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契措手不及,忽然眼前一晃,堇紫背影已挡在身前,箭身穿透其胸,劲力未消带了那人整个砸到离契怀里。
"天璇!!"
离契将天璇抱紧,低头看到那金箭插在他胸膛上,血染衣襟,天璇脸上虽无痛苦表情,但已尽苍白,嘴角流出一道血线,想必受创不轻。离契登时怒火蒸腾,便连法咒亦不叙念,暴喝一声:"暴雷!!"
只听天空犹被撕裂,爆起破天大雷,不辨善恶,不管敌我,兜头劈下。
可怜那群旁观妖怪无力招架,一时间被轰得血肉横飞,哀鸿遍地。鑫鬃所幸站在离契身后,未被波及,但心里已是恐惧万分,若他早前使出此招,莫说招架,便是逃亦不能,只要站着受死的份儿。
雷过,遍地焦土,青烟袅袅,岂料那黑影怪物毫发无伤,仿佛那雷不过是劈了虚空。
离契吃惊,怀里天璇忽然站起身来。
他扶了离契肩膀,就力将胸口金箭拔出,收到腰间乾坤袋内,复又看向那黑影怪物,道:"虚幻化影,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你到底是谁?"
那黑影怪物忽然桀桀低笑,嘶哑声音如万年老人:"好眼力......桀桀......不愧是巨门星君......"
闻他所言天璇不禁皱眉,此怪道出自己来历,看来殊不简单。鑫鬃更是一惊,他虽料到这凡人不是俗物,但原道是神人星君下凡,却是始料不及。倒是那离契,此刻拼命按着天璇胸前泊泊流血的伤口,哪里在意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那黑影怪物又道:"那小狼妖资质不错......桀桀......星君带着他,莫非是要用以熔炼仙丹?桀桀......"
天璇虽无痛觉,但觉得这副躯体逐渐衰弱,便连说话也变得十分费力,低头看了胸口处鲜血不止,知道这样耽搁元神再难维持,必须觅个安全之地修复躯体。
心念一动,只见他捏一手诀,念动咒语。
被雷暴蹂躏过的焦炭土地,忽然升起冰霜雾气,弥漫场内,甚至结出片片透明雪晶,地上的妖尸在眨眼间被冻成冰块,即便是没死的妖怪亦未能幸免,只撑了不到片刻便被冻住。只剩下鑫鬃及体内有天火热气的火蟾童子勉强以妖力支撑。
这冻气似乎也奈何不了那黑影怪物,道:"星君果然厉害......只是这冰霜之力又能支持多久?......桀桀......"
"你不过是一介虚影,没有裂天破日为媒,无能阻我。"
天璇不再理会那黑影怪物,径自转身,但只走了一步便步伐踉跄险些跌倒,旁边离契连忙将他扶住,也不顾对方是否愿意,一把将他拦腰抱起。
天璇倒也从善如流,由他抱起,毕竟躯体流血过多,若以常人而论,早该死掉。遂又在离契身上施下轻风云体咒法,腾空而起,往远飞去。
剩下鑫鬃等妖,受冰霜所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身影离去。那黑影怪物却也不追不赶,待天璇离契身影远得再难看到,才慢慢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离契抱了天璇飞了约莫半刻,忽然身体一沉,那法术因天璇力有不继再也无法支撑,当下从天上直坠落地。
身在半空,离契抱紧天璇一个翻身,身法轻巧,并未震动天璇伤口。
此时受破日箭所伤之处血未能凝结,仍在不断渗血。离契四下张望,落地处乃妖域内一处荒谷,地貌突兀,怪石嶙峋,若藏身此处亦不易被寻到,不远处有个山洞,离契连忙抱了天璇过去。
这山洞看似普通,但内里却非常深远,黑乎乎的洞穴内传来嘀哒水声,里面应是非常潮湿,但靠近洞外倒也算干爽。离契将天璇轻轻放在地上,让他靠坐在洞壁,翻开他的衣服,露出伤口,见那箭口齐整,将天璇胸膛穿了个透,亦不知何故至今仍是血流不止。
"炎阳参!天璇,快把炎阳参给我!"
天璇摇摇头,道:"破日箭乃神兵仙器,被它所伤绝难愈合。即有仙丹灵药也奈何不得。"
"那如何是好?!"
"唯今之计,只有脱出元神,重修躯体。"天璇眯了眼睛,轻道,"所幸这副躯体本就六脉断绝,现下也不过是死上加伤,无甚大碍。"他抬头看了看四遭,对离契道,"此处隐秘,可供我栖身修体,你可先行离去,待三日后再来寻我。"
离契却大大摇头:"你若元神脱体,便如龟去其壳,凶险非常!!我岂能离开?!"他阔剑一栋,插入岩石地面,盘膝坐到天璇面前,"我便就在此处,哪也不去。"
天璇自知元神脱窍之险,此刻身在妖域,求助无门,若当真被妖怪乘虚而入,便只有任其屠宰,故此他有意遣开离契,岂料对方异常固执,天璇也没多想,便直言道:"你既已知我乃天界星君,仙妖殊途,敌我分明,你还是走吧。"
闻他所言,离契瞪大了眼睛,他窒了声音,许久,才吐出话来:"你,是担心我会乘你不备,害你元神?"
天璇不语。
近乎默认的态度,教那双青绿妖瞳漫上不信与痛楚。
无声让山洞显得异常压抑,然后,响起天璇淡然的声音:"你走吧。"
"......"
离契仍是不动,他问:"那你为何救我?"隐忍的沙哑,叫人听得难受。
天璇被他问得微微愣住,为何救他?一下子的理所当然,却在瞬间变得全无道理。他当然可以置身事外,只是那一刻,他却知道,破日箭乃天界至刚之兵,若射在妖怪身上,必定是破魂毁丹,其魂魄将不入轮回,不堕地府,永世徘徊虚空之中。在想到解决之法前,自己已站在离契身前。
他答不出来,离契却是步步进逼:"若我有害你之心,你又何必救我?"
但天璇无法作答,无奈之下,只得叹息着闭上双目,殷红的鲜血与苍白的脸容,是如此的刺目。
离契狠一咬牙,现下不是执着于此的时候,若不尽快解决,天璇便不能安心修体。
他盯着天璇,忽然,左手一伸,五指猛地擦过阔剑锋刃,顿时鲜血直流。
天璇感觉异样波动,连忙睁开眼睛,却见离契念动咒语,五指上鲜血像活了一般冉冉升起,在掌上半空处自行画出一道狰狞血符。离契复又抬起右手,刚才一直捂着天璇伤口而残留下来的血迹亦以同样姿态融入血符之中。
"血魂咒?!离契!住手!!"天璇正要制止,但离契更快,手掌一翻,将血符拍入胸膛。
血符一入体内,瞬即如万虫噬魂,离契痛楚难忍捂住胸口处扑倒在地,额上大汗淋漓,嘴唇更被他锋利犬齿咬出血来。
这血魂咒乃是妖族最狠毒却又最为有效的契约。
精血为约,魂魄为契,乃生血魂符咒。
无论妖力多强,只要立下这血魂咒,一旦背约,将受契咒反噬,散尽妖气,魂魄碎裂,不得超生。若溶以他人精血,更必视该人为主,以魂为誓,不得背叛。即便妖怪身死而魂魄转生,亦只侍血主。
天璇料不到离契竟至如此,一时心神动荡,虚弱的躯体仿佛加注了一分力量,倾倒身体向离契探出手去。
那边离契痛得两眼发黑,只是青绿眸中仍看到渐渐靠近的手掌,无意识地,颤微地伸出手,握住了对方。
瞬间,剧烈痛楚急速消退,血魂咒出乎意料地加快了契约成立。
离契半爬起身,不顾自己脸上汗泥狼狈,看向天璇,咧嘴笑了。
"我不走。一直,陪你。"
第十一章
"何必如此......"
天璇拉着对方的手,本该全无任何感觉的手掌,此刻却传来暖热如阳的温度。
离契坐起身,血魂咒虽然厉害,但只是初受时感觉痛楚,若不违背,便如寻常一般并无大碍。他抬袖擦掉脸上的脏污,道:"若不如此,你岂会任我留下?别说了,你快些脱出元神,修补身体吧!"
天璇知再说无益,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却显然忘记松开离契那只温暖的手。离契也没挣开,只认真且有些紧张地安静一旁,看着他元神入冥,灵光渐渐拢聚天灵盖上。
不消片刻,那灵光升离躯体,在空中化出元神。天璇本是巨门星君,星本无形无相,更无尘世样貌,化形不过随心所欲,缥缈虚空,漂浮了一位恬静平寂的神人。
元神离体,那副尸体亦失去了生机,皮肤现出死亡的灰白,只有这一刻,离契才真正感觉到,从手掌处传来的冰凉是这样的惊心动魄。
神人淡淡地看了离契一眼,然后覆上躯体上,化去形体,只余一层淡淡的紫堇星光裹住尸身。离契紧紧盯着那胸口处的箭伤,直至看到穿透的伤口终于止住了流血,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便是这样,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天璇身边。
天黑天亮,日升日落。
时间流逝,已是三天。
洞中的身影入定一般,便连视线,仿佛也不曾移动半分。
妖怪不比常人,不需每日进食,特别是修为较高的妖怪,风餐露宿不过寻常。故此离契待在洞里三日未出,亦无不适。
无论黑夜白昼,洞里一直闪亮着那双精绿眸子,看着尸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愈合,直至第三天,伤口完全消失,在白皙的胸膛上留下了淡红的疤痕。
夜幕低垂,本该如之前一般宁静的空气中隐约渗入一丝粘稠的气息。
离契抬头,狼妖特有的敏锐嗅觉告诉他有异物在附近!
他慢慢地伸出手,握住阔剑剑柄,抽出地面。
夜幕的洞中,除了天璇身上微淡的星光,其余皆是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山洞深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非常轻微,不像脚步声,更像是多足的爬虫在急速移动,粘稠,密集,毛骨悚然。
离契眨了眨眼,瞳孔中现出青绿眸带,籍借野狼夜视之能,搜看洞穴,忽然看到深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对方动作急速,敌我未知,离契回头看了看天璇,此刻尸身上星芒渐明,似乎已到了最后的阶段,不容打扰。想了想,离契狠一咬牙,松开了握住天璇的手,以剑在尸身地面绕出一个圆圈,念动咒语,身上透出靛青妖力,在圈环上盘旋而上,渐渐由气凝固成壁,化淡,隐去。
离契松了口气,正要回头,突然粘稠感觉吸附住他的颈项,巨大的拉力将他整个拔起半空。
离契迅即反手一剑,锋利剑刃竟像切到棉花一般,不仅无法着力,甚至粘住阔剑,抽不回来。便像脱水的鱼儿般被吊在半空,离契知道对手厉害,不敢怠慢,猛将妖力灌入玄铁阔剑,靛青之芒一现,身后那物终于被切断,离契从空跌下,一个翻身,半跪落地。
他伏地不动,摸了摸脖子上粘稠的东西,扯下来一看,竟是半透明的黏液粗丝。未待他细想,从黑暗处再度射出两道粗丝,离契挥剑斩断,但更快的,又有两道粗丝卷向他足部,离契不得已往后跃去,避开粗丝。
山洞狭窄,他那把阔剑施展不开,只得不断砍劈躲避从黑暗中飞射而来的粗丝。这粗丝相当粘稠,若被它缠上绝对逃不掉。然而此处又不能布雷,山洞会遭暴雷轰塌,天璇也会被埋在乱石下。
对手一直隐藏在看不到的地方,教他无从反击。便在不断后退中,突然后背一粘,离契心道不好,正要前跃挣脱,但面前又急射来五道粗丝,分别击向手足面门,离契只及挥剑斩落射向右手跟面部的粗丝,可惜双足和左手已遭粗丝缠住,而后背处更像被粘紧一般,动弹不得。
离契侧头一看,后背处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半透明的巨大蛛网!!
他越是挣扎,这身上的粗丝粘得越紧,简直像贴皮而生,只有把身上的皮都撕下来才可能挣脱。
从黑暗中传出一把娇柔的女人声音:"嘻嘻......你这小狼妖好生难抓......"
只见自洞穴中冒出一张绝艳的女人面孔,唇若樱桃,眉眼妩媚,紧接着是赤裸而妖娆的女人身体,硕大丰满的双乳全无遮掩地裸露,一头披散的青丝有两条凌乱地垂挂在胸脯上,如此尤物足教世人血脉贲张,性欲大发。
然而,当她全然步出黑暗,完美而纤细的蜂腰下,驳着的却是巨大、五彩斑斓的蜘蛛下肢,更有八只巨大的触脚,庞大躯干与上身完全不成比例,截然相异的结合实在可怖。
离契只是皱眉,喝道:"你是什么怪物?!"
"嘻嘻......"那蛛身女人慢慢凑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离契,"奴家不是什么怪物,嘻嘻......小狼妖,你长得好俊哦......老怪果然没有欺骗奴家......嘻嘻......"
她说话嗲声嗲气,柔得跟水一般,笑声也如银铃,男人听了定是酥透了骨头。
偏偏离契不为所动,只哼道:"你到底是谁?!"
"嘻嘻,小狼妖,你就这么想知道奴家的名字么?那好,嘻嘻......奴家叫蛛娘,嘻嘻......"
离契不语,但心里却暗道麻烦。他在妖城时也曾听过蛛娘此妖,她本是仙界山涧成精的天蛛,修炼万年终于成仙,可性喜淫秽之事,时常引诱到山涧取水的仙童犯下欲戒,更趁机吸取对方精元。天帝大怒,罚其遭五雷轰顶之刑,逐出天界。她落入凡间后非但无半分悔意,反而更加疯狂地引诱凡人,取其精元害其性命,终成天蛛妖。天帝曾派神兵来降,这蛛娘不敌,自此躲入妖域不敢再出人间作乱。
如今天璇正在紧要关头,却翩翩遇上这只棘手妖怪。
"嘻嘻......"此刻蛛娘已凑到离契面前,半空的娇躯,摇晃如硕果般的乳房带着致命的诱惑,她伸出手摸了摸离契的脸,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小狼妖,奴家好久没遇上像你这般的妖怪,不若......嘻嘻......"
离契好似不懂,问:"不若什么?"
蛛娘见他回话,自是满心欢喜,又靠近了一些,几乎是贴到身上:"不若我们云雨一翻......嘻嘻,奴家会让你体会什么是极乐世界......啊!!"她突然一声惨叫,只见离契右手阔剑已拦腰斩在她的腰肢上!
蛛娘料不到他尚有力还击,反手一抓,生生捏断了离契臂骨,阔剑落地。蛛娘从嘴巴喷出蛛丝裹了腰间伤口,抬头看到离契虽遭断骨,却眉亦不皱,便妖媚一笑: "小狼妖不识好歹,奴家待你甚好,居然出手伤害......真是叫奴家伤心......"她又吐了蛛丝将离契牢牢锢在蛛网上,便自转身,移向不远处坐着的天璇。
"别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