是安明晨的大忌,苏从霖还是点了点头
安明晨霎时间面如死灰,死盯着安宁:“那你们……有没有……有没有……”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不过两人俱知他想问什么,略有些尴尬,安宁踌躇了一下才开口:“晨晨……你要知道……我喜欢他……”
安明晨猛的凑近安宁,伸手便扯开安宁的衣领,果然那细白肌肤上还残留有欢爱痕迹,在苏从霖和安宁还未来的及从这突兀的行动中回过神来,已经被安明晨歇斯底里的推出门外,那悲怆的神色让两人都觉异样凄惨……
两人站在走廊上还无法回神,苏从霖伸了手为安宁整理衣领,看安宁怔怔的模样,以为他被安明晨的态度所伤,不禁说道:“他不是因为两个男子肌肤相亲而觉得恶心……他的心情,我大约能理解”
安宁抓了自己的衣领,垂下眉目:“其实……他的心情,我一直知道……只是现在,他必须接受”安宁抬头看了苏从霖一眼,继续说道:“现在,他必须接受……”
第 18 章
安明晨在房内,烛火光影间,映的他眉眼不明,心内排山倒海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做心理准备,可当安宁真的说出他喜欢苏从霖的时候,当他们之间相互烙印上彼此的时候,安明晨还是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坍塌了
那是他的哥哥呀,他小心翼翼的守护了那么久的安宁,那个喜欢坐在花架下看书,每当看到自己去寻他时就会轻浅一笑的男子,终于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边,不会再抱着自己说“我们晨晨好乖啊。”,不会再在书房里点上灯火:“晨晨不可以熬夜呢”……再温情,再美丽,他现在已经是另一个人的。我不是贪心啊,以前总想着,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待你认识了苏从霖后,我想着,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可是现在,我不要这样,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甘心,这20年来,都是我陪着你,凭什么,苏从霖他凭什么半年时间就能够把你带走……
安明晨只是想的心疼,揪着心口的衣领,触手摸到什么,掏出一看,却是装有安宁魂魄的净离珠,粉红的光芒还在流动,握在手心里还是暖的,这是我自己心口的温度?还是你灵魂的温度?
黑暗的角落,黑影成型,只见那一缕青烟,悄然凝成人体,那个一身黑色的男子,从黑暗中走致安明晨身后,戴上手套的手,缓慢的摸上他的肩膀:“晨晨……”
转过头的安明晨,眼眶微红,眼角深处,依然有水光,:"燕南……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已经守了他20年,我本来已经计划守他一辈子……"
右轮主燕南只是轻声叹息,这些日子以来,本来就是他陪安明晨一路找来,安明晨对安宁用情至深,他一路看着。想伸手去拭擦安明晨的眼泪,却抬了手不敢放下来。
晨晨,你怎么能够问我为什么?如果时间可以衡量的话,能不能让我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安宁可以,为什么我燕南不可以?你说你守了安宁20年,可我,我却守了你700年……以为我们会在转轮殿呆到天荒地老,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直到海枯石烂……一直以为你还是冥府里那个只对我撒娇只对我笑的幽草少年,可是短短的20年人间生活,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你了,你念念不忘的另一个人,你为他笑,你为他辛劳,你甚至为他,流了眼泪……地府里呆久了的人,我第一次看见你落泪……
“晨晨,安宁和苏从霖,一旦结合,有违天理伦常……他们之间,必定有人要灰飞烟灭的……天谴时机,不过就这几日。如是苏从霖,你依然可以带安宁回家。如是安宁,那你在凡间的任务亦已终结,我接你回幽冥府。”心里再不舍,再想拥他入怀,燕南也只是低着头,强迫自己冰冷的说出此行他需要传达的话语,安明晨的脸,为别人而落泪,燕南心里恨不得此刻安宁就灰飞烟灭
安明晨怔怔的半天没有话语,他到底是来人间太久,竟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魂魄之间,谁舍谁收?谁去谁留?
如果消失的是安宁,安明晨恨恨的想,我就回我的地府,依旧做我的左轮主,看黄泉幽火不明不灭,看彼岸之花怒放不休……闭了眼睛,眼泪却落了下来,光只是想象,就已经疼到极限,魂魄消失的话,安宁,我还能拿什么证明你曾经存在?你的这20年,是我赋予的,也就该是属于我,这一生,还有下一世,你在红尘,我陪你沉沦红尘,你在地府,我陪你漂游地府……
转身睁眼,直直的盯着燕南,眼角还残留水色,眼神确实坚决:“燕南……我决不能让安宁在天谴里消散,如果是雷霆之刑,我愿意为他承受……你……一直以来,都要谢你,如果我保护不了他的魂魄,你,能不能帮我?”
燕南急了,“以你只1000年的修行,如何承受的起雷霆之刑……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你何苦陪上自己?不行,我绝不答应,如果你一意孤行,我现在就拖你回幽冥府,我去求十殿阎王,他们那么疼你,会让你提前解了这个任务的。”
安明晨只是摇头:“燕南,你不明白,安宁对我,比我自己更重要……”
燕南神色黯然,我不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晨晨,一直以来,不明白的都是你……如果你灰飞烟灭,那我呢?我的心情又如何?你给我的,从来都不曾是希望……
安明晨轻抚手里的离珠,至少,他还拥有着安宁的一魂一魄,一直都贴身带着,在最靠近他心脏的地方,在最贴近他肌肤的温度。安宁,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对你?哥,你可在意过我?
念及安宁此刻却在苏从霖床上,安明晨不仅唇齿濡酸……明明是和哥哥一样的容颜,却让人极为痛恨……如果我挡了安宁的天谴,如果我归于虚无,那安宁,你是不是要和苏从霖白头到老,你是不是最终要忘记我这么一个人……
“燕南……”安明晨突然笑了,却不是明媚,甚至是晦暗“燕南……我求你,在天谴之前……你杀了苏从霖好不好?你把他的魂魄全部带走,带到幽冥深处,沉入纪忘川底……这样,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连黑白无常也察觉不出来.”
燕南看面前这个笑了哭,哭着笑的人,心里开始乏力,晨晨,你还是当时的那个草木人儿吗?为了一个魂魄不全的凡人,你甚至开始忘记自己的善良和仁慈……安宁对于你就那么重要?重要的不惜违反天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发了,你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罚?而我,又会受到什么处罚?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一点都不重要……
安明晨望着发呆的燕南,忍不住去拉他的手:“燕南,好不好?你答应我啊……如果我还有法力,我绝对自己去毁了他的魂魄……你就帮我这次,苏从霖死了,他的阳寿和灵魂,就全部都是安宁的了”
燕南轻轻的扯回了自己的手,低着头小声的说:“你要求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呢?”算是承诺,却来不急看安明晨欣喜的面容,淡淡留下一句:“明晚我来夺魂。”便隐了身形而去,他怎么还能再呆的下呢?心里酸楚,即使是耗上他的千年修行,他也害怕这样酸楚的情绪。
夜深人静,窗外连风都寂然
安明晨一人在冷落的房内,当一切情绪开始沉淀,他开始觉得自己残忍
他本是心底纯良之人,在地府这么多年,对来往魂魄亦是温雅有礼,从不曾做过什么欺压鬼魂之事,后来转世为人,虽然也是纨绔子弟,走马斗鸡,无所不为,但也不曾仗势欺人,即使是对于苏从霖,以前也只是想着让安宁和苏从霖永不相见才好,今天他竟然要求燕南为他杀人,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那个和安宁一样的容颜……即使自己手里有法力,也该是下不了手的吧
对不起,燕南,你的心思,其实我都明了,就因为无法回报,才一直装着不明白,你在背后看我的眼神,你落在我发间的手指,你给我的离珠,我有难时你就会出现的时刻,甚至是你刚才那句:“你要求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呢?”,我都懂……
你的酸楚,正和我一样,爱错了人,爱错了方向
只是,我比安宁残忍……我明知道你爱我,我还不遗余力的利用你……
我知道此事败露的惩罚,知法犯法者,投入焦沃石下,受大火大热大寒大冻之刑,然后投生五浊人世,3生3世,不得善始善终……燕南,你知如此,却仍肯帮我,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感动?我的这生,我已经赔给安宁,我承诺他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我真的不贪心,我已经1000多年了,只有现在,偷一点凡世时光,他的一生,是我给的,我想看着他缓慢老去,我想看着他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伤……这世一旦终结,他是他,我依然是我……我还是你的左轮主,之前你陪了我700年,那之后的岁月换我陪你。如果还在转轮殿,我陪你到海枯石烂,如果我们受刑,我陪你煎熬,如果我们转世,即使困难,即使艰难,我依然陪你……
只是这样的话,安明晨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口,他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诱人的风景,走错了路口,走错了方向,只是这个错误,他错的一败涂地,错的心甘情愿……终其一生,他只是个草木人儿,千年来无欲无求的生涯,安宁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意外,第一个执着。
第 19 章
手里的暗灵珠闪动着幽然的紫色光芒,这是从纪忘川的引魂人那里讨来的宝物,是他们收罗纪忘川上徘徊不去的幽魂的工具,凡人魂魄,但凡靠近它,便会被吸附进去,再难挣脱。
燕南捏着手里的灵珠,望着床榻上安稳而卧的苏从霖,几经挣扎,成败只在此间,可是,是不是真的值得去做?
那个拜托自己夺人魂魄的安明晨,此刻,大约是陪着安宁卧谈,他在安宁面前,总是言笑晏晏温顺乖觉。安宁到底吸引他什么?燕南心里埋汰着不甘,细细的凑到苏从霖面前,这张和安宁一样的容颜,安明晨到底是喜欢的他哪里?飞扬的眉,卷长的睫,俏挺的鼻子,睡梦间,依稀还是幸福笑言,酒窝深浅。
凡人真是可怜,再幸福,再绵甜,都只是过眼云烟……
燕南眼见着苏从霖和安宁情渐浓郁,心里也难免升起可怜……且不说天谴,只是今日人为之祸,你们就注定有始无终,有份无缘……莫怪我心狠,即使不是我,你们之间,也无人能抵御天灾,或许,如果苏从霖知晓他的死能够换的安宁的生,他也该始愿意的吧……
燕南手里的暗灵珠,终于伸向苏从霖的眉心
那一点幽幽的粉红色的光,开始往暗灵珠流动,悄无声息,却绵延不停
燕南知道,眉心处这点是灵慧魄,待灵慧魄吸收之后,便是天冲魄,然后是气魄,力魄,中枢魄,再是精魄,最后是英魄,七魄一收,任是老君的仙丹,也救不回苏从霖这一分性命
夺魂本不需太多时间,更何况使用的是暗灵珠,燕南承诺过安明晨的事情,再不愿意,但都会做到有始有终,眼见的床铺上的苏从霖气息减弱,灵魂之光开始忽明忽灭,燕南已知事情即将完成,待到七魄收全,剩下3魂,也是极简单的事情了,苏从霖啊苏从霖,你也算是第一个无需假借黑白无常而死去的凡人……
眼见着苏从霖的7魄已经入了灵珠,也眼见着那三魂开始出窍,燕南正当要收魂时,突然背后一掌,打了他措手不及,不仅三魂归位,连悬浮在苏从霖眉心处的暗灵珠,也落入了另一人的手中
“谁?”燕南大骇,以他堂堂右轮主之尊,普通神仙鬼怪,轻易伤他不得,而刚才一掌,却楞是让他瞬间散了心魂
“幸亏是我,若是夜游神见了你干如此勾当,怕你余生,就该在炼狱火海里度过了。”来人冷冷的笑道,燕南闻的那气息,便知是他地府之人,听他说起夜游神,不禁哼道“若是夜游神,怕也要治你个擅离地府之罪,晴川,你是奈何桥的鬼卫,我是转轮殿的轮主,虽说大家是同僚,但也井水不犯河水,暗灵珠还我,你莫要干涩。”
原来来人是地府奈何桥的鬼卫晴川,燕南以为他存心坏事,可是晴川却知道自己为苏从霖而来,他没有理会燕南,自顾自的捏起了灵珠,把里面的魂魄重新注灵回苏从霖的身体,燕南见状,不禁恼怒,他答应过安明晨的事情,他不愿意失信,捏了掌力,就向晴川拍去,两人均是黄泉鬼差,同样是千年修为,自然是势均力敌,一时间房内阴风阵阵,刹然幽冥。
只是晴川一边顾着苏从霖的躯体,一边护着手里的灵珠,招式之间,不禁束手束脚,且担心苏从霖的灵魄在暗灵珠内呆的太久会受到损伤,渐渐落了下风。
“燕南,你住手,擅离地府之罪,我有你也有,你若放了他,我绝不告发于你。”晴川示弱的叫道
可燕南却不管这些,比这更大的罪都犯了,小小的擅离地府,他何惧之有
“再不住手,我能让你再也见不到左轮主的魂魄”这是晴川最后的手段,曾经的他,号称地府的收魂人,连现在所有引魂人所用来收集魂魄的暗灵珠,也是晴川当引魂人时所创造的。不过是收人魂魄而已,他能做到,而燕南也知道他能,恨恨的叹了一声卑鄙,燕南也不得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