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之炎————隐芳

于是，甜美之下的酸涩流淌了出来，息颜在承受这个吻的同时，在心里惨笑。
他啊，连欺骗自己都不知道……
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息颜忽然推开了阳泉，不去看那散乱一头黑发的美丽男人，息颜拉上刚才激情中被阳泉扯下来的披风，他掀开车帘，走到外面，仰望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他啊……终究是得不到那个人……
这么想着，忽然有个女官向他走来，恭敬的下跪，说牙夜召唤他。
他胡乱点头，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跟在女官身后，向牙夜所在的王坐走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不祥的感觉忽然占据了他的思想，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着原地的车子，明明一伸手就能碰触到的距离，却让他觉得远得永远也无法接近——
似乎，他要失去什么。
在感觉到这鼓情绪的瞬间，他有种守着阳泉哪里也不去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忍住了。现在是牙夜刚登基，他不能给别人留下天子竟然呼不来的权臣印象。
但是……他因为心里的感觉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招来了无夏，吩咐她守着阳泉，郑重的叮咛了几句，他才他跟随着女官而去。
车里，阳泉看着他离开，漠无表情。
正襟危坐，他开始编织起长发，等长发编织成辫子之后，他缓慢的闭眼，深深呼吸，等他再度张开眼睛的时候，黑色的眸子里竟然带了一点妖艳的绿色。
“开始行动。”他低声说。
然后微微掀开车帘，吩咐服饰他的女官，“请叫无夏将军来。”

闪黄王城高大巍峨，壮丽程度就算是九大王族中最兴盛的青白族也甘拜下风。
雕梁画栋极尽奢侈之能事，昂贵的檀香也丝丝缕缕的飘荡着，醉人心脾。
跟着女官穿行在闪黄王城起伏连绵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回廊里，息颜每走一步，身体里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就越来越膨胀。
他很不安。
某种不知名的威胁正在靠近他。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只知道，那种不安里逐渐开始混杂了被压迫的成分，而随着这种成分的增加，息颜发现自己的思维也开始逐渐的延迟，并且迟钝。
他为什么不转身离开？为什么还要走下去？
（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了？空气里漂浮着什么呢？为什么他的思维越来越迟钝？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
他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会怎样？
（不知道）
为什么大脑越来越反应迟缓了？他要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
在行走的过程中，他觉得脚步轻飘飘的，思维和身体逐渐被分成了两个，思维无法指挥身体，而身体也无法回应思维——
空气里也开始飘荡起不知名的，带着甜腻味道的香气。有些腻，但是又冰冷，奇妙的眩惑着他的思维。
飘浮似的进入了牙夜所在的正殿，脚下一个踉跄，息颜忽然倒在了地上。
身体接触到地面发出了响亮的声音，但是息颜不觉得疼，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酸软，根本无法站起。
但是站起来的念头也不过是片刻罢了，奇妙的，充满了头脑的旋晕感一波波的涌进了大脑；他为什么要站起来？
（不知道）
息颜倒在地上，大脑混沌的动着，却迟钝到刚想起答案就把自己的问题忘记，而根本无法思考。
他倒在地上，象是一团红云，大殿里异常安静，细微到可以听见玉炉里焚烧的香木逐一爆开的声音。
在离息颜不远的地方，纱帘后，是一道坐在御座上的身影。
染李坐在御座上，他的怀里坐着牙夜，牙夜一身华贵的正装，双手在盘起的膝盖上交叉而过，双手和身下染李双手交握，两个人都是正坐，闭着眼睛，汗水不断从面容上滑落。
又过了片刻，染李轻声说道：“牙夜，颜姬已经处于精神控制状态之下了。”
牙夜点头，没有说话，小脸越发苍白，扣在染李掌心的小手不住颤抖。
“但是就算是有我增幅，对颜姬的精神控制大概也只能再支持半个时辰……希望……阳泉可以逃掉……”说完，染李闭上了眼睛，仿佛护卫似的，尽量伸展开自己细瘦的身体，把娇小的牙夜拥抱在怀里——

第十一章
被车里的阳泉召唤到马车附近，无夏没有接近，只是谨慎的站在可以听到阳泉说话的位置附近，并不靠近。
从来没有低估过阳泉的力量，无夏对这个迷惑住自己主君的男子抱持着微妙的敌对态度，“有什么事情吗？大人？”
黑色中隐约带了丝绿色的奇异眼睛微微垂着，阳泉低着头咕哝了一句什么，无夏没听到，她下意识的向前欠身，而就在这个瞬间，阳泉抬头，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眼睛里一片妖异的绿色，无夏在无意识中跟他的眼神对上了，就在一刹那，无夏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声音轰然而响，紧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无法控制的空白！
她被控制了！这是残存于脑子里最后的念头，随即，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无夏将军，麻烦您带我离开这里了。”阳泉低声说道，而被他控制了意识的女子茫然的点头，上了马车。
缩回车里，有息颜最信任的将军无夏给自己开道，出城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希望牙夜那边能安全的支撑到最后。
收敛起精神，把自己全部能力都放在操纵无夏身上，阳泉闭眼，利用部分心力和妹妹沟通。
牙夜，你现在那边如何？
颜姬已经被我控制，哥哥，真的不杀她吗？那是后患啊。
阳泉沉默了一下，才勉强跟自己的妹妹解释。
现在的息颜无论如何也杀不得，经过了姬王们争夺王位的战争，现在的闪黄无论是人才还是实力都很脆弱，息颜现在等于是靠个人的才能支撑着这个国家，现在的闪黄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息颜。
说完，仿佛是心虚似的，他主动切断和牙夜的联络，向窗外看去的时候，已经出了城，到达郊外了。
再过一会，自己对无夏的支配时间就快结束了，趁现在逃跑就好，他命令道：“无夏，停车。”
车子根据他的命令停下，阳泉探出头去向外张望，就在这瞬间，他的视线里忽然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辉——那是剑光！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长剑刺破长空的曲线，也听到风里的尖锐声音，但是被纹上血纹的四肢却无法配合阳泉的动作，迟钝的身体勉强躲过了砍向自己要害的一剑，随即，阳泉感觉到肩头上落下火热的触感。他冷静的判断，似乎没有伤到骨头。
“似乎清醒的很快啊，抓起马车里的东西一挡，避开了第二剑，阳泉笑道。
“主要是清醒的很是地方。”无夏轻松调侃，手上长剑却丝毫不松懈。
就在她第三剑砍去的瞬间，脚下忽然一震，马车奔驰而起，突如其来的震动把无夏从马车上震了下去！
利落的一个空翻之后落地，无夏收剑回鞘，看着已瞬间狂奔得无影无踪的马车，秀丽唇角勾起冷笑。“真是聪明，选择操纵动物来逃生。”真是的，这个男人这么聪敏作什么？害她人之杀了一半。
其实早在半路上她就清醒了，等的就是一个杀了阳泉的机会，不过没想到，阳泉居然逃掉了，不过无妨，只要她的春毒剑在他身上开了一个小口，那便是他走向死亡的开始。
现在没有必要在注定会死的阳泉身上浪费时间了，如果说阳泉敢逃跑。那么息颜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心念到此，无夏立刻向城门的方向奔去！

意识，非常的朦胧。
仿佛被什么笼罩了似的精神领域里开始产生微弱的波动，息颜困难的辨别着什么在自己大脑里传递着。
某种非常让他不安的，似乎是什么异常重要的东西消失了被损害了，从身体某个部位传上来的痛苦让息颜拧紧了眉毛，而借着这个疼痛，奇妙而涣散的意识开始稍微收拢了起来。
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开始聚集的意识迅速的集中起来，压迫着自己的迷雾一般的感觉，似乎也开始减弱。息颜开始能感知到周围的事物了，迟钝的感官开始向大脑传递久违的信息。
他在什么地方？
（闪黄的王宫）
自己到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似乎被某种东西占据了意识）
刚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进自己的身体了，那是什么？
（似乎是疼痛，虽然不是自己本身的疼，却疼到骨子里，连血液都疼）
现在自己在做什么？
（不知道）
以后要怎么做？
（不知道）
猛的，笼罩着意识的迷雾的力量又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象是在网里挣扎的小鱼似的，绝望的翻滚！
就在这个瞬间，有一道什么波动震动了他的大脑，片刻之后，迟钝的神经才反应出那声波动是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包含着异常剧烈的情感！
双眼出于条件反射的张开，一片血红从视线里爆炸开来！
朦胧着的红色里，息颜慢慢站起，血红色的温热液体不断从双眼里滚落，头依旧昏昏沉沉的，整个大脑都是晕的，息颜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到眼泪似的血红液体不断从眼眶里滴落出来。
面前……似乎是闪黄王的寝殿……在无数轻纱后面似乎有人……
头脑昏沉，站起来就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息颜向四下张望而去，感觉到刚才在脑海里炸开的声音再度传递了进来。
“颜姬！”
他转头，看着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在一片血红中向自己狂奔而来，面容上带着惊骇的表情，思维逐渐开始清晰，息颜接助无夏的搀扶站住了身子，他安慰似的拍拍无夏，“没事的，不过是眼压太高，血管爆开了而已。”说完，他扬头看向纱帐后若隐若现的身影，也不急着发难，只是低声问无夏，“现在我们外面如何了？”
“您最精锐的部队已经布置在王宫周围。”在来的时候她就料到了一切，早就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现在只要息颜一句话，什么都可以开始做。
息颜却笑，“平白吓着了各国使节。”
她有那么笨吗？“自然是以守卫的名义调派军队的。”
息颜应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出去替我照看外面，小心六军哗变，军队一旦失控，你我都无法收稍。”说完，示意无夏退出，息颜向纱帐后那王座而去。
无夏却没动，只是安静看他，他微笑，“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没杀我，现在自然也不会杀我。”
听到他这么说，把阳泉的报告含在嘴唇里，无夏终是什么都没说，领命退去。
无夏一走，息颜转身走向内部，厌恶的挥开缭绕在自己身体四周，带有安神味道的香气，走近御座，看着几名站在御座之前，打算誓死保护夜牙的女官。
“我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他淡然说到，黑色眼睛里凛然神色却让女官们觉得由衷的恐惧。
黑色的眼睛浸泡在鲜血里，雪白面容上纵横着鲜红的血泪，这样的息颜缨络严妆，美丽得不可思议，却也恐怖得不可思议，让看了的人都觉得从心灵深处散发出来的寒冷恐惧。
身为强悍武者久经沙场的浓烈杀气从息颜身上毫不保留的释放开来，那样强烈的死亡气息让养尊处优的女官们几乎脚软。
看也不看她们一样，息颜从她们身边走过，看也不看，径自走向了最后一层珠廉，身后一路女人软倒在地的声音，刀剑碰撞，金铁交鸣。
看也不看一眼，息颜只是凝视着珠廉里的人，玩味似的轻笑，然后开口，优雅的笑容浮现在绝色染血容颜上，说不出的诡异恐惧。
“说说看，为什么这么做，我的态度根据你的回答而决定。”
他话音刚落，只见珠廉里那道身影晃了一下，分离开来，一道修长的身影站起，珠廉微动，柔黄色的玉珠清脆交撞，染李的身影出现。
息颜见了一笑，歪头，挽成繁复形状的发丝散了几丝下来，垂在白皙容颜旁，分外邪气。他温和开口。“小子，可以让你身后的正主出来说话吗？”
“不必了，我现在就是她的代言人，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说了就算。”
“被精神控制到到这个程度了吗？”听到他这么说，息颜冷笑起来，出言讽刺，而染李却毫不在意。
“说不定呢。”

“……”息颜听到这样的回答反而沉默了一下，接着，他换了个比较严肃的态度，“那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牙夜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以护卫的姿态站在牙夜的面前，染李说道。
“我要知道答案。”
“……因为这是阳泉哥哥的心愿。”就在染李沉默的时候，仿佛商量还似的，牙夜的声音从染李背后响起，柔和的童音里尖锐的意思一下子刺到了息颜最柔软的心中。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牙夜说话，他很惊讶，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在语言里堆积起这样带着毒性的话语，而且刻意这么精准的刺到他最柔软的地方去。
或者，这就是闪黄家数千年来赖以生存的优点吧。
即使被刺伤了，息颜也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意思，他微笑，然后开口：“那么，现在阳泉如何？”
“……不知道。”牙夜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声音里那种刻意的恶意少了些。
“……”息颜沉默，然后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我？控制我的意识的瞬间是个好机会。”
“那也是哥哥的意思。”
“……”息颜露出了一个似哭又似笑的表情，转身，他刚要行动，腰上的丝绦飘扬荡起。
“把你腰上的丝绦给我留下！”牙夜在这个瞬间忽然开口，声音异常的尖锐。
息颜回头看他，轻笑，“这是阳泉用他的头发做成的，我才不会给你。”这样很小孩子气吧，但是能让牙夜气急败坏，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牙夜笑了起来，一点也不象是才十岁孩子的笑声尖锐而恶毒，“那东西你最好还是给我的好，息颜，那是我哥哥的法器，他用这个做媒介，向你的身体传送出他的气，一点点累积，才让你这么容易被我控制。”
听完他的话，息颜猛的转身，大踏步的走向珠廉！染李紧张的一缩身，待在牙夜的身旁，息颜象是没看到他似的凝视着他身后的女子，绝色面容上带着怒气，“你再说一次！”
“我说多少次都是一样。”没有焦距的大眼睛精确的看着他，坐得端正的小女孩温柔一笑，充满恶意。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听到他这么说，牙夜掩唇而笑，一双空魅的眼睛从上向下的凝视着他，“是吗？你会杀了我吗？不会的，因为你不会做任何会让哥哥伤心的事情。”说完，面对息颜身上陡然增加的杀气，她愉快似的继续笑着。

第十二章
“我说多少次都是一样。”没有焦距的大眼睛精确的看着他，坐得端正的小女孩温柔一笑，充满恶意。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听到他这么说，牙夜掩唇而笑，一双空魅的眼睛从上向下的凝视着他，“是吗？你会杀了我吗？不会的，因为你不会做任何会让哥哥伤心的事情。”说完，面对息颜身上陡然增加的杀气，她愉快似的继续笑着。
面对身上散发出和年龄完全不符合的妖气的小女孩，息颜握紧了拳头，听到手掌的骨节因为愤怒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