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里,农历新年到了。
宋宴平去世以后,宋歌家的年只能用凄凉两个字来形容。
不过今年显然有所转变,宋歌买了机票,娘俩回到宋歌的外公外婆那边过年,还是挺热闹的,宋歌的情绪也不错。让宋歌情绪高涨的原因是,年过完了,寒假也快结束了,韩琦就快回来了。
过完年刚回到B市,宋歌家里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原来随着宋歌第二张专辑的大卖,宋歌的表现开始日益引起人们的关注,某公司来挖角来了。
宋歌面无表情地拒绝,"不。"
"宋歌。你再考虑考虑。"对方急急开口。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说不。"宋歌冷冷推开面前的合约,起身送客。
刚送走来人不到五分钟,梅姐气喘吁吁的赶到了。
"宋歌。嗯,公司打算跟你签一份新的合约,给你的待遇又调整了,你看看。"
"行了放茶几上吧,梅姐,我不会跟别人跑了的,你不用追得那么急。"宋歌似笑非笑的看着梅芳。
"噢,那我就放心了。"梅芳看着宋歌平静的样子,自己也放心下来,告辞出去了。
"怎么样?"刚到电梯肖震霆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梅芳冲着电梯顶翻了个白眼,还从没看自己老板对那个人这样上心过,"没问题。他说他不会跟人跑了的。"梅芳有意重复着宋歌的话。
挂了电话,肖震霆前所未有的开心,想了想,他直接开车来到了宋歌家。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宋歌正在浴室里,系好浴袍,宋歌拿大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给肖震霆开门。
肖震霆一进门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宋歌赤脚站在雪白的毛绒地毯上,深蓝色的浴袍领口微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乌黑半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头皮上,几绺顽皮地发丝还在微微的滴水。肖震霆呆住了。
"干嘛,来看着我发呆的啊。"宋歌的话惊醒了他。
肖震霆脸红了一下,进屋坐在沙发上。
宋歌自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斟到杯子里,递给肖震霆。
"怎么?肖总大清早的驾临寒舍有何指示?"宋歌将毛巾收起,看着肖震霆开口。
"为什么不接受他们的条件。"肖震霆逼视着宋歌。
"我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怎么写,我也知道我的今天是谁给的。"宋歌不急不缓的开口。
"那么多的钱,你就真的不动心?"
"真的不动心。"宋歌斩钉截铁的说,"对于一个虽生犹死的人,一百万和一千万有什么分别。"
一个虽生犹死的人,这话严重刺激了肖震霆,肖震霆第一次冲宋歌发起火来。
"虽生犹死?你凭什么虽生犹死?你死过吗?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你以为你自己很悲惨了,这世界比你悲惨,比你倒霉的人多得是。你连排都排不上。"肖震霆怒吼着。
从来没被人这样的吼过,宋歌傻住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浸上了眼角,"你知道什么?"宋歌的嘴唇哆嗦着,"你知道什么!"
"本来很恩爱的爸爸妈妈,突然离婚各奔东西。本来很崇拜的父亲,竟然是人们口中的贪官。本来是真的美的东西,一夕之间全都变成了假的丑的,都不知道什么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再来是我自己......"宋歌说不下去,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肖震霆心疼了。毕竟宋歌才二十岁啊。
"宋歌,你想不想听听我的事?"
"我没有你运气那么好,从小能受到好的教育。我二十岁的时候,一个人在京城跑推销。每天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客气点的,摆摆手说声谢谢不要。不客气地,就会说,门卫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进来。为了拉客户,我常常陪人家喝酒喝到胃出血。
我家乡的小阿妹,一直深爱着我。等着我有朝一日可以回家乡娶她。
可是我们还没成亲,她就得了尿毒症。为了挣钱给她治病,我铤而走险,帮人家走私汽车,结果被抓了,关在牢里,连小阿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在牢里我自杀过好几次,都没死成。
几年后我出来,在朋友的帮助下,筹集到一点资金开始创业。
自从小阿妹死了以后,我就再没法接受任何女人。
很可笑是不是?
如果当初我的运气像你一样好,碰到个人肯拉我一把。也许今天的我是另外的样子。"
还有许多话,肖震霆并没有说出口。
宋歌,所以你用不着灰心,用不着难过,在我眼里,你就像圣坛上的天使,你就是真的、美的。
肖震霆的讲话让宋歌听得惊心动魄。
虽然早想到过肖震霆的今天绝不会是一帆风顺得来得,但是亲耳听到肖震霆说他甚至曾经自杀过,着实让宋歌打从心底震撼了。
肖震霆看着宋歌默不出声的样子,十分心动,鼓起勇气,向前探身,轻轻吻在宋歌的嘴唇上。宋歌一动不动,半点反应没有。肖震霆又轻轻去吻他耳际,放大的鼻息传进宋歌耳朵里,宋歌突然向触电一样用力推开肖震霆,尖叫了一声,"不。"
肖震霆被猛地推开,发现宋歌全身发抖,哆嗦个不停,打心口里疼上来,伸出双臂将宋歌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直到宋歌平静下来。
肖震霆走后好久,宋歌还木木的坐在沙发上不能动弹。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刚才的反应究竟是本能,还是假装。
26 花好月圆
"韩琦。你爸爸妈妈身体好吗?"
"好啊。宋歌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啊。"
"没有。我没事,挺好的。"
"宋歌,我现在去买火车票。明早就回去了,等我啊。"
不待宋歌回答,韩琦挂了电话就往火车站跑,肯定有事发生了。
在车站宋歌接到了韩琦,好像失踪的小狗终于又找到了家,一脸苦尽甘来的表情。
一回到家,宋歌就赖在韩琦怀里不愿意动弹。
"韩琦,我不想干了。我辞职,你养我好不好?"宋歌开玩笑似的说着。
"好啊。我早就看你们那个老板不顺眼了。"韩琦敏锐地感到宋歌的身体僵了一僵。
果然是他们那个老板有问题。
......
第二天,韩琦拿着肖震霆给他的名片来到震霆电子,求见肖震霆。
偌大的办公室里气氛是相当不愉快的。
"宋歌要辞职,他自己为什么不说。"肖震霆的心情已经在转瞬之间变化了几次。
韩琦刚上来时,肖震霆是很惊喜的。那天没有好好谢谢他,肖震霆以为以后也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小伙子了。生活中往往都是这样,真正施恩于你的人,大多都是不图回报的。
当韩琦介绍过自己和宋歌之间的关系后,肖震霆猛然想起公司门口追车的一幕,一时心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可是当韩琦接着说出宋歌要辞职的意思来时,肖震霆的心情彻底灰暗了下来。
"他说还是我说,都是一样的,反正我们不干了。"韩琦痞痞地强调着。
"我们是签了合约的。"不知道为什么肖震霆直觉这句话吓不住眼前这小子。
果然,"合约吗,又不是卖身契。需要付多少违约金我们给就是了。"
"你给的起吗?"肖震霆冷冷的提示韩琦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
"不就是钱吗。我卖房子卖地卖肝卖肾也还你行不行。"韩琦鄙夷地说。
不欢而散。
等电梯的时候韩琦还在忿忿:什么年头了,还仗着有几个臭钱欺负人。
电梯上来的慢,肖震霆出来到电梯口的时候,韩琦还没走。
韩琦不看肖震霆,肖震霆也不看韩琦。
但是肖震霆心里真是乱的要命。怎么着都觉得自己像电视剧里欺男霸女的大反派呢?
电梯来了,韩琦侧了侧身,让了让肖震霆,肖震霆先进了电梯,韩琦跟着进去,按上关门的按纽。
数字不停地跳动着,10,9,8,7,6,5,4,3,2,1。
一路都没停,直接到了一楼。
电梯门打开,蓄着小胡子的David,手持一把雪亮的利刃,向着肖震霆狠狠地劈了下来。
没有时间反映,韩琦几乎是本能的一把抓住了那锋利的刀刃,和David激烈的争夺着。
大厅里看见这一幕的前台小姐尖叫一声,颤抖的手去抓话筒报警,几个保安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肖震霆努力试图帮助韩琦制服David,这情形怎一个乱字得了。
宋歌接到肖震霆的电话赶到医院时,韩琦正关在手术室里由医生缝合他的手。
宋歌看着手术室的红灯,眼泪一下子漫了上来,这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自己连累他,让他一次次为自己受伤......
肖震霆看着宋歌刷白的小脸,心头满是愧疚,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歌。你别太担心了。不算严重。只是失血过多,已经给他输血了。手上的伤在缝合。不会有事的。"肖震霆努力安慰着。
宋歌恍若不闻,只是两眼发直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肖震霆真怕他出事,宋歌的脸色实在比刚才推进手术室的韩琦脸色难看得多了。
因此一直在宋歌身边劝说个不停。
突然宋歌就别转了头。
"我要辞职。我不干了。"
宋歌的眼里寒芒毕现,紧紧地盯着肖震霆。
"好好,辞职辞职。"
只要能回报那个大个子,什么条件肖震霆都会答应。
肖震霆即刻拨电话给梅芳,"梅芳。David办公室的笔筒里有一把小钥匙,你用那枚钥匙打开最顶层的柜子,把宋歌的和约拿到医院来。立刻,马上。"
签字盖章的和约当着宋歌的面,撕成了碎片。
手术室的红灯变成了绿灯,手掌包得象粽子似的韩琦慢慢走了出来。
韩琦。
宋歌扑过去扶住韩琦,眼里什么人也看不见了。
肖震霆看到这一幕,带着梅芳静静地离开了。
夜幕低垂,花香阵阵。
住宅小区里逐渐静了下来,在小区花园的长凳上,还有两个身影紧紧依偎着。
"宋歌,你想以后干点什么啊?开家书店好不好?"韩琦搂着宋歌的肩头,轻声问。
"我什么也不想干。只盼你快点毕业挣钱养我。"宋歌舒服地倚在韩琦怀里,懒洋洋的回答。
"懒猫。"韩琦拎了拎宋歌的两只耳朵,好象这样,就能把宋歌变成真猫。
被称为懒猫的人更舒服地在爱人怀抱里蹭了蹭,全部身心都放松下来,就这样,就想这样,靠着他,一直这样下去,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韩琦。你还是说服宋歌去上学吧。只有你能说动他。"肖震霆真心诚意地说,"这样对宋歌,对你们俩都好。"
"可是,我也舍不得宋歌离开我那么远啊。"韩琦跷着二郎腿,无赖地说:"要不肖总您费点心,把我也办出去吧。"
"韩琦,你这个小混蛋!"肖震霆气得把手里的文件夹丢向韩琦,被韩琦一手接住,里面的白色打印纸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机场实在是个煽情的地方。
多少生离死别的场面每天在这里上演。
葛秀梅手里捏着小手绢,一个劲得抹眼泪。
宋歌和韩琦对视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妈妈就交给你了。"宋歌拍拍韩琦的肩。
"放心吧。三年很快的。"韩琦笑笑。
直到宋歌的走进安检的入口,韩琦才低喃了一句:也许不用三年。
一年后,布鲁塞尔的一家咖啡馆。
宋歌穿着服务生白色的制服,把路边白色阳伞下的餐桌擦干抹净。
"Pardon。Will you please......"一段流畅的英语在宋歌耳边响起,宋歌恍然抬头,韩琦的笑脸像阳光一样晃到他眼花。
--上部完--
番外:爱恨一念之间
每天在牢里,和其他犯人一起参加劳动,学习,我的内心很平静。
只是偶尔抬头看看蓝天,我也会想起从前的日子,岁月流水般从指尖淌过。
曾经,我也有一双和宋歌一样的眸子,象清泉般明澈。
肖震霆第一次看到我时,大概就是因为那双眸子有了短暂的迷失。
其实我比宋歌早到了不过五年的功夫。
初来的时候,我也如宋歌一般走投无路,怀抱一把破吉他,没偷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甚至,没有饭吃的时候,就在地下通道入口弹吉他,跟乞丐没分别。
宋歌比我悲惨,他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没有。
我只是不甘心一辈子在一个小城里默默无闻地终老,我有欲望,有野心,我想要名扬天下,红遍四方。
这有什么不应该,我唱的歌,比那些在舞台上蹦蹦跳跳,不知所谓的某些偶像歌手,要好得多了。
可是没有机会。
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像我这样住在地下室里,怀抱破吉他,等待上天垂赐一个机会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渐渐绝望,直到碰到肖震霆。
宋歌比我幸运,他有相知相许的爱人。
因此他什么也不要,即使肖震霆煞费苦心地为他专门安排的学习机会,他也可以淡淡一笑,轻轻回绝。多么矜持,多么高贵。
对比之下,我显得很贪婪。
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肖震霆给的。
我却仍然不知足,总是在不停地索取。
肖震霆不会明白,其实我想要的,是他的爱。
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彻底的、疯狂的、不能自己的爱上了他。
他却不爱我。
在他眼里,我们之间只有交易。
所以从宋歌一出现起,我就妒嫉他,我恨不得化身毒蛇,一口咬上他的颈项,致他于死地。
直到那天看见那个高个子,宋歌的爱人。
突然就觉得很好笑,我们算什么,我,肖震霆。
在宋歌和他的爱人眼里,大概连草芥都不如吧。
他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也只有他。
难怪即使肖震霆摘下天上的星星,宋歌也不为所动。
他来的太迟了。
结束吧,这么丑恶的一切。
不管肖震霆他爱不爱我,我都决定永远霸占他,同归于尽,黄泉路上,我们是一起的。
如今我在牢里,他还活着,可是我的心已经死掉了一次,结束了,真好。
原来爱恨全在一念之间。
番外:我应该祝福吗
本来肾结石是一个小手术,可惜我的结石用激光碎过以后不能顺利排出体外,结果被推进了手术室。
痛得我死去活来。
宋歌面白如纸,目不交睫地服侍我,每天像做科学实验般的态度观察我的尿液,看到底有没有结石出来,可怜的孩子,我什么都帮不到他,只会给他添乱。
那日从昏睡中醒来。
就看见韩琦小心翼翼地抱起宋歌,把他放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拿了条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然后他转了过来,我急忙合上眼,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这样做,也许这就是本能。
接着韩琦接替了宋歌的位置,坐在我的病床旁,观察我手臂上的盐水瓶,又去检查接尿袋。
突然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