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相逢————千度秋凉

叶君飞心里一惊，霍然转过头去，入目的那幕却让他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只见朝露一把长剑横在一个人的颈上，而那人，竟赫然是谢天。此刻的他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垂首坐在地上，不敢看向叶君飞。

正当叶君飞为之吃惊的一瞬间，背上已挨了梅暮雪的一剑，他一个旋身正要回刺一剑，却听得梅暮雪恶毒地笑道：“好妹妹，给你姐姐杀了那个男的。”

语毕，朝露果然狠狠地在谢天身上划上一剑。谢天吃痛惨叫一声，而这刺在谢天身上的一剑，也同时刺进了叶君飞的心脏。他闪电般收回了攻向梅暮雪的剑，飞身扑向梅朝露。

然而梅朝露却瞬即将剑尖指向谢天的咽喉，仇恨的目光扫向叶君飞，语气淡漠地道：“你过来吧，你过来我一剑就杀了他，看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剑快！怎样？看著心爱的人死在面前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吧？不妨告诉你，我们早准备好在今天要跟你同归於尽了，就算杀不了你，也要杀了你心爱的人让你痛苦一辈子！”

剑尖已划花了谢天的咽喉，殷红的一滴鲜血，让叶君飞的身子硬生生地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不能再让谢天受半点的伤害，更不能让他卷入自己的恩怨中送掉性命，可就在他只顾谢天的安危时，他的背上又被劈了一剑，梅暮雪得意的笑语传来：“妹妹好观察力啊，连这个臭男人的罩门都给找出来了，就不知他与他爱人之间，又当如何取舍呢？”

叶君飞的冷汗滑过脸颊。他终於明白了，梅暮雪之所以一夜间攻入二宫在红叶城附近的分堂，目的就是引他入局。虽然她魔功练成，报仇就是蓄势待发的了，但她仍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仇又不可不报。为了替这次报仇的行动拿足筹码，她故意攻入二宫的分堂，将就在附近的两位宫主引去对敌，而一连攻两处的目的自然是要分开很不巧地聚在一起的叶君飞和莫相离了。想也知道，这两人一旦联手，莫说是她一个梅暮雪，就算是整个红梅教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们。

而她挑红叶城附近的分堂，自然是为了方便行动。如果她挑远处的分堂，那麽她故意放出去求救的人自然不会攀山涉水去红叶城惊动宫主，而是去邻近的分堂寻求救援，那麽她报复飞叶宫的必胜计划便要告吹。

然而此刻最让叶君飞揪心的是，为什麽谢天不听他的话乖乖地留在山庄？为什麽他才一出去，谢天就要去找那女人？梅朝露明显不会武功，而谢天有他安排的侍卫保护，根本不可能被抓，所以谢天肯定是单独去见梅朝露了……

“小叶你别发呆啊！”谢天惊叫一声，只见叶君飞的左臂又中了一剑。他错了，他不该不听叶君飞的话，可他也万万没想到梅朝露把他带到偏僻的地方说话时，竟会出其不意地暗算他，还把他抓起来威胁叶君飞。眼睁睁地看著叶君飞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挨了重重的三剑，他不明白，为什麽叶君飞明明可以避过，明明可以无视自己继续与梅暮雪交手，却偏偏要硬吃了那三剑。

一剑再次得手的梅暮雪疯狂地大笑道：“叶君飞呀叶君飞，你知道什麽样的景致才是最美吗？就是鲜血从你的身体飞溅出来。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麽有情有义啊，刚刚和你交手时，我就知道打不过你了，我也算定了自己今日必然要死在你手下，不过我纵然要死，也要看著你痛苦的样子，然後让你痛苦一辈子。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麽你死要麽他亡。你可以现在就一剑杀了我，然後朝露一剑杀了他；你也可以让我杀死，我让朝露放了他。”

她的话如雷般劈在叶君飞头上，他迟疑了一下，一边回避攻击一边看向谢天，思索了半晌，他蓦然停了下来。他知道就他现在的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在梅朝露下手前将谢天救下或将梅朝露杀死，而他现在若敢再对梅暮雪动手，谢天的命就肯定保不住了。而就趁著他停下来这会儿功夫，梅暮雪又向他刺了两剑。

“小叶……”谢天的眼泪夺眶而出，断线珍珠般顺著脸颊直滑而下，他朝叶君飞嘶声喊道：“小叶你别只顾听她放屁啊！快点还手啊，你不杀她，她就要杀你了！”他急得要疯，心痛得像乱箭穿过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他宁愿那几剑都是砍在他身上。

叶君飞却微微一笑，道：“笨蛋，要是我杀了她，你的未婚妻就要杀你了。”他暗自苦笑一下，都什麽时候了，还要吃醋。

啼笑相逢 (36)

“你才是笨蛋啊！就算你被她杀死，她们也不会放过我的！”谢天哭喊道。他不是不怕死的人，他知道叶君飞一旦杀了梅暮雪，要受死的就是自己，可是叶君飞此刻的情况却让他无暇顾虑自己的死生了。

“呵呵……”被小天骂作笨蛋还是头一次呢，叶君飞淡淡一笑，道：“小天，若真的如你所说，那麽黄泉路上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叶君飞的目光尽是说不清的情意，然而就在见到谢天一脸的愕然後，他有点失望地笑了笑，然後不等谢天的回应便继续道：“但我只希望你活下去。”虽然听不到谢天的一声“愿意”，但黄泉路、奈何桥，只要他自己一人走就足够了，他不想要谢天的陪伴。

闻言，谢天止不住的眼泪如块堤的河水般在脸上泛滥。要是叶君飞因为他而送命，他还能苟活下去吗？他虽然不是什麽英雄好汉侠义之士，有一股什麽壮志豪情让他绝不苟且偷生，但他这一刻的感觉却告诉他：他不能，他会痛不欲生。

记得曾几何时，他也试过这样心痛的哭过。那时候，他老爹因为欠了一笔债久久未还，债主就派人来绑架他以要胁他爹还债，顺道敲诈一笔，而那时小飞也是这样拼死的保护他，为了不让他受一点伤害，竟一边死命护著他，一边和两个身负武功的汉子缠斗了起来。最後他是平安无事了，但小飞却受了重伤。

忽然，谢天惊讶地发现那时候的小飞和现在的叶君飞彷佛重合了，他的脑海里蓦然闪过叶君飞在这几天里对他说过的某些话，那些话竟都一致地暗示著一件事……他瞪大眼睛静静地看著叶君飞，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谢天忽然笑了笑，喃喃道：“小飞，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老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啊。”

随著话音落下，他恋恋不舍地别过了头，看了一眼梅朝露，只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看著叶君飞，以防对方抢过来偷袭。他凄然一笑，就趁著她这一个不留神，便挣扎著以最快速度一跃而起，朝那锋利的剑尖撞去。

“小天！”谢天那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叶君飞吓得心脏在顷刻间停止跳动。一瞬间，他的眼前天昏地暗、天旋地转，他来不及让知觉回复正常，甩开了梅暮雪便迅雷般飞身扑去。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梅朝露的剑直直地刺入了谢天的胸膛。

叶君飞一掌把正缓缓松开了剑柄的梅朝露击出二丈开外，不理那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人，他颤抖著的双手将谢天拥进怀里，一阵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如潮水般卷向全身。他张开嘴正要说话，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

“小飞，小飞……呵呵……你终於回来了，你果然回来了……”谢天咬著唇，奋力转过身来看著叶君飞，忍著痛扯开一个笑容，道：“小飞，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啊……为什麽……我们要在这种时候相逢……不、不对……为什麽我要在这个时候才认出你……”

叶君飞已经没有心情去琢磨谢天是什麽时候发现他是“小飞”，更没心情为这件事欣喜，他只觉得脑里一片空白，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竟什麽都做不到，又急又慌又惊又惧的心情更让他的声音也微微发著抖，他颤声道：“小天，你不要说了，你现在什麽都不要说，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不……不好……我等不到回去的了……”谢天一边喘气一边挣扎道：“我……我不让她刺我的喉咙……就是因为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谢天的话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似的刺进叶君飞的心里，让他痛得浑身颤动。他无语凝噎，泪眼蒙胧地看著谢天。正手足无措间，那双含泪的眸子忽然溢出骇人的杀气，他挥出掌中剑，电光石火一般飞向梅暮雪，梅暮雪闪避不及，只能让那把带著雷霆之势的飞剑刺入了她的左腹。

叶君飞的目光却未曾离开过谢天，他在谢天的嘴里塞了颗药丸，然後将他抱了起来，柔声哄道：“小天乖，回家再说，我们的时间还多著呢，你不必急於一时。”不论今生来生天上地下，他都要和小天在一起的了，所以他不要因为急於一时而让谢天忍痛说话，那样太难受了。

此刻的叶君飞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的事物，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昏了过去的谢天抱上梅朝露骑来的马，然後策马赶回山庄。

啼笑相逢 (37)

血色的残阳，橘色的槭叶，将飞叶山庄笼罩在火红之中。碧天院，叶君飞彷佛去了灵魂一般靠在门外，他虽然身中多剑，但都没有伤到要害，所以一包扎好就赶来这里要看谢天，可大夫却将他拒於门外了。而这个据说是神医的大夫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出来，让他急得几度想破门而入，最终都因为怕自己打扰了救治而让谢天丧命，才忍了下来。

等著等著，他已经由心急如焚变成万念俱灰，他甚至暗中做了决定，要是谢天活不回来，他马上就去血洗红梅教为他报仇。

“呵呵……”他忽然凄凉地笑了笑，喃喃道：“小天你不用怕，我不会让红梅教的魔鬼欺负你的，我将他们斩尽杀绝就会去地府陪你，保护你……”

话音未落，身後的门“碰”一声被粗暴地打开，他一个站立不稳，向後跌了几步，险些把大夫撞了个脚朝天。却见那大夫黑著脸瞪著他，口气异常不好地道：“你想和他到地府去共谐连理是麽？那你快去血洗红梅教吧，我马上就一刀把他给捅死就是了！妈的！怀疑我的医术也就罢了，还在门外一会儿蹦蹦跳跳，一会要嘀嘀咕咕，你会吵到我你知不知道？万一一个不慎接错血管怎麽办？”

“莫兄，”叶君飞激动得一个转身，紧握著大夫──莫相离的堂兄，莫惴的胳膊，一边晃著他的身子一边颤声道：“你……你的意思是小天他有救吗？”

被摇得头晕转向的莫惴猛翻白眼，恶声恶气道：“我有说过他没救吗？嗯，虽然现在是活过来了，不过等等会怎样就不知道了……”言未尽，只见叶君飞马上缩回了手，於是他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附送“孺子可教”四字，又道：“好了，现在他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若不是你的续命丹，我也没什麽把握了。”

闻言，叶君飞的心情一步登天，在空中展翅翱翔，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似的轻快。一刹那，他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後索性什麽都不说，拔腿就向床上的人儿奔去。

只见谢天仍然紧闭双目，明显是还没醒过来，他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再摸了摸他的心口。有呼吸有心跳，这就足够了，只要他活著就会有醒过来的一天。那一天，就算要等到天荒地老他都可以等。

“你在那里感性个屁啊，他只是暂时昏迷罢了，而且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只要等两三天就会醒过来的了。”莫惴在身後没好气地揪起了他，把他拽了出去，一边关门一边道：“好了，你也给我乖乖地去休息吧，不然等会儿谢天醒过来，你却死过去了，那可不好玩吧。”

这个莫惴，为人是毒舌一点，标准的医者父母心他却是有的。当日他跟著莫相离同来红叶城，却因为本著济世活人拯救苍生为使命而每天早出晚归，所以才一直未在众人面前亮相罢了。可是山庄的人都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所以一见谢天身负重伤回来，便马上打锣打鼓地去城里找他，把他给抓了回来。

叶君飞被他这麽一说，也觉得很是道理，而且他的伤口也的确还颇痛，於是便依对方所言回房休息了。

躺在床上，叶君飞不管睁著眼还是闭著眼，彷佛都能看到下午的情景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虽然谢天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只要想到那生死一线的恐怖还有他那几近绝望的心情，他就胆战心惊。

他知道，谢天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受伤，不想让他送命才放弃自己的。如果谢天不是因为有话要跟他说才拼命将胸膛顶上、留下咽喉的话，他就不可能救回来了。

“笨蛋，你不想让我死，难道我就想你为我送命吗？”他喃喃地责骂著，忽然又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呵呵，其实小天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不喜欢我就不会这样做了……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许你受半点伤害啊。”

一念至此，叶君飞那维持不到半刻钟的幸福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这样眼睁睁地躺著，当下午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过後，他忽然想起了荆无情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番话。最後一句“越是爱一个人，就越不能伤害一个人，为了对方的幸福，有时是不得不离开的”，如魔鬼的呢喃般不断地在他的耳畔回响，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重覆出现，直到他沉沉地睡去。

谢天就这样昏睡了三日三夜，每当半醒半睡时，他似乎都能感觉到有人握住他的手，静静地看著他，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半醒半睡的他就觉得有点害羞。这样一直被看著感觉太尴尬了，於是就在第三天的夜里，他终於忍不住，便挣扎著张开双眼，果然就见到叶君飞坐在床边，握著他的手，一副看他看得正出神的样子。

叶君飞的伤在一番调理下已经复原了六成，一见谢天悠悠睁开双眼，他便猛然回过神来，惊喜道：“小天，你……你终於醒过来了！”

－－－－－自言自语区－－－－－－
嗯，才紧张(?)了两三章，就又开始白痴了……
话说那个键阅真的是少得我痛哭流涕啊
呜呜呜……不经不觉就步入尾声了，这是最後(?)的白目了

啼笑相逢 (38)

谢天愣愣地看著他，然後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他记得自己硬吃了一剑，然後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叶君飞却迫他吃了颗不知什麽药，接著自己就死了……呃，不过看叶君飞此时这副激动兴奋的表情，还有这张熟悉的大床，貌似不用问自己是不是死了吧？

於是他定了定神，缓缓地开口道：“奇怪，我怎麽没死啊？”他挠挠头，忽又惊呼一声，猛然坐起身来，道：“小飞，你怎麽了？你的伤还好吧？我记得你中了很多剑……啊！你怎麽不去养伤了？”

叶君飞的鼻子一酸，他彷佛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向他直迫而来。虽然他这几天都流连在谢天的房间里，但他也的确有好好地养伤，只因他整个疗伤的阵地都已经转移到这间房里来了。但他没想到谢天连自己都还没顾上就先关心他的伤势，这让他既感动，又有点心慌……他摸摸谢天的头，一边扶著他躺回去，一边柔情似水地道：“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倒是你，伤口还会很痛吗？”

“没事啊，我身壮力健，好得很呢。”谢天一边自豪地笑一边拍了拍伤口，一阵钻心的痛随即袭来，痛得他龇牙咧嘴直叫哎哟，不过这种痛远不及看著叶君飞受伤时的……心痛。