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楚翔冷哼了一声,骑到符陵身上,一阵乱打:"我是小老虎,正好让你尝尝厉害!那你又是什么?"
"我当然是大老虎,哎哟!"符陵求饶道,"翔儿别闹了,听我把话说完。"楚翔安静下来听他讲。"我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追到淮河边上,你站在船头上,远远地对我说‘符陵,后会有期!'世上当着我的面能叫我名字的人不多,你那时一副得意的神情更是有趣,小老虎骗过了我,在我眼皮下跑掉了。后来,我们果然后会有期,在夏州城外重逢了。我要求你称我‘陛下',那以后,你就很少再叫我名字,除非气极了......现在我眼睛看不到了,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你从前的样子,我很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想看你发怒的样子,得意的样子,张牙舞爪吓唬人的样子,甚至自作聪明骗人的样子......其实,我怎么可能忘记?我让墨云回去,希望能有一天你从天而降出现在大漠上,但我以为这只不过是我的幻想,今天忽然听到你的声音,我几乎不能相信......"
"符陵......"楚翔再一次轻唤,一时百感交集,千言万语都化做了奔涌的泪水和紧紧的拥抱。
夜深了,楚翔扶着符陵上了马,回到几里外的一片绿洲,这里有成片的胡杨林,还有一泓清泉,却不见房舍人家,楚翔奇问:"你住在哪里?"
符陵微笑了笑:"这沙漠里又不会下雨,幕天席地,醉卧沙场不是很好吗?"
楚翔一阵心痛,难道这几个月他就是这样风餐露宿?他眼睛看不见,该有多少艰难?愧疚地道:"我本该想到,早就应来找你。"
符陵道:"其实这里没什么不好,至少比皇宫自由,皇宫荒野,不管哪里,有你便是天堂。你也累了,睡吧!"
楚翔也确实累了,便把符陵移到一棵胡杨树下,拥着进入了梦乡。虽然没有锦被罗衾,却是长久以来,楚翔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第二天一早楚翔就醒了,看天边淡淡的青,再转为白、橙、红的五彩霞光......当天边朝阳喷薄而出时,楚翔转头去看符陵。他枕着自己的臂弯,闭着双眼,似仍在酣睡,神情安详平静,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终于这不是梦了,他还在这里,再也不会离开。楚翔低下头去亲吻他的眼睛,符陵醒了,迷迷糊糊地唤道:"翔儿?"
楚翔忙答道:"我在,我来帮你清洗一下吧!"
将符陵抱到泉水边,楚翔为他脱去已破烂不堪的衣服,仔细查看,果然前胸后背都有深深的伤痕,好在已经痊愈。楚翔轻抚着那些伤疤,难过地道:"你当初若不是给了我一半的功力,也不会被敌人所趁!"
符陵道:"有所失必有所得,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既然有了今天,过去的事我皆不后悔。"
楚翔笑道:"你倒是大彻大悟了。"
符陵得意道:"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明断天启,雄才大略......"话没说完,被楚翔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声音立即低了下去,"大彻大悟?说来容易,荣华富贵如云烟,王图霸业随流水,别的都罢了,就是一个‘情'字看不透,我这一生就毁在这上头了,现在眼睛瞎了,更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了。"
楚翔听他说得可怜,忍不住笑了:"你要想不被欺负,得赶紧把眼睛治好,明日我们就回上京去找苏太医。"
符陵迟疑道:"那要是好不了呢?"
"那你就惨透了,得一辈子受我欺负,我要把以前受的气全部找回来!"楚翔笑着说道,眼泪却滚了下来。
符陵发现他异样,摸索着抱过楚翔,安慰道:"翔儿,好好的怎么又伤心了?你要欺负就欺负好了,打是亲骂是爱,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楚翔擦去眼泪:"我不相信你就永远看不到了。你以前说过,等统一了天下,就陪我骑着马,天南海北都去看看,这是你的承诺,你不能耍赖。哪怕等到七老八十,我也要等到这一天......"挣开符陵的怀抱,继续为他清洗,却发现后庭外有凝固的血迹,楚翔知道是昨日莽撞伤到了他,他倒一声不吭忍了下来,楚翔既心痛又惭愧,但身边没有准备药物,只能草草地清洗了一下。
楚翔见树下还有些吃剩的干粮,他这几个月就靠一点干粮度日,摸着符陵的身体,全是嶙嶙瘦骨,楚翔心疼不已,道:"我要是不来,你就打算饿死在这里了?"
符陵沉默不语。
楚翔知他是默认了,想他以前何等意气风发,只因自己伤他过深,让他如此心灰意懒,宁愿不为人知地埋骨大漠。多说无益,只望能从此全心待他,弥补往日的伤痛。楚翔起身道:"你等着,我出去看看哪里能找点吃的。"
楚翔骑上墨云往北行了大半个时辰,运气不错,遇到了一群牧人,要了两只羊腿,并一些衣服和治外伤的药物。回到符陵处,楚翔拣了些干枯的树枝,生火烤起来,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符陵闻到久违的肉香,忍不住直咽口水,肚子咕咕直叫,"翔儿,快让我尝尝!"
楚翔笑道:"现在知道饿了?"将羊肉分成小块,一块块递到符陵手上。
五十五恩怨相尔汝(下)
虽然既无油盐,还带着生腥,符陵仍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恨不能将整只羊腿都吞下去,一面吃一面称赞楚翔的手艺。"翔儿,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香的烤肉!你比宫里的御厨强得多了!"
楚翔笑道:"你记得么?你以前说要侍候你,头一件就是要烧得一手好菜,还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让我去学几天,后来我真去御厨房学了两日,好在没有忘光。"看着符陵狼吞虎咽的样子,楚翔又好笑又心酸,将一只羊腿都让给了他,自己只吃了几口,剩下的一只放着待明日路上吃。
吃完后楚翔为符陵上过药,两人相拥于怀,静静地过了一夜。第二日楚翔便催促上路,符陵却道:"回去可以,但不能让别人知道,本来死了的人,闹什么死而复生?皇帝我是无心再当了,瑾儿刚刚接手朝政,这么一闹,说不定有人趁机挑事。"
楚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只是回上京治病,你就放心让我安排。"
符陵笑着点了点头。
一年以后,云南大理,苍山脚下的一座草屋里。
清晨,楚翔从屋外进来,手中捧了一大把白色和红色的野茶花,将窗台上瓶中昨日的残花换去,装了清水,却听床上的符陵道:"翔儿,昨夜被你害惨了,今日腰痛得很,起不来了!"
楚翔插好花,转过头去笑道:"那我抱你起来,"到床边坐下,"医生说,今日拆布,不出意外,你的眼睛应该好了。起来吃早餐吧!"说着要把符陵抱起来。
符陵道:"要是好了,你还肯喂我吃饭么?"
"哼,想得美......"楚翔一面气呼呼地说着,一面到厨房端了粥、点心和小菜,如往日一样端到床前,一口口喂他吃饭。
符陵道:"今天的八宝饭还可以,但荞面包子没上回做的好吃了。"
"啊!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剔,"楚翔敲了符陵一下,"再挑剔明天你自己做来吃,我不管了!"
符陵装出可怜的样子:"我要是能看得见,天天做给你吃也没问题呀!"
楚翔笑道:"你恐怕连麦子和韭菜都分不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做的饭只能去喂猪。"
符陵道:"就喂这头叫楚翔的猪好了,一定喂成大肥猪。"
两人开心说笑,吃过了早餐,楚翔帮符陵穿衣洗漱,扶他坐到窗前,轻轻去解缠在他眼睛上的布圈。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室内静悄悄地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之声。那布带在眼上缠了几圈,楚翔每拆开一圈,便觉心跳加快了几分,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最后一层怎么也解不开。符陵一把抓住他的手:"翔儿,你怕什么?我自己来吧!"自己摸索着解开纱布,睁开眼睛。
明晃晃的一道白光,刺得眼睛生疼,符陵忙把眼睛闭上,晃了晃脑袋。身后的楚翔却已急得似要哭了出来:"怎么?还是看不到么?"
符陵一拉,将他从身后拉入自己怀中,笑道:"是啊,看不到,以后可怎么办啊?"
楚翔听他语气不同以往,抬头去看,那本是蒙蒙一片的无神的眸子,此时正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如夜空闪烁的星星!楚翔大喜道:"你的眼睛好了?你还想骗我?"
符陵歪着头,伸手去摘了朵窗台上红色的茶花,拿到鼻尖嗅了嗅:"这就是大理鼎鼎有名的山茶花吗?"
楚翔抱住他,惊喜地几乎不能成句:"你真的能看到了?!"
符陵伸出食指点点他的额头:"难道你还真想欺负我一辈子?"
"太好了!"楚翔说着就要往外跑,"我去谢谢大夫!"
"急什么?"符陵一把又将他拉了回来,"我先谢谢你吧!若不是你四处去寻找那些珍奇药材,还有这一年来的精心照顾,就算是神医,也未必能让我重见光明。"
楚翔听他说得郑重,倒不好意思了:"你和我说什么谢不谢的?还是多亏了苏太医的故友杜子月,上次治好了我的肺疾,这次又医好了你的眼睛,苏太医曾说他才是当世第一神医,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符陵坏坏地一笑:"你不用太谦虚,待会你要去谢谁我不管,现在我好好地犒劳你。"说着干脆将楚翔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楚翔着急地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符陵道:"我等这天等了一年多了,你不会想压我一辈子吧?"
"那难道你想压我一......啊!"楚翔话没说完,胸前被符陵捏了一下,一声呻吟逸出。
符陵将楚翔抱到床上,三下五除二脱光了他的衣服,到底是白天,楚翔一丝不挂地裸露在他面前,仍是红了脸,闭上眼不理他。符陵仔细地抚摩着他光滑的脖颈、优美的锁骨、结实的胸膛......贪婪地看着他每一寸肌肤。"翔儿,我有很久很久没抱过你了吧!梦里都是你的样子,总算又亲眼见到了,你比以前更美了。"符陵长长地喟叹着,俯下身去,轻轻啮咬那粒小小红豆。楚翔听他说得伤感,想他这些年来的忍耐迁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正想着找什么话来安慰他,符陵却已将一只手指伸进了他下面,一面玩弄一面笑问:"翔儿想不想要?想要就说一声!"楚翔不料他仍是这样厚皮,刚想唾他一口,符陵又道:"翔儿,在上面有什么好?在下面才是享受呢!"
楚翔没好气地道:"那还是你乖乖躺着,我让你享受。"
符陵道:"翔儿乖,说了今天要好好犒劳你,你这一年多这么辛苦,我怎么舍得再累着你?"拉下床帐,压了上去......室内只剩下激烈的喘息和销魂的呻吟......
待到两人平静下来,楚翔才发觉肚子已饿得咕咕叫,转头一看,屋内的光线已有些暗了,旁边的符陵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楚翔推推他,道:"起来,你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尾声都付笑谈中(上)
"什么时候?"符陵懒洋洋地道,"又不是在宫里,又不要上朝,管他什么时候?你饿了我这么久,好容易有顿饱饭,当然得慢慢享用。"抱住楚翔,一条腿压在他身上,咬着他耳朵低声道:"翔儿,我的技术比以前是不是更进步了?你喜欢我温柔一点还是热烈一点?刚才你叫得好大声,很舒服吧?......"
楚翔窘得满脸通红,扯着符陵的嘴道:"你还要胡说!你倒是吃饱了,我还饿着呢!你不是说今天你要犒劳我,那你就去做饭吧!"
符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忍耐地叹了叹气,起身穿了衣服,对楚翔道:"那你先躺着歇会,我去烧水来沐浴。"
楚翔打了个哈欠,见符陵出去了,便合上眼睛,片刻已沉入梦乡。恍恍惚惚中似有人温柔地抱着自己,又象是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暖洋洋的阳光洒满全身......"陵!"楚翔喃喃地唤了一声,睁开眼睛,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浸在一大桶热水中,符陵正细心地为自己洗浴。水气弥漫,模糊了眼前的面容,楚翔忽想起从前,每一次事后,他都会这样为自己清洗,曾经以为是极难堪的往事,此时却倍感温馨,楚翔的眼睛已是湿漉漉的。眨眨眼睛,楚翔笑着道:"真好,以后又有人侍候了!"
"呵呵,那你也在床上乖乖躺个一年半载,由着我‘侍候'你。"符陵话中有话。
"原来报复心还这么强,真是当皇帝当惯了么?不过......"楚翔拍起水花,溅了符陵一头一脸,"这可是四季如春的彩云之南,我可不陪你关在屋里,辜负这大好春光,听说明天是大理一年一度的茶花节,我是要去的,你去不去随你!"
"哦?我还倒真忘了,大理的风花雪月是闻名已久的,尤其茶花享誉天下,没想到还真来到了这世外桃源,当然要出去好好玩玩。"符陵也来了兴趣,想想自登上帝位,竟没有开心地过一日,这一年多失明后更是处处不便,坐困斗室,终得自由,心头竟也是从未有过的期待。
楚翔饿得两眼发花的时候,符陵总算弄了晚饭出来,他这一辈子更是从未下过厨房,但自尊心起,又不许楚翔进去帮忙。手忙脚乱地捣鼓了半天,弄得一头锅灰,只煮了一锅饭,把昨日的剩菜热了出来。楚翔没想到这复明的第一餐饭,竟是他亲自动手做给自己吃的,只觉得那夹生的米饭也分外地香甜,就着剩菜吃了满满两大碗。
饭后,洗涮了锅碗,两人便又上床躺着。符陵忽问:"翔儿,我们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可好?"
楚翔沉吟一刻,道:"好当然是好,但每日都得应付柴米油盐的琐事,日子一长,我倒是没什么,就怕你习惯了指点江山,过不来平常日子。"
符陵笑道:"你想四处去游玩就直说,不必套到我头上。到哪儿我自然都陪着你。天南海北,寄情山水,也是神仙日子。翔儿,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楚翔打了个哈欠,睡意上来,迷迷糊糊中想不起答案,"明日再说吧,不急在一时。"
第二日一早,两人先同去谢过了杜子月,便去看那茶花会。原来大理本地多白族人,这茶花会便是办在族中首领的庄园中,进去赏花的都是当地的头面人物。符陵和楚翔虽穿的便装,仍是俊逸非凡,一路惹人回头,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一对天人是从何处来的?到了庄园门口,已遥望见园内的姹紫嫣红,守门的家丁倒也不敢盘查,正要请两位进去,符陵却将楚翔一拉,退了出来。楚翔不解:"怎么不进去了?"
符陵道:"这种场合,我早就腻了,要看奇花异草,皇宫里进贡的还少了么?我看这外头更热闹,不如我们就在外面逛逛。"
楚翔暗笑他架子不改,本来王侯将相,远蕃近夷,见了他都是三跪九叩的份,自不屑去与区区部族头领打交道。
因为每年这日已成为当地的一大节日,庄园外如赶庙会般,姑娘小伙都身着盛装,卖特产的、赛歌的、赛马的、各种杂耍表演,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符陵似乎对赛马很有兴趣,站了半天不走。楚翔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那边有个白族姑娘盯着你很久了,你要不要露一手给她瞧瞧?"
符陵摔开他的手,一面走开一面道:"当我什么人?是轻易让人瞧的么?"转头又对楚翔笑笑:"我也就在一个人面前显过本事,可惜人家不领情。"
楚翔嘻嘻一笑,心里充溢着满满的温暖,紧跟上他道:"那你还看得这么入神,这些矮脚马一百匹也当不了墨云一条腿,不如我们到湖上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